《秀士》:楔子
楔子
“兄弟,今晚出去喝酒啊。”
夏日傍晚,南湖大道上,正在开车的余秀接到哥们打来的电话,“不去了,酒喝得快死了。”
“有妹子,三个水灵灵的师院美女,来不来?”电话那头传来哥们的淫笑。
“没兴趣,我开车呢,先挂了。”
余秀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一边的副驾驶坐上,打开车内音响,轻柔的音乐立即响起。
他现在要赶回店里,新进的一批酒到了,他得看着人收拾摆好。
前方是个岔道口,余秀放缓了速度,不想前方一辆红色的奔驰忽然失控,打横着撞了上来,他来不及惊呼,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两车已然相撞。一瞬间,余秀失去了知觉,倒在方向盘上,脚底下是一滩血泊。
“儿子,你醒了?”
昏暗的灯光,白色的布幔,一张满是焦急和担心的陌生脸庞,余秀睁开眼睛,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中年妇人一身在电视上常见的古装打扮,葛布裙,头挽发髻,满眼心疼地望着他。
狭小低矮的房间,剥落的墙皮,桌上一灯如豆。
“这,这是哪?”余秀几乎傻了,怔怔地问道。
“这是咱家啊,儿子,你是不是还在烧?”那妇人将手探过来,在余秀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余秀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个梦太长了。他闭上眼睛,心里狂叫道:“醒过来,醒过来!”
“儿子?”
那妇人不放心地看着他。
余秀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也没有变,他猛然想到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靠!老子不会是穿越了吧!”余秀心底惨叫,下意识地从被窝里伸出双手。
明显得小了一号的双手,洁白纤细,右手手背上开了一个小口。
这分明不是他自己的手!
余秀倒吸了口冷气,双眼发黑,一头又倒在床上。
第一章 欠债
大乾熙临三年。
立过秋之后,清水县连下了几场雨,淋得满城秋意,青石板的街道上黄叶零落,秋情不胜。
东城和兴街一户狭窄的巷道里,左转右折,住着十几户人家。阴雨天气,户门紧闭,尽头一户人家却是两扇木门大敞。
门内盈尺小院,一棵石榴树,正北两间黑瓦房屋,大点的是正屋,旁边挨着得是厨房。
今日这户人家又来了两个要债的。自从他家的男人因欠了赌债跑了之后,上门要债的就没断过。
屋子里,一个少年瑟缩着,用充满着畏惧的目光看着屋内来的不速之客。
他看起来不大,顶多十四岁,瘦瘦弱弱,一张清秀的脸,右眼角下一颗小痣,莫名奇妙添了丝女气。脑袋上乱蓬蓬的头发,一身粗布短裰,裤子拖到脚面,明显得不合身,脚上一双麻鞋,两只大脚趾不客气的露出来。
上门要债的是清水县街上的混混,那两个混混上下打量了下那少年,其中一个疤脸道:“余秀是吧,余彬是你爹是吧?”
余秀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点点头。
那疤脸道:“你爹欠了我们虎头哥五十两银子跑了,小兄弟,父债子偿知道吧?”
“偿你妈的头!”余秀心里骂道,眼睛看着地面。
屋子太小,三个人站着已显得拥挤不堪。另一个歪嘴的转头看这屋子光溜溜的,骂道:“他娘的,连个凳子都没有。”
余秀小声地道:“家里能卖的都被爹给卖了。”
他父亲这个烂赌鬼,就差没把老婆孩子也给卖了。两个混混当然知道余家的情况,但他们向来心黑,一点同情之心也没有,那歪嘴的道:“房子不是在吗?地契交出来。“
余秀的脸一下子垮了,“两位大哥,求求你们,宽限几天,我出去借钱去。“
那疤脸道:“行,你借去吧,我们就先在你家住下了。“
他说完嘻嘻笑起来,和歪嘴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均显出一种得意,这是惯常欺负弱小的快感。
那歪嘴干脆一屁股跳上桌子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瓷碗,把水往地上倒了,道:“再给老子倒碗水。“
这时,里屋传来一身咳嗽,“儿啊,是谁来啦?”
“娘,是隔壁牛大哥来借东西。“余秀伸头对着里屋紧张地道。
“借什么东西?咱们来要钱的!”那疤脸混混听了,上前一把推开余秀,往里屋走去。
才刚进屋,他立刻就捂着鼻子退了出去,“他妈的,什么味啊!”
余秀可怜兮兮地道:“是药味,我娘这段日子病了。”
“病了怎么样,病了也得还钱!”
“那婆娘,出来别装死,你男人欠钱跑了,这钱你得还,把地契交出来!”
这时,又听屋里一连串重重的咳嗽声。
“娘,”,余秀急忙走进去,将他娘扶起来,“娘,你没事吧。”
“儿啊,外面来的是些什么人?”床上咳嗽的妇人问道。
余秀还没开口,两个混混大约是不耐烦了,也不顾味难闻,捏着鼻子走了进来。
“婆娘……”
那歪嘴混混话还没说完,看到床上的妇人,忽然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后退几步,“这不会是……”
黑乎乎的屋里,床上妇人的脸上密布着可怕的红色疙瘩,尤其是下巴那块像长了一串小葡萄。
“他妈的,这是天花!”
“日他娘的,出去,出去。”
两个混混吓得跑出门外,又跑到门外的院子中,几欲作呕。
歪嘴混混埋怨道:“都怪你,刚才进去的时候咋不看清楚,吓老子一跳。”
疤脸混混道:“那屋里黑麻麻的,老子怎看得清,他奶奶的,恶心死了。”
余秀走了出来,两个混混道:“你站那别动。”
余秀只好站着不动。
“那小子,记着,三天之后交出地契,否则一把火把这破屋子给烧了。”
余秀瘪着嘴看起来快要哭出来。
那两个混混不敢再待在这里,生怕多吸一口气就会被传染上,忙不迭得走了。
见他们走了,余秀赶紧上去把门闩上,一转身,方才那副眼含泪花嘴角套拉的模样已是不见,眼里尽是精光。
“儿子,他们走了?”余母从床上坐起来,探出半个身子往屋外看。
“恩,走了。”余秀走进屋里。
余母连忙拍了拍胸口,“阿弥陀佛,可算送走了,刚才我这心砰砰直跳,幸亏你想出这招,我儿子真聪明。”
原来余母并没有真的生病,而是余秀这些天被上门的债主扰得不胜烦恼,记起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于是就让余母装病在床。她脸上那可怕的“疙瘩”是用面粉混了酱油做的粘在脸上的,屋里光线暗,方才那两个混混一时没看清,这才唬住那两人。
“您老别高兴的太早,”余秀走进屋里,“那两个人说了,过几天还来,要咱家地契,不给放火。”
“放屁!他们敢烧,老娘跟他们拼了!”余母骂道,掀开被子下床。
她从外头的大水缸中舀了盆水,端到屋里洗脸。原来她脸上的“疙瘩”是用面粉混了酱油做的粘在脸上的,屋里光线暗,方才那两个混混一时没看清,这才唬住那两人。
“余彬你个王八蛋,烂赌鬼,你跑了倒干净,剩下我们娘俩在这儿受罪……”余母洗了一大盆浑水面汤,嘴里不住的骂着余秀他爹。
“娘,您别骂了,爹都跑得没影了。”余秀蹲在地上,鞋洞里的两只大脚趾冒冒失失得突出更多。
他望了望周围,真真切切的家徒四壁,除了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卖不了,家里能卖的全卖了。
余母将盆中的水泼到院中地上,眼圈禁不住泛红,落下泪来。余秀蹲在地上,从背后看他现在“母亲”抬手抹泪的动作,心里一酸,站了起来,略微有些僵硬地拍拍余母的肩膀,“娘,别哭啊,不就这么点事嘛,有我呢。”
“要不是你,娘早就活不下去了。”余母的眼泪反而落下更多,哽咽地道。
余秀心内又深叹了口气,劝慰一会,余母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一会,渐至晌午,余母去厨房生火做饭。
余秀则踱步到院里,心里烦闷。自从那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越到这个陌生时空,他几近崩溃。乾朝,一个他从没有听过的朝代,目前他对它的了解只限于这时期是熙临三年,天子是宁帝,天下姓孟。
这不能怪他没有积极地了解这里的信息,而是因为他现在的“母亲”只是一个小户妇人,他的“父亲”早已跑得没了踪影。按照穿越分类,像他这种属于穿越中的“魂穿”,原来这户人家的儿子因为风寒感冒一命呜呼,被他这个异时空出车祸死亡之后的灵魂给钻了空子。
巧的是,这个原主正好也叫“余秀”,这便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情绪崩溃了几天之后,终于稳定下来。将养了几天,身体也好得差不多,装出大病出愈的样子,余秀慢慢从余母口中了解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
余家,清水县一个小户人家。余父是个小商人,几个月前凑了笔款子准备去扬城经商,却亏得血本无归。因这笔款子借得是高利贷,余父怕被逼债,竟然一跑了之,留下余秀母子俩人。
还债期限一到,催债得纷纷上门,母子俩整日又惊又惧。原先的余秀因年龄小生得又单弱,之前一直在学里进学,虽是小户人家子弟,但从小父母呵护,衣食无缺,骤然逢此家变,惊惧过度,染上风寒就此病倒,没几天一命呜呼,被另一个“余秀”占据了身体。
余秀这个人,略微有点迷信。他一得知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便恍惚间有一种上天早已注定的味道。
石榴树底下,少年仰起头,交错的枝桠中可见到郁郁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广而无垠,沉默无声,他却莫名从后头藏着的命运中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儿子,吃饭了,你站那发什么怔呢!“
身后一声余母的呼唤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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