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水吧》——红色八喜烟

第一章 猕猴桃薄荷汁

初秋，夏天的余热还没有完全散去。好在时不时的凉风能吹去一些人们心中的烦躁。

张夏开着五菱车停在了自家的店前，打开卷帘门，然后大包小包的往店里拎东西。

“老张，我要吃桃。”

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带着小大人的口气，一点没和张夏客气。

张夏苦笑着叹了口气，这小破孩，转过头，一个穿着一身牛仔衣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张夏。

“去，给我提溜到店里去。”张夏从后备箱里拿出一袋子鲜桃，递给小弹弓。

看了眼吃力的小弹弓，张夏抬头望向旁边的家常菜馆，老王两口子正在门口嗑瓜子，看见张夏望过去，笑着招了招手。

“别给小孩惯些毛病，这小子没大没小的，惹生气了就揍他。”

张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完东西，把店里的卫生打扫收拾一下，看了眼表，十七点四十，把正在抱着手机玩王者荣耀玩的入迷的小弹弓赶回家，然后把门上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

两张大方桌，六张小圆桌，再次确定桌椅上没有太明显的污渍后，张夏满意的点了点头，坐回了吧台。

每个人都有点不为人知的小毛病，就像张夏，并不是为了客人着想，中度洁癖而已，无伤大雅。

叮铃铃铃铃……

悦耳的风铃声从门口传来，进来一位……恩……很酷的女孩。张夏是这么认为的。

肥大的衬衫，青白色的牛仔裤，头上顶着一绺一绺的小辫子，看脸面应该有二十左右，长相一般，应该经常熬夜，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富有。从黑黑的眼圈和那个一看就是仿制的hermes可以明显的看出来。

“要来点什么？”张夏站起来，微笑并且温和。

“大叔，有那种比较提神的饮料吗？不要咖啡，那东西太苦，我喝不来。”没有想象中的小太妹语气，也不是那种悲春秋的颓废，声音很好听，有点沙哑，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好的，稍等。”

示意这位很酷的小姑娘落座等一下，张夏回过头，拿了两个猕猴桃一个苹果和几片薄荷叶。

走到洗手池，把苹果仔细的洗干净，猕猴桃去皮切块，苹果带皮去核切块，先把薄荷叶打碎，然后猕猴桃和苹果榨汁。

从消毒柜里拿出杯子，把打碎的薄荷叶和水果汁倒入杯子，用吸管搅拌均匀，不算很浓厚的酸甜气息，小姑娘应该会喜欢吧。

“对了，敢吃凉吗？”

“谢谢，不用了，反正天气不算太热了呢。”

一杯没有加冰的饮料送到了小姑娘面前。

回到吧台的张夏拿起抹布擦了擦并不脏的台面。然后开始和往常一样的出神。

眼光不经意的掠过小姑娘，发现她正在对着小镜子往脸上摸摸弄弄，难道，现在的小姐都这样打扮了吗？张夏看见起来很憨厚，沉稳，谁又知道一个人的心是黑是白呢。

打消了脑海中不正经的念头，张夏光明正大的盯着小姑娘，发现了一个问题。

原本并不显眼，甚至普通的面容，在各种水，乳，粉的打扮下，最后浮现出来的是一张不比电视上女明星的脸孔。

漂亮，好看。默默在心中夸赞两句。最后还要加上一句，这可能就是满大街都是美女的原因。

小姑娘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了一遍化妆后的自己，然后满意的吹了下口哨，拿起吸管喝了一口饮料。

“怎么了，大叔？是不是被惊艳到了？哈哈。”

被发现的张夏没有不好意思，而是竖起大拇指，逗的小姑娘脆笑了两声。

这个时候小姑娘可能才发现张夏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是貌似还挺有男人味的。端起饮料，走到吧台外面的高脚凳上。

“我叫柳子婷，你可以叫我小婷或者婷婷都可以。”

“张夏。”伸出手两个人握了握手，算是开始相识。

“饮料挺好喝的，以后我要是常来，能不能给我便宜点？”

看着柳子婷带笑的眼睛，张夏点了点头。

“大叔，我现在在你旁边的那个1996酒吧做歌手，唱hiphop，你知道hiphop吗？”

发现以张夏的年龄应该不怎么理解，于是又加上了一句。

“就是说唱，嘻哈，说唱歌曲，连说带唱的那种。”

柳子婷说起hiphop来，有一种眼睛放光的感觉，就像……色狼见了女人，老饕见了美食。那张带着妆容的脸好似放出了光芒。

“我知道，差不多先生那种吗？”张夏示意柳子婷把杯子给他，然后把剩余的饮料倒了进去。

“对，没错，可惜我自己写的歌都不火，而且我的beet都是便宜货。”柳子婷有些沮丧。

或许对于热爱嘻哈的人来说，有一首属于自己的，传唱度广的嘻哈歌曲，会是很酷的一件事。

“我因为玩说唱，和家里人都闹掰了。他们老是想让我学美容美发。”

“哈哈。”

可能是因为涉世不深，也可能是张夏看起来并不像坏人，柳子婷带着二十岁少女的活泼，把自己的理想和家底子透漏的七七八八。

一个家庭一般，有着说唱歌手的理想，并且不惜和家里人闹掰也要去实现，有闯劲，带着属于自己的小算盘，来到了这座离家三四百里的小城。

“对了，你看过古龙的小说吗？”趁着柳子婷喝饮料连带休息的空间。张夏问了一句。

“没有，我不喜欢看那个，有时间我都会练歌写歌，或者逛超市。”

“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张夏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想喂她喝一碗鸡汤。毕竟在家里有爸妈的支撑，玩一玩，和现在靠着自己为了看不见前方的目标而奋斗，是不一样的。

“哇，大叔，你不会想泡我吧？讲的这么肉麻。”

看着柳子婷摆出夸张的造型，张夏傻笑了两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认识，就讲这些确实有些尴尬。

叮铃铃铃铃……

风铃声又响起来，张夏习惯性的看了下表，十八点三十二。

“哎呀，要迟到了，我先过去准备了大叔，有时间去听我唱歌哈。”

从包包里拿出十元钱放在柜台上，一口气喝完剩余的饮料，柳子婷拿着手机朝张夏摆了摆手。

和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个人擦肩而过，走到门口的柳子婷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张夏说“大叔，你的饮料很好喝，完全符合我口味，谢谢！”

呵，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

第二章 酒吧，业务员

“呦，老张，刚刚小姑娘长的不错嘛，新来的客人？”

大胖笑嘻嘻的坐下，小胖示意张夏还是老一套。

大胖和小胖算是老顾客，从张夏刚开业就来，一直到现在，基本上都会这个点来报道。

这两人是哈哈矿泉水的业务员，每天早上很有冲劲的上班，然后下班之后会到水吧里喝一杯，幻想着有一天会当上业务经理，或者业务经理的面首。

他们的业务经理是个女强人，精明，干练，成熟美丽，并且还单身。

张夏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们两个的名字，只知道胖的叫大胖，瘦的叫小胖，鬼才知道为什么一个不到110斤的瘦子要叫小胖。

两杯一斤半的加冰岛城啤酒，一盘瓜子，一盘五香花生。

“喝点呗老张，我请你。”

胖子的面相很好，不和有些身材沉重的同类一样，大胖笑起来和弥勒佛差不多，一团和气，让人生不起讨厌来。

理所当然的，大胖要比小胖挣得钱多，但是小胖从来没有嫉妒过，毕竟血浓于水。

“怎么的，今天还行呗。”

张夏端了杯凉白开，拉出椅子和大胖小胖坐在一桌。

这两个年轻人很有冲劲，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并且为之付出着，每次回家都会背一会儿社交心理学。这是某一次大胖喝多了说的。

不管挣得钱多钱少，心安理得，不偷不抢，并且有目标的去奋斗，这种年轻人不多，但也不是很少。

“嗨，还是老样子呗，毕竟竞争这么激烈。”

大胖举起酒杯。和张夏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我说老张啊，你这不喝酒不抽烟，也不见你领着女人回家折腾，你这男人活的也太没意思了吧。”

小胖笑嘻嘻的打趣着张夏。

张夏怀疑这小胖有点社交恐惧症，除了熟人，这小子和别人说话有点结巴，特别是美女，脸红脖子粗还不一定能憋出一句来。

嘿，没有搭理小胖，张夏笑了两声，露出一副你小子懂个屁的神情，吹了吹杯子里不存在的茶叶，喝了一大口水，露出满足的表情。

“切，真是没劲，唉，哥，你看刚刚走出去那美女怎么样，虽然穿着乱七八糟，但是还挺好看的，让老张给你介绍介绍呗。”

小胖讨了个没趣，转过身又去骚扰他哥哥。

叮铃铃铃铃……

张夏拿着杯子起身招呼新来的客人，留下哥俩在那嘀嘀咕咕，这俩小子是有心没胆，早就给看死了。

毕竟不管多黑暗的社会，总会有一些人怀着赤子之心，也许会在金钱权利中泯灭大半，还会有一小半在闪闪发亮，消灭不去。

给新来的客人调制了一杯番茄柠檬水，送了一小块点心。这位应该是程序员的客人便在桌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劈哩叭啦的写着代码。

时间过得很快，店里也陆陆续续的来客人。到了晚上八点出头，张夏的水吧里除了一张大桌子没人，其余的桌子上都坐满了客人。

音响里放着天王的歌，你是我的温柔，声音不大，让客人能听见，也不至于打扰谈性。

1996酒吧离着张夏的水吧有一条街远。

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老板的儿子生于1996 。

酒吧的老板偶尔也会去水吧坐一坐，用这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话来说，山珍海味吃腻了，尝尝咸菜疙瘩也是另有风味。

等酒吧老板说完这话之后。张夏就会露出挑衅的表情，这两个年龄相仿的老男人就像猫狗一样，见面就掐。

酒吧的霓虹彩灯早就闪烁着晃眼的灯光，招揽着在这个都市，在这个时间，害怕孤单又不甘于寂寞的人们。

柳子婷坐在圆形的t台上，弹着吉他，唱着一首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

略带沙哑的声音是适合民谣的，酒吧的大屏幕上不时会飘过客人的打赏。这证明了这姑娘确实有不错的音乐细胞和演唱能力。

其实柳子婷并不喜欢唱民谣，她喜欢嘻哈，但是前几天在酒吧唱的几首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这里的人不喜欢听这种唧唧哇哇，语速极快，分不清楚是说还是唱的歌曲，再时不时的加点英文。让这些黑夜中的客人感到烦躁。

我不理解，听不懂，没见过，所以我就不接受。

柳子婷想过辞职，然后去别的酒吧碰碰运气，那个扎着小辫的男人，用父亲的语气说。

姑娘，当你的理想让你吃不上饭的时候，我觉得你应该先吃饭，再谈理想。

柳子婷觉得老板说的有些道理，而且这个酒吧并不乱，没有那些脱衣舞之类的表演，也没有那种色鬼投胎的小混混。

其实柳子婷想多了，哪个酒吧没有小痞子呢，只不过经常在1996酒吧晃悠的小痞子，看见过她卸完妆后的样子，巨大的落差让几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大感失望，从此不再关注于她。

唱完歌，柳子婷可以到后台休息一下，让几个身材火辣的辣妹上去表演，同时酒吧里的灯光开始乱晃，进入群魔乱舞模式，在这之后，柳子婷可以上去唱一首说唱，这是她的底线，幸好小辫子老板答应了。

“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离开家都这么多天了，上一次打电话也没接，还生我的气……”

在后台小姑娘抹着粉，心里想着自己的家人。

但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200块把伤心冲走，这是她的工钱，三首民谣，一首说唱，200块。

一天两百，一个月六千，比我爸挣得都多呢，想到这，小姑娘美滋滋的笑着，然后拿出手机给妈妈转过去一百五十块。

如果往上翻翻，可以看见已经连着发了五天的红包，只是，对方并没有领取。

酒吧内，小辫子老板看着舞台上三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辣妹，忍不住吹了下口哨。眼睛随着辣妹的身体转动。一直等到演出结束，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口长气。

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拿起一杯加了冰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人呐，快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干点自己喜欢的，看点自己喜欢的，帮点自己喜欢的。还不如死了呢。

这是小辫子老板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