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声的夜》——一人见笑

第一章：晚上加餐

“喂，米勇啊”，电话里传来了源城教育局分管局长木为民的声音。

“木，木局长……”，米勇突然之间接到了木副局长的电话，话语有些磕巴，“哦，哦……”

“你，上午10点钟到局里来一趟！”

米勇心里打起了嘀咕，莫不是哪里犯错了？脑海里切换着跟木局长交往的重要镜头，我一直谨小慎微，一直也没啥差错啊！莫非他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也不对，常年没有什么交情的木局长是不需要我这等小人物为他解决什么事情的。

“要恭喜你啊！小米。”木局长似乎感受到了米勇忐忑的心绪，先给谈话定了个基调，然后拿着腔调说道，“我代表教育局要跟你谈一次话。上个月不是局里进行了副校长的招聘考试嘛，米勇你进入了考察范围。根据组织安排，今天上午要进行一次谈话。你10点钟到我办公室。”

“木局，我知道了。”米勇忙不迭地说了一长串“谢谢”。至于自己还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突如而来的喜讯让米勇飘上了云端。从工作以来，米勇踏踏实实地工作就是想有朝一日成为“领导”。

不知何时，米勇的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他赶紧连眨了几下眼睛，收了一下神，想起该给自己的妻子打一个电话。

米勇的妻子叫月小枚，跟米勇同届，都是湖城师范的中师生，夫妻俩也算是同学了。当年的中师生也是百里挑一的，必须是源城五千名初中毕业生的前一百名，才有机会上师范学校。月小枚湖城师范毕业后，在一所学校当了10年的小学老师。后来，源城有个政策，教育系统和其他事业单位可以进行人事调动，机缘巧合也就调到了人社局。

月小枚今年也有35岁了，由于保养得好，又加上五官精致肤色健康，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上下。她正在源城社保局工作，做一些社保查询，或者打打证明之类的清闲活。

“月老师，我被录用了！”米勇兴奋地告诉妻子。虽然月小枚不做老师很多年了，米勇还是习惯叫她月老师，感觉“老师”这个称呼很亲切，也很符合自己妻子的形象气质。而月小枚似乎也很习惯，从来没有要求他改改对自己的称呼。

电话那边传来了恬静的声音：“什么被录用了，瞧把你兴奋的。”

“不就是上个月教育局招两个副校长嘛，我去考了一下。笔试第一名，面试第一名，总分当然也是第一名！刚刚木局长通知我，叫我马上到教育局去，组织谈话呢！”米勇一口气说了很多，只感觉自己全省都是能量。也许他也知道，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此刻他一定是想不起这句话来的。

“那你赶紧去！换身好点的衣服。”月小枚温柔的语气中透露着对丈夫的关心，“晚上，晚上回来给你加餐！”说完意味深长地的“咯咯”浅笑了两声。

米勇没有心思细细体会妻子这番话语的深意，他似乎忘记了“加餐”是夫妻两人常用的暗语。此刻，米勇全身心沉浸在荣升后的幸福中，其他什么的都懒得琢磨了。

他寻思着应该给自己的恩师——现任白桦小学校长郦竹铭报一个喜讯，毕竟他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是郦校长让他从一个普通教师成长为白桦小学的团支部书记，而后又提拔为教导处副主任，就在前两年他成了白桦小学历史上最年轻的教导主任。这一切除了米勇自己的努力之外，郦校长的伯乐识人也是功不可没的。

“我得向顶头上司汇报一下”。米勇一边想着就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望望天空中几朵闲散飘动的白云，又朝郦校长的办公室望了望，心里思量着，还是等局长谈话后再向郦校长汇报吧，毕竟现在只是了解到自己升职了，但不知道是原地提拔，还是异校交流提拔，急吼吼地向郦校长汇报显得有点冒昧。

一切等木局长谈话后再说吧。米勇寻思着。

木局长是源城教育局分管高中教学和校园维稳的副局长。

木局长在源城教育局号称“一号帅”，中等偏上的身材，挺拔匀称，完全没有中年男人的大腹便便，尤其那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皮肤让多少女人羡慕与嫉妒。总会看到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伸出自己的手臂跟木局长的手臂并排放在一起，比比肤色，有几个还会趁机摸一摸木局长的手臂，说道：“真白！真嫩！”有时还会“咯咯”笑，而木局长这个时候总是显得平静很满足，笑眯眯的，似乎很享受这一切。

木局长留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脸，国字脸，褶皱几乎没有，白白净净的，短短浓浓密密的络腮胡显得性感十足。如果不看日渐稀疏的头发，不看脑门中央的“一片闪亮”，你完全看不出木局长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真会怀疑他只有30多岁。当然，周边的人总会说一些“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之类的话，甚至还有一个号称“诗人”的教师在一次源城教职工诗歌朗诵会上，唱出了：“啊，局长，你的脑门犹如克拉玛依油田，那样的丰富，那样的令人着迷！”听说“诗人”还获得了朗诵会原创诗歌的特等奖。

木局长的嘴也是一大特色。嘴的最大功能就是说话和吃饭，木局长的嘴，算是把这两项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地球说成方的。最绝的是在滔滔不绝的情况下，还能够做到思维缜密。如果转行去当个媒婆，估计能成为行业的佼佼者。

当然他这张嘴不但能说，而且会吃。什么“白一斤”，什么“啤一箱”，都不在话下。所以，很多人认识木局长都是从他的嘴开始的，也就是从饭桌上开始的。

木局长喜欢吃是出了名，此种特长与爱好不仅仅体现在饭桌上，比如美女的胭脂，他认为也是一大美味。

米勇边思量，边行走，不觉已经到了源城教育局的门口。天空几丝云彩，似乎快睡着了，没有丝毫的情绪，总是慢悠悠的。

“木局长——”

米勇整了整衣衫，深吸了一口气，在木局长办公室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第二章：喜忧参半

“请进。”

“木局长好。”米勇走进了木局长的办公室，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副局长的办公室。虽然做学校教导主任已经很多年了，但跟局一级的领导接触的机会不是很多。况且米勇不善交际，最致命的是“嘴不行”，不善言辞，也不会喝酒。似乎杜局长的长处就是米勇的短处。

“请坐。”木局长也正了正自己的身子，“今天代表局党委跟你谈话，我们党办的申主任也一起参加。”木局长边说，边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坐在一边的教育局党委办主任申见邻——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

“申主任好。”米勇是认识申主任的，也就这样问了个好。

申主任眯起不大的三角眼瞅了一眼米勇，然后又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无非就是谈话领导某某人，记录某某人，谈话对象某某人，以及谈话时间、地点之类的。

“米勇同志，经局党委研究、讨论、决定，提拔你为海城小学副校长。”

“啊……”米勇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海城小学可以大名鼎鼎啊！

米勇感觉有点失态，尴尬的笑了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想法。

木局长是个人精，早就看穿了米勇的想法，一本正经地说：“小米啊，海城的情况你也是了解的，正因为这样局党委才决定要把最优秀的人，最能干的人委派过去。”

木局长的糖衣炮弹十分奏效，米勇立马觉得自己受到了领导的重用，心中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自己就是最优秀的。相比跟自己一起提拔的那位女教师优秀多了。

“海城小学的情况我再简单跟你讲讲。”

米勇十分愿意听，一来海城小学前任童夑校长被传得沸沸扬扬，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被降级为副校长的自己还真不清楚，二来自己将要到海城工作了，多了解一些那里的情况也是非常必要的。米勇细心地听着。

“海城两年前换了校长，前任童夑校长跟教师形成了对立面，校长台上开大会，教师台下开小会。整个学校管理啊，成了失控状态。”木局长似乎不愿意多讲前校长童夑的事情，毕竟大家都知道童夑与现在的正局长赵伟伟是高中同学。

木局长拿起办公桌上的青瓷直筒茶杯，喝了一口茶，看得出并不是为了解渴，他似乎感受到了刚才的话语中有那么一丝不妥：“这两年，海城小学在金中校长的带领下，面貌改变很大。组织相信委派像小米你这样精于业务，又具有管理经验和能力的副校长过去，海城一定会弄得好的。”

米勇原本打算是细细了解一下关于海城学校的情况的，不知为何，木局长话锋一转，就此打住了。

“有什么困难，你说一说。”

米勇没有直接讲自己的困难，而是把事前想好的几句客套话讲了讲：“感谢局党委和领导的培养。米勇接受组织安排。工作上的事情我有信心做好。”

米勇讲得很流利，不像不善言辞的他，似乎他从前几天一个运动员的获奖感言中获得了灵感，这几句话是有备而来的，是无懈可击的。那个运动员在获奖之后，先感谢父母，再感谢教练和团队，因为没有感谢党和政府被官媒铺天盖地狠批一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我可不能犯这样的错误。”米勇思量着，顿了顿说：“就是生活上有点困难。”

“你说。”木局长有点意外，想不到米勇真的会提困难。

“我们现在一家子都住在宁城，现在要到源城最东面工作，等于穿过一个半城。”米勇为难地说，“恐怕一趟上班路就要一个半小时了……”

“啊呀！”木局长故作惊讶地说道，“局党委没有考虑到这个现实问题啊！”

米勇听了不以为然，他是十分清楚木局长的为人，自己住在哪里他这位局长是十分清楚的。

此刻只是搪塞推脱而已。

“还有小孩上学……”

“哦，这个没问题。”木局长很有把握地说，“既然是组织安排工作调动，孩子上学的事情会给你妥善解决的。”

米勇此刻内心的压力很大，注意力全在“怎么上下班”以及“家庭成员安排”的问题上，在他脑海里快速地闪过几个念头：要么举家迁往源城，要么自己一个人早出晚归……

“我相信你能解决生活上的困难的。”木局长显然已经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如果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随时向我，向局党委提出来。”

米勇只得说：“木局，事情发展很快，我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再向您汇报。”

“你从参加副校级领导竞聘的那一刻开始，应该已经做好了可能要调离原单位的心理准备。”木局长不悦起来，“那好吧，你回家跟你爱人合计一下。”

米勇心怀忐忑地离开了木局长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