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血》——肆荆

第一章 书生

仿佛又是一个落叶繁盛的秋，落石城郊外近落叶山群峰处，萎黄的落叶不停地随风落下，落到这个一辈子只能来一次的地上。

就在某片落叶暗叹之时，一只肤色偏白的手捏起了这片落叶。只见来人身着青灰色汉服，头上并未立冠，只用布带盘系。

望着这一片泛黄的叶，指尖暗暗使力，好像要将其碾碎，最后却释然，任其飘零。

眉头紧皱，嬴韬不由得失落。

青年名叫嬴韬，是一个书生，苦读十五年，三次进京赶考，次次落空，虽与先朝皇帝齐姓，却无所作为。

于是来到这落叶山散心，心想至此，嬴韬不禁低下头，实在无脸再见父老。“近冬了，也不知家中二老身体如何。”

“唉！怪哉！”一时间潸然泪下，又想起自幼老爹对我的教诲，嬴韬急忙拭干，可这懦弱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外淌。

近日，官榜又传来消息，嬴韬所在的东晟国即将与北晋交战，扰民罢，不过，也好险，嬴韬故居在南疆边界落石城，而非与北晋交接的西疆边界。

尽管如此，嬴韬还是心感寒颤。

这东陵大陆，本为大秦天下，在十年前，数十名御史大夫联合朝中宰相趁新帝刚登基推翻了大秦，瓜分了天下，混乱割据，农民趁乱起义，雄据一方，如今已是东陵南部的一方强者。

只是，这东陵多有奇人，能以肉体凡躯修以秘法，成就修炼一途，只不过能修成者甚少罢。也正是因为有武者的存在，才使得这东陵分裂割据，化为如今的东陵十三国。

现东晟位于东陵西北处，有两个邻国，分别夹住东晟的南疆及西域，合称东陵三雄。

“唉，真羡慕那些隐居之士，满腹诗书才华，不屑于世俗，各国为其求之不得。”

嬴韬无力地再次低下头。“若不是担心故老，我...我真想就这样去闯荡一番，总比在这读呆书！充傻楞强！”

两行热泪再也拭不干，嬴韬使劲把泪滴往回淌，仿佛已经使出了嬴韬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瞪大两只眼，充满了血丝。

卡兹！卡兹！每一步都踩在数片落叶之上，发出这落叶最后的呼喊。

不知多少清脆的呐喊被新的落叶所覆盖，周围都是落叶。树上，地上，空中，一片枯黄。

瀛韬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观望四周，“这，，这是哪？”

嬴韬似乎已经迷了方向，血色双眼不断观望，试图找到先前踩出的路径。

可这落叶就好比斑黄的海，一浪叠一浪，哪里还有痕迹。

“有人吗！？”嬴韬大喊一声。

哗！！不断落下的叶似乎在回应嬴韬，同时又带有愚耍地将嬴韬的呐喊卷走，没入枯黄的浪中。

嘎！嘎！

“何人！”本就紧张的嬴韬一个趔趄险些没有跌倒。

这时，一道黑影掠过，扬长而去。

“呼！一只乌鸦罢了。”

嬴韬不住的用手平抚胸口，本就是秋季，天高气爽，可这一只乌鸦还是让嬴韬出了身冷汗。

“罢了，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这荒无人烟的，免不了会有些蛇虫鼠蚁。”

嬴韬蹲下身子，拨开落叶，拾了块较为锋利的碎石，随后选定一个方向前行，每隔一段距离便做些记号。

“蛤！这林子还真大，啥树都有”。有些树特别难刮开，无奈，嬴韬只好用砸的。

“嘿咻！”又做了一处记号。

“这样下去可不妙，这光是做一处记号便如此麻烦”。嬴韬喃喃细语道。

秋风兮兮地刮过落叶林，更多落叶飘了下来。嬴韬下意识地向上望去，却只能望见枝丫交错，一轮明月隐隐约约现在空中。

“不好了！天色不早了，估计快过辰时了！”

“唉，不管了。”

说着，嬴韬将石头扔掉，又将袖子卷起，随后掀起前袍撒开丫子就跑。

呼呼！如同红尘绝骑一般，一路上落叶飞扬，清脆的呐喊源源不断。

虽然感觉跑了很久，落了无数叶，天色也已经昏黄下来，但无论嬴韬怎样跑，似乎像是在原地打转一样。

“呼！”喘了一口粗气，嬴韬的弱身子终是坚持不住了，一下软倒在地。

依着一棵嬴韬叫不上名字的树，嬴韬慢慢站起。咦？右手触及树干，隐隐感觉有些湿润，嬴韬不由得看了两眼。

“啊！我该不会被这林子给耍了吧！？”

放眼望去，树干上赫然便是嬴韬先前所志之处。

不顾趔趄的脚步，嬴韬急忙跑到旁边的树查看。“嗯？没有？怎么会没有！这…这不可能！”

急剧发颤的双腿似乎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这般压力，一下软塌在地。抽筋的感觉从脚趾瞬即而来延伸至大腿，抽搐带来的疼痛感告诉嬴韬这并不是梦境。

无奈，嬴韬拖着双腿，以双臂代其腿脚爬向先前做了标记的那棵树。

抓了些叶，随便地撒在树根旁边一块比较平坦的地上。没办法，这天黑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上哪走？连个樵夫都没有。笼络的树根很硬，即使已经铺设枯叶，也没法睡。

无奈，嬴韬只好坐起来，这树根一条穿一条，差点没有把骨头睡散架，只能靠着树睡了。

嗤嗤的秋风在落叶的掩护下，如同鬼魅放荡不羁的笑声，不停回荡在嬴韬耳边，似乎在嘲笑。

然而嬴韬充耳不闻，视若不见，任其吹拂衣袖，似乎已经睡着了，习惯了呢。

嬴韬不知道的是，在嬴韬睡眠之时，其身后的树也在悄无声息的工作着。

一种鲜红似生漆一般的分泌液从树干缝口出不停渗出，滴在嬴韬身上，像沸腾的蜡油，滴到的地方不断冒出丝丝缕缕青烟。

熟睡中的嬴韬浑然不觉，直到树液裹满其全身，无数青烟聚集于一体，就好比一团燃气极盛的蜡球。

昧时了，被某些不明液体所包裹的嬴韬此刻却还没发现异常，倘若有路人走近观察，可以发现，这树液上竟是生出了斑斑点点的鳞，一直从树干生到嬴韬身上。

嬴韬现在只感觉浑身发烫，感觉正在被无数饥渴的雌蚊包围，偏偏自己还挣扎不了。

哈！呼！嬴韬越挣扎，空气消耗的越快，湿哒哒的感觉裹住了全身。本来先前嬴韬在林子里疯跑便已是精疲力尽，此刻手脚酥软，更是无力挣脱，只能忍着让对方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不多时，嬴韬就已经和旁边这棵不知名的树长得一模一样，最后与其融为一体。

“啊！”嬴韬后脑勺一阵剧痛，使出最后的气力大喊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绑我东晟士子”！说即，便晕死了过去。

第二章 迷离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绑我东晟士子！”

一个翻转，嬴韬坐在地上，顾望四周，竟是没有发现贼人，顾望了好一会儿方才发现自己脚下的二尺残叶已化作一片新绿，丝红花瓣不断顺风落下，丝丝缕缕。

“啊？这是哪啊？”

“这，这儿真好看！”瀛韬不禁赞道，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等下，贼人呢？”瀛韬瞪大两只眼睛使劲看着周围的景色，总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中一样。

瀛韬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这，这定然是幻梦！”伸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刺痛感不禁让瀛韬下意识地伸手捂脸。

“丝！早知道就不打脸啦！”说着，瀛韬向四周望去，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卡兹！奇怪的声音传来。瀛韬抖了一下身子，将目光转向身后。“小贼！你往哪……咦？！人呢？”身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嗤！嗤！只见不远处灌木丛颤动了一下，瀛韬顿时毛孔大张“谁！”一只浑身黑色毛发的野兔从中撺掇出来，“呼！原来是虚惊一场！”瀛韬不住地用手平抚胸口，同时闭眼道。“嗯？怎么感觉脚底凉凉的？！”

瀛韬疑惑地看向鞋处，方才那只黑兔兔不知在什么时候跳到了瀛韬鞋子上，此时正磨蹭着什么。

突然，一摊不明液体自其身下淌出，浸湿了瀛韬的鞋子，瀛韬顿时彻悟。

“你这只可恶的小兔子！你竟敢在我鞋子上撒尿！”

黑兔兔转身就跑，“嘿？！你还敢跑？站住！”

刚跑远的黑兔兔似乎是听见了瀛韬的愤言，顿时停下了脚步，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带着不屑和迷离望了瀛韬一眼。

本就恼怒的瀛韬正好对上了那双兔眼，一个激动，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便追上前。

黑兔兔一个箭步冲进林子，瀛韬紧追不舍，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远，黑兔兔就要在瀛韬眼前消失的时候，黑兔兔又停了下来，带着挑衅朝瀛韬扭了扭屁屁，随即一溜烟跳进了旁边的坑洞中。

瀛韬感觉又急又气，一下子将树枝掷进坑洞中，瀛韬此时感觉自己又再次被耍了，但又无可奈何。直到瀛韬带着愠色勘察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又走丢了。

“哎！早知这讨厌的兔子如此神速，我便不追了！这下好了，又迷路了！唉，算了，这一时半会，也不知这是哪，要不随便看看也好，兴许会有人家呢？”瀛韬喃喃自语道。

“不行！不行！这荒郊野岭，若是遇上野兽该如何是好？”瀛韬的内心有些挣扎，一时间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虽然内心很纠结，但瀛韬的身体却是十分诚实。此时心里念着莫要深入，但瀛韬还是两眼发直，自顾自地向林子深处走去，先前那番话则抛之脑后，不再充闻。

伴随丝缕殷红，瀛韬踏着柔韧的不知其名的野草，一路向前行走。

但没过多久，瀛韬又躺地上了，这回不是被累倒的，而是被饿倒的。

肚子还在大放空城计，叽里咕噜的声音似乎是在向瀛韬抗议着。不过瀛韬此时也没有办法了，本来昨日便是打算在用膳前散散步，谁知道这还一去不回了呢，刚才还傻傻的追了黑兔兔一路。

可能有人会说，这大山林子还能没点浆果野菜么？！

但这却是真的没有！这里四面八方都是高大的落叶乔木，落花铺满了地面，压根没啥野菜，而且鲜有灌木丛林，就算运气好遇上那么几棵也都是些荆棘丛，实在是无物可充饥啊！

现在瀛韬只能是摆个人字躺在地上歇息一会。“唉！现在就是放只野鸡在我跟前恐怕我也无力再追了。”

“呼！真是不甘呢！都走那么久了，怎么还是一户人家也没看到啊！”

说罢，瀛韬又坐了起来，弗去身后的叶片，嘟起嘴道“我瀛韬今日便不信邪了，就是要闯出这林子！”

继续向着前方行走，一路上的微风不断吹来，干燥的风凛冽着瀛韬的脸庞，摸了摸嘴唇处，也只能摸到一些干裂的痕。

瀛韬用比较湿润的舌舔舐了一下嘴唇，“说起来，我已经两日没有吃水了呢。”

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如此窘迫，瀛韬心感沮丧，同时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快些找到人烟。

“等等，越是如此，我越要冷静”瀛韬减缓步伐，同时作出一副轻拍肺腑的样子，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效果似乎并不明显，瀛韬还是忍不住要加快步伐，心里不断幻想自己的最终结果。

行走了有两个时辰了，瀛韬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徒步走过这么久这么远。

但这寂寥无人的地方却是似乎没有尽头，怎么走都走不完，而且除了那只可恶的黑兔兔，一路上也没有任何其他动物，就像一片死地。

眼看着天色又要晚了，就如同昨日一般死寂，瀛韬绝望地看着四周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怒吼，“啊啊！！你耍我！！”

感觉这副肉躯再无力拖沓，瀛韬顿时一个屁股坐在地上。几滴不多的泪兴许也是最后的泪落了下来，“爹，娘，孩儿不孝呢，无法再赡养你们了……”

可能是这方天地心有触动罢，细丝般的缥缈小雨带着暖风一下刮来，瀛韬来不及作出反应，衣服已经尽数沾湿。

瀛韬不断大口喘着，可奇怪的是，瀛韬后背几近湿透，却毫无寒意之感，只是模糊地感到温暖。

“呼！这...这林子真邪门！”话毕，奇迹的小雨顿时消失，只有残存的暖风在不住地嘲笑。瀛韬则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一边汲取衣袍中留下的雨露，一边仰头观望。这里的树木比之落叶山的更高，且不断有零花飘落，瀛韬只能按照光度来判断时间。

“大概昧时三刻了罢”瀛韬嘟囔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等待着夜幕降临。

风不断呼啸，使得树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而此时的瀛韬更不敢睡了，毕竟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谁知明天会不会又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呼！呼！狂风似乎还不瞒于现状，想要更加放肆。

呜~呜~清脆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似于狂风相比，大有压过狂风一头的节奏。此时正警惕的瀛韬一下被惊呆了，随即又欣喜若狂起来。嘴里碎碎地念叨着，“有人……有人！”

瀛韬哆嗦着爬起来，粗略地听了一下，然后急忙顺着笛声最响亮的方向跑去。原本地面便是湿的，瀛韬一时心切，也就不管这些了，只顾着向前颤抖着奔跑，结果险些一个趔趄躺倒在地。

不过这并不能阻挡瀛韬的步伐。

此时瀛韬的眼中只有一个方向，那里就像是黑暗中的最后光明，不断驱使他向往，于是乎，黑夜中出现了一个狂奔的少年。

笛声越发清晰了，然而在瀛韬眼中则是一片光亮。忽然，一阵幽香传来，像是香甜多汁的果蔬，又像极了一朵飘着香的鲜花，这对于瀛韬来说简直就是双喜临门，促使他更卖力的奔跑。

眼前是一片灌木丛，笛声便传自后面，包括那诱人的致命香气。这就像是阻挡光明的最后一片黑暗。

瀛韬再也顾不上自己是否会被划伤，直接蛮横地冲进了灌木丛。柳暗花明又一村！瀛韬的心里在呐喊着。

但随即，瀛韬感觉自己又再次被耍了，怔怔地呆在原地。

这儿哪有人烟啊！有的只是一块较为空旷的地面，一些残岩碎石，以及一条从岩缝底下延伸而出的水流。

这时，一阵微风弗来，穿过了那堆碎石的缝隙，发出了悦人的笛鸣。

瀛韬：…………

“嗯？”瀛韬的目光被某处绿色所吸引。

“那是...那是果子？！”

只见一条柔韧的细藤条盘在淌出水流边上的石块上，一枚普通苹果大小的果实垂在水面上，月光映照在果实表面，发出刺眼的光。

“叽！”

一只黑兔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岩石堆上。瀛韬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一个箭步冲上前，仿佛对这果子势在必得。而黑兔兔也是不甘落后，绷紧双腿，使力弹跳疾跑。

一只兔爪眼看就要触及那枚果实，一只更大的手一把抢了过来。一得手，瀛韬立马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含糊地吞食那枚果实，还不住地回望，生怕黑兔兔抢了去。

啪嗒！瀛韬似乎是磕到了什么，一头撞到碎石堆中，疲劳过度的瀛韬瞬即晕死过去，当然最后的果实也被黑兔兔嘚瑟的叼走了，只可惜这一幕瀛韬是看不见了，否则这一人一兔又要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