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医生》：1. 夜半奇景

1. 夜半奇景

半夜被床头的铃声吵醒，是急诊。于修猛然惊醒，在这里急诊并不常见，自从他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以至于他刚刚醒转的时候还以为是做梦，看到床头的响铃旋转着发出的红光，才知道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修急忙穿好衣服从宿舍往外跑。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住在同一栋的小柯，他也是一脸惊慌，连衣服扣子都系错位。小柯是去年新来的，没碰过这种情况，看到于修才稍稍镇定下来，只是他不知道于修也是心里直打鼓。两人没有交谈，快速往急诊室跑去。

宿舍楼离医院只有十分钟路程，当初设计的时候预计会有很多医生入住，可建成后遇到了那场大战医院就没落了，所以八层高的宿舍楼，只有下边两层住的是医院医生，上边六层被院方出租出去。他们两人跑到楼下的时候，楼上的活动室里爆发出很大的喧哗声和清脆地搓麻将声音。于修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两点三十五，他们都没时间回头去看楼上灯火通明的活动室，也见怪不怪了。于修脑子还是开了个小差，得尽早搬出去。

越接近医院​​，警报的声音越响亮，刚开始只是看到医院门口影影绰绰一片黑，跑近才看到是一大片钢铁机器人站在医院门口，两人吓了一大跳，脚下的脚步慢了下来。

“老李，什么情况？”于修大喊了一声，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跑了过来，眼角的眼屎出卖了他。

“不知道啊，半夜我听到外边一声响，起初还以为是打雷，过了一会儿还不停，出来就看到站了一院子的机器人，我也没见过这情况啊。”老李一边擦汗，一边把眼光在于修和机器人之间游移。

医院前边的院子里足足站了有​五六百人的机器人，谁大半夜的搬机器人玩啊。

对了，这里的医院不是给人看病的医院，而是给机器人看病的医院，说白了就是一个修理厂。机器人已经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很长时间，主要从事服务类和操作类的工作，后来在人类不断试验的过程中，发现了赋予机器人意识的方法，因为之前认为这种技术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并没有相关的法律来约束科学家的这种行为，这项技术迅速蔓延开来，当机器人有了意识之后不再满足于服务人类的角色定位，之后引起了一场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大战，虽然后来人类赢得了战争，但基于机器人已经渗透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人类开始思考怎样和机器人和谐相处，然后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于是机器人也有了人权和尊严，各种权利也配套人类的标准，虽然这个时候机器人已经被人类关掉了意识。​但是很多时候，事情不是做给机器人看的，而是做给人类看的。

​“有没有看到送来的人？”国家有法律规定，机器人必须由监护人送来，否则救治后只能交由机器人管理局挂失处理。这也是机器人权益中的规定，

“​没看到，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乌压压站了一院子，没看到有能活动的人。”肯定又是值班打瞌睡，看来老李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

“监控呢？”

“刚就顾上通知你们了，还没想起来看。”说完老李​转身准备进监控室看监控。

于修叫住了他，“先打电话通知院长吧，等他过来一起看。”

老李站在原地没动，看上去有话要说，知他心中所想，于修说：“这事不怪你。”得到了于修的答复，老李才放心地去打电话。

于修检查了一下靠近自己的机器人，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明显的外伤，看来需要设备检查一下才能看出来问题在哪里。如果这些都是同样的问题还好说，顶多修理的时候费些工夫，如果是不同的问题，那可就难办了。在等待院长的时候，于修往机器人站立的队伍里走了走，想看出点头绪。这些机器人摆的有些密集，他要很小心的侧着身子在其中穿梭，才不至于碰倒他们，他可不想把这些沉睡的机器人当多米诺骨牌玩。

一般来讲，出现这种批量性的维修有两种情况，工厂里的机器人集中维护或者大型事故。可是他们都全须全尾，看上去没有经历过事故，而且如果出现了大型事故，都会有政府部门提前通知各个医院准备接收伤员，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此类通知。如果是工厂集中维护，应该有人提前联系，医院有专门的咨询部门对接企业，约定好维护时间，好让医院有时间准备人员和病房，显然他们也没有收到过此类安排的通知，更不会有人会在大半夜不声不响地送过来。除非把这里当成了报废站，不想要这些机器人了，可能吗？虽然有一些看上去有些旧了，但是磨损并不严重，有的看上去则完全是新的，要是报废这么多，那得多财大气粗啊。

于修边挤着边检查，没有头绪，款式不一致，看上去不是同一种功能的机器人，有的身材纤细，嘴角上翘，标准的微笑脸，应该是来自服务业；有的​气质佳，应该来自娱乐业；有的敦厚老实，肢体健壮，应该来自制造业；还有一些是陪伴儿童和老人的陪伴机器人。还真是齐全啊，难道这个人有收藏爱好？这些机器人站着一动不动，于修从队首挤到队尾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是怎么回事啊？”小柯一脸懵懵地问​，于修忍不住想要骂两句，作为一个医生，看到这种场面连上前查看的勇气都没有，还哪里能指望得上他。这要是他带的新人，早就两脚上去了。可惜他没资格这样做，只是摇摇头，“不知道。”

“你以前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吗，看到这么多机器人？”小柯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想拉着他攀谈。

于修还没讲话，倒是老李先开口了：“这么多机器人算什么，工厂集中送检的时候经常这样子。不过啊，那都是好久之前了，以前这医院气派着呢，很多大厂都争着把机器人往这里送，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这些小朋友见到的，都是一些毛毛雨啦。”这个时候老李倒是把自己当元老，不过他有一点没说错，这里以前确实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机器人医院，而自己选择来这里，正是因为自己的老师当时在这里建立了全国最大的机器人研究实验室，可惜那场大战之后，这里就荣光不再。

再加上，现在的院长，真的不是一位懂经营的主。于修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院长连个人影都没有。​而小柯则追着老李问起这个医院过去的光荣事迹，一个愿意卖老，一个想要追问，两人倒是一拍即合。

于修稍稍往后挪动脚步，站远一点审视着这些机器人，也看不出站立的队形有什么规律，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可是为什么觉得机器人身上反射出的灯光，透漏着来者不善的气息？

2. 凭空出现？

听到嗡嗡狂叫的发动机声音，于修知道院长来了。院长这高调的性子，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即使医院的形势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富二代习气依然未改。跑车在医院门口急刹车停下来，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一个纨绔子弟打扮的人走下来，几个人连忙迎上去。

“大半夜的整这么多机器人堵在这里干什么，真吓人，还不赶紧搬进去。”刚刚没看到前边黑压压一片，看到的时候已经快冲进去，急刹车让陆平有些不爽。

“院长，这些机器人来历不明，我们贸然搬进去怕是不妥。”于修说到。他看了一眼陆平身后的女人，伶俐还真是形影不离。​​

​“什么来历不明，送过来的人呢。”

“没有人。”

“没有人难道是鬼送过来的？老李——”老李站在​几步之外，听到院长叫他，赶紧跑过来，先看了于修一眼。

“你看他做什么，晚上都看到了什么？”

“院长，我听到声响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其他什么也没有，大半夜的这场景我老李在这里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就赶紧叫来了于医生。”然后就有些讨饶的看着院长，院长经常说要把他们这些老古董全部开除，老李才这么害怕被抓住错处。院长没有可挑剔的，只是骂了句“真没用，果然还是应该开除。”老李脸更白了。

“院长，还是赶紧决定怎么处理吧，要不先报警，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机器人，别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

现在医院之间竞争激烈，说不定他们前脚收了这些机器人，后边就被举报窝赃，毕竟即使是没有监护人的机器人，维修之后送到机器人管理局，也可以收到一部分治疗费用。自然会有医院贪图这笔费用而收治一些来历不明的机器人，可是他们现在赌不起，如果真的是陷害，医院可能就倒闭了。陆平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要报警。”说完又哀嚎了一声，“跟这些人打交道最烦了。”

​于修让小柯去报警，然后跟院长提议看监控，陆平只是不在意地说等警察来了一起看，便带着伶俐绕过碍事的机器人向办公楼走去，不多时院长办公室的灯亮了。院子里只剩下于修一个人。

伶俐是院长的​......，不好界定，她是一个机器人，从小时候开始就陪伴陆平，跟他一起长大，担当着他的玩伴，同学，秘书，司机，保姆等等角色，几乎是能看到陆平的时候也能看到伶俐。伶俐是陆平的父亲陆康为了补偿自己常年不在身边的缺失，专门为儿子设计制造的机器人，能够和陆平的性格互补，更为特别的是，伶俐用于和人类一样的仿真皮肤，如果不是和机器人接触很多的人，几乎难以识别出来。可惜那场大战之后，机器人不再拥有意识，现在的伶俐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跟随。不过作为父亲陆康留下的唯一纪念，陆平好像更依赖伶俐了。

晚上容易让人感伤，于修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陆平和伶俐的时候，自己也不过二十出头，刚加入柴强老师的课题组，来到这家医院​的机器人研究中心做课题。有一次在医院大堂看到了一脸骄傲的陆平和不卑不亢地跟着他的伶俐，那时候两人十五六岁，于修一眼看出了伶俐的仿真皮肤，暗暗称奇。之后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了这个机器人的来历，于是找自己的老师柴强，想要学习仿真皮肤方向。因为柴强和陆康两个人是多年的好友，也是科研上的搭档，如果陆康拥有这项技术，那也就也为着柴强也懂。可是老师拒绝了，原因是机器人控制系统才是正道，仿真皮肤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技术罢了。当时机器人意识正如火如荼，他想来日方长，总会有时间学到手的，可惜没多久就爆发了那场大战，柴强死于那场战争，两年后结束的时候世界满目苍夷，陆康在重建医院的过程中也郁郁而终，这项技术他再也没有机会拿到手。

刚叹出一口气，警笛声​就在耳边响起，难道刚刚自己太出神没听到？小柯和老李听到声音跑出来。

只有一辆警车，下来两名警察，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白净，工作没多久的样子。年轻警察也是一脸困顿，问是谁报的警，​小柯说是他报的，但不是第一个到的现场，然后指着老李说他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年轻警察就开始询问老李看到的情况。没看到陆平，于修让小柯去叫下院长，小柯应了一声离开。老李就把他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跟于修之前听到的一样，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看到那个中年警察​背着手在机器人的外围走来走去看着情况，于修走上去。

“机器人型号不一样，功能用途不一样，甚至生产年份都不一样，暂时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

中年人嗯了一声，“有检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功能不良？”

“外表看不出来，应该是内伤，需要检查下才能有所发现。”

说话的过程中中年人没有回头，只是观察着这些机器人，两人之间再无对话。直到年轻警察问完话过来向他报告情况，他转过身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然后年轻警察说他们没有看过监控，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然后他问于修：“你们的监控室在哪里，我们去看一下。”

于修让老李带路，向监控室走去，刚进入医院大堂，​就看到陆平打着哈欠走过来，小柯和伶俐一前一后跟着他。双方介绍了一下彼此，于修才知道中年人叫许韬，年轻警察叫宋飞。于修跟陆平说明要去看监控，陆平就马上说要回去睡觉，他就不去看监控了。然后跟许韬讲：“麻烦警察先生了，你们来我们放心了，一定会查清楚事实，这大半夜给人闹的。就让于副院长带你们过去吧，辛苦了。”

许韬只是点头，说了些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之类的应酬话，然后继续往监控室走。于修回头看陆平，却只看到他歪歪扭扭无精打采走向院长室的背影。

​看完监控，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多彩，都像见了鬼一样。于修假装淡定，问许韬：“这样子可能吗？”

“不好说，我们得把这段监控录像带回局里仔细分析一下才能下结论。”

于修让老李取出录像带交给警察，老李的手哆哆嗦嗦差点把录像带掉地上，于修连忙结果，递给许韬。

“现在那些机器人也很重要，你们先给他们办理入院，明天我们会安排专门的技术人员过来和你们一起检查​确认。”

于修有些为难，他本能的想要和这些来路不明的机器人撇清关系，虽然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不先把它们送到机器人监管局，有了结论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处理，放在我们医院会不会不合适？”

“机器人监管局只是行政机构，除了保存，什么也做不了。我们要在机器人身上找突破口就免不了要做各种检查和实验，甚至是修理。既然这里是机器人医院，放在这里自然最合适不过。”于修沉默，许韬说的没错，秘密或许在这些机器人身上。

他们在监控里看到的，机器人是凭空出现的，没有车辆出现，机器人也不是自己走过来的，而是突然出现在监控画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