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录》： 黄牛

第一章 黄牛

紫霞山脉山势陡峭，终日云雾缭绕，山脉深处禽鸣虎啸随处可闻，素来猎人不敢深入，胆怯者就此止步，再者又属大玄国边境，地荒山深，因此罕有人至。

适逢阴雨，昼夜不停，一连数十日。铺砌古道的青石间遍布翠绿色的苔藓，一骑老黄牛悠闲地漫步其间，只见其牛目微挣，摇头晃脑，时不时还停下脚步啃食道旁的青草。其背上之人却显略有焦急，身穿蓑笠，手抱牧笛，东张西望。透过朦胧细雨可以看到斗笠下一双青涩又有些迷茫的生嫩面孔，竟只是一六七岁的孩童！

雨势渐大，天色也愈加昏暗，孩童跳下牛背，拽着老黄牛到一棵苍翠的松树下避雨。老黄牛蹭了蹭树干，毫不客气，卧在树下就打起了盹儿。孩童则放下绳套，也不管老黄牛，提着牧笛，选了块较高的石头，三两下就跳了上去，只见其踮起脚尖，手扶树干，挑起斗笠，观察起四周环境。只是天色昏暗，数十丈外已模糊不清，鸟语虫鸣渐起，还夹杂闷沉的兽吼。孩童焦急的面孔不由得划过了几滴泪珠。

“哼！牛找到了，我走丢了！这可怎么办呐？呜呜……”孩童无助的自语，哭了一会，孩童也累了，摆弄了几下牧笛，只换得几声兽吼，孩童更加胆怯，依偎着老黄牛，目光闪烁的望着周围，也许是累了，没一会儿功夫，不知不觉的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孩童感觉身旁老牛挪动了几下，自己就没了依靠躺在地上了。迷迷糊糊醒来，只听“哞”的一声急切的牛吼，老黄牛发疯似得朝着一个方向奔去，蹬了孩童一身的泥巴。孩童见自己家牛又跑了，哪里还有半点惺忪，赶忙跟了上去。

追了几里的山路，就在孩童跑的有些累不可支的时候，老黄牛终于停了下来，却见那牛头前方约莫两尺处，一缕灰褐色的气体从指尖大的石缝中钻了出来，缓缓上升，仿佛山鬼吐息，诡异无比。那老黄牛趴在灰褐色的气体前，瞪大双瞳，牛鼻耸动，顷刻间就将刚钻出来的气体吸进了肚子，竟然还伴随着一声舒适的呻垩吟。

“哞…哞…”似是感受到气体涌入体内，老黄牛双目微闭，一阵惬意。然后卧下来，就地又打起了盹儿，只是呼吸之间就有气体涌入牛鼻子中……孩童看着灰褐色气体进入老黄牛身体，眼睛瞪得圆溜溜，惊讶的张大嘴巴，却又不知如何言语。孩童也未多想，只道是老黄牛喜欢，大老远的跑过来。只是见那老黄牛惬意的打着盹儿，尾巴也打成了卷儿，舒服的紧，自己却累的气喘吁吁。气就不打一处来，提着笛子就往老黄牛臀部砸去。

却在此时，突然从后面伸出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孩童肩膀！“不要过去，孩子！”。

孩童一惊，赶忙挣脱出来，转身喝道：“鬼啊！”

一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到孩童身后。只见其一手持折扇，一只手扶起孩童，双目微眯望着孩童，衣襟随风轻摆，却不见被雨水打湿，脚下一双皮靴亦是一尘不染，男子周身好似泛着一圈无形光晕，将雨水统统阻于圈外。

孩童望着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白衣男子微笑，蹲下来抚摸了下孩童脑袋，指着老黄牛道：“呵呵，你且细看。”

孩童顺着折扇看去，却见那牛本来土黄色的肤色下竟然有暗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而且老黄牛呼吸只间，暗黑色的纹路愈加明显，宛若一条条墨蛇在其间游动。原本两支尽现颓势的牛角现在也变得坚挺，狰狞的指向天空，颜色也变得愈来愈深……

“老牛这是要变种啊！我回去可怎么向娘交代啊！”孩童面露忧色，五官几乎拧成一团，虽不知老牛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可以肯定，照此情形，黄牛要彻底成黑牛了。孩童一咬牙，随手抓了一把泥巴，就走向老牛，想用泥巴堵住老牛鼻子，赶它起来。

“且慢！”男子顺势又将孩童揽在怀里。然后低头对其微笑道：“你可知这气体对你家老牛有如此变化，若是被你吸去了，将会是何情形？”

孩童一惊，赶忙丢下泥巴，手捂口鼻，兔子般的连滚带爬后退了回来，惊悚的瞪着那缕灰褐色气体。

男子扶起孩童，拍下孩童身上的泥土，亲切的笑道：“呵呵，稍安勿躁，孩子，你是家是哪里的，怎么独自跑到深山里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不小心可是会被山鬼抓走的！”

孩童打量男子，三十上下，头戴方巾，面目情切，一双眸子略显深邃。眼见对方吓唬自己，孩童方才警惕的看着对方：“你是谁？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哈哈，我乃是山下翠竹镇的教书先生，小友可以叫我——孔先生，今日郊游至此，见小友似有难处，故来一探，小友可是需要帮助？”

“哼！”孩童闻言即道：“郊游？骗谁呢，这么大的雨！谁会闲着没事找雨淋！”

男子听闻，也不解释，嘿嘿一笑：“天色已晚，随后野兽就要出来觅食，再不回家可要作鸟兽们的晚餐了哦！你若信我，告诉我你为何在此，也许我不嫌麻烦顺带帮你，如若不信，我现在就走便是了”

孩童双眸中已有泪水流转，皱着眉头，面向男子：“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而且如今黄牛要变成黑牛，以后没人肯买，我要怎么向娘交代啊！呜呜……”吐出心中苦水，孩童抱着眼前男子又复哭了起来。

…………

黄昏时分，细雨依旧，深山古道，两人并行。透过重重薄雾，依稀能看到两人身影。其中一人一袭白衣，不染半分灰尘，宛如昏暗中的一线光，亮丽而又深邃，其余一人，却是五六岁孩童，头扎朝天辫，面容粉嫩，惹人喜欢，只是身着灰袍上有些许泥巴，好似刚摔了一跤。孩童拉着白衣男子的袖子，时不时的抬头询问，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期许的望着男子。两人周身好似被无形之物充斥，雨水打在身前被阻隔，顺势流下，形成一道椭圆型的水幕。

“先生，那气体到底是什么啊？老牛会不会死了？”“哈哈，那只是山中的阴气，对你家黄牛只有好处，不过对你而已，就尚未可知了？不过你放心，我方才传给你了一道真气，阴气近不了身的。”孩童只觉得小腹微热，几个呼吸微热感就遍布全身，仿佛真的有一股气在体内来回打转。心神一动，那团真气竟随着心意汇于指尖，只见一股微弱的白芒于指尖跳动，同时一股浩荡、浑厚的气息传来，顿时令孩童面色有些潮红。

“先、先生，这真气好厉害，我有点喘不过气了！”白衣男子望着孩童，惊喜不已，不想此子悟性如此之好，在无人帮助下竟自行引导真气运行。男子又传了道真气到孩童体内，感应孩童体内除了自己残存的真气，并无其他真气窜动，证明孩童的确没接触过修行，男子脸上的笑容更胜了。

“缘山，这些只是皮毛，想不想跟我学更厉害的。”

“好啊，好啊，如果先生肯教，缘山必然努力学习，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此二人正是孔先生和那寻牛的牧童。孔先生见孩童迷路，答应送其回家，只是孔先生见其资质不错，悟性也好，就起了收徒之心。于是带上这个叫“陈缘山”的孩子同行，然而老牛留恋灰褐色气体，不肯离去。孔先生从袖中掏出一巴掌大的黑色袋子，向空中一丢，然后随意一点袋子，袋子竟无风自动迅速的飞至老牛上空，体型突增至房屋大小，袋口张开，随即凭空产生一股吸力，就将老牛收了进去，其中还传了一声老牛不满的哼叫，随后袋口收起，体型缩小到巴掌大，径自飞到空先生手中。这般收牛举动，看得陈缘山目瞪口呆。

第二章 鬼市

当夜，孔先生随意找了处山洞，供二人过夜。然后凭空取出些许干柴，指尖微动，一缕烛火飘出，转瞬便燃起了篝火，随即又取出一身干净衣物给陈缘山换上。做完这些便取出一本泛黄的书籍，专注的阅读起来。陈缘山一脸崇拜望着先生，只觉得好似遇到了神仙，洞外的鸟兽声也变得格外的好听，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陈缘山梦到自己在云团中自由的翻滚，鸟雀从下方飞来，群山自脚下略过……

次日，雨水渐停，只是雾色更浓，阳光透过浓浓迷雾，只剩下白秃秃的脑袋，发不出一丝丝威能。

孔先生采摘些野果给陈缘山食用，然后二人悠闲前行，一会儿坐在石头上歇歇脚，一会儿又停顿下，欣赏山间景色，倒有些游山玩水的韵味。孔先生总是有许多新奇的故事吸引着陈缘山，让他忘记了回家，忘记了家中老母和吸食阴气的老牛，只记得围着先生问东问西。

“先生，您说我将来也能像您一样厉害么？”陈缘山好奇道。

“当然！只要肯努力，缘山将来一定可以比我厉害的！缘山，你说你们世代在山里生活了八百年，那你出过山么？”

“村头有山洞通外面，我跟着村长出去过。不过在我外面没见过像先生这么厉害的人，只是不知道我娘会不会反对我跟先生学法术……”

孔先生哈哈一笑：“没关系，此间事了，我会亲自拜访。”

“好啊，我告诉娘要跟先生学本领，到时候先生一定要帮我说服我娘！”

…………

时至正午，日头依旧无奈的洒着光芒。忽然一团漆黑的乌云在天空中凝聚，由里及外迅速淹没了阳光，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四周瞬时暗淡下来。孔先生见此异象，只是将孩子搂在身前，静静的观望，时不时的轻摇折扇，吹动鬓角缕缕发丝，而陈缘山则一脸茫然的仰望天空。

“轰！”待到光暗已似黄昏，乌云中忽然一阵闪耀，似是有雷电正在酝酿，只听一声闷响，却没有闪电，山谷中骤然升起无数灰褐色丝线犹如小蛇般竞相升空，然后在半空中相互交错，有若棉絮拉丝一般笔直，又或是老树盘根般缠绕，墨色弥漫，诡异非凡。

陈缘山仿佛置于山水画中，空中综合交错的丝线正是老牛所吸食的那种阴气！半柱香不到，大多数阴气汇聚在一起，却见一缕缕阴气交错翻滚之间，竟然显现一座由阴气聚集而成的山庄静卧山谷中，庄内房屋整齐，街道笔直，亭台楼宇错落有致，只是线条模糊，勾勒边角的丝线若即若离，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轰！”又听一声雷响，随即而来的却是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只见街道中竟似有人走动，由远及近人影也逐渐清晰，然后街道旁的小摊、茶舍、酒店逐渐热闹起来，打尖住店、买卖吆喝，陈缘山仿佛一下子就被放在了闹市中。

“孔、孔先生！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陈缘山打了个寒颤，感觉孔先生还在身边，不由得安心了几分，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不自觉的又加大了些许力气。

“呵呵，这可是大玄国三大奇景之一，赫赫有名的鬼市啊！随我来，带你领略下山中鬼怪的风采！”孔先生笑道。拉着陈缘山就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

鬼市深处，一间装饰精美的房子中，一位老者笑嘻嘻的看着桌前画卷，画卷上墨水不断幻化，此时呈现出的赫然是孔夫子二人进入鬼市的情景！老者定睛一看，眼前一亮，随即单手掐诀，朝画卷一点，顿时水墨飞舞，孔夫子和陈缘山的面容赫然浮现眼前。老者望着孔夫子的虚影，笑容更盛，招呼左右道：“呵呵，贵客到了！”然后袖口一挥，画卷竟自动卷起没入袖中。话音未落身形却已在数十丈外……

此时，孔先生拿着一块圆润玉佩仔细端详，陈缘山站其身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街上大多数人多着深色服饰，蓬头散发，面目僵硬，毫无表情，行走间仿佛木偶般不连贯。面前的货摊老板杂乱翠绿的头发把脸部遮蔽了大半，几片枯黄的叶子点缀其间，透过翠黄间，依稀可见一双惨白浑浊的眼睛再搭配身上墨绿色服饰、僵直的躯体、木偶般的动作，面前的摊主更像是棵繁茂的树木，却不似一个人！

孔先生瞧着玉佩甚是喜欢，随手在摊子上拿了根红绳，将玉佩串起来丢给陈缘山。

“这玉佩内镌刻了防御法阵，可释放防御护罩，你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使用时将法力注入其中即可，我来教你！”孔先生耐心极好，单手掐诀，微微一指玉佩，一道真气注入其中。只见玉佩表面白芒一闪，一层透明水幕将二人笼罩。

陈缘山接过玉佩，哦了一声，就攒在手中，眼睛却盯着摊主头上一只巴掌大小的墨绿色鸟儿，盘旋于茂盛的发丝间来回打转。孔先生也不气恼，挥手驱赶鸟儿，正要再教于陈缘山如何发挥玉佩功效。身旁空间骤然扭曲，现出一鹤发童颜的老者！

孔先生眉头微微一皱，待看清老者面貌后，哈哈一笑，欲要行礼，却被老者挥手阻止。陈缘山上下打量，老者白发垂肩，双目炯炯有神，衣着白袍，分外鲜亮，在众多深色着装中倒是格外显眼。

“哈哈，孔老弟大驾光临，竟不通知老夫，忒不厚道！”

“令狐老哥说笑了，孔某正要拜见老哥，却被老哥迎在门外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孔先生拉着陈缘山道：“缘山，快来拜见你令狐师伯！”

陈缘山直晓得磕头礼，便道了声师伯好，朝着白袍老者屈膝跪下，倒地就磕了三个响头。孔先生忙拉起陈缘山，冲着老者尴尬的笑道：“让老哥见笑了，缘山跟我时日不久，礼数还不甚了解！”

白袍老者打量下陈缘山，自是甚为欢喜，笑容满面。俯下身子，拍了拍陈缘山肩膀，雪白的胡子都贴在陈缘山的小脸上了。

老者故作思考：“这大礼确是有些过了，师伯也不能磕头回去，又不好亏欠你一个小家伙！嗯……要不这样，这街上的东西只要小家伙看上了，就算我令狐岳的见面礼！”

令狐岳单手一托，手中凭空变化出一个漆黑令牌交予陈缘山。陈缘山接过令牌，只见令牌正面单刻了一个“岳”字，背面古树婆娑，楼宇林立，看上去似是鬼市一般。

“看上什么尽管拿去，有此令牌，谁也不敢收你钱财！”

“谢谢令狐师伯！谢谢师伯！”陈缘山两眼发亮，刚刚还看到有人叫卖五颜六色的鸟雀，自己身无分文，又不好意思向先生开口。

孔先生满脸笑容，也不推辞，只道：“那就多谢老哥了！”随即又板着脸对陈缘山说道：“缘山呐，切勿贪心，刚刚的玉佩还未付账，就权当师伯送的了！”

“啊……好吧，先生！”陈缘山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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