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渡花色》免费试读_柔则玉

第一章

这是一个简短的故事，对他来说，就如在冬天的一场梦，让人贪恋，让人犹豫，让人挣扎。

他依旧醒了过来，一如往年日复一日的坐在那破旧发黄的窗台前，拿着那16k的笔记本，细细模画着窗外的风景。

一如十年前的街边小摊，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做着豆腐汤和年糕卷。

一如十年前的乌发少妇，岁月犹如她手中的煎饼果子在铁板一般的岁月里变得焦黄。

一如十年前热闹的夜市大妈，卖弄着她的巧舌如簧，让顾客从摊上挑走一件件仿制衣服。

他放下笔，拿出烟夹在小指和无名指指尖，他并不去点燃，只是想这般拿着，他早已戒了烟，如今却拿着。他抖了抖手上的烟，没有烟尘落地，没有销魂的烟雾，也没有当初拿起烟时的激动兴奋。

他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却清楚记得第一次拿起烟的原因，清楚记得那躲在暗巷里吞云吐雾的人将她刚刚点燃的烟递给他。

她说：“要来一只吗？”

在他活了二十多年后，他第一次接触烟，那只烟的味道并不好，他只记得那呛人的味道和她埋在烟雾里的笑声。

他从烟雾里抬起头，向她看去，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他抬起手，拿去膝盖上的笔记本，放下手中的烟，他静静地站起来，看着窗外，然后默默得转身，换上西装。

收拾好行李后，他走出屋子，沿着街道向远处的高塔走去。

他看着远处的高塔，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里，他经历了太多。被夕阳渐渐拉长的灯影，一如生机勃发的年轻人被岁月摧成孤寂颓废的老人。

渡轮的声音从海面传来，不平的海水拍打在暗礁上，明日，他将离开。

—-花色

舒静看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她看着米黄色纸张上面留下的名字。花色，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她从陈旧的书架上拿起这本书的时候，崭新的纸张代表着它从未被翻阅过。

小小的书店里面，这本书仿佛带着魔力，引诱她翻开了这本书，而序言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了她。

“无知而迷茫”

人常言无知者无畏，无知又怎么会迷茫呢！

她看到这句话时，首先便想到了这句话，接着她又想或许她可以在这个书荒的时候用这本书打发一下时间。

于是她将这本书拿到了柜台前，登记，借阅。

书的名字简单明了，清秀的钢笔字带着几分写书者的颓废和挣扎，亦带着几分迷茫彷惶。

《几渡》是它的名字，花色是写下它的人。

序言的话，她只简单略过，而书中的内容，在短短的一个下午她就看完了。

这个故事简单平淡无奇，讲述的是一个男人从刚入社会的迷茫到逐渐成长起来的故事，没有大风大浪，大多数的语言都在描述一个人的孤寂，而故事却围绕着一个神秘的女人。

那个拿着烟躲在暗巷中吞云吐雾的女人，看不清模样，摸不到她的痕迹，她就像主人公心中的黑暗面，躲在主人公的孤独中，逐渐发酵，直到主人公再次离开。

舒静放下了书，而书中的故事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有时侯她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知，这样的想法让她无端恐惧起来。

她站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宿舍，狭小的空间里装着一张床，柜子，卫生间还有一张刚买回来的小书桌，小小房间如同小小的网将她困在其中，又如安全的壳掩饰着她的惶恐不安。

就在她即将被这种恐惧吞没时，楼上的噪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又成了那个温和的要强的女孩。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模样，她曾幻想过如同书中的主人公那边猜测着，试探着，然后逐渐归于沉寂。她带着通透又不甘心甚至疏忽大意的心模糊的去看这个世界，如同隔雾看花，不愿意深究花下是否有白骨纠缠。

或许她不该拿起这本书，或许她该糊涂度日，或许她不该深究生存生活的意义，也不该深究人生的终途和归路。在宇宙中，自然中，社会中，她实在太过渺小，无需杞人忧天。

无需杞人忧天，不要杞人忧天。

她没那个能力，非无权利。

她觉得自己也生病了，那个病的名字所有人都熟悉，孤独症。

她曾在网上看过一个段子，此病无药可医，唯爱不可。

爱，爱情，一种荷尔蒙分泌后人遵循自然规律的产物。

一种神奇的被美化的圣物。

不过她确实想要尝试一下，在那本书的后面留下了那名作者的邮箱。

她静静地写下了邮件，寥寥数言。

写下邮件点击发送后，她就将之抛到脑后。毕竟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需花费太大精力。

直到有一天，她的邮箱内收到了一封回信。

她好奇的打开邮件，那个署名花色的人发来的邮件。

“无知而迷茫，知之却更加迷茫，这个世界如同无底洞，让人深陷危险而不自知。无知是人类之福，亦是人类的悲剧。”

上面的文字看起来很可笑，就像读过哲学书的人都知道，哲学的第一课就是，人是什么？什么是人？

见鬼的是研究了千年之久，人究竟是什么，谁又能清楚呢？

花色竟然回了她这样毫无意义的话，不过相比于大多数人，这句话对她而言又显得弥足珍贵。

她第一次遇到一个和她一样会思考这样事情的人，很有意思，她快速回了花色，依旧用邮件。

没有选择其他更快捷的方式，是她想要保持一种距离，保留这种独一无二的交流方式。

一次之后，接下来就更加顺利了，她们逐渐成了聊友，而且默契的没有选择其他方式沟通。

他们谈天说地，聊着熟悉或不熟悉的历史人文，聊着天文物理，聊着哲学心理学，各种话题都能引起彼此共鸣。

整整六个月的时间，她却觉得已经和对方认识了很久，他们就如彼此天各一方的老友，为彼此解惑答疑，为彼此开解。

舒静自认为一个懒人，而这一次她做出来一个决定，他决定去见他一面。

那个名为花色的人。

她暗中曾勾勒过他的模样，一个温文尔雅带着眼镜的白净书生，或者一个愤世嫉俗的有志青年，或者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她幻想了他所有的模样，最后却淡然一笑。

他们默契的没有要彼此的照片，彼此的真实姓名，在真正见面之前，她们都保留了那一份神秘感。

故事的结局就是故事的开始。

很久之前她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在二月二十九号那天，她却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那一天她穿着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妆容精致，拿着那本书静静地坐在咖啡厅里，桌子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烟雾挡住了她的视线，周围安静舒缓的环境让她紧张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用目光缓缓划过周围的人，在那群人中不知道是否有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她坐在窗前，靠近前台门的位置，任何一个新进的顾客她都能第一个知道。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是，距离她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她看了一眼手表，静静地等待着，心中却如胶着的雾气，越发紧张起来。

叮咚一声，欢迎光临。

一个人影逆光缓缓地走进来，咖啡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看着那道背影逐渐走到前台，然后拿起一张纸，缓缓转过头，乌黑的秀发垂在她面颊上，高跟鞋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厅逐渐传开。

她们四目相对，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扑腾扑腾的心跳里，她陷入了深沉的大海。

故事的结局即是开始。

第二章

“你好，我是花色”

“你好，我是静姝”

“静女其姝，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

舒静没有想过那个写着一个颓废青年生活的作者竟然是一个女人，一个气质温和，谈吐不凡的女人。

她留着乌黑的长发，修长的眉毛带着很多女生不曾有的英气，她的五官端正，一眼看去并不突出，但是细细看来却多了几分韵味。

简单的妆容陪着一双棕色的眼睛，若说她和其他的女人有何区别，大概就是那双眼睛，带着许多女人不曾有的冷静理智还有就是对一切的梳理和漠视。

即是那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舒静却觉得对面的女人将周遭的一切拒之千里之外。

她们说了两句之后，便安静的坐着。

舒静不知从何说起，而对面的人已经开始努力寻找话题。

“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舒静抬起头看着她，她们都不是傻子。

她想知道她的名字吗？想知道的，她告诉自己，不仅想知道而且是带着一丝窃喜，压抑着心底的冲动，她缓缓开口。

“我叫舒静”

“程雅，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一句话打开了所有的开端，为这个故事拉开了序幕。

舒静在大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有别他人。

她一开始选择隐藏，到后来摊开，再后来工作后，那份比常人更多几分的孤独挤压着她的心脏。

她不知如何隐藏那种无法轻易宣之于口感情，拼命和周边的人客套着说着彼此都不明白的话。

这种另类的感觉更让她无处可依，无人诉说，而几个好朋友亦不明白她的心情。她就如锅中的鱼，想要无所顾忌的消耗自己的生命，想要归于大流过着无聊重复的人生，想要放弃一切托盘而出，想要肆无忌惮消费生活。

然而一切在理智之下都毫无意义，无人在意，无人认同，无人理解。

她就像落水的猫，惊慌茫然，想要抓住一切救命的依附，却被无情的理智虐的遍体鳞伤。

若她没有那么理智，她或活得自在，或活得艰辛，或糊涂一辈子，似乎也无所谓。

可惜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纵使迷茫过，纵使想要妥协过，到最后她依旧会坚持她想要的那些。

她们都是聪明而理智的人，她们知道彼此想要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语言文字更加伟大的发明。

一封封邮件，字里行间，足够他们摸透彼此的性格，猜透彼此的想法。

她们四目相对，隔着淡淡的烟雾。

刚刚的话题逐渐打开了两个人的话题，她们谈着邮件中的事，一如在无数个时刻构思着彼此相见后的情形。

女人和女人之间，比异性之间更加暧昧。

她们喝了咖啡，相约一起去书吧，去看电影。

花色，或者说是程雅，她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一个完美的优秀的带着才华的女人。

两人静静地看着电影中划过画面。

在光与影中逐渐抚摸彼此的手，依偎在一起，发丝纠缠，脖颈想贴，呼吸交错，柔唇相触。

呼吸渐乱，意乱情迷。

程雅就如她的笔名那般，如同罂粟一样让她轻易上了瘾。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将自己交出去，甚至想过将来的某一天，她或将孤独终老。

但是她遇到了她。

程雅和舒静。

静姝与花色。

花色带着静姝去她从来不曾踏足过的酒吧，带她走上让她恐惧万分的玻璃桥，牵着她的手带着笨拙的她跳起华丽的华尔兹，带着她走过大街小巷吃遍所有美食，带她穿梭在风之精灵中，游戏人间。带着她走过博物馆，带着她去看海底世界。

花色让她的时间绽放了璀璨的色彩，让她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爱和温暖。

山风吹过，她们携手狂奔，大雨滂沱，她们漫步雨中，她们如同疯子一般做着她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这些事情如暖风如冷雨，让她充满激情和放纵，又让她夜深时候恐惧和害怕。

她们彼此相依，一切恐惧可以退去，但薄薄的被子无法永远留下温暖。

故事的结局即开始，故事的开始即结局。

有些故事开始之后，结局早已注定。

舒静早就想过有这样一天，她想忘记，但却无法阻止它的到来。

她站在机场外，静静地模拟着花色的脸，她只想那么看着，看着，记下她的模样，直到有一天再慢慢忘记她的模样。

“我也要走了”

“还会联系么？”

“人生如戏”

“所以游戏结束了”

“我会记得你”

“我想忘记你”

“那就”

“该走了”

她静静地将花色推开，看着远去的背影，她轻轻的笑了，直到背影消失，她转过身去，泪水不知为何逐渐溢满眼眶，肆无忌惮的挥洒着。

故事的开始即结局。

她不知道自己的青春是什么，拿起笔之前，她已经将花色的信息完全删除，她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再见，却希望她们之间能留下一些东西。

不是那些逐渐冷去的爱情，也不是年少无知的青春，而是在理智与情感之中，理智的胜利留下属于青春的印记。

花色：“他不知道自己的青春算不算得上青春，毕竟平淡无奇的生活早已将他幻想逐渐击破，直到最后，他能记得的竟然是那个幽暗巷子中忽明忽暗的光斑。”

因这句话的理智，所有一切幻想早在开始就已破灭。

白色的钢笔，米黄色的纸，一杯淡雅的花茶。

她静坐在窗前，拿着笔静静地写着。

在她身后是一张床，衣柜，卫生间，还有塞满书柜的书。

在那些专业书中，唯有一杯带着靓丽的颜色，在风中微动。

《几渡》，渡己，几渡。究竟什么时候能达到彼岸，寻找那份心安。

她不知道，正如书中的主人公，她将在何处寻求心安。

这算不上一个完整的故事，也不是一本小说，详细说来，它只是失眠后的产物。

她拿着笔勾勒出梨花的模样，在她心中这是一只梨花，黑白之中，谁又能分清它究竟是桃花还是梨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