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伐》——气定河山

序章 凛冬将至

漫无边际的硝烟，硝烟弥漫的荒野，埋葬着不知多少人的希望与绝望。强者或在这里死去，弱者或在这里偷生。只是，无论是什么人，只有生者才是胜者。这片大地在漫长的岁月之下见证的更多是逝去。

秋天只剩下了一道短短的尾巴，比那些纷纷落下的枯叶的尾巴都短。因为战火的蔓延，即将到来的冬天稍稍地比之往日更加地延缓了一些。只不过，这里纬度并不高，四季也并非那么分明，就好似那颓败的藩篱和那燃烧的尸体，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在那里，也没什么改变。

可惜的是，也没有人知道这种光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人们只是知道，一但开始了就很难结束了。所以，这里的人都很精明，包括一些不懂事的孩童。

孤儿一向是灾难之中最为常见的群体，更何况是这种长久的灾难。

核弹卷起的烟尘弥漫到了大气之外，经年累月，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所以太阳并不似早年那么明亮。

天，暗的也更早了。

不得不说的是，这种荒郊僻壤，有一两柱残破的路灯也真是难得。更难得一见的，是暗色的天空下，沉默的访客。

这些人统一的深色正装打扮，隐藏在深沉的夜色中，倒是看不出美丑了，只觉得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一隅之地，也不知为了什么来到这种与他们身份不相符的地方。只是，他们一来就带走了许多东西，许多生命。

“怎么处理？”隐约之间，林东仿佛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不留活口当然是一个都不留。”那声音隐约露出些许恼怒。

“好吧。”那女声无奈道，声音间透出一丝丝不忍。她也是有了孩子不久的人，看着眼前这一周岁都不到的婴儿，不由想起了自己家中牙牙学语的孩子。女子犹豫了片刻，林东也期盼着什么，可那屠刀还是挥下了。

林东心有不忍，却什么也做不成，只能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林东大气不敢喘一口，竭力地让自己的呼吸悄无声息，可天不遂人愿，对方似乎根本不在意林东的小把戏，径直地踱了过来。透过衣橱的缝隙，林东看到一双蓝色的眼睛，那眼睛深邃又富有温情。

可是遗憾的是门开了，紧接着，是漫长的黑暗。

林东的名字是收养他的养父起的，因为冬天在林子里捡到的缘故，就取了林东这个名字。养父却是姓赵，算是一个比较古老的姓氏了，从前也是很尊贵的姓，战乱辗转真正保留着的也很少见了。

据说赵老头中年丧子后就开始收养孩子，十几年陆续也收养了十几个，蛰居到这小村也是方圆十几里人尽皆知的大善人。为人自然很是和善，可惜似乎也要死在这场无由的祸端中了。更为可怜的是那些近期被收养的孩童了，刚刚找到一处温馨的落脚之地，转眼就死于非命。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东朦胧之间像是做梦一样看到了眼前的一切，挥舞的屠刀，死去的孩童，还有妥协的赵先生。

大火烧尽了这里的一切，紧接着是漫无边际的烟尘。

过了许多天后人们才惊讶地发现，山脚的小村子化作了废墟，这里的人也都化为了灰尘。

没人知道是谁做了这一切，也不知道他或是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里没人了解，了解的人也不会在这里。更何况，人们其实并不在意，这样的事，这样的地方，或大或小时时都会发生。

冷风中，一切景象都显得肃杀了起来，哪怕是这片了无人烟的地方。烟尘的味道还未消尽，一层冰霜倒是先附在其上了。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年的冬天似乎也比以往要冷的多，老一辈的人们从风就能察觉了，很久没见到过这种深入骨髓的风了，自从人类的进化开始后，真的是很久了。

枯木尚能逢春，可人死了就连冬天也看不到了。

所幸，林东没有死，那小婴儿也没有，那一把屠刀并没有挥到他们的脖颈之上，可惜的是，还有其他无数把屠刀无情地挥在它们本不应落到的地方。

那些生活在温暖地方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凛冬将至。

第一章 荒野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向来毋庸置疑，不过在这里扎根的生存者也同样充满智慧。林东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装置，构造奇特的主体、奇形怪状的管道，将一些必要的能源通向富贵殷实之家，这在从前那个小村镇可是前所未有的存在。这装置提供着必要的热，也形成了一个对村庄的整体保护。

周围的人同样以惊奇的眼光审视着眼前的这位访客，矮小的年龄和矮小的身子以及身后更加矮小的小孩。人们好奇的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是怎么在荒野中生存下来的。

这当然没人知道，除了林东自己和他身上的伤痕。

“嘿，小子。”一个壮汉走到满身绷带的林东面前，“你最好先确定你和你身后的那个小家伙有没有被感染，然后再踏进这里。”

林东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身高两倍的大块头。很久之前人类的进化就开始了，而眼前的这位似乎是被动变异的人类，这表现在他那异于常人的身高和体积。

林东咧开嘴笑道：“我保证我们没有被感染。”

“你怎么能保证。”那壮汉满脸不信。

“因为它们都被我杀了啊。”

林东还是保持着笑容，那壮汉却不由地让到了一边。一边是两米多的壮汉，一边是一米五不到的小矮子，可孰强孰弱，又有什么定论呢？生存向来残酷，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以弱胜强这件事其实很难实现，因为这往往需要弱者付出代价，而人们本身没有并没有那么多的代价可以支付。所以弱者需要的是一份勇气。

不过此时此刻林东需要的是水，尤其是干净的水。就算他不需要，她也需要，并且需要很多。相对干净的水，能够保证初生的婴儿不受变异辐射的感染。这是林东从一本很破旧的书里看到的，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林东其实很好奇自己是怎么活下来，并且没有被感染的痕迹，这也使得他在孩童的群中像个怪物。他的身上怎么能没有色斑的痕迹？他不会被神明眷顾的。

索性，那些家伙已经死了，他也不必再想为什么了。

店铺里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看着林东的扮相倒也觉得有些新鲜。这张十来岁稚嫩的脸上沾着不少黑色的血渍，一顶破旧的毡帽勉勉强强能够遮住半个脑袋，只有一件有些残破的单衣披在身上，显然其余的都留给了他背上的那个小孩。

“我要干净的水。”男孩的声音很亮。

“也许你有那么多钱。”老头缓缓道，“不过很显然，你没有。”

老头似乎是这里为数不多的风云人物，只是对外来人交谈几句，就引来周围三四个路人的驻足围观。

“多少钱？”林东有些犹豫的问道。

“一个金币五百毫升，不过这显然不够不是吗？你需要的是纯度在三以下的水，而这里所有的水最好的也不过是三。”老人眯着眼审视这眼前这位还有些瘦弱的孩子。

“当然，你也可以用纯度三以上的水来喂她，不过这样的话，她可能就会变得和那些歪瓜裂枣一样丑陋。”

“话说回来丑陋有时候要比美丽来的好的多。”

林东一时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老癞头，又骗小孩子啊！”一个不算高大的络腮胡子摇晃着走来，虽然不是很壮实但那种力量感却让林东有些窒息。“嘿，小兄弟，听我的，你可养不活她的。”

林东回头看了看背后裹得厚厚的襁褓里的婴儿，她那如同瓷器一般光洁稚嫩的肌肤每看一次都会让林东晃神。她闭着眼睛睡着，那么恬静安逸，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也不会去关心，此刻亦是如此。

那大胡子继续说着：“这穷乡僻壤根本养不出一个正常的孩子，就算你能搞到足够干净的水，也不能保证有足够干净的食物，就算你能保证她的安全，但只要她生一次病，你就只有无能为力地看着她脆弱地死去。”

林东抬起头目光冷峻地看着那大胡子，不过大胡子似乎早已见多了这种目光，没有受到一丝的影响。

“或许你可以考虑把它交给我，这么细腻的皮肤可是上好的货色，你给她一条活路，也可以给自己一条活路，而我只收取你三成的收获，这不是很划算吗？神听了都会开心的笑的。”

林东转头看向老癞头，“还有什么办法？”

老癞头还没开口那大胡子到先叫起来：“嘿，小子，你这种年纪是不会明白这个时代的残酷的，别说养活她，就算你自己出去也活不过几天。”

林东对这大胡子的絮叨视若不见。

“你有一级的格斗技能吗？还是说你觉醒了元素亲和？或者说你有许多钱？”

林东只是看着对面的那个有些丑陋的老癞头。

老癞头很久没有看到这种弱小而固执的眼神了，他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只支起半截残破的左臂指向了南方，“看到那边的那棵大树了吗？”

林东点头。

“如果想让她正常地长大，你只能去那里了。”

望着林东瘦小的背影，大胡子好奇道：“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我只是想让他试试。”

“只是可惜了我那几百块的硬通货。”大胡子还是有些遗憾，但站在他对面的卖货郎是这个镇子里最有地位的人，如若不知道，又有谁会在乎这个老头呢。

荒野向来以它的博大闻名，无论是好的坏的，在这里都有它们的一席生存之地，只是衡量的东西是强与弱，时刻丧失的是生命而已。

林东一路向着南方走去，萧瑟的冷风还带着细微的雪渣不时地卷过，大树还是有些距离的，林东就这样走了好久，天地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荒凉，其间只有一个沉默的影子。

走近了才察觉到这棵树的参天高大，尽管风是冷冽的，可那棵大树却不受丝毫的影响反倒是那些寒风仿佛都有意地避开了这里，虽然如此，可周围的河水还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而这棵树却仍是绿意盎然。

林东的脑海里一直环绕着老癞头的话，“这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棵神树，这棵树上栖居着一群变异蚂蚁，它们的血囊里有相对干净的水，不过得到它的前提是把它们的血放干净。”

“不过这也仅仅是得到了水，其他的东西你只有依靠那两个传说。”

“传说？”

“一个传说是世界神树在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候诞生，世界神树延缓了世界的毁灭。之后，神树将成千上万的树种散落在世界各地，据说树种将结出新的神树，这些神树将给人类带来新的生机。”

“另一个传说也是基于这个，很少有人试过，但很多人都坚信，神树不会看着人类在她面前死去。。。。。。”

林东没听过这些传说，也不知道真伪，但他只能朝这里走去。

树很高大，血蚁的个头也不小，足有林东两只脚那么大。一排排血蚁像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一般忙碌着冬天的储备粮，但倘若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闯过来，林东丝毫不会怀疑它们的战斗力。

放大无数的尖牙仿佛两把尖利的小镰刀，而那六对短足更是显露着无比坚实的力量，支撑着它们抬起自身体重数倍的食物。

而林东只有一把捡来的破烂匕首。

林东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自己的战斗，只是越是搏命林东越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的热流。过去听人们说过，现在也是，可能那就是人类进步的来源，血与火，还有拳头。

“据说一些神树长到一定程度会结出树魂，而有缘人会有机会获得树魂的祝福，如果那样的话，那个人就不会变异，同样也不会进化。这算是很离奇的传说了，但这里没人质疑它是假的。”

干瘪的肉碎根本没有丝毫的味道可言，如果有，那可能是血的腥味，不过林东还是津津有味地嚼着，一旁的小女孩也是认真地从中摄取着那难以消化的营养。林东小心翼翼地将血蚁干瘪的囊里的水到进一个空空的瓶子，瓶子里的水染着丝丝的红色，经年累月仿佛一杯鸡尾酒的血红，这样的生活也已经小心翼翼地经历了五个年头。

小婴儿发变的愈加可爱，仿似一个大庄园里的公主，有着乱世中他人难有的细腻肌肤，光洁的额头映着一对明亮无比的大眼睛，有些胆怯还有些可人。抛却嘴角残留的肉沫不看，人们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孩子。只可惜，养她长大的确只有一个倔强的少年。

少年倒是长高了不少，还是那样瘦削却没有了荒郊里饥民的枯黄脸色，看上去反倒神采奕奕的，除了那侧脸上的一道狰狞的疤痕。

疤痕长长的，新生的白肉自颧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下巴，很长的日子里，它一直向它的主人和看到它存在的人诉说着一段艰难的岁月。

“来了啊，林东！”周围的村子慢慢地认识了这个少言寡语的少年，也渐渐地省略了名字前的那个小字。

“这次带回什么了？”

林东也只有谈起战利品的时候兴奋的很，“好东西。”一包坚硬的物什抛到老板的柜台上，“这是幽灵狼的獠牙。”

“幽灵狼？！”对面的胖子惊讶无比，要知道，幽灵狼可是二级生物，一些老练的猎人没有五六个合力也难以擒杀，就被这个瘦弱的小子搞定了？可自己手里的尖牙分明就是幽灵狼最宝贵的獠牙，在这种小地方也算是难得的了。

“好小子，厉害呀！你的身体素质应该有三级了吧？都能去参军了啊！”

林东显然没打算告诉这位自己的状况，他只关心自己能获得多少东西。

老板也知道没有哪个猎人会袒露自己的数据，这是荒野的一小点常识。“我这里没有等值的通货，只能实物抵帐。”

“我要那把枪。”林东显然也不是来换钱的，这把枪他已经眼热很久了。

“那可是我镇店的家伙，你这两颗牙可是远远不够。”谈起生意来，油肚子可比那残忍的幽灵狼残忍的多，这是他安身立命的能耐。

“够了，加上狼皮和这个。”林东慢慢地掏出怀里的三块硬通货。

硬通货是通用的能量晶核，是用能量矿石采制的，用途广泛，流通也广，可以说是万能的货币，尤其这几块还是上好的货色。这是林东从那只受伤的老狼肚子里找到的，若不是林东，可能它会迎来新的生命，这三块硬通货足够它进行一次新的进化，那样的话，老狼将会再获得几十年的生机。可惜现在它和它的战利品都换了主人。

“那也不行啊，我这把枪可是大师改装的，威力大，后座还小，声音也再可以处理，居家荒野必备，可是真真的镇店之宝。”

“我不是新手，这些，够了。”林东像一个混迹交易多年的老油子眯着眼说道。

“林东啊，你小子，就当卖你的面子，别人我可不给这个价。”胖老板嘿嘿一笑。

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其实都知道，油肚子店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镇店之宝。

暗色的外漆杜绝了无意义的反光，对于林东来说有些庞大的整体，以及一股难以言说的杀气。林东心满意足地验了枪，收起了从油肚子手里压榨的五十发子弹，赶往下一个地点。

刚刚这家店是方圆百里最好的一家武器店。一匹尸骨未寒的幽灵狼身上的东西换一把保命的家伙，对于林东来说这种买卖也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姑娘渐渐长大了，但林东并不太想让她拿起武器，尽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些战斗的能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而已。

林东的身体通用等级并没有达到三，那是这里军官的水准了，他只有二级。

杀死那头狼是因为他二级的精神等级。受到精神爆破伤害的幽灵狼不会向平时那样敏捷、强壮。何况它也只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狼，它仅剩下的凶狠换来的是林东胸前新添的两道伤疤。

精神进化似乎比较少见，比之元素进化还要少，附近村子里也没有一个猎人拥有精神等级，唯一一个也是元素附生精神一级的等级，而那个人是方圆百里猎人工会的头头。

林东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特殊的存在，不过他似乎确实强于常人许多。从小就是这样。

荒野从来不给弱者留下哪怕一条活路。

不过林东依然需要变强，他不想让她拿起武器。

火狐狸远不算这片食物链中下等的存在，它们敢于在危机四伏的荒野显露出亮眼的颜色，并且这种颜色不同于那些虚张声势的小生命。变异赋予了这些火狐狸比之本能还要敏捷数倍的身手，更给予了它们喷出火焰的本领，这让它们肆意地驰骋在这一片广阔的土地。

酒馆悬赏的是它们那灼眼的皮毛。

十只，意味着一件或者十条。没有哪个乡下人会穿这种奢侈的东西，那种美丽的代价太大了，但它的销路也向来不会因为这个而变窄。穷苦的、挣扎的人从不会少，享受的、尊贵的更不会。林东管不着这些，他需要的仅仅是这笔不菲的赏金。这笔赏金足够他们享有一段时间的安稳生活，也有足够林东突破到三级通用体质的消耗品。林东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支付的赏金，不过那个傻子让他很满意。

说起来火狐皮毛也算是这片荒野的特产，火元素的亲和使得它的皮毛比之他处的更加耀眼，也使得它们更加难缠，何况它们群居的特性，没有十来个猎人的队伍根本不敢招惹。换句话说，林东这是在玩命。

不过哪次不是呢？

只是这份悬赏足够的诱人，其中的危险与它可能获得的收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这不就是生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