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的交错世界》： 天空上的少女们

第一章 天空上的少女们

高空，平流层。

这里是离地十千米以上的领域，对流层的上方。所有的云雾和雷电都被踩在脚下，抬头就能看见炫目到令人不适的太阳光。与从地面上仰望天空的感受并不相同，在这里，一个人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天空之上，被蔚蓝色所环绕着。向远处望去，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天际线。

这是开阔得过了头的风景。

在这其中，有一架飞艇。

这架飞艇通体涂装成蓝色，几乎与天空的背景融为一体。下方则是挂着吊舱，吊舱后方，螺旋桨缓缓转动，提供着微弱的动力——事实上，如果以天空为参照物，它看起来根本是一动不动的。

飞艇的气囊上有着这样一行字。

【自由高校】

以几乎让人认不出来的草书所书写的，是一所学校的校名。

这既不是宣传标语，也不是什么出游载具。这架可搭载五十人左右的大型飞艇正是其学校本身。

在气囊顶部的平坦位置，躺着一位少女。

一头直达臀部的长直黑发被毫不在意地压在了身子底下，她仰躺在气囊外侧的蒙皮上，眼睛惬意地闭着，不时从喉咙里漏出些许曲调。高空寒冷的空气看起来没有给她带来丝毫困扰，反倒像是柔软的春风一般抚过她。

“喂，小唯！下来吃饭啦！”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引擎的轰鸣声和骤然变得强劲的风。

叶唯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她的左侧，一个人影正在缓缓升起。叶唯正好躺在飞艇的中轴线上，往两侧走的话坡度会急剧变陡，按理说绝对没办法站人。事实上，喊她的那个人也确实没站在气囊上。

“你都睡了一下午啦，该起来了！”

“反正今天是星期六，无所谓吧。”

“你学分已经很危险了！吃完饭给我过来补课！”

白翼正气冲冲地看着她——从半空中。

她留着一头齐肩的白色短发，身着规矩的水手服，裙子正被吹得猎猎作响，那是现在支撑她身体的东西带来的劲风。

仿佛是粗暴地从直升机上拆下来的双旋翼共轴螺旋桨像个大号竹蜻蜓一样在半空中悬停，而白翼左手抓住竹蜻蜓的握把部分，双脚踩在底部设置的一个小圆盘上，示意叶唯赶紧过来。白翼身子只占据了这个大号竹蜻蜓的一半，因为另一半被发动机引擎占据了。

“唔……晚上吃啥？”

叶唯慵懒地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道。

“清蒸豆芽菜。”

白翼干巴巴地说。

叶唯身子一晃，仿佛又要原地躺下去似的——这个动作在高空中显得尤其吓人，一个站不稳就会掉下飞艇。

不过仔细地权衡了一下，叶唯还是决定吃饭。

毕竟豆芽菜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很多。

“我过来啦~”

事实上白翼离叶唯有个大概几米的距离，毕竟要保证安全，不能让螺旋桨太靠近气囊，若是从中间空荡荡的地方向下看，就只能看到远在数百米外的云。不过这并不构成问题。一步、两步，到达气囊上可供立足的边缘后，叶唯直接脚下一蹬，朝白翼扑了过去。

从高度上来讲，也可以说是飞了过去。

白翼赶紧把身子探出去，右手向前一挥，一把抓住了叶唯的手腕。

叶唯就这样吊在半空中。

脚下是连比深渊更加深邃的深空，而此刻赖以立足的只有白翼的紧握，叶唯却丝毫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只是像一般人仰望天空那样平静地向下俯视着。白翼叹了口气，左手在飞行器上点按两下，两人向着飞艇底部的吊舱飞去。

吊舱对比气囊显得小得可怜，不过凑近了看能发现其实还是不小的。飞艇上有一扇大窗户开着，白翼原地荡了两下，直接把叶唯甩了过去，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操控着飞行装置朝着吊舱尾端的一个小平台飞去。

叶唯在半空中滞留了一秒，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勉强挂在了窗户旁边——白翼很明显没有扔得很准。

“还好扒住窗沿了……”

一边这样嘟囔着，叶唯缓缓地爬进了吊舱。

这个窗户开的位置是在吊舱前部的观景台。从这里可以向外远眺，是个休息的好地方。观景台约莫几十平方大小，内部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四周的壁灯是欧式的华丽设计，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周围环绕着三个椅子。

此外，靠近出口的墙壁边上有一个可供人横着躺下的长沙发。此刻，那里正由一个蓝色短发的少女占据着，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一本大厚书。

“哟，小司。”叶唯打招呼道。

蓝发少女抬眼看了她一眼，说：“我的全名是丝碧涅，不姓司。”

“有什么关系嘛。而且你身份证上不就写着【司碧涅】吗。”

“唔……是对你的感性有所期待的我有错。”

丝碧涅微微叹了口气。她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觉得那个是正常的名字——一般而言都能看出来那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吧。

她站起身来。

两人都站在地面上，就体现出差距来了。

叶唯看起来不高，但实际上足有一米七五。因为身材不显的缘故，远远看去可能会有她很矮的错觉，走进了就能发现她比很多男生都高。反之，丝碧涅身高只有一米四多一点——而且由于飞艇设备均由她来调试，白翼和叶唯都怀疑过她对测身高的机器动了手脚。

“……”

默默地瞥了打着哈欠的叶唯一眼，丝碧涅快步走到圆桌旁边坐下，叶唯也很快跟了上来。

两人围坐起来，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圆桌中间那盆散发着热气的豆芽菜。

“我说……明明半个月前至少还有点油星，现在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我有这些就足够了。”

丝碧涅伸手揪出来一根豆芽，慢慢地往嘴里送。

“这就是你为什么长不高啊！”

“唔……”

少女纠结了起来。

叶唯叹了口气，往后一仰，带着椅子危险地向后靠着。

“啊——我要吃肉——”

“没问题，只要你拿得出钱来，顿顿吃肉都行。而且不要那么玩椅子，椅子坏了我把你卖了来赔。”

白翼冷冷的声音从门外逐渐靠近，少女抱着电饭锅和碗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走到圆桌前放下锅，白翼自然地坐到了最后的那个椅子上。

三人各自开始添饭。

叶唯苦着脸嚼着豆芽：“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下次补给是什么时候啊？不要求回地面，至少找个天空城换点东西吧。”

“你想错了。下地还有可能从高校管理科那边敲点东西出来，找天空城你拿什么跟人家换东西啊。我们的存款就剩一百块钱了，而这个月还有整整一个多礼拜。”

“那就下去呗。”

白发少女无奈道：“自主降落的话，敲出来的补给还不够飞艇上下一趟的消耗。只能等教学检查日，让他们报销路费，我才方便去管理科哭穷。”

“最近的教学检查日？”

“一个半月后。”

饭桌突然陷入沉默。

“对了，说到教学检查日……”白翼眯起眼睛，“自由高校继续存在的条件，是每次教学检查的平均学分在九十五以上，并维持高校的基本运作。我和丝碧涅学分早都够了，你貌似还没开始攒吧？”

叶唯筷子一抖：“不是吧！？你们俩哪来这么多学分？”

丝碧涅静静地说：“我一个人维持飞艇设备运行，这学期刚开始七十二小时我的学分就够了。”

白翼耸了耸肩：“我是学生主席，又管对外交涉，也早就够了。”

叶唯目瞪口呆。

“不对吧，我们学校半个教职工都没有，学生都只有三个，你这是哪门子主席啊！”

“反正学校负责人那一栏得填，我就当仁不让咯。”

“你……”

突然，丝碧涅出声道：“有交错领域出现了。”

白翼大喜：“在哪？”

少女闭上眼睛片刻，短发微微飘起，然后睁开眼睛说：“东偏北22度，三百五十二公里处，大约两平方千米左右。”

“有人过去了吗？”

“斯拉夫高校的天空城在往那边移动，不过应该会比我们慢。”

白翼点了点头：“那正好，往那边全速前进！”

“我的意见呢！”叶唯抗议道。

“你没有反对的权利。难得出现一个我们能抓住的机会，你就趁这次把学分补齐吧。”

“嘛……算了，也好。”

叶唯无奈地笑笑。

“伸展伸展筋骨……貌似也不错？”

与此同时。

飞艇尾部的螺旋桨骤然开始加速，发出呼啸的破空声。飞艇缓缓开始动作，调转方向，朝着交错领域飞去。

第二章 启程

五十年前，华夏国整片大陆突然从地球上脱离开来。

国境线以外的土地都变成了探不到边际的海洋，天空上方虽然能看到星星和太阳，宇宙却变得触不可及，卫星全部失去联系，一开始很是造成了一阵混乱。

骤然失去了所有海外资源当然令官员们焦头烂额，但是与新海洋一起出现的海底矿产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问题。真正的危机来自于异界。

根据新成立的空间研究所的研究，华夏国并不是被“剥离”了，而是被某个成长中的位面“吸收”了。而由于不同位面之间规则不同、环境不同，同化需要一定时间，所以才会像这样对外隔绝，形成一个半位面。

其中的例外，就是“交错领域”。

只间歇性出现在海上或天空中的“交错领域”会成为华夏国这个半位面与主位面的汇合点，双方可以借此往来。当然，对于主位面那些不那么友好的势力而言，这就是侵略的通道。

借助军力储备，华夏国一开始在反侵略战斗中占尽上风。然而好景不长，领导人很快察觉了己方的劣势。

神秘度太低。

现代军械存在一个阈值，在这个强度以下的单位来多少都可以轻松对付，但是超过了这个特定的阈值，那么就会反过来，变成使用什么军械都解决不了对方的局面。

这个真理在一个装甲师阵亡于敌方剑圣的剑下之后，显得如此令人绝望，据说当时领导人食指都已经按在核武器发射按钮上了。

这时候赶来救场的，是一个深山老道。

他修炼了一辈子的道家功夫，在深山自给自足，每天研读道家典籍，精通中草药，平日经常云游行医，被当地村民尊称为“活神仙”。本来他已经大限将至了，正躺在竹篾椅子上等着仙去，却在接触到宁静的瞬间顿悟了。

在这个拥有信仰、拥有传说、现在也逐渐开始拥有了魔力与神秘，却偏偏没有半个神灵的世界，他作为修行者，继承了虚空中初生的道祖灵格。也就是说，他成为了“道祖”这个概念在地上的具现化，相当于鸿钧再世。

后来，为了专门培养能够继承各系神话灵格的人才，并随时应对来自交错领域的袭击，国家专门拨款成立高校管理科，建造天空城与学园舰，在远离日常社会的高空与远海自由漂泊行动。

“……所以我们高校为什么没有天空城，拨款还这么少？”

叶唯问道。

这里是飞船尾部的器械整备室，存放着所有飞行器与相关零件，尽头有一个与外界联通的舱门。之前白翼开的那个大号竹蜻蜓就是从这里飞出去的，此时它正静静地躺在地上。白翼在一边整理着她的装备，包括防风镜和风衣。

毕竟这一趟要飞得比较远，水手服不太顶得住。

叶唯则还是穿着一身校服，丝毫没有换下短裙的想法。

“我们学校是唯一一所私立的天空院校，当然造不起天空城啊。”

白翼回道。

“那为什么我们不合并到别的学校去，或者借块地方啊？”

“我们是自由高中，这个校名不能丢。而且独立编制的好处比你想象的多多了。话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赶紧准备出发。”

少女不愿意多谈，叶唯也没再追问。

房间角落的广播喇叭传来丝碧涅的声音。

“舱门准备开启，你们两个做好准备，飞艇不会进入交错领域，你们需要跨越约两公里的距离。”

话音刚落，房间尽头的那面墙发出艰涩的机械运转声，一线蔚蓝照亮了视野。

白翼带上防风镜，扣上风衣，使劲将学名为“个人飞行装置”的大号竹蜻蜓拖到了舱门口，并小心地不让螺旋桨碰到地面。随后少女将它直立起来，启动了引擎。

“嗡嗡嗡……”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桨叶开始旋转，并逐渐稳定。

“注意跟上！”

只留下这样一句话，白翼整个人随着装置滑了出去。

而叶唯，则是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助跑两步直接跳了出去。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天空，除了蔚蓝还是蔚蓝。下方的云雾似乎伸手就能摸到，但急速下坠几秒之后它们看起来还是那么远。天空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它将无依无靠诠释到了极致——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参照、没有依托，抓不住任何东西，看不到任何事物，你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失重感会令任何人发疯。

但那是对陆地生物来说的。对她来讲，投身于天空中与投身于母亲的怀抱中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令人安心的所在，所以她眯起眼睛享受起这一刻的闲暇。

叶唯在风中转身仰躺，结果黑色的发丝瞬间像漩涡中的海藻一样狂舞，遮住了她的眼睛。好不容易把头发挡开，视线里的飞艇已经变成一个黑点了。

“本来想多玩一会儿，但是损失太多高度就不好了。”

然后，羽翼展开了。

从叶唯的背后，伸展出两道羽翼。

说是羽翼也不恰当，因为它看起来也像是蝙蝠的膜翼。再仔细看，其实连长短大小都理解不了，只能知道那里存在着一双“翅膀”。

所有天空生物赖以生存的部分，与空气互动的唯一手段。

那正是在人类的无数幻想之中占据了重要一席的所在。它代表着对天空的支配和主宰，是一切地上物种所无法侵犯的圣域。

羽翼轻振，叶唯化作利箭刺向天空，留下一道无形的轨迹。

“那孩子……魔力没问题吗。”

几百米外，白翼举着望远镜看着叶唯的空中表演。她背后的羽翼时隐时现，振动一下就能将她带出很远，不像是在稳定飞翔，倒像是在天上跳跃。

确认完叶唯的状况，白翼收起望远镜，双手握住装置中间的主干，略微偏离了一下重心，双旋翼共轴螺旋桨便带着她快速向叶唯的方向靠了过去。

当两人在空中赶路时，五十公里外，一座庞然大物正在缓缓移动。它通体由钢铁铸成，下部有四个喷射口，一刻不停地向外喷射着光焰，上方则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和各式设施。

那是斯拉夫高校。使用核聚变动力的天空城仅此一家，非常好认。

“主席，交错领域已经进入我们的作战半径了，运输机随时可以起飞！”

学生团结发展工作委员会的办公室里，传来通讯员的报告。

办公室的中央摆着一张长桌，一人坐在桌后，一人斜靠在桌子旁边。两人都身着黑西装，一身打扮十分正式，身材壮硕却又没什么官威，像是特工多过学生干部。

桌子边上那人笑道：“主席同志，这次谁去？”

被称作主席的青年闭上眼睛，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说：“这里的正下方是省城，影响太大，我就不给中央气象台多添麻烦了。书记同志，这次也麻烦你了。”

“你老是这样把工作机会给我，当心哪天你的宝座就归我了。”

主席伸出右手作出“请”的手势：“那我就换个书记当当也不错。”

书记苦笑一声，向门外走去，并对通讯员嘱咐道：“让航空科的不用准备直升机了，我跟着战斗机过去就行。”

“收到！”

“那我走了，祝主席同志工作顺利。”

青年睁开眼睛，说：“工作顺利，斯特利伯格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