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仙记》：第01回 有客人来了

第01回 有客人来了

新仙历三点〇纪元。二〇二四年。八月二十七。天气晴。

山下小镇上的朱员外，又进观里来了。

“葡萄，快去把供果洗了，香蕉啊，香梨啊，都洗一些。来客人了。”

“哦！”

后院里一个童子，正在扫地。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根筷子斜插，挽着发髻，穿着青衣。应了一声。也没看见说话的人。

丢下笤帚。到后厨取了一个杂色瓷盘，装了三根香蕉两个梨。铜盆里舀了水。端起盘子，按住水果，往水里一浸，摇几下，端起来，就算是洗过了。将水果和盘子竖起来，倒出了水，又甩了两下，就算是抹过水了。然后端进了后院的一间卧房！

“算盘，快去拿点香烛纸钱来。员外要上香！”

“哦！”

青衣少年又是应了一声。还是不见说话的人。转身到了另一间房里，开了木箱子，里面码放着香烛之类。

将香烛纸钱端出去，神案旁摆好，又给一尊供像前的长明灯里添了些香油，将火苗拨大了点。就恰好看见朱员外进来。

朱员外，就是个员外，员外该有的特点都有。

比如总是穿着长衫，戴着冠巾，书生意气漫卷。

又比如总是神气富态，大腹便便，书生意气荡然无存。

除此之外，没啥别的特点。

但朱员外是个好香客。

自从被师父忽悠过来之后，每个月初七十七二十七，只要一逢七，都要来进一次香。除了七之外，初一十五也是必来。

看得出来，朱员外很虔诚，也很好骗。

“小师父，时日不见，又长高了。”

朱员外每次来也是一脸懵，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童子。跟他不熟。虽然每次来进香，都是这个童子招待，可每次那位师父都喊着不一样的名字。

“大师父可在？”随便夸了一句后，还是直接问的好。

“师父早吩咐了，员外上完香后请到客房用茶！”

“好好，有劳小师父了！”

青衣少年捧着香盒，一路跟在员外身后陪着上香。大约是怕这位员外不给香油钱跑了。

上完香，青衣少年又领着员外，到了客厅。在后厨和卧房之间。

推开门。都没往里面看一眼！青衣少年对朱员外道：“师父就在客厅等员外，员外自去即可。”

“有劳小师父了！”

青衣少年转身走了。刚才后院的地才扫了一半呢。

“茶壶，送点水进来，咳，方才闲着无事，不小心把一壶水喝光了！”

“哦！”

青衣少年如旧的，毫无表情的，回应了一声。还是没见到说话的人。

放下扫把，往客厅里送了一壶水。退了出来。

青衣少年继续扫院子。青衣少年把院子扫完了。青衣少年开始做午饭！青衣少年把午饭做好了。青衣少年开始劈柴。青衣少年劈了一堆柴了。

朱员外出来。朱员外走了。

原本给朱员外准备了素斋。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朱员外，居然没有吃。嗯，以前朱员外也从来不吃。但是每次师父都要让做！

师父的记心，越来越不好了。

“师父，可不可以吃饭了呀？”

“行吧，吃午饭，把饭菜端到我卧室来。对了，我让你洗的供品水果洗了吗？”

青衣少年埋头靠窗坐着，默默吃饭不说话。对面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也靠窗坐着，默默吃饭也不说话。

饭毕。青衣少年抬起头来。

“师父，你能不能别每次来了香客就让我洗水果，洗了又不给香客吃，全都端进了你房间！”

“谁说我让你洗水果，是给香客吃的？你这是被常识所误。”

“那不然别的时候不洗，偏偏香客一来就让洗？”

“我见了香客后累了，想吃水果不行啊？”

“师父，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这是以身示范告诉你，这世界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

“师父，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的下限了。”

“有什么好怀疑的？师父的下限，分分钟都能捡起来！”

“算了，不跟你讲这个。那个朱员外是不是真傻呀？”

“怎么讲？”

“俗话说胖子比较可爱，可爱的人，一般都有点傻！”

“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不然他为什么偏偏肯被你忽悠来观里烧钱？”

“我不忽悠他，你哪来钱买水果吃？这香火你也是看着的，十天半月都没人来。”

“可是都被你吃了啊。”

“说这话的时候，把你左手的香蕉右手的梨先放回去行不行？”

“师父师父，看这里还剩一根香蕉。都给你了！”

仙风道骨的道长啊，仰天而望，总感觉这些年好像做错了某件事。只要一想就好扎心。

“师父啊，你看我们这里香火不旺，会不会是因为供奉的神像太少，我数过不下一百次，连十尊都没有。而且你看那些神像都什么样，三清不像三清，四帝不像四帝。”

“那你说像什么？”

“反正看啥都不像。上个月我到隔壁镇去考察，不对，是去采风，还是不对，是去采药，拜了一下他们玄都观。那家伙，什么一尊二祖，什么三清四帝，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反正是九天十地有的，他们都有。光神像就住满了三十几间房。甚至还特别供了三世佛陀十八罗汉啥的，知客的师兄称之为海外事业部，说是他们近些年新开发的业务。”

“海外事业部？什么鬼？”

“再看看我们这里，在这鱼山上，我们玄鱼观可是独一份，管他倒顺，也算是第一啊，一方脸面，就房屋五六间，神像七八座。别说向海外了，这影响力连山都下不去。神像肯定也都是私生的，见不得光。估计也是你当初随意捏的。连三清四帝的样子都没有。那些乡民走近一看，哎，我认识的神仙，都不长这样啊，这又是哪半路来的毛神，欺负我无知是不是？”

“……”

“认都不认识，谁愿意拜啊？要不师傅，我们也摆点大家认识的神像，就算道观里不供三清四帝，引进几尊佛陀罗汉啥的也好啊？”

“在道观里供佛陀？我说你这脑洞，还能再大点吗？你不怕道祖发怒，难道不怕我发火？再说了，谁说我们这观里，供的是三清？”

“啊，那我们这观里供的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是谁，我就随便捏的！”

眉清目秀的少年啊，仰天而望！感觉好心塞。好想把这个师父拿去退货啊！

第02回 名字难取

每天午饭过后，青衣少年都忍不住要花大把时间跟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也就是他的师父，讨论怎样才能吸引香客，如何将观里业绩提升至少十个百分点。

等青衣少年将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气个半死后，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也会将青衣少年气个半死。

扯平之后，青衣少年只好默默地起身，收拾碗筷，去后厨清洗。一切都很平静。

“记得做晚间功课啊，今天起多加一线！“

“师父又加呀？“

“又这字，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几年没加了？“

“这样会很累啊，那晚上能不能吃晚饭啊？“

“清修之人，过午不食，规矩不知道啊？“

“我看主要是没钱，一天三顿吃不起吧！”

“既然知道还说！再说，再加一线！“

眉清目秀的少年啊。恼羞成怒的师父。

青衣少年看着眼前的晚课。简直想一斧头把师傅像木头一样劈成两半。

因为所谓的晚课，就是劈柴啊。

不劈柴，明天没烧的。不止没烧的，还会没吃的。这些年，两人就全靠少年劈的柴去山下换钱买米买日用了。

而所谓的加一线，是中年道人想出来的法子，说是为了让劈出来的木头更美型更好卖，好为观里创收。

为此仙风道骨的道人，给眉清目秀的少年制订了至少二十个五年计划。在木头上画一条线，照着线劈下去，不仅刀口要贴线，分毫不能差，裂缝也必须贴线，分毫不能差。

长远的宏伟目标是，前十个五年计划竖着劈。后十个五年计划横着劈。总之就是等到一百年的时候，一定要让木头全面变得美型。

而最终的目标是要做到，断面平滑一刀切，而更狂拽的目标则是，即便捡跟竹枝在手，都能如同神兵，削铁如泥。

现在当然做不到了。短时间内也做不到。于是就只好画线。

画的线也有讲究。起初中年道人给少年画的是十条线并列宽，然后不断减少线，不断减少。

木头上的线每少一条，对于少年来说，就相当于增加了一条，因为这样难度也会大大提高。

从六七岁开始有印象起，青衣少年就一直在劈柴。劈了这么七八年，已经是第二个五年计划了。

经过这些年的不断努力，很幸运，现在距离成功，终于还剩最后……七条线。

幸好刚刚减少了一条。

这样的木头，确实好看多了。

但是……为什么是我天天劈柴啊？

“木头啊，你今天气息不对啊？心有不甘，怀恨在心啊。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青衣少年，抬了一下头。只听见声音，看不见说话的人。

“师父啊，别说了。”青衣少年又学着中年道人的声音道：“等你什么时候劈到只剩一条线了，我就把道观传给你。“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吗？菠萝，你要努力哦！道观一定会是你的！“

“师父啊，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到底叫什么啊？你能不能别每次想到什么，就把我叫什么啊？“

“你又没名字，我当然随便叫了！“

青衣少年，仰头望天，泪流满面。

“你又难过什么。我不还说了一句话吗？等你什么时候不需要线了，我就把我的名字传给你！”

青衣少年感觉心口遭受了重击，浑身无力，仰天失败。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就你事多，谁家劈木头要先画线啊？谁想要你的名字啊！”

但是青衣少年还是忍不住问了：“师父，那你叫什么名字？“

“老夫道号无名呀！”

这次是暴击！

“无名，不就是没有名字吗？”

“叫无名，什么没有名字。你既然如此执着，那我现在就赐你名字好啦！“

“谢谢师父，那我叫什么好呢？“

“无名。“

“我抗议！“

“抗议无效！“

重击加暴击啊！信不信我扔你一把斧头啊！

“名字就是个代号，阿猫阿狗随便叫，难道你就不是你了？有那功夫想名字，不如去劈点柴。“

“你分明就是懒得想对不对？“

“咦，你怎么知道。其实也不是懒得想，主要是，起名字很难的好伐？“

“……“

“既然你这么想要个名字，我许你，你以后想要什么名字，自己随便起好啦！“

这么说……感觉……太不靠谱了，总感觉哪里不对。

起名字很难吗？这么点小事，明明是你又想偷懒又想甩锅。也是服了你了。

“话说师父啊，我看你屋里那些志怪啊玄幻啊小说什么的，里面每个主角一出场就要亮名号。我都这么大了还没名字，以后下山别人问起，怎么好说啊？最关键是，连你都没个正经名字，难道我真要说我是无名道人的徒弟道号无名，这么讲，别人只会看不起我们的啊？“

“……下山……吗……“道人低喃了一句，声音从屋里飘出来。像是被针刺了电击了一般。“一念即起，缘生缘灭啊！“

“师傅，重点啊，你的关注点为什么总这么奇葩啊，我是在说下山吗？我说的是我的名字好不好？”

“别人看不看得起有什么关系，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行了。”

“师父能不能别再励志熬鸡汤了呀？有毒的！”

“难道我不是在说你的名字的事？”

“师父说话能不能快点啊，那个问题，至少是一分钟前说的啊！”

“我觉得我的关注点很正常！”

“……师父，我觉得，你那个会导致反应迟钝半拍甚至几拍的慢病好像突然又犯了。”

“不给你多喂点鸡汤，我怕你营养不够，撑不过生活的残酷。”

“都喂肿了啊！”

“我哪里慢了！”

“我要是用对话体写下来，我们都错频了啊！”

“贫嘴。我哪犯病了？”

“……”’简直感觉在鸡同鸭讲。

“哎，真是，少年人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

“师傅，我哪有脾气啊！都被你折磨得没有了。话说，你那个奇怪的病，时不时就犯，要不要去山下何大夫那里开点药啊？”

“咦，好像真的错频了。”

“……师傅，我要不要等等你再说话？”

“难道我真的又犯病了？”

“是啊，师父。”

“不用去找何大夫。”

“千万不能放弃治疗啊师傅！”

“我自己给自己开点药，过两天就好。”

“……”还以为等了一会儿，终于同频了，没想到原来是自言自语啊。

“师父，你的病越来越重了。”

“咦，斧头你在这里做什么？哦，在做晚课啊！咦，不错啊，又进步了一线，都开始第七线了。”

“……”

这是你刚刚给加的好不好。师父的记心真的越来越差了。

眉清目秀的少年啊。泪流满面。好绝望。

眉清目秀的少年发现，最近自己的无语状态，越来越多，一如既往的多。

而一提起要取名字，这种状态就会格外频繁。

对了，那个……我等师父同频，想说啥来着？

哦，取名字。差点被带歪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