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极》——鹊禹

0001 悲怆

……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不再是个平凡的萧家弟子，而是那九天之上的神将。

我经历了一场战役，我杀了无数的人，那些面容可憎的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战袍，一柄银枪惊得若干人胆寒。

我以为我会死，身上数不清的刀剑豁口，就连握着银枪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看着面前数不清的人山人海，可即便下一秒我就要死了，但我并不感到悲伤，冷漠的眼睛看着，看着一柄长剑刺进我的肺腑。

缓缓，身子后仰，我重重地倒了下去，我尝试着努力看清到底我是死在谁的手里，可是一切模糊，头一砸地，整个人没了意识。

……

“喂，穆哥哥……穆哥哥你又偷睡觉！”一奶声奶气的孩童拉扯着我的衣袖，瞧着我，见我半天没反应，一赌气，背对着我，瞧着模样好像在生我的气。

萧穆轻笑，只手搭在那小孩头上，宠溺地揉揉脑袋。

反倒是那小丫头，似真的生气了，别扭着躲开萧穆的手。

“穆哥哥是坏蛋！”小丫头嘀咕着，又好像是故意说给萧穆听。

萧穆笑了，一歪头，整个人倚靠在草垛边，“小灵儿，我听见咯。”

萧灵儿别扭地转过头，瞪着萧穆，“听见又怎么样！”

“穆哥哥你都答应了，最后还一个人躲在草车上睡觉，你看嘛……说好要捉草荒蟋蟀的，现在连个影都没见着。”萧灵儿生气地噘着嘴。

瞧着萧灵儿生气，萧穆也没办法解释，若是说了，反而平白给了小丫头打击自己的机会。

再过两个月，就是萧家的族比了，萧家族比很重要，或许也就只对像萧穆这样分家的人重要吧。

像萧灵儿这样认事前就开启灵窍的天才来说，修炼宛如喝水吃饭，或许平时玩玩闹闹就足以比得上萧穆的百般功夫。

萧穆叹了口气，再看着小丫头，正巧萧灵儿也在偷偷摸摸地瞧着自己，萧穆莞尔，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果子。

萧灵儿瞧见了，一把夺了过去，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山上的野果子，可是小丫头吃起来就像是比吃族里大厨做的珍馐还要有滋味。

“有那么好吃吗？”萧穆下意识地问道。

小丫头满脸欢喜，点头如同捣蒜。

那果子什么滋味，萧穆怎么会不清楚，只是萧灵儿不嫌弃，萧穆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忽，萧灵儿背对着萧穆，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话却惊着了萧穆，“穆哥哥，你是在担心族比吗？”

担心族比吗？

请把吗字去了。

与其说萧穆担心的是族比，还不如说萧穆担心的是萧家根据族比结果分配家族修炼资源的多寡。

像萧穆这样普通的人，既没有足以挥霍的关系资源，又没有足够傲人的天资，即便是比上寻常人都差了些，像这样的人……

“灵儿你就不担心吗？”萧穆的话脱口而出，可是刚说出，萧穆就后悔了，萧家数百年轻弟子能和萧灵儿比的上天赋的不过五人，而且，萧灵儿还是萧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这样的人儿会担心吗？

萧穆轻笑，似自嘲。

可是萧穆种种神情皆入了小丫头的眼，萧灵儿蕙质兰心，怎会不懂萧穆的担忧。

忽，萧灵儿手上炫光一闪，一根如红水晶般剔透的灵药出现在了手上。

萧穆一惊，嘴巴都合不拢。

“这是……这是血玉参？”

萧灵儿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血玉参推送到萧穆面前。

萧穆一愣，讶异地指了指自己，“给我？”

萧灵儿点了点。

可……萧穆笑了笑，反倒将萧灵儿托着血玉参的手推了回去。

萧灵儿不解，讶异地看着萧穆。

萧穆笑了笑，“小丫头，你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可是……”

萧穆打断道，“没什么可是。只是一个小小的破灵窍会难得倒我！”

猛然，车外的车把式一声叫唤，直接停住了草车。

萧穆一惊，这次萧穆两人可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被人发现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可就在萧穆透着缝隙看着车外的时候，果然……

身着萧家服饰的小厮已经团团围住了草车，一声冷喝，“车里的人下来！”

一人骑着马，缓缓围绕着草车，瞧着里面的人。

萧穆连忙抱着萧灵儿出了来，见着骑在马上的人恭敬作了一揖，“四爷好。”

萧灵儿见着那骑在马上的男子，一喜，笑着，“四叔你也来这捉蟋蟀啊！”

“捉蟋蟀？”萧家四爷瞪着萧穆冷喝着。

“来人啊！把这不知死的小厮给我压回去！”旋即，四五人团团扼住萧穆，一捆粗绳勒得萧穆动弹不得。

萧灵儿见此，哪知萧家四爷直接捆了萧穆，立马慌张起来，拉着萧四爷的裤脚，可是萧四爷那容得萧灵儿说些什么，一拽拉马，直接驱马回了去。

萧穆看着，面露苦涩。

萧家本就是因为瞧着萧穆木讷，没什么心思才让萧穆照顾鬼灵精的萧灵儿，可若是有人把萧穆偷偷带萧灵儿出去玩的事捅了出去，又或者必然得事发，莫说是否还能继续照顾萧灵儿，怕是得打一顿，再给赶出萧家。

对于此，若真如此，萧穆却没有丝毫埋怨萧灵儿的地方，小丫头口直心快，心思不设防，这也没什么。

当初也是自己答应了萧灵儿带她出来捉蟋蟀……

走的乏了，萧穆腆着脸，笑着对着旁边压着自己的小厮，“兄弟，还是坐车吧！还能快点回去。”

可小厮却是冷哼，“不用坐车，地方到了。”

萧穆讶异，地方到了？

可是看了看周围，这里不过是个枯林，哪里是萧家？

“你个不知死的下痞货，你知道灵儿小姐是谁吗？”小厮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厉声骂道，“那可是觉醒了灵种，百年一遇的天才！”

“那天青云宗的人来了都交代了，万一灵儿小姐有什么差池，哪怕是一个萧家都不够赔的！你个混蛋竟然还敢私自带着小姐出来玩！”

“你说你不死，谁死！”那抽刀的小厮一脚把萧穆踹倒，根本没有给萧穆解释的机会，一柄长刀直接贯穿了萧穆的腹部。

愕然，萧穆瞪足了眼珠子，莫名，讶异，手指堵不住腹部暖流的流淌。萧穆张着手，乞求那些人可以救自己，可却被一脚踹开。

缓缓，萧穆没了力气，仰着，微眯着眼睛瞧着这秋日寂寥的天空，嘎嘎嘎嘎，野鸦略过，似葬礼的哀乐。

0002 灵窍

人要死了，总是会有一些幻想，想着过去，想着以后。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不要再是个无能为力的废物，平白给人轻贱。

若是有来生，我要掌控我自己的命运，不能让人左右，再不能像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看，我萧穆一定是天上之人！

若是有来生……

若是有来生，就算你资质超凡，拥有灵种，一飞冲天，纵横环宇，你难道真的就能掌控住自己的命运？

莫名一声问话，玄之又玄，萧穆心头一颤，迷糊着眼，看不见前，但若是有人这般问自己，自己的回答当然是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像小灵儿，拥有灵种，天赋就算是在青云宗都罕见，这样的人以后必然是名震帝国，到时候莫说是自己的命运，就算是……

就算是什么？

那玄玄之音又响了起来，那声音苍茫，像是个老者，听着好似能洞穿一切，可到头来又有一分难解的落寞。

山外自有山外之山，人上自有人上之人。

在青城萧家算的上人物，可是在青城之上洛阳郡是否又能能算的上？同理，被青云宗青睐的天才是否能在更大的天地金光闪闪？

同样，在萧家的掌上明珠，是否就一定能掌控住自己的命运？

萧穆轻叹，到头来，竟没有人可以掌控住自己的命运。

想来可笑，自己一个劲想着怎样自由自在，到最后发现所有人都是笼中鸟。

莫名，萧穆身子一阵颤动，不由，竟一丝清凉质感顺着自己的腹部上行直击心肺。

之前玄乎的缥缈感也渐渐凝实，某一刻，萧穆竟然坐了起来！

萧穆瞪着了眼，讶异着，暗暗惊呼，“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长刀的创口还在，被血殷红的布衫还在，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竟，胸口有些丝丝凉意，竟然在萧穆的胸口有着一块微微泛着光的玉石。

那玉石是萧穆的娘亲仅留的遗物，当初萧穆的爹娘跟着族里的人去探访古窟，最后回来的寥寥几人中就有萧穆的娘亲。

娘亲只是将手里的玉石交给萧穆，连句话都没说完就死了，萧穆至此如今把那块玉石当做娘亲的遗物佩戴，一刻都没离开过身。

萧穆讶异，嘀咕着，“难道是娘亲救了我？”

那玉石之前古朴，但是成像不好，可是现如今，那玉石竟有些像蓝色的琉璃，玉石里流光婉转就像是动着的一样。

忽，不远处有马蹄声急。

萧穆一慌，连忙将玉石揣了回去。

离着不远处，萧穆瞧见了同样穿着萧家衣物的人。

只不过那人穿的是锦缎丝绸，而萧穆穿的是粗布麻衫。

那骑马掠过萧穆，只一息间，又匆忙勒住缰绳。

萧穆见状，连忙上前牵马。

那青年汉子皱眉瞧着萧穆，有些奇怪，“你可是萧家的人？”

萧穆点了点头。

“小的是灵儿小姐的随身侍从。”

那青年轻哼，“既然是灵儿那丫头的侍从，你不贴身跟着，你到这里干什么！”忽，那青年瞄见了萧穆腹部的血迹，瞪住了眼，“难道……”

萧穆抱拳，连忙道，“五爷莫慌，灵儿小姐已经被四爷接了回去。”

“被四爷接回去了？”青年狐疑。

见着萧五爷这般，萧穆只好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只是最后说起自己为什么身中一刀不死，也无法，萧穆只好说因为自己皮实，那刀插错了地方，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听完，萧五爷大气，狠狠地甩了甩鞭子，“四哥怎么可以这样！”

“一条人命就这么不在乎吗？”

萧穆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好多说什么。

萧五爷看着低着头的萧穆，拿着手里的马鞭指着，“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让你偷偷带灵儿跑出来的！”

“要是灵儿出了事，我萧家怎么跟青云宗交代！”

忽想到古灵精怪的萧灵儿，萧远也是扶额，忽开口，“你也不用去管那小妮子了，你跟我吧！”

“先回去，到底看看是怎么回事。驾！”萧远一抽马鞭，胯下的青棕马如风一般疾驰。

萧穆看着背影，只觉得羡慕，萧远算是萧家老太爷最看重的儿子。

不过二十五，竟能拥有天玄境的实力，也算是道听途说，当初萧五爷也去过帝都，说起来还闯过什么名声，只是后来回来直接闭关两年，也是这两年才开脱开，管些族里的事。

萧穆叹着气，既然萧五爷都这么说了，萧穆也只能跟着走。

忽想到刚才身体内的一丝凉意，萧穆身子一颤，竟……原先空荡的丹田竟有了些许灵力的积蓄，难道，自己的灵窍开了？

开了！

萧穆欣喜，大笑了起来，不觉，就连回去的路都不觉的烦闷。

……

等到了萧家，天也已经黑了。

除了萧灵儿不听劝，蹲坐在门槛上等着自己，就连一点烛火都没给自己留。

瞧着萧穆回来，萧灵儿惊喜，瞧着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萧灵儿攥着萧穆的衣袖就往厨房跑，偷偷地从锅里面捧出一碗早已凉透了的饭。

刚闻到香味，萧穆的肚子立马响了起来。萧穆尴尬地笑了笑。

后，两人坐在厨房前的石阶上聊着天，一人捧着碗，一人托着腮。虽然饭已凉透，但是莫名地很暖心。

萧灵儿说着四爷把她带回来，她不应，还咬了四爷一口。

等五爷气冲冲回来，还在大堂跟四爷吵了架。

说什么萧家这般对待修炼之人云云……

这些话，萧穆都听到了耳朵里，竟没想到素闻侠肝义胆的萧五爷竟也是因为自己刚刚觉醒了灵窍才回来说这些话。

但是也足够了，毕竟还有人向着自己说话。

听着，萧穆狠狠地刨了两口饭，结果把米粒都吃进了鼻孔里惹得萧灵儿大笑。

有好消息，好消息自然是萧穆开启了灵窍，能够修炼，这样的人萧家可舍不得当做寻常小厮使唤，这样的人得进五爷大武堂集中修炼。

这曾是萧穆梦寐以求的想法。

但坏消息是，萧穆不得再陪在萧灵儿的身边，不过也到了时候，萧灵儿也大了，应该注意些男女之别。

经此一晚，两人再见，只能是大武堂里。

……

某书房，灯火摇曳，一垂老之人坐在桌前，手里翻着什么经卷。

忽，嘭，门直接被踹开了。

若是平常人，老爷子自然要发雷霆之怒的。即便是萧家大爷这般做，也要受到训斥，可是踢门的是萧灵儿，老爷子眼里的甜果儿。

“爷爷，我要去大武堂！”萧灵儿手插着腰，开门见山。

萧山海一愣，要修炼是好事啊，之前还因为萧灵儿玩心重，迟迟不进大武堂而犯了难，现如今送上门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但是老爷子的脸上还是绷住了，露出了严肃之色，故作腔调，“灵儿，这事可不能儿戏。”

“入了大武堂，就一切得服大武堂的管，一丝懈怠都要受到责罚，这规矩你受的下来？”

老爷子忽拿起了放下的经卷，装模作样地看着书，“到时候就算是哭，爷爷也不能帮你求情了。”

萧灵儿面露复杂，低着头，两个小拳头攥得死死地，像是在做什么极大的决定。

还半天，萧灵儿才松懈一气，“好，我答应了！就算是累死苦死，我也不会回到您这求情的！”

萧山海一急，连忙道，“该找爷爷还是要找爷爷，要是哪个混小子敢欺负你，你就跟爷爷说，看爷爷怎么治他们！”

俩爷孙相视一笑，相互拉了小指，作了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