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录》： 山河奄有，日月难开
第一章 山河奄有，日月难开
纷纷的雨珠抛洒向大地，月光在人间游荡。
老天也当真是识趣呀，如此不平凡的夜晚自然得有雨来衬托。雨，是个奇妙的东西。有人在雨中哀怨彷徨，也有人在雨中引吭高歌。在雨中，似乎所有东西都是一场旖旎的梦。
在很久很久以前，富贵和安逸让久居太平的人们忘记了原本该有的骨气与坚持，只一味地流离在秦楼楚馆，烟柳画桥。
在他们眼里，杭州与汴州似乎也无甚区别。耻辱，也是转瞬既忘。当战火惊碎了这场旖旎的梦，有人拾起了遗落许久的骨气，也同样有人做了跪地的奴才。有人慷慨战死，有人自尽明志，也有人在新的，肮脏的世界里，卑微地，无耻地苟延残喘着。
他，会如何抉择？
手轻轻拂过被雨润湿的剑眉，眼中的不舍也逐渐化作释然。“今日终究是要死的，能死在我最爱的雨天，也算是不错吧？”
一袭白衣的赵馥宇苦涩地笑着，“听说英雄死时大约都是有雨的，呵，我也能算作英雄么？老天，你这雨真真是下错了。”他缓缓闭上双眼，手握着剑，等待他们的到来。
来取他赵馥宇性命的人，自是不凡之辈。如果要问江湖客，或者庙堂中人最害怕的组织是什么，那么应该只会有一个答案——天戮！
天戮者，其意为替天杀戮。他们是天子亲军，专事捕风捉影，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其首领称为总管，皆是皇帝的亲信担任，直接向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而此次前来之人，便是这最恐怖的组织中最恐怖的人。六个人，六扇门，六扇门通往地狱的门！他们各自拥有着属于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或悲或喜。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何时、何地成为了天戮的杀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实力究竟有多深、有多可怕，因为亲眼见识过他们杀人绝技的人都再也不能说话了。
赵馥宇睁开双目，他们来了，似乎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其领头之人，看起来大概年不过十六七岁，身形瘦弱，他稚嫩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白，杂乱的，枯泽的头发披散在身后。仅有的枯骨似的左手握着长剑，右臂处，空落落的袖口又使人不禁心生怜悯。
这样一个人，很难将他与天戮六扇门联系起来。但事实就是如此奇妙，他是这六扇门中最恐怖的人，紫噬！
再看如山岳般的干戚，手中金色巨斧不知缠绕着多少冤魂。紧紧走在干戚身后的绿袍客唤作万毒。传闻，他通晓天下万毒，使毒的功夫旷古烁今。他是六扇门中身手最弱但难缠程度仅次于首领紫噬的毒师。
黑衣如墨，双手皆持短刃的左羽和右翼已经悄悄地堵在了他的两侧，他们是一对心意相通的孪生兄弟，在六扇门里扮演着袭击者，他们身手迅捷，常常电光火石间便轻提匕首贯穿咽喉。
“嗖！”隐藏在树枝上的猎人八牛拉开了他的牛角弓，铁制的箭精准地射向赵馥宇的心窝。他之所以名为八牛，江湖上猜测是因为他神乎其神的射术能让每一只箭都如同军中重器八牛弩那样恐怖。
“哦？这箭，似乎力道还不够。”赵馥宇，摇了摇头，显得兴味索然。在八牛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那箭笔直地插在了赵馥宇身旁的树干上。
“怎么可能！”还不等八牛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耳旁已传来万毒痛苦的哀嚎。“万毒！”几乎是一瞬间，他们都护在了万毒身旁，除了紫噬！
嘡！紫噬已和赵馥宇对上了一剑，紫噬身退一步，赵馥宇却纹丝不动。
六扇门此次碰上的点子有些扎手呀。
“好！”紫噬活动活动了还在颤抖的左手，在赵馥宇漠然的目光下再次袭来。
在他出手的同时，左羽和右翼从两侧冲向赵馥宇，他们身后一连串的残影似鬼魅般可怖。
“纳命来！”横冲直撞的干戚挥舞着巨斧紧贴在紫噬身侧。更要命的是，八牛那如影随形的箭。尽管少了万毒，但他们的合击这天下也没多少人能够承受。
赵馥宇收起了眼中的轻视，挥剑，拦住左羽致命的一击；弓身，躲开干戚力大无穷的斧；猛然跃起，闪过右翼的挥刺。在空中，似一只百灵鸟，灵巧的扭动，避过了来自八牛的箭。这箭，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穿过。这一系列的闪躲看似简单，倘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地上便多了具尸体。
现在，险象环生，此刻，惊心动魄。凌空的赵馥宇，中门大开，迎接他的是紫噬的致命一击！
紫噬腾空而起，斜着身子，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出了这么一剑。
赵馥宇全身紧绷，速度几乎是提到了极致，欺身而上，脚尖踩在紫噬剑上，借力而起。在上升过程中身躯扭转，长剑随着身子反转。此刻，他四周真气横涌，金色的内力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众人直觉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海洋中，紧张地仰头望着紫噬与赵馥宇的对碰。
“轰！”金色光芒在闪耀，剩下的那几扇门已经睁不开眼了，只能在内心祈祷他们的首领紫噬能在这场对决中胜出。
干戚紧紧握住手中的斧，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死亡离他是如此的近，很有可能，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天戮六扇门会烟消云散。
此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干戚只感觉置身于地狱，睁不开眼，不知战局如何，只能将希望托付给紫噬。诚然，紫噬一贯是值得信赖的，那个倔强的少年从来没让干戚失望过。
但他的对手是赵馥宇，是赵馥宇呀！
天空下起了金色的雨，但此时天戮剩下的几扇门是看不见的。当金光散尽，众人睁开了眼，心提到了嗓子眼。
冷汗从额头流下，绝望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一向战无不胜的紫噬，败了！他单漆跪地，左手捂住胸口，面如金纸。
剑，苍凉地躺在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花草，而赵馥宇剑背于身后，负手而立。
赵馥宇脸上带着漠然，仿佛只是做了像是吃饭或者喝水一样寻常的小事。
“走吧，我不想损了他的羽翼。”
什么！赵馥宇竟让他们离去！
但，这些饶恕的话在他们耳中却是时间最恶毒的侮辱！他们天戮六扇门，什么时候靠着他人的怜悯而活？
“你这狗杂碎！我等兄弟何时怕过！大不了就是一死！”干戚破口大骂。
余下众人也已经将状态调整到最好，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住赵馥宇。如果眼神，能杀人，赵馥宇已经去投胎了。
但赵馥宇毕竟是赵馥宇，怎会因辱骂而改变自己的意志。他只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前方树林。
“你来了。”
“抱歉。”
“各为其主，也没什么好抱歉的，只是可惜了……”
“紫噬，你们先回去复命。”
“可是大人……”
“没有可是。”
第二章 青山依旧，绿水不流
怀着满腔的不甘，紫噬他们只得带着受创的万毒先行离去，将战场留给他们的大人，“也许，只有大人才能和赵馥宇争锋吧？”
树林内，有二人负手而立，一红，一白。
二人只是沉默着，任凭雨点打湿衣襟。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雨点击打大地的嘀嗒声。
“哈哈哈哈。”赵馥宇爽朗地笑声打破了沉寂。“倾之，你舅舅可真是圣明呐，他知道派你来我必然会赴死。”
“我陈倾之断不是那卖友求荣之辈……”那红衣人道。
世间似乎又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两位绝世高手正蓄势待发。雨嘀嗒嘀嗒地落下，赵馥宇握着剑，复杂地看向陈倾之。
陈倾之，故周冠军候，骠骑大将军陈去疾，故未央公主幼子，当今天圣皇上亲外甥。
与他曾经扫平西域三十六国，北疆拓土两千里的父亲相比，在国朝最高学府稷下学宫混日子，整日逛青楼的二公子显得有些虎父犬子了。
不过这混吃等死的二世祖，竟然是凶器天戮的总管。不知那四九城中衮衮诸公见了眼下的陈倾之又该做何感想。
“馥宇，你变了。以前你眼中只有剑，你就是一把剑，剑就是一个你。现在，我看不清你的剑在哪儿。”陈倾之道。
“哦？也许是吧。我肩上的担子有些重了，压得我必须改变。其实我本不喜欢这些东西，崖山以后虽无大宋却犹有中华。说实话，我内心里对周庭还是敬佩的，驱除鞑虏，复我华夏。但我毕竟是赵宋皇族遗脉呀！”赵馥宇苦涩地道，“我又何尝不知战端一起便是生灵涂炭，给了四方异族可乘之机。”
“所以，我便选择在此处赴死，死在你手上也是极好的。”
“如果你还信我，我会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相信我。”
“哈哈哈哈，倾之，算了，你的那些谋划我知道一点儿。我不想你为难。”他顿了顿，又说道，“倾之，我最后再问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在我们结识之前你是否就知晓我的身份？”
赵馥宇眼神迷茫地看着陈倾之，他希望在死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不知。”
“好，好兄弟！”赵馥宇放声大笑，他笑得是那么畅快，他知道，他没看错人，他的好兄弟还是好兄弟，死在兄弟手上也是一种幸运。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独爱雨天吗？因为小时候每逢雨天我就可以不用再练武，不用再看那恶心的帝王术。我能坐在门槛上看着雨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真是美极了。等到父亲回来，我便可蜷在他怀里听他讲那些老故事，这是我和父亲距离最近的时候。”
苦涩地笑了笑，从甜蜜的回忆中挣扎出来。赵馥宇看着双目泛红的陈倾之不禁有些心酸，柔声道：“倾之，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下去了。可惜，等不到他回来，看不到你使剑了。”
“不！”
……
他走了，带着不舍，其实他本可以活着的。
陈倾之将他葬在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他不敢给他立上墓碑。他只能在坟前凄然地许下每年都来看他的诺言，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后十七年里，他再也没能踏足这里。
犹记那年深秋，有三人酾酒临风，今，损一人矣。
……
那年，海边有三人傲然而立，一红，一白，一黑。
那袭黑衣倚在一块礁石上，他是有着黑色的发，黑色的眸，苍白的脸。
他漆黑的刀握着苍白的手，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刀握着手，也许，全天下就只此一家吧。
“喂，你们还打不打了？都站那儿半天了！”他语速不紧不慢，但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那红衣与白衣也只是淡然笑了笑，轻风吹起了白衣的衣衫，飘起了长发！
他的剑在手中，又在心里。
整个天地都变得萧肃起来，大海，似乎也安静了！
突然那红衣动了，双手不知何时变得血红，五指微微弯曲抓向白衣。
白衣眉头禁皱，因为他面对的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武功
戮神爪！为前朝幽冥教至高武学，传说当年幽冥老祖创出此爪时天雨血，鬼夜哭，有天神下凡阻难。
那幽冥老祖当真是一代人杰，竟凭肉体凡胎以此爪九爪戮神，飘然而去。
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当年种种今日早已不为人知。
白衣将手中长剑一抛，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那白衣身前凭空地出现了七把长剑，随方才抛出的剑一齐化作八道金色流光盘旋在他身前。
手中一剑，心中七剑。那白衣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脚下，一个硕大的阴阳鱼若隐若现。那八道流光化作八把金色长剑按八卦之势立于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八剑成八阵。
八卦阵，世人皆知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
但红衣与黑衣都知道，眼前这八卦绝不会如此简单。
黑衣一直盯着二人，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高手的对决，一直都是那么令人血脉喷张！
此刻就算是有位绝美的女郎一丝不挂地站在他身前，他也绝不会看一眼，甚至还会给她一刀。
这样的对决可是在梦中也很难看到，黑衣亲亲摩挲着刀背，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震撼人心。
只是一瞬间，红衣的身影模糊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血红，恐怖的爪袭向白衣。
白衣却也不避，八阵将红衣牢牢锁住，只听他口中缓缓地念道：“日月重开！”
轰！
金色掩过血红，笼罩了这片海域。
天上，金色的日与月傲立九霄。
地下，一条五爪金龙横空出世。
在这金色的世界里，似乎所有人都是蝼蚁。
但始终有一道血光在闪烁着。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金光消散，血光不再。天地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黑衣紧张地望向海边，他很想他们分出胜负，又生怕他们少了任何一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白衣已经剑抵红衣的咽喉。他预料过红衣会败，但现在却让人感觉太荒诞了！
他不可能败的如此快，但事实就是如此让人觉得荒诞。
海边二人尽皆漠然不语，夕阳已经落下，海风仍在吹拂。二人之间的交手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红衣真的输了吗？
黑衣不明白。
但不管如何，他们三人一定是要去大喝一顿的！
“喝酒！”
“咱们没钱。”
“没事，他去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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