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长歌》: 烟华
第一章 烟华
春草容新,深浅绿色铺满城外,淡金色阳光像染料从天空流泄而下,将大地也裹上一层暖人颜色。
三两行人走过旷野中央的深褐色大道,进入嫩红新粉的桃林。
阳光穿过枝头桃花的缝隙,照出一道道淡金色的光柱,偶尔一两瓣桃花落下,一霎时在空中遮住一道光柱,透下的阳光一闪即没,又转瞬即现。
春风明媚的桃林中,阳光与纷繁缀满的桃花充塞了整个世界一般,流金颜色,浮动满地,嫣红花瓣,映透半空。
那些花枝最繁盛的桃树下,总会有容姿俏丽的少女些个,趁着醉人春色,踏春赏花。
也有着稚嫩的孩童四五,手里拿着风车追逐嬉戏。
就在这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一方天地里,春色盎然的气息像是流动萤火穿过缀满夭夭桃花的枝头,拂过少女微微泛着桃红的脸庞。
一声枯枝轻响,一身白衣从桃林深处走来,衣袍轻扬,一步一步穿经映得嫣红的桃林。
就这样一人,不言语也没有顾盼的动作,唇角带笑,只一人淡然走过。
来人长发如缎披散身后,一双略弯的眉毛,青黛色显得眉眼如画,眼神清冽,仿若山间的溪泉,鼻梁英挺,一副俊眉朗目。
颀长的身姿一步步走过树下湛绿草地,正巧一朵桃花落下,正落在白衣肩头。
一副脱俗景象,让本就仿佛超然物外的白衣行客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一样。
附近桃林下的少女们远远觑见,不由侧目,眼神随着白衣青年的身影而动,身心也仿佛会被牵引。
白衣青年步伐不徐不疾,一步步走出桃林,也走过巍峨城墙前的一片茫茫旷野,肩上负着身后淡金色的灿烂阳光来到一座青灰砖石搭砌的城门前头。
在这座经历多世的斑驳城墙下,行人三三两两在城门口往来,守门的兵士不阻拦也不在意。
人们脚步来往,扬起些许的尘埃在愈发明媚的阳光下浮动。俊逸潇洒的行客着一身白衣就这样伫立在城门前面,也不管周围行人的目光,半眯着眼睛仰头望着城头“烟华”两个大字。
那刀斧造就的两个字像是最不会书法的拙劣工匠刻就,一笔一划深凿到底,笔直得像是那匠人就偏要豁尽全力。但是这一笔一划凑到一起,偏偏齐整得像是用细尺量过每一寸。
就这样的两个字,就像是不善言语的看门人,孤卓,又沧桑。
城下的白衣人就这样也看得入神了。过了许久,直到身旁走过的人都禁不住开始打量,行客才回过神来,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整座城池说道:
“九州,烟华城,月倾歌幸会了。”
嘴角一弯,也不在乎盯着自己的周遭行人与城下卫卒,月倾歌就这样信步带笑走进城里。
阳光下,一身衣服白得有些发亮。衣摆飘荡,素白身影就走过了城门。
浊世纷纷,命数难定,总有风流人物二三,在今朝似是闲庭信步,来日或又会搅动天下风云。
过了桃林前的沧桑城门往北走许多脚程,又是另一处城门,行人依然不多,只是多了些挑着货物进城的贩夫,城门前兵士们手握着长戟,目光不移。
突兀一阵大风卷来,吹起一地沙尘,更引得行人们一阵慌乱。在脚步错杂的人群前,两名队长模样的兵士一对眼,将手中兵刃握得更紧。
而正在这时,一道黑影如扑朔灯影一般以所有人都眼光不及的速度径直穿过城门中央,窜入城里。
身影再一闪,就这样消失在城中的郎当闹市中。
站在左侧的伍长一愣,只觉得眼前一花,疑惑地看一眼身旁的兵士问道:
“喂,刚才你看见什么了么?”
不等回答,又两道一青一灰的光影穿梭,直入城中。其势如电,连目光也追之不及。
伍长心头疑惑未解,又见这样诡异景象,正要发声示警。在场气氛却突然变化,所有人都感觉呼吸猛地一顿,仿佛被什么莫名力量压迫着,心头惶恐。
在众人心头的惊惶中,一道身着玄黑色长袍的身影,一步不停地迈着雄健步伐霸气而来。
一头黑发随意扎就,冷峻面容不动声色,右手反握着挂在腰间的长剑,微微抬着头颅,一身傲气,就这样步步走入城中。
每一步走得沉缓又稳健,每一记踏在沙土上的声音就好像踩在人的心脏之上。
随着剑客走远,压抑的气氛渐渐散去,众人顿时觉得浑身一松。
而兵士们感受着背上冷汗和额头滴落的汗珠,在恐惧之后正要放声示警,又见一道身着铁甲,手提长枪的英朗武将身影突然出现。
没有握枪的左手抬起虚按,示意不用惧怕。
“不用在意,此事我会禀告城主”
城中青石铺就出三丈余宽的长街,石板路面上,人们来来往往。
路边摊贩的叫卖声伴着满街飘洒的包子和面汤的香味,让人的心头觉得热闹之余也不失轻松。
喧嚣里,满是人间烟火味道。
月倾歌逆着人流走在街道上,人不多,倒也不显挤得慌。
只是这样走着竟然是让人突兀有了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月倾歌突然觉得像是自己一个人逆着河流行走着,这满街的行人是水,而自己则是一条独自回溯的鱼儿。
或许自己,在这里本就孤独吧,就在思虑中脚步一顿,月倾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
一路走来,是久违的市井红尘味,白衣的行客心头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感伤。
打量上下,发现这座小城里也是楼宇林立。一座座酒馆茶肆前挂着写满招徕顾客文字的布条,随风翻动。
月倾歌目光一瞥,却在街角看见了一名脏兮兮的小乞丐,七八岁的模样,头发大概是太久没洗了,结成一块一块,衣服也脏得没了本来颜色。满是一副可怜落寞。
小乞丐缩在街角,身前散落着几枚铜板,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乞儿模样了,只在他抬头的瞬间,那眼神里的倔强却让月倾歌一怔。
“这眼神,怎么会如此熟悉?就好像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小乞丐一个人坐在街边,蜷缩着身体尽力不让人看到自己,心里又希望多点人看见自己才好。
小乞丐一身瘦小,又脏得没人愿意接近,只有在偶尔抬头间,能隔着那张小脸上的污迹看出原来该有的俊俏。
刚开春的天气不冷,可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穿着竟然还是有一丝凉意。
低着头缩了缩身子,突然闻到一阵香味飘到鼻尖,小乞丐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竟然蹲着一个穿着白衣服又长得很好看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一只手伸到了离自己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拿着一个散发着肉香味的包子。
耳边传来声音
“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啊?”
下意识伸出手,小乞丐看了看这人一眼,又看着他手里的包子,下一秒便将那个肉包抓过来疯狂地啃了起来。
“ 别急别急,有的是。”月倾歌说着,另一只手一甩,把一个装满包子的油纸袋子就这样抛在了小乞丐的怀里。
小乞丐闻着袋里的肉香味,两只手用力抓紧了袋口,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只能用含糊不清的话语低头说到:“我······我叫明河。”
说完,更抱紧了怀中的包子,身体蜷缩,像是害怕包子再被拿走。
月倾歌看着面前孩子的动作,伸手过去想要抚摸一下他的脑袋。而正吃着东西的孩子见眼前人伸过手来,本能想要缩起来,但又突然顿住,任由这人把手放在自己头上揉了一下又收回去。
“那···明河呀,你是一个人么,你还有亲人朋友么?”
听着那人的询问,明河不明所以,只是嘴里仍然不停咀嚼着,“没······没有人。”
”那你看看我,觉得阿叔是个好人么?“
只顾着吃包子的孩子,匆匆一抬头,瞥了一眼这张好看的脸,不经心地回答着“好······是···好人···”
“那今后,让阿叔照顾你怎么样?”
“好,好啊······恩?”
一身褴褛的小乞丐鼓动着的嘴一停,也停下本能答应的话,嘴里还包着没能咽下的包子面团,慢慢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穿着一身素白长衣,像从那些酒楼里的说书人的故事里走出来的人,阳光略微有些刺眼,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那只摊开伸到自己面前的右手,逆着阳光看上去,真的像从故事里伸了出来,让人不由自主像握紧。
小乞丐的脸上也满是灰尘,嘴角满是蹭上的白面粉,就这样,眼神颤抖着,慢慢,把自己脏得发黑的右手放在了那只右手上。
街面上熙熙攘攘,行人与叫卖的商家像是流水与青石。算得上是明媚的阳光下,整条长街也明媚。
长街的角落边,尚小的孩子抬头望着眼前人,右手放在那人手中。就在这一刻,这所有的喧嚣也就不再喧嚣了。
人间的遇见,也不知是谁遇见了谁。
第二章 剑心
茶水成一条弧线,从壶口倒入杯中,月倾歌把茶壶放回客栈客房的圆桌上,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点亮了桌上的灯。
明河坐在在墙边的床榻上,洗浴之后换上新买衣裳的孩子竟然看上去乖巧可爱,没了半点早上那副小乞丐的模样,灯光照得发亮的眼眸四处打量着。
“阿叔,你会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月倾歌走两步到床边,把手按在孩子的头上,孩子头上没干的及肩长发还滴着水珠。
大人嘴角带着笑,语气神秘地说到:
“小鬼,我是要把你带去卖掉啊。”
“我不信!”
小孩子摇着头说到,头发上的水珠溅飞,落在大人的白衣服上。
大人看了也不恼,“那我是要带着你浪迹天涯你愿意么?”
小孩子抬起头,乌亮的眼睛深深看着眼前这人,“明河愿意!”眼珠一转又说道,“那大叔你会武功的吧,你可以教我武功么?”
月倾歌听了笑笑,抽回手,转身去开窗。
是夜,月明星稀,淡淡光华遍洒在烟华城大大小小的石板街道上,街两边每隔几丈就一盏灯笼,照得满城更显得静谧。
城里最高的酒楼,堆砌有五层,挂上灯笼,照得澄明。
楼顶上,两道身影并肩站立着,一青一灰两袭衣袍在夜风里起落,俯瞰着灯火隐约的城市。
街道上,剑客正亡命奔逃着,脚步在地上一踩,身形就跃出几丈,身影也拉长,在长街画出一道道弧线。
正不巧,前面楼上一扇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白衣的俊俏青年探出头来,正于亡命之人眼神对上。
亡命人心头暗骂,手上一动,飞出一只梅花镖,直向白衣青年而去。
刚好打开窗户的月倾歌,眼看着飞来的飞镖,半觑双眼,嘴角挂上一弯嘲弄。
白光一现,疾来的飞镖被崩飞,插入街对面的木桩上。再一阵隐约的剑气闪烁,身形疾驰的亡命客已然呕血倒地,月倾歌身影一动,转瞬之间,双脚踏上青石街道。
清冽目光中透出一丝漠然,嘴上说着调笑的话:“哟,晚上就是容易看到一些蛇虫鼠蚁,那你,是哪里来的老鼠呢?”
重创的剑客一只手支撑住上半身,抬起头看着这个一招制住自己的青年高手,张嘴刚要说话。
突然场面局势急转,一阵劲风扫过,整个街道气氛骤变,一挂凌厉霸道的剑气自远处袭来,扫荡全场。
月倾歌身往后仰,身形退移几丈,避过了剑气挥洒与震荡起的烟尘砾石。
眼神一定,却发现身前之人在狂暴剑气下已成一具残破尸体。
浓厚剑压中,一道傲气霸道的身影自长街尽头转角处阔步而来,步步雄沉,伴随剑气纵横在身后踏过的路面刻下一地剑光划痕。
来人一身玄黑长袍,面容英武,一双剑眉显得气息霸道,恣意长发半扎身后,右手握一把泛着墨黑光华的长剑,一步一剑气,从月光依稀的烟尘走出。
“南疆大地,除了四南风之辈,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不凡剑客,看来,这一趟我没来错。”
来人站定,一身黑袍往前微微摆动,侧身而对,横举手中长剑直指月倾歌,开口便是莫名邀战:
“剑者,拔出你的剑来。”
月倾歌一时错愕,刹那间一愣,旋即恢复,嘴角挂上一弯轻笑,张开双手缓缓抬起,衣袖垂下,明月光下一身素白宛如谪仙的剑客身上一柄剑也无。
黑袍剑者一挑眉,似乎是有几分惊讶。
然而剑气不止,剑招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停息,黑袍剑者步伐猛然向前一踏,手中名剑顺势劈下,剑身上墨色气流飘鼓,荡起剑客一身黑色衣摆翻动,整个人像自山水画卷的墨迹中跃出,带起翻飞的墨色气流。
月倾歌一身白衣面对身前的墨浪滔滔,保持着抬起的双手,一腿屈膝,身形向后飞退。
平举起的右手掌心摊开,一股股冰蓝色内力涌出,在交织中化现一把寒冰凝结的三尺长剑。
飘退的身影挥动手中的幻化之剑,引得一缕缕剑气凝结成激射的冰凌剑雨,往前飞射而出。
黑袍剑客一剑落空,又见一道道冰凌剑雨飞射而来,身形动,挥舞手中玄黑剑器画出莫名轨迹,点、挑、抹、划,脚步不动,只挥动冰刃便如在身前构建起了一道无形之墙。
密集的冰棱在身前被斩碎,洒落一地冰晶。
白衣剑者身形飘退,立于长街之上,一手握住寒冰凝结之剑斜指大地,另一只手背负身后,轻松写意神色中也多了几分郑重,目光不移,直视眼见莫名敌手。
黑衣剑客傲然而立,一身气势带着几分倨傲,几分霸道。
双手搭在身前将手中玄黑色剑器插入青石路面,一身长袍缓缓随夜风而动。
两人在无声地夜色里相对而立,挺拔的身影仿佛是巨石雕刻的塑像。
街面上安静得只有风声,以及剑气在空气中碰撞湮灭的声音。
客栈房间里,明河看见自己的大叔打开窗户却一下子消失不见,顿时慌了神,跳下床铺,蹬蹬光着脚跑到窗口却正看见这对峙一幕。
长大了嘴,不知所措。
而远处高楼上,青灰两道身影伫立,月光下,影子拉得极长。
青衣身影眺望远方街道上剑气对峙的剑客,心中不断思量,神态却很是从容,身旁灰衣的青年挺拔身躯稳稳站立一言不发。
再看剑者之争,一场莫名之战,月倾歌不知缘由,但对面剑气愈来愈盛,心知不可久待,身体往前一倾,脚步顺动,手握冰剑,乘势送出。
黑衣剑者见对方剑招正往胸口而来,反手拔出插在街道石板地面的兵刃,一剑争锋相对斩出。
剑刃相撞,铮然一声,两人同时向后飞退,留下一地剑气狼藉。
月倾歌右手微微颤动,是极端力量冲突之后的不适,瞥一眼自己凝结出的剑器,竟然有了一道剑身一半宽度的豁口。
黑袍的剑者反握剑器的右手也有着一点点的颤动,仔细一看,还能发现手掌上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剑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对方冲过去,黑袍剑客内气涌动,手中剑身迸发一道道黑色气流,随剑客挥舞,招招直取对手。
白衣剑客手掌松开,手中不堪使用的冰剑重新化作冰蓝色气息,萦绕剑客手掌,而剑客并指作剑,吞吐剑芒,身形闪动,避开对手锋锐剑器的锋芒,以巧取胜。
城中央城主府中,烟华城主顾南书推开自己的房门,踱步走到院落中,眼神看向剑者二人对决的方向,神色惊讶又疑惑,低声喃喃自语:
“这两股惊绝的剑气,实在让人难以心安呐。”
同样关注这场对决的青灰二人,面色中已然带着几分震惊。青衣身影一身衣摆在风中猎猎,腰挂一只玉笛,长发被发髻挽在脑后,姿态潇洒,唇角带笑却似是被两人的比斗吓到一样说道:
“九方述念身负百家剑学,剑路纵横霸道,想来你我单独一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可这白衣剑者神秘莫测,仅仅凭借赤手空拳就能与他来往这么多招,苍流,你说这南疆武林也真是有趣啊。”
而被称作“苍流”的灰衣青年,眼瞳中浮现两人来往一招一式,竟是有些看得神往。淡淡回答到:
“这两人都有着不亚于玉凰的实力。”
青衣人听了一笑,也不说话。
而长街上,剑者二人的近身肢接,伴随着一道道惊人剑气迸发,臻至高潮。
两人身距不过一尺,招式起落,分寸必争。月倾歌一式剑指随手臂刺出,吞吐剑气。
黑袍剑者九方述念一仰头,险之又险让对手剑指从自己鼻尖之前划过。
手上名剑“争夜”一剑横斩,正要落在白衣剑者腰上。
月倾歌见势不可挡,反进一步,右手搭上九方述念左肩,借力以一手支撑倒翻过对手身体跃上半空。
当月倾歌身体翻到半空之上而九方述念刚刚收住剑势的一瞬间,月倾歌身形一动,在空中保持住俯瞰对手的姿态,剑指虚画,引动一身内力如潮似浪奔腾涌出。
霎时,一股惊人寒意爆发在长街之上,湛蓝光华在白衣剑客周身爆发,在骤然降低的气压中,剑者激发出绝强的剑招。
刹那光华直透夜空,剑气自上而下压迫整条街道,仿佛将天地沉入了寒冬之中最深的湖底。
剑诀,料峭十寒之——镜泊十里彻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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