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龙涎》——飞翔的暹罗猫

第一章：鸿钧1

天空没有风，也没有云，只有一片干净的蓝。几里外的山林中，大群大群的鸟急急扇动着翅膀，玩命似的向远处飞去。

大地上，数千仙人颤抖着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偶尔传来几声汗水滴落在尘埃的声音。

邱引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勉力把头抬高了一点。越过一排排仙人的后背，他能看到最前排的那三个人，那三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至高强者，那三个能够毁天灭地再重塑世间的混元大罗金仙，那三个跪在地上，冷汗湿透了衣衫的圣人们。阐教，老子、元始天尊。截教，通天教主。在他们身旁，还站着两个低眉顺眼的道人，恭敬得一如刚入门的、晨昏定省的新媳妇的两个道人。西方教，接引、准提。

邱引本以为，到了他们那种混元大罗金仙的层次，就已经可以逍遥世间，无所畏惧了，可没想到，他们依然在怕，怕那个端坐在一块山石上的衣着简朴的中年贵族样子的人。

只是偷瞄了那人一眼，邱引便把头埋得更低了。他回想起许多许多年前，他第一次随师父无当圣母去碧游宫听通天教主讲经说法时，通天教主举手投足间那无形的威压让他战战兢兢汗出如浆的样子。那是邱引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脆弱，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强大，能够谈笑间操纵毁灭与创造的强大。可是这次，他只能遵从自己的本能，在远远望见那人时，便谦卑地跪在地上，跪在自己教主的身后。奇怪的是，他自己分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四周除了深深的静，什么都没有，他却不由自主地跪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往日几位圣人身上环绕着的氤氲光泽、环佩璎珞在那人面前也都黯然失色，让邱引突然想到了被猛虎盯上的羊羔。

这就是鸿钧祖师。三教之祖，万法之源。

“不知师尊大驾下临，弟子有失远接，望乞恕罪。”老子伏于道边恭声说道。

“免了。”鸿钧祖师挥了挥手，开口说道。那声音中正平和，略带些慵懒。接着，他转身对准提道人和接引道人淡淡地道：“久闻西方极乐世界是个清修福地，今日得见二位便知确实名不虚传，当真是人杰地灵啊。”

接引、准提闻言连忙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说着便要跪下行礼。可二位圣人腰微微一弯便再也伏不下去了。

鸿钧祖师道：“我与二位道友之间不必有什么拘束。这三个小子是我的徒弟，理应如此。”

“说说吧，你们三个。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来。”鸿钧祖师低头扫了老子三人一眼。

元始天尊抢先上前膝行一步，沉声说道：“师尊容秉。当日我师兄弟三人奉师尊之命共立封神榜，以观众仙根行深浅，根行上佳者成其仙道，稍次者封神，以供昊天上帝征召差遣，各成其品。不想通天师弟的弟子们轻信自己的门徒，以至频发事端。也是弟子无能，没有及时控制住事态发展，以至今时今日之乱，望师尊降罪。”

鸿钧祖师微微点了下头，看着通天教主厉声说道：“老三，你不老老实实在你的碧游宫修炼，下山来摆下诛仙阵、万仙阵，无数生灵惨遭涂炭，百千仙人为此丧身，这是为何。”

通天教主答道：“启禀师尊，二位师兄欺灭吾教，纵容门人毁骂弟子，又杀戮弟子的门下，全然不念及同堂手足之情，一味欺凌弟子。师尊，他们这哪是在欺辱弟子啊，分明是见师尊往日对弟子照看有加，心怀不忿，借此欺辱师尊啊。万望师尊慈悲。”

“少在这说些不着调的废话，分明就是你自己做的孽。”鸿钧祖师哼了一声，说道，“我也知道你在碧游宫贴了一副对联，写的什么紧闭洞门，静诵黄庭叁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的门人出去惹事时你管过么？再者一说，这些生灵遭此劫运也是命中注定。你不好好自责反省，还去指责旁人，当真可恨！当日三教共立封神榜的事你都忘了么？名利乃凡夫俗子之所争，嗔怒乃儿女子之所事。纵然是未斩三尸之仙，未赴蟠桃之客也要脱此苦恼。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三个混元大罗金仙，历万劫不磨之体，为三教元首，因为这点小事枉生嗔痴，做的这等辱没身份修为的事，你们到底修的什么仙参的什么道！你两位师兄原本并无此意，都是因为你在那作恶，他们不得不应对。虽然是劫数使然，但你的门徒生事，还是你的不是居多。我如果不过来，你们几个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头。”

骂罢通天教主，鸿钧祖师转过头，对元始天尊道：“你也别得意。虽说成汤气数已尽，西岐国运当兴，但要不是你那十二代仙首未斩却三尸，需经历杀劫，又逢昊天上帝征召你不肯放行，怎么会搞出封神榜这么大的阵仗。说来也是你不守清静，不能善为众仙解脱。”

鸿钧祖师一顿斥责，把三位圣人骂得战战兢兢体若筛糠，西方教两位教主在旁也是脸色惨白不敢吱声。几人身后的众仙更是被唬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

鸿钧祖师看着脚下众生噤若寒蝉的样子，似也觉得不宜再责骂下去了，便指着通天教主道：“归根结底，众仙俱遭屠戮，罪诚在你。不是为师有偏有向，这是公论。”接着，转头向接引、准提道：“二位觉得呢？”

接引、准提忙躬身道：“老师所言极是。”

鸿钧祖师点了点头，伸出右手轻轻一抬，说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今天我特地来此，就是为了能化解你们之间的恩怨，管好各自的门人，掌好各自的教宗。以便今后能够安心修行，参悟大道。”

众仙叩首而起，纷纷列在自己教主的身后。

第一章：鸿钧2

“李聃。”鸿钧祖师转过头对老子说道，“你是大师兄，通天是你小师弟，无论是修为还是资质你都远在他之上。我听说，最近你炼器炼丹的本事也是大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看在共同学艺多年的份上，你就别和你小师弟为难了。你们各自回自己的洞府宫阙，好好清修。况且姜尚大功垂成，你们也就都消消停停的吧。”

老子立刻躬身应道：“是。谨遵师尊教诲。”

鸿钧祖师见老子低眉垂目，一副驯良顺从的样子，也没有说话，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老子。那双漆黑的眸子犹如两粒墨玉，温润平和，光华微泛。看罢老子，鸿钧祖师又歪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元始天尊，而这时的元始天尊却似乎有些走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师在注视着自己。

就在短短的一瞬，众仙如同坠入冰窟，又如同烈焰炙身，甚至连呼吸都无法继续。只听见“扑腾”、“扑腾”数声，几个修为较低的仙人已经晕倒在地。

鸿钧祖师见状，袍袖一甩，清声一笑，说道：“太久不曾出山，气息都收敛不住了，看把孩子们吓的。老了，不中用了。”言罢，众仙顿感身上一轻，之前种种难受煎熬立时不见。但听得鸿钧祖师在那里自我打趣，也无人敢做声。

“你们三个都过来跪下。”

三位圣人齐齐走至鸿钧祖师面前跪倒在地。只见鸿钧祖师从袖中掏出一个葫芦来，那葫芦色呈棕黄，外表隐隐泛着一层玉般的光泽。鸿钧祖师从葫芦中倒出三粒丹来，每人赐了一粒，说道：“你们把这丹吞入腹中，我自有话说。”

三位圣人不敢迟疑，依言将丹丸吞下。鸿钧祖师沉默半响，说道：“你们三个听着，这颗丹药不是什么祛病救命的仙丹，也不是什么长生飞升的金丹，而是我炼制的一种剧毒的毒丹，就算你们三个是混元大罗金仙，只要我想，你们就会立时毙命。”

鸿钧祖师言罢，老子和元始天尊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通天教主也是身子一晃，不敢置信地看向鸿钧祖师。下面众仙更是诧异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引、准提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眼中喜忧参半。赤精子刚要张嘴，却被身边的广成子在底下狠狠踢了一脚，立刻反应了过来，把头埋得更低了。无当圣母和金箍仙、毗卢仙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声地摇了摇头。而在这片异样的安静中，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祖师老爷，这是为何！”

众仙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截教门人，无当圣母弟子，原青龙关总兵官，邱引。焦虑、鄙视、关切、幸灾乐祸。不同含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这个截教的第三代弟子身上。

顾不得众仙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目光，邱引急急抢上两步，扑倒在地，声音略带呜咽，说道：“祖师老爷，我家教主着实冤哉！当日三教共签封神榜，榜上人名公允与否弟子不敢置喙。但是这终归是我截教与阐教、人道教之间的事啊。可是阐教二位教主却伙同西方教的人共同欺辱我教门人，四位圣人更是多次以多欺少，针对我家教主。甚至姜尚对阵我等小辈时，都是几位教主亲临战阵，将我等二代、三代弟子或擒或杀，当时他们心中可有祖师老爷口中的情分？我家教主秉行万物有灵，有教无类的原则，对弟子们的出身一视同仁，毫无偏见，不问出身，只看道心。可他阐教众人却污蔑我教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时时讥笑处处嘲讽，广成子更是三谒碧游宫，花言巧语指皂为白，当众挑衅我等。我等小辈奉教主教诲隐忍避让，可是他阐教步步紧逼嚣张跋扈，非要将我等斩尽杀绝，我家教主为了保护我辈子弟免受无辜屠戮，这才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直面四位圣人。可祖师老爷却让我家祖师吞服毒丹，我家教主着实冤哉！求祖师老爷明察！”说罢，邱引磕头如捣蒜，泪如雨下。

鸿钧祖师闻言双目微闭，轻轻一笑，没有说话。旁边陆压道人跳了出来，高声喝道：“邱引！众位圣人前辈在此，哪里有你放肆的份儿。冒犯祖师天颜，简直该死！”说罢，陆压道人祭出一个葫芦，叫了一声“宝贝请现身！”那葫芦瞬间放出七彩光华，葫芦嘴喷出的雾气瞬间凝聚成一把短刀，有眉有目，目射白光罩住邱引，直接封印了他的泥丸宫，令他分毫动弹不得。“宝贝请转身！”随着陆压道人的又一声号令，斩仙刀飞速旋转起来，仿佛变成一个银盘，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向邱引的脖颈斩去。

眼看邱引便要身首异处，只见通天教主冷哼一声，袍袖一卷，斩仙刀的光华瞬间消失，不知如何就到了通天教主的指间。截教众仙见教主出手救下邱引，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教主毕竟还是护着我们的。

通天教主斜眼盯着陆压道人，陆压道人顿时感到巨大的压力如山呼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不自觉地后背一弓，后退半步，以备通天教主发难。只见通天教主沉声说道：“哼，区区玄都洞一介火灵，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有我在此，我教门人如何处置，轮得到你插嘴么。”接着，随手将斩仙刀抛还给了陆压道人。

邱引此时死里逃生，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见通天教主看向自己，便又磕了一个头，说道：“谢教主救命之恩。”

通天教主深深地看了邱引几眼，冷声道：“邱引，你冒犯吾师，确是死罪，罪无可赦。”说罢右手一扬，凭空一击响雷轰在邱引身上，邱引未及反应便粉身碎骨。

见此变故，众仙均是一声低呼。

通天教主没有理会众仙，只是缓缓将右手收了回来，又跪到鸿钧祖师面前。老子在旁冷冷地看了通天教主几眼，便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鸿钧祖师就像没看到刚才一幕似的，又对三位圣人说道：“你们三个还有什么说的吗？”

三位教主齐齐叩首，答道：“拜谢师尊慈悲。”

鸿钧祖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了，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罢，转身向接引、准提颔首作别。接引、准提连忙还礼。

“老三，你跟我走。”鸿钧祖师起身说道。通天教主不敢违命，紧随鸿钧祖师向来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