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王冠》免费试读_翠火鸬鹚

第1章、美好开局

“当外电路通过电刷使励磁绕组通电，便产生磁场。爪极将磁化为N极和S极。当转子旋转，磁通交替在定子绕组中变化，三相绕组中便产生电动势。这就是它的原理。”

教学车间里，老师傅将一台九管交流发电机摆在工作台上，扫视所有汽修学徒：

“现在，我们来学习汽车发电机的内部结构、拆解和装……”

“砰——！”

一道仿如枪响的爆鸣，将曾经的汽修工秦庶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谁家车胎爆了么？最好送到我家汽修店去修……”

迷迷糊糊间，他翻了个身，想拿枕头捂头。却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脚似受束缚，而脸正贴在某种坚硬、湿滑之地。

冰冷的触感，让人浑身一颤。

“嗯？难道从床上掉地上了？”

秦庶艰难地坐起身，睁开眼。床不见了，熟悉的卧室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蓝瀚海——

月光下，海面如破碎的熏银般摇曳闪烁。夜风湿冷，充满海盐、硝烟与铁锈的味道。

不远处，一艘双桅蒸汽帆船切开水面，船尾的废气囱喷出滚滚浓烟。螺旋桨的转动声，混杂着海水涌动的白噪音。

“海？帆船？这是什么鬼地方？”

困惑、惊愕的同时，秦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的同样是一艘蒸汽风帆，只是一片狼藉、血腥之景。

桅杆、船帆和甲板上燃着炽红的火焰。水手艉楼的墙壁破碎、塌陷，尘烟弥漫，似乎刚被炸药炸开。

弹孔、刀痕与血泊无处不在。

左手边，一台桁架断裂、疑似起重机的机械悬臂上，死死钉着一具中年男尸。

轴承、齿轮、扭力弹簧滚落满地。活塞泵正在漏水。

稍远些，有两个赤着上身的水手，在谈笑间将一具死尸丢进海里。

这……秦庶恐慌至极，试图悄悄站起身，可腹部忽地传来一阵剧痛。

短暂的眩晕中，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皆被锈铁锁链束缚，而裸露的腹部上，赫然是一道贯穿枪伤！

这不是我的身体……望着那已然烧焦、停止流血的伤口，秦庶愈发茫然，自己这是做梦还是穿越了？

他深吸气，尽可能冷静下来，顺着束缚自己的锁链看去，发现一个金发、体型高大的胖水手趴在右手边的甲板上，头破血流，也被铁链捆住了双手。

那胖子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微掀一下眼皮，看看周围，像是在装死。

凯尔·林奈。胖水手的名字瞬间跳进他的脑海。紧接着，无数的记忆、信息涌来。

罗诺，17岁，世界中心——青藏王国的海上殖民地、船城济洛人，遗迹打捞船“提灯鮟鱇号”的拾荒水手之一，同时也是一名机械维修师。

母亲过世，父亲卧病，有一个妹妹，还有个未婚妻。

家境一般，此次随船出海打捞是为了给妹妹赚学费，一度非常顺利，甚至从海底的、上一纪元的城市废墟里，捞到一种名为“兑金轮”的值钱古物，可以在陆地上兑换到等体积黄金……

青藏王国？兑金轮？秦庶心中困惑，念头一动，一个关于“兑金轮”的画面就浮现在脑海。

那是台沉重、锈蚀、附着藤壶的机械装置。

透过被海水蚀穿的铁壳，能看到其中腐朽的轴承、转子、磁场绕组和风扇。这东西是……

交流发电机？！

作为汽修工，他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可什么样的世界会把发电机当成古董？甚至能换取等体积黄金？

相关记忆再度涌来。

秦庶震惊地了解到，眼前这诡异的梦境世界，并非是异世界，而仍然是地球——距离自己所处时代超过二百年的未来地球。

二百多年前，另一世界降临，海平面暴涨，陆地面积骤减，文明一度毁灭。幸存者们在海面上挣扎、求生许多年，直至重建家园。

这个淹没纪元，虽然世界历史有着数十年的断层，人们对于异界重叠、洪灾来袭前的回忆也衍变为传说，但“古代人”的影响依旧深远。

新纪元的人们，在陆地、海洋甚至天空建立大型聚落，利用古人的遗留器械、潜水打捞古代遗物、研究古代科技……现如今，经过短短二百年发展，已在废墟上重建出蒸汽能源与“至暗”能源并重的新文明。

而正是由于古代机械珍贵的收藏与研究价值，导致了兑金轮被抢、身体原主罗诺被枪杀、以及眼前这艘打捞船上的残忍屠杀……

“唷，这小子还没死呢？”

一个年轻女声忽然从头顶传来，说的是种从没听过、但因原主记忆而能听懂的语言。

那是个左手缺根无名指的短发女水手，衣着暴露，肤色偏黑，光滑的小腹表面，以某种白色荧光试剂纹着船帮刺青——“水晶章鱼”。

正是这个“水晶章鱼帮”的船帮水手们，在一刻钟前强登上提灯鮟鱇号的甲板，于接舷战中冷血地射杀了多数打捞水手，并劫走古董发电机和其它货物。

根据罗诺的记忆，这种杀人越货的事在附近打捞海域并不多见，却也不罕见。

船城济洛的外海海域一向凶险，海盗、海鬼、帮派成员、至暗邪物层出不穷。提灯鮟鱇号的水手们为求自保，全都佩有转管手枪，可还是没能抵挡住船帮的凶悍暴徒。

“船长！用留个活口吗？我要不要再给这人补一枪？”女水手面无表情地问，同时掏出一把后装式簧轮枪，枪口直指秦庶。

这……我才刚来啊，这就要死了？

望着枪口，秦庶有些发懵。也不知其他穿越前辈的最短穿越时间是多少。

自己这是要破纪录的节奏？但又不是什么百米赛跑，比别人时间短也高兴不起来啊……

“省省子弹吧，丽琪。”一个身着黑色风衣、铁灰色长发的男人沉声回应她。

这男人年近三十，风衣下是凌乱的白衫、长裤和皮靴。略微受点儿轻伤，暗绿色的鲜血正从额角汩汩流下。

绿血？

秦庶心头微跳，立刻想起，那是暗能师的象征、炼金药剂的产物。

“说的也是，他的命可不值这一发铜弹钱。”丽琪点点头，收起簧轮枪，但颇为疑惑：

“不用杀掉他和这装死的胖子吗？总督和船王大佬的新法律才刚下来，咱们做的这件事，可不能传回济洛城。”

“灭口是必须的，但方式又不止一种……”船长温和笑笑，看向秦庶：

“抱歉，小子。这场劫掠与屠杀，我也不喜欢。但这都是生活所迫。我需要钱，我的船员们也需要钱。所以……”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困住秦庶和那胖子的锁链就自行弯曲抖动，沿着甲板滑向一块沉重的废弃机械构件，灵动如活蛇。

那条锁链缠绕住重物，随后连带着重物飘至半空。

“……英年早逝的人，愿你们在瀚海女神的怀抱中酣睡甘甜。”船长悠悠念出悼词。

一瞬间，秦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悚然开口：

“等——”

船长右手虚握，抬手一挥，那块被锁链缠绕的重物便飞向远方的海里。

锁链猛地绷直，庞然的力量不仅打断秦庶的话语，也带着他和胖子凯尔飞出船外，坠向海中。

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时，秦庶做出了唯一合理的动作——深深深深吸气，然后憋住。

海水冰冷刺骨，他一边挣扎着下沉，一边苦中作乐地在心底自嘲：

“运气这么好，也许等会儿淹死了，还有机会再穿越一次？”

*

（注：转管手枪、簧轮枪皆为转轮手枪之前的早期枪械。）

翠火鸬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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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海中陆”

水下的变异植物散发荧光，覆满海脊与废墟建筑群。那氤氲的光芒，源自寄生于海草、珊瑚中的发光菌群。

三百多米深的海底景色一览无遗。

这片淹没在海底的古城遗迹，面积极广，在二百多年前的上个纪元，曾是座容纳近千万居民生活的大城市，交通发达，建筑宏伟。

可如今，百层高楼破败倾颓，覆满藻类，化为鱼、虾的居所；沥青与混凝土浇筑的公路，成了无脊椎生物的家园；海底的泥沙里，掩埋着几百万具人类遗骨。

拥有原主记忆的秦庶，并非第一次目睹海底的古城遗址。但在这种手腕、脚腕都被锁链束缚，还跟一个胖子绑在同一重物的情况下沉入海底，却着实是头一回。

秦庶看向凯尔，发现他已不再装死，而是不停挣扎，试图从锁链中脱身。但那无济于事。

重物率先沉在一条满是泥沙、烂骨的街道，在暗流中激起尘土。

衰败街道两侧，是一座座腐朽废楼。海蛇于此筑巢，鱼虾结伴同游。

不远处是众多翻倒、变形的废置车辆。

金属车壳锈迹斑驳，腐蚀严重，暗绿的苔藓、水草覆盖其上，仿佛一件过时外套。

屏住呼吸，秦庶用打捞水手们的手语，朝凯尔做了个手势，示意过来帮忙。

手脚皆被束缚，两人着实费了好大劲才掀起破车上的铁皮，砸向缠绕重物的锁链。

他们是海种人类，祖辈远离陆地，在水中生活了数百年，进化后的身体，不仅能屏息半小时，甚至行动不便的情况下，也能游上水面。

因此，一旦挣脱开重物的限制，便能上浮逃生。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在不停的撞击下，锁链只是多了些划痕，连一丝断裂的迹象也无。

就在两人感到绝望时，凯尔忽然瞪大双眼，抬手指向秦庶背后，不停打手势：

「看。后面。有人。」

秦庶心头倏地一振，转过身，半是期冀半是忧惧。

根据原主记忆，会出现在海中遗迹的，除了打捞者——潜在的救星，就只可能是海底部落的海鬼。现在的处境够糟了，要是再遇见那些野兽般的生物……

水下街道的尽头，隐约有个黑色人影，站在一辆废置的卡车厢顶。那人影霍然抬手，招了招，示意两人跟过去。

对方看上去没敌意。他们也别无选择。

凯尔没犹豫，就挪动重物，朝人影方向艰难地游动。秦庶也跟了上去，心中则疑虑重重：

“我们虽受锁链束缚，却也只有重物沉底，而身体仍浮在水里。可那人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不受浮力影响地直立在海中，甚至如履平地般跳下卡车厢顶，沿着街道行走？”

两人跟随未知人影，游过街道与小巷。

人影步伐矫健，移动飞快。但每当消失在他们视野里，又很快出现在其它位置，静待两人，偶尔还招招手。

自始至终，人影都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毫无靠近的意思。

前方一栋破败建筑里，忽地涌出成片遮蔽海域的鱼群，它们疯狂摇摆尾鳍，唯恐落在后面，似乎在逃避什么。

凯尔也警觉起来，回身打个手势：

「情况不对。快走。」

然而来不及走远，一团深暗、粗长的巨型阴影，骤然从废墟间隙中钻出。那张满布利齿的扁圆巨口，猝不及防地朝他们咬来——

氙灯般的双瞳闪耀，锋锐的蛇鳞熠熠如刀！

秦庶匆忙抓住一旁的断墙边沿，同时拉扯绑住凯尔的锁链，将他拽向自己。

那张巨口顿时扑空，与胖水手擦肩而过。

但撕咬，显然不是一条体长近二十米的海蛇，具备的唯一攻击方式。

冰冷、坚韧的巨蛇身躯，如神灵之鞭般抽向他们。单是掀起的洪流，就蕴含着强大的动能，压得两人身体狠狠撞向后方断墙——

残石碎裂，尘烟弥散，秦庶只觉眼前发黑，肺中残存的空气全被压出，冰冷海水倒灌进鼻腔。

他窒息、晕厥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个身影如炮弹般从上至下贯穿巨蛇的身躯。

墨色鲜血扩散在海中，一张燃着炽金双眼的镀铬面具逐渐靠近……

一只闪烁冷冽光泽的机械手，伸出血雾，抓住绑在秦庶身上的锁链，猛然捏碎！

*

“嘶——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后，堵住气管的异物溅在地面。

秦庶立时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森暗、幽闭的方型房间。

房间光线微弱，以某种合金铸成的铁灰色墙壁凹凸不平，似有无数繁杂的管道、电线埋设其中。

墙壁颇为潮湿，但没有锈迹，只是地面有海水蒸发、残留的白色盐粒痕迹。

借着地面上的残留水泊，秦庶隐约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黑发，黑瞳，赤着上身，面目平凡。胸前有个看上去像是某种芯片的银白吊坠，又扁又方。

腹部的枪伤被烧焦、粘合，是原主在死前为了止血而做的。

想到这里，秦庶心里一阵恍惚：

“我如今有两段不同世界的记忆，那我究竟算是谁呢？是拥有此世记忆的秦庶，还是觉醒前世记忆的罗诺？亦或是两种人格的集合？”

他压住纷乱思绪，觉得自己还是别想太多。

穿越到未来的原因也暂且不提，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扮演好原来的罗诺。

呛了水的凯尔侧躺在角落，仍没有醒来。破碎的锁链堆在周围。

扒掉缠绕在身的海藻，秦庶——罗诺凑过去，刚把胖水手翻过身来，打算施展一下急救技术，便见凯尔在垂死中惊坐起，从嘴里喷出海水和一只小虾。

罗诺不由失笑。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胖子：

海藻般的金色卷发，褐瞳，体型高大、臃肿，大概也是17岁左右。

从记忆得知，两人并不很熟。

“感谢女神，还好你自己醒了，我刚要给你做人工呼吸。”罗诺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说话风格，发现自己应该有种古怪、不合时宜的幽默感，于是续道：

“说实话，经过刚才这些倒霉事儿，我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亲你的嘴。”

“……咳呃，我也不想。”

凯尔趴在地上继续咳呕一会儿，才抬头打量周围环境，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咱们获救了？这是什么地方？”

“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咱们仍处于海下。”

罗诺的手指向房间——或者说这个密闭舱室——的合金厚门。上面有扇透明圆窗，材料估计是加强抗压性能的聚碳酸酯。

透过圆形铠窗，幽深的海底景色直入眼帘。

成片高低错落的废墟建筑群，在远处的发光植物之间耸立，如同溺死在多年前的巨人尸体。

“我……我听说过这种事情！”

凯尔精神大振，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到这个疑似排水舱的房间，喃喃惊叹：

“暴风洋的水手们之间，一直流传着有关‘海中陆’的传说！据说鲨寇帝国当今在位的僭主女帝，在篡位之前不过是个压舱底的船奴。

“她就是在遭遇海难后，发现了一处海中陆，才摇身一变成了豪商，养兵蓄奴、苦心经营二十年，如今已快统一南热陆全境！地位仅次于青藏大君！”

听凯尔眉飞色舞地讲完，罗诺并没表现出喜悦之色。

他想起溺水前看到的那张金属面具，以及那道引领他们的人影。

“那么，在传说中，有没有提到过，这所谓的‘海中陆’里有人生活呢？”他问。

凯尔愣了愣，“好像，没有吧。”

那咱们可真是中大奖了。

罗诺望向舱门对面，那是排水舱的另一扇门，某种气封式透明闸门。闸门外是一条墙壁暗绿、灯光忽闪的长廊。

“你还记得那道海底人影吧？是他救咱们回来的。”他敲了敲闸门，墙内顿时传来一阵机械运转声。

气压推动闸门缓缓打开。

看这情形，显然正有人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四处张望，却没发现监视器之类的东西。

“快来，凯尔，去见见咱们的救命恩人。”罗诺从地上捡起一条锁链，以防不测，缓步迈入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