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缸》：一：孤夜

一：孤夜

长夜漫漫。

烟缸满是沉积的烟灰与烟头，它是陈先生心灵的积灰，如灰色的烟灰，都是无用之思。

陈先生有一本答案之书，著书人叫梅林，至于是不是真的大家心里有数。答案之书之所以叫答案之书是因为答案早在打开答案之书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好了，所以，它，无用。

但事情不可能有个绝对，答案之书也是，陈先生找不到自己的答案。他的心里就跟那放了两年扉页仍然纯白的答案之书一般空无，答案之书给不了他答案，他自己也是。

答案在哪儿？

人生的尽头。

我们躺着来到这个世界，然后从躺着到站起，再坐下，再站起来……直至人生尽头永远的躺下，我们总在重复这三个举动。

人的本质是复读机。

这句话很对。

陈先生认为人就是重复性动作堆积起来的生物。

他拿着手机，熟练的打开作家助手，里头是很多兴起之作。也就是三分钟热度的遗留物，满满的都是黑历史。

他想写点东西。

舍友的呼吸声与呼噜声均匀平缓，戴上耳机顺序播放酷狗里下载的千多首歌，他感觉获得了宁静，心灵从未如此平静过。

茶杯里是刚温不久的热水，他嗜好温水，不同于炎日时商店里贴心的冰镇饮料，那一口温水流过干涸的喉咙他能舒服的呻吟起来。

陈先生有严重的肺热，总不能根除，一到夏天能把他逼疯。温水是他唯一的指望，一是干净，二是他喜欢。

指尖轻触屏幕几下，草稿箱里就多了一篇空白的文件。他从不在电脑上写作，他觉得被人看着很羞耻，究其原因大概是文学老师对网络文学的冷嘲热讽。

他是一本的学生，老师都很有个性。

开学第三天他就被一个文学史老师批评过，因为没在调课老师的办公室里认出他。陈先生认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有很多坏处，比如前文。好处也有，他从不用第一印象去看人。

烟缸里有五根烟头……

陈先生有点写不下去，但他看到了他之前抽的烟头，要写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第一根烟，舍友准备晋级星耀一，他觉得三排很稳便点了一根烟卡到烟缸小凹里。结果烟没抽上，还差点被气个半死。

他星耀五，四颗星。玩了大概四个赛季，这样的段位明显不是常玩的，这也是他这个赛季最高的段位了。从懵懂愚蠢的新手到塔下偶尔骚操作阴死敌人他用了三个赛季，陈先生发现，越到高段位莫名其妙的人越来越多。

比如这场的辅助，可以说头往哪儿就往哪儿冲，陈先生拉下面子求他都不听，还自顾自的说这个英雄选错了还不如项羽……这个赛季牛魔怎么也是T1的坦克，就算不会玩意识还在不是，偏偏就是恶心人，不听人劝。

第二根烟也是点了没来得及抽就没了，陈先生倒没怎么可惜，毕竟队友都很给力。对方露娜天秀的情况下他们有进有退，终于在高地快崩的情况下逆风翻盘一条残血的大龙一**完了。

第三根烟点起，第一根烟的事情又再度发生，这回是辅助项羽。

心情极度崩溃的陈先生点起了第四根烟，他仔细总结了自己的过失，发现这是个五个人的游戏，有一个坑就很难打，只要对面不是傻就能带节奏几次团战之内答应他们。

点起第五根烟时陈先生已经平静了下来，其实这根烟不用点，可他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便再抽了一根。

陈先生玩游戏图的就是一时的乐趣，他不是抖M，试过一次及其恶心的简单的大冒险这个游戏之后便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游戏。

直观来说，玩游戏就是为了心灵的愉悦，无论是顺风顺水还是苦尽甘来都算在里面。陈先生更喜欢苦难之后赢得胜利的久远宁静，只是这个苦难不能太大。用他的话来说，我已经经历够了大浪，为什么还要在虚拟世界找虐。

所以陈先生不是高玩，也玩不了攻其阴睾充满恶意与偶尔怜悯的传火游戏。如果那是现实，他必然会不顾一切活下来，很明显，游戏永远成不了真实。再说了，悲伤是流进脏腑的泪水的沉积，有如烟灰，积攒在烟缸里，哪怕倒掉也会留下无数的痕迹。

指尖不停的落下，草稿在如水般的文字下盈出一千四百多字。

陈先生算是有点小故事的人，不同于阿甘的辉煌人生，是普通生活里堆积的平凡故事。曾经一度他想从宿舍楼顶一跃而下，逃离那片充满欺侮意识的学院，逃离人世获得永恒的宁静。

幸亏他没有，中考结束后他以为他自由了，不用再受显***的威胁。可现实总是祸祸相连，电话对面温柔的声音疲累的告诉他，他父亲病了。

他差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虽然父子两之间很少有谈得来的话，但那无言的爱他还是能感受得到的。毕竟母亲愤怒的笤帚落下时是父亲宽厚的大手止住了那些怒火，父母不和的源头来于此。

母亲的教育使陈先生的中学生活充满了懦弱与妥协，父亲的模范使他学会了忍受，让他明白了些微的责任。那责任很快被人与人之间的恶意消磨殆尽，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默默做事的人，哪怕是一个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会做偏偏口才颜值很高的人都比他受欢迎。

大学成了宣泄之地，陈先生放开了自己，一年。陈先生早已后悔，可惜没有后悔药，他已经弥补不了那早已失去的知识。十数年的默读在十二三个月的松懈后成了蛛网遍布的空仓库，只有地上残存的些许残页告诉他，他曾经也是一个精神世界及其富有的人。

更可悲的是，他未曾认识到这一切。还是用以往隐晦的傲慢看待一切。

等陈先生发现早已经来不及了。

曾经的他一去不复返，如秋风扫落的枯叶，熬过雪水浸泡的冬天却在新到的春天腐烂。

二：未名

如即将成为肥料的野草，陈先生也快成为后辈的垫脚石了。

假若把人的努力分为诸多等级，他亦可以算是荒郊野外孤厕里无人清理的粪便，就该在那里发臭，毕竟他已经跟不上同时期的其他人。

陈先生曾在高中校服左袖上写了一句，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现在，他就是后悔也得咽着了。

将人生写作一本书的话，陈先生认为自己的人生可以提一个名字，《我是如何一步步落后于人的》。他不是大才，仅能提一个无伤大雅的名字。

陈先生对一切都是冷漠的，这可以从他稀少的朋友里看到。从他的想法出发，他确实只有几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他知道他待人真诚并不代表别人也对他真诚，这是他十几年以来的深刻教训之一。

他还有很多其他教训，其背后是抹不干的眼泪。

长大了，就不能哭了。

陈先生的眼泪早已经止住了，化为了打哈欠时疲劳的眼水，化为了眼睛里进东西时的疼痛反应。

没有什么能让我哭了。

陈先生自认为如此，却也对此抱有一定的怀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他不信的是无法逃离又无可奈何现实。

深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一半，这让陈先生不得不感叹时间的伟大。因为逃脱不了，所以无论是赞美还是厌恶又有何差别。

答案之书开合了两次，陈先生知道那两个都不是他的答案，所以那本书又回到了原位。

你渴望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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