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来幻想》免费试读_红白屐

序——没有个性的人

初秋，黄昏。西山山头。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一场秋雨不期而至。破庙里的老人还未来得及关起窗牖，雨水却已打湿了平卧案前的美人丹青。

“这鬼老天。”老人欲要收起桌案上的帛画，却是不慎打翻了画旁的青灯，灯芯不偏不倚地翻到在画中美人容颜上，等到老人反应过来，抹去画上烛油，已是物是人非，老人终是颓然了，放下手中画卷，远望暮雨青山。

青山，仍是青山，老庙，还是老庙，隐约有几声虫鸣萧瑟秋雨中传来，平添几分寒意。

“罢了，罢了，且当是这凡间的偶然吧。”老人感慨道。

“什么偶然？”木门吱呀一声，但见一夹克牛仔的青年推门而入，身材挺拔，面目清秀，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却是干爽，肩上斜跨着黑色尼龙背包。

清冷的风顺着屋门，吹在老人破旧的麻衣上，老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青年关上门，打量了下四周，走到桌案前，扶正青灯，续上烛火，注意到桌角还未收起的画，故作揶揄道：“如此秋雨下，正是昏黄时，荒山上的孑然老人，倚着藤椅，缅怀遥遥往事，想必又有万千感慨吧。”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背包，从桌下抽出一只小藤椅，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你肯定又要说我不懂情调，坏了你的闲情雅致。”

“怎么？只许你逍遥快活，不许我独自思凡？”说着，老人伸了个懒腰，转身躺在睡椅上。

青年啧啧嘴，“打怪升级、收集素材也能算是逍遥快活？老头你是真滴没有灵性，现在这世道，不是修仙求佛，就是末世异能，哪还有我这样勤奋好学、三观有正的有为青年。”

“有为青年？”老人一翻眼白，“像你这个年纪，我早就妻妾成群，后宫三千了。”

青年不以为然，“就你个老小子，怕是抓梦jio哦。”

“呵呵。你这次来，又是惦记哪本小说了吧？”

聊到小说这个话题，青年认真地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几个小坛子，说道：“我这次带了点猴儿酒，这次想要看《没有个性的人》，还有那本《大白修仙记》。”

“小说自然是有的，只是你这小子不实诚。”老人从麻衣口袋里掏出一包褶皱的大前门，兀自叹道，“这日子真是越来越艰难了。”

青年皱着眉，“你不要狮子大开头，别说是烟，这次出去这么久就连烟屁股我都没看到，这瓶酒还是从南边的野猴子群里花了老大的代价换来的。”

“就那些智商不在线的猴子，还老大代价？”老人眉毛一挑，不屑道。

“我这不是考虑到您年事已高，喝点猴儿酒有益身心健康嘛，吸烟多不好。”

老人甩手道：“不跟你扯皮，再加一本《魅的传说》。”

“成交！”青年变戏法似地从夹克内袋拿出4包崭新的大前门，“另外的算附赠。”

把烟放到桌上后，青年的目光顺着老旧的窗户望向远处，天边雨云外的余光映着绵绵群山，深色的大地上只见得模糊树影。

青灯下的两人慢慢地沉默下来。不知何处传来的虫鸣终于变得清晰——那是似是蛙叫的虫鸣，由远及近。

老人挪了挪身子，道：“知道此处为什么叫西山吗？”不等青年回答，老人又自顾自说了起来：“少壮的我曾有拨一代之乱而致世界于治的雄图，期以人的菩萨行——无我、无悲六度、十善——造人间净土[太虚言。]。但我却是忘了，在这乱世，信仰不过是一点可有可无的调料。西山上，那个还在寻找本心，不食己味的我，亦不过是这纷纷世界的一粒尘埃。”

老人顿了顿，闭上了眼道：“此刻的西山虫鸣正如我茫茫心境，无所知，无所畏。你此次行途，多有险阻。艰难世道自不待言，又有魍魉当道，野物自生，你……”

青年伸手打断老人的说教，“只是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你就不能乐观点。”

“乐观吗？”老人看着青年，自语道：“希望如此吧。”

忽的，天空电光一闪，紧接着便是几声闷雷。老庙下，青灯火苗跳动，映在老人浑浊的眼眸，青年眯眼盯着窗外，天空答以存在者的悲歌[洛夫诗：推窗问天天空答以一把澈骨的风寒。]……

等到清晨的阳光照进老庙，二人不知去了何处，只剩得美人丹青如旧。

第一章 故事没有前因后果，仅是这样发生而已

三伏天。曾经的江南小镇，小桥仍在原处，流水早已干涸，燥热的风失了魂似地徘徊，扬起灰色尘土，似要给街道两旁的屋宇抹上些不一样的生机。

在某条尚可称之为“弄堂”的小巷，张烨一边幻想着遇到一个丁香般的姑娘，一边俯身摘下墙角旮旯里的几株杂草，放进背包。小巷斑驳，穿着黑白条纹短袖、蓝绿条纹沙滩裤的张烨，顺手掏出耳塞，挎起背包，也不辨方向，趿上人字拖，向前行去。

忽然，街道尽头传来短促的笛声，一辆老旧的货卡出现在视野之内。车斗盖着油布，车身沾满灰尘，就连挡风玻璃也是灰蒙蒙一片，只有车头的五菱标志孤零零地点缀着。

“终于来了！”张烨驻足在小巷的阴影里，向汽车挥起手来。

车不偏不倚地靠在小巷口，没有熄火。

司机是个赤膊胡茬的中年油腻大叔，戴着一副低度近视眼镜，看着张烨条纹装扮，不禁笑出了声，“哈哈，你真是越来越来有范了，怎么不去参加兰斯特时装周。”

“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讲究？说起来你也不差，大金链子花衬衫，破洞牛仔黑皮鞋，社会社会！”张烨啧啧嘴，打开副驾驶门钻了进去。

“我这是贾科梅蒂的平行解构。”司机解释道。

张烨懒得去理司机的胡言乱语，顾自脱下背包，正要把它放到后排，却见后排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不合身的黑色长裙裹得严严实实，硕大的旅行箱平放在一旁，女孩青涩的面颊略显疲惫，看到张烨转身，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好！”张烨问了声好，便把包放在后排另一边。

面包车继续行驶。大概是灰蒙的天空遮住了些许阳光，车厢里的气温倒不算高，只是发动机与轮胎的协奏太过单调，三人一下子沉默下来。可能是剧情的需要，司机打开了音响，并跟着唱了起来：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

才足够表白……

Emmmm，怎么说呢，这或许就是毁灭世界的高音吧。

女孩紧皱着眉，长途本就易使人烦躁，现在又不得不体验这死亡嚎叫，不禁一声轻叹。

“不喜欢的话听听别的音乐。”张烨从汽车的储物柜里拿出MP4和耳机，递给女孩。

“谢谢！”女孩本要拒绝，不过听着司机豪放不羁的嗓门，便接受了张烨的好意。

MP4只有一个名为“万火归一”的文档，里面有一本小说《灵山》、三首歌《老人影院》《西山西》《花守之丘》和几个视频。

都看看吧，就当做打发时间了，女孩这样想。戴上耳机，点开视频，FBI WARNING的字幕过后，“***”的音乐响起，单纯地少女并不明白这些字幕和音乐的含义……

张烨也带上耳塞，不去理会加戏的司机。

视频的前戏很长，等到反应过来，女孩立马捂住MP4，偷瞄了眼张烨，却见张烨耷拉着脑袋打起了呼噜，至于前面的司机，隐约换了首歌，还在自我陶醉。

学习一下也是好的，嗯，只是学习一下，青春期的女孩好奇心格外强。

……

等到三个视频放完，车外早已是暮暮光景，灌木野地，车内的低瓦灯泛着微光，映照着尺寸车厢。看着周围的一切，女孩不禁打了个冷颤，向着再唱“从南走到北”的司机低声道：“前面停下车。”

司机瞥了眼后面女孩，将车停在路边，叮嘱道：“不要走远。”

女孩应了一声，轻手轻脚下了车。

“怎么停车了？”一路上车开得四平八稳，张烨好好地补了一觉，正在神游太虚，却是被这停车的动静打搅了思路。

司机朝女孩努努嘴，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衔在嘴里，没有点火。

汽车的音响还在努力吸引读者的注意：“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张烨伸了个懒腰，关掉音响，注意到后排座位上的MP4，看着上面定格的画面，不禁一愣，拿起后按下播放，顿时睡意全无，向司机吼道：“莫成河，你看看你又干了些什么？”

司机……莫成河摊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小伙子，天地良心，mp4是你给她的。”继而优哉游哉地点上烟，开始吞云吐雾。

张烨一阵头大，算了，装作不知道吧，免得尴尬。想到这里，便把mp4放回原处，看着天色已晚，从后排拿过包，道：“今天就空气拌面将就下吧，估计那女孩也饿了。”说完，便下车来到车斗旁，从里面拿出锅碗瓢盆，开始捣鼓起来。

等到张烨将泡面泡好，女孩正好回来。

阳光将女孩不合身的长裙拉得老长，热风扬起长裙一角，反而带着几丝凉意。

两人相视一笑。

“出门在外就将就着吃面吧，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份。”

女孩走到张烨一旁，微红着脸，道：“你平时经常和司机大叔出远门吗？”

“从别的地方找些稀缺货，另作他用。对了，我叫张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夏一夕。”

“我叫莫成河，今年才二十几岁，你应该叫我司机哥哥。”司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莫明其妙地开始加戏了。

张烨以手掩面，不忍卒视。

夏一夕笑了笑，“好的，司机哥哥。”

莫成河却是被这声司机哥哥叫得一愣，摸摸脑袋道：“吃面，吃面。”

三人围坐锅旁，端着搪瓷碗，吃起面来。

女孩和张烨很聊得来，不再是车上寡言的模样，对于自己的来历和去处却不愿多谈。

张烨也不在意，倒是隐晦地向女孩表示社会险恶、人心不古，以后不应该一个人出门，更不该上黑车。

至于莫成河，在那声“司机哥哥”后，就开始自闭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三人继续出发。

夏一夕坐在后排，点开了MP4里的一本小说：你坐的是长途公共汽车，那破旧的车子，城市里淘汰下来的，在保养的极差的山区公上，路面到处坑坑，从早起颠簸了十二个小时，来到这座南方山区的小县城……

……

车大概晚十点左右到达兰斯特，夏一夕在城门口便下了车，谢过张烨留夜的邀请（emmmm……，留夜，懂得都懂），将MP4还给张烨，给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拖着行旅箱，消失于漫漫的夜。

有些故事尚未开始就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