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芸生》——青衣酒人

第1章 山脚

天高，地远。

此处连绵纵横万里的群峰，高耸入云，划破天际，日月攀不到的顶峰，黎明与黑夜的分界，阻断在两个平行世界交汇之处，似乎也阻断了交流和纷争。从世界的开始，到时间的结束，它悄无声息地匐在大地，为何而存，无人知晓。

山间墨黑的晕染，是被诅咒的黑森林，翻腾的浓雾是流淌着墨色血液。宣告着属于它的领地，神秘而危险。

近一万年以来，灰如死寂的山脉，竟因山脚的小野栈热闹起来。

“呼——赶个路，竟要累死人，休息一下。”那人说着便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抽出腰间的扇子轻轻摇着，一手枕在脑后，眯着眼好不享受。

忽的一阵狂风从陆拾面前刮过，卷起的灰尘全扑在他脸上，沙尘迷了眼，蹭蹭的怒火从心中冒出，朝着已经飞远的人怒喊，“能飞了不起啊？讲点公德心啊！”

想来不由地生气，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毒手，不能飞行御剑就算了，还没有自己的坐骑，半路马儿溜了，如今还得靠自己的双脚赶路。

“唉……罢了罢了，要不是为了那诱人的传言。谁请我来，我都不来。何况是这封魄山。”他不是怕了此处有多危险，感情要敢是浪费了他的时间，他……好像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等赶到了封魄山脚下，天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原本想到了传言定会吸引许多人前来，果然，这山脚下就已经聚集了无数的江湖人士。

只是没想到，这山下竟会有野栈，客栈外已经人潮涌动。别说进去打听些消息，让他喝点水吃点东西饱饱肚子都有难度。他不是境界极高的修真者，虽然不需要天天进食，但是久了也会感觉饿的啊！为了吃，他就是挤破脑袋也要进去搞点吃的东西。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这小客栈，大堂内拥满了人，他算是第一次体会到与陌生人肢体相挤的感觉。

在柜台点了两个小菜，菜的卖相不够好，凑合凑合填饱肚子。拿着两盘菜，想穿过人群，还要把两盘菜举过了头顶。四处张望一下，没指望能有个空位和别人拼一桌。

在角落的一桌有一个空位！也顾不得撞了几个人了，快让他坐下来好好吃一顿。

正好他挤到位置前时，一个白衣突然出现，坐在了他看定的位置上，还好刹住，险些没撞上去。

“……这。”他一睁眼，两手端着剩下寥寥几片菜叶的盘子。食物都飞到面前那人背上，沾满了污渍。

面前的人，显然被背后的人吓了一跳，楞了一下才回过神，转头茫然地看着他，“……你。”

面前那人回头，才发现原来是个白嫩嫩的小少年，“呃，抱歉。”这不能怪他，谁叫他突然出现呢？赶紧帮忙拍掉少年身上的糕点和饭菜。

“没事，是我没注意到你。”少年说完，打量他，便觉得有点窘意。因为他高挑的身材，裹着一袭鲜艳的大红，墨发亦是由红绸而束，再配上一双柳眉，深邃的眼眶，镶嵌着如似瑰宝的黑珍珠，挺立的鼻梁下淡薄的唇，带了点柔美，不失刚硬，绝对张狂的美。无论是站在哪儿，绝对醒目的。

他也看清楚这一桌的人，皆是蓝色发冠，一席素衣，腰束蓝带。这不是南山门派的装束吗？还有两个腰挂流苏、浅蓝玉佩，蓝玉冠束发，是蓝山门派尊者的装扮。

虽然他知道四大门派都有些什么角色，但无法将人对号入座。反正他没必要惹就对了。

打量的时间，那少年已经随着另一个去换衣裳了。

“咳……”轻咳一下化解尴尬。

现在有两个空位在他面前，他却不能好好珍惜。唉，大不了他就站在外面吃，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一低沉优雅的声音唤住：“请留步，如果不嫌弃，公子可以坐我徒儿的位置。”

“啊？那多不好意思的。”嘴里说着，已经坐在板凳上。打量着那位留下自己的人，若墨画的眉，深邃的眸子看不见底，像沉淀了曦月的寒潭，鼻粱下自然微翘的薄唇，却含着不近人的淡意。面如冠玉都配不上他，即便是静坐在那里，周身也是散发着高贵不近生人的气息。

仿佛他没想到陆拾会这样毫无遮拦地打量自己，和陆拾对视，不察觉的一丝愣神。

移开眼后，将他的两个几乎空空的盘了放在桌上，才觉得两道目光太过灼灼。什么姿势坐着都不舒服，用筷子在盘中拨弄两下，不自觉眉头紧锁。

似乎看出他的不自在，有人开口了，那是温润如玉的声音，开口的人，眉眼里尽是柔和，不似旁边那人冷漠的气场，让人忍不住亲和，“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们这里有多的干粮。”

“哈，这怎么好意思呢？”话上是惺惺作态，手上很诚实地接过来，便大口撕咬着手中的干粮。还没咽下就又往嘴里送，喷得满桌的残渣。简直是难堪了他好看的形象。看他这幅吃相，又给他递来了水。

“公子如何称呼？”

“唔……。”咕噜灌下两口水，才咽下了干涩的粮食。“陆拾。”

边吃着，边向他打听。“陆公子可否听说了，传言中千年灵草的事？”

“我才刚到，也只是听说了封魄山上长了千年灵草。那你们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他这么温柔体贴，应该很好说话，会告诉他一些消息吧。

“没有打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只知道这株灵草在月满时成熟。”直接坦白地告诉他，虽然不是很重要的消息。

如果是月满之时，算来还有十天左右，足够上山了。想着这千年灵草的吸引力这么大，来了这么多人，肯定不乏有修为极高的修真者。在封魄山不能运作灵气，对于毫无武术，只会轻功赶路的陆拾来说，那些可是天天舞剑练功的，就算他使些阴招得到了灵草，还和这么多人为敌，怕是招架不住啊。在封魄山上，他想离开没人能拦住，只是也会自损八百。

正盘算着如何从众多高手中，抢得那株灵草，然后全身而退。毕竟用武力他是正面刚不过的。

大厅嘈杂的声音，也没盖住旁桌议论的声音，被陆拾听到，“这千年灵草一成熟，必然会引起一番争斗，那四大门派肯定不会少，还有那些大家族，怕是会闹得腥风血雨啊。”

“那你说，那个毒手老儿，这么喜欢灵芝仙草之类的，应该会为了这千年灵草出面吧？”

“出面？他隐世多年了，谁知道他出不出现呢？他的行迹除了，云居峰，唯一能和他交易的地方，就没了。”

另一个一听毒手老儿便满脸的嫌弃，“嘁，不过是个修真炼丹师而已，又没有门派、大家族在背后撑腰，肯定是抢不过的。”

“可是你别忘了，现如今的天下，除了这毒手老儿，谁能比他炼的丹药更好呢？抢到灵草的，必定会找毒手老儿替他们炼丹的。”

“啧，反正我看这毒手老儿，怕是要被这些门派、家族，非抢即杀啊。”

他承认自己年少有为，但是这几个小辈，竟然一口一个的毒手老儿，对他一个前辈的尊敬呢！！而且，他怎么听着在他们口中自己就这么弱不禁风？想当年……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

强忍住心情，一脸心平气和继续打听，“那你们可知这千年灵草生在何处？”

“听那些人说，就在山顶的寒潭中。”

这香气能飘这么远，从山顶到山脚？这可是封魄山，先不说它占地多广，就是其高也是令人惊叹，能飘这么远，不愧是千年灵草啊。他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哦，这样啊。”想必这里也已经没有空房了，那他现在就出发，早些去探查一下山顶的情况，毕竟要先想好应付这些人的办法。“那我先走一步，谢谢你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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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山脚有这么多人，也看到有陆陆续续上山下山的人。却没走一会儿，周围都不见了人影。因为这山上大雾弥漫，即便是到了正午，仅周身几尺也看不清，只有靠听觉知道附近有讨论前进的人，若不是在山脚下知道有多少人上来，恐怕他都以为这山上只有自己一人。

突然脚下被凸起的东西绊住，差点把陆拾摔个狗吃屎。还以为是一个凸起的土包，结果低头看到的是一条腿，是一条人腿。

死人？陆拾知道封魄山有多危险，但是没料到，在山脚便有了死人。低头察，大概已经死了两天，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变成了乌紫，血管乌黑胀起在皮肤外，嘴唇发乌，这种死相，显然是中毒而亡。难不成是……

第2章 黑蛇

再在尸体上检查一番，是中了毒。陆拾想掀开死者的眼皮更进一步查看他的眼眸。掀开眼皮却没有眼珠……不，应该是眼球萎缩了。

往旁侧再看，在死者的耳中渗出黑色的血液，其他部位完好，如果要吸食眼珠，那想必是从耳洞钻进了人脑。用食指轻敲死者的头顶，空空的回响声，头颅里应该已经是空的了，脑髓也被吸食干净了。

一般来说，如果是作为封魄山守护千年灵草的灵兽，只会杀死入侵者，不会食用。虽说有例外，那他也不敢妄下定论，是原本生存在这山林的毒蛇。

他如此爱好毒物之人，怎么会有不知道的毒物呢，但是吸食人眼的毒蛇他只在古籍中见过，叫乌睛蛇，却记不清记载中写的是何时出现的了。

从前这封魄山几乎无人问津，也就不会听说在这封魄山还有此等毒物。也或许当时知道的人，都丧命于此了，便无法让众人得知。

这个死者应该是独自一人上山没有同伴，雾又这么大，所以即便是死在这里，都没人发现。

向上又爬了许久，已经是傍晚了，之间陆拾已经遇到三个如此死相的人了。都不算是修为低的，看来这毒物很凶呢。到了晚上，毒物应该会更加猖獗吧，希望能让他遇到。

“啊——”不远处突然传来的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估计又是哪个被脚下的尸体给吓到了。

“救命啊！”又是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陆拾终于不淡定了，比他平时的动作不知道利索了多少。

他可不是想着赶去英雄救美的，他只是很想很想目睹一下那种毒蛇，当然，更想抓住它。

注意到迷雾中出现的人影，便向陆拾这边跑来，“救命啊！”。

女子看到陆拾便往他身后一躲。陆拾向那女子冲过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男子倒在地上，脚疯狂地蹬踹着，踹翻了一片草皮。五官拧作一团，经脉暴出，捂着太阳穴痛苦嗔唤，嗓子已经嘶吼得发不出声，只能急促地呼吸，手控制不住的打哆嗦，十分痛苦。

“救…救命啊，求求你了。”女子颤抖的声线，已经啜泣得不成音节。

可是求他也没用啊，他还未曾和这毒蛇谋面呢，他能怎么救？乱下镇定剂给这男子，万一反而更糟了呢？反正都是死，干他何事。

“帮帮我吧。”女子仍然拉着他的衣摆诉求着。陆拾也只是淡淡凝视着男子的反应，心中想办法如何抓到这条毒蛇。

男子额头上青色的血管膨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紫黑色，随着血管，皮肤也变为乌紫色。随着那乌黑在皮肤上蔓延，男子的挣扎的动作渐渐虚弱，双腿猛抽后便静止了般。

陆拾眯着眼，抽出自己腰间的折扇，展开折扇掩面靠近，手指在扇骨上有节奏地轻敲着。

听到背后的女子也在挪步，立马喝住她，“站着别动！”原本小声的抽泣也被陆拾吓得咽了声。

从陆拾的脚下钻出两只微不可见的蛊虫，分别从男子两个耳朵爬进。

陆拾身后楞楞站着的女子，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小心地屏住呼吸，怕那东西会突然飞过来袭击她。

实在不清楚这毒蛇到底有多强，陆拾特意召出两只精心养的蛊虫。

在那男子的旁边蹲下，指尖在左手手腕上的刺青上轻抚，那一朵似曼陀罗华的图案，随着指腹摩挲而过，那刺青一闪而泯的红光后，便在陆拾掌中出现一些淡黄的粉末，一张黄符和一颗玉白的圆珠。

那淡黄的粉末放在男子的耳边，用折扇轻扇，似感觉到头颅里面的动静，陆拾的嘴角得意地勾起。果然从另一只耳朵爬出一条若水蛭一般大小的黑蛇。

见机便口念符咒，向那黑蛇印出黄符，再将白玉的圆珠伸出，黄符顷刻就燃烧焚尽，而这乌黑漂亮的小蛇就在玉珠中了。

欣赏着这透明玉珠中，覆盖着一身折射寒光的乌黑鳞片、尖锐的三棱头骨、吐着漆黑的蛇信子的小黑蛇，在陆拾眼中简直成了美丽的艺术品。

“毕竟我养的蛊，我制的雄黄，还不乖乖入我囊中。”折扇一收，在手腕处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玉珠便消失在红光闪过的刺青处。

早已吓傻在原地的女子，当然也不听不清陆拾到底在哪里嘀咕着什么。

“已经救不活了，小姑娘节哀顺变吧。”陆拾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正欲离去，又被她拉住。

“公子！”她轻轻拉住陆拾的衣摆，生怕被独自丢在这林子里，哭得梨花带雨，睫毛上仍挂着泪水，“公子……可不可以带着我，帮我找到我的家族，我是龚家的小女儿龚虞。到时候我爹一定会给你许多财物的。”

“行。”其实她不说给陆拾财物，他也会同意的，因为如果她被小黑蛇袭击的话，他又可以抓一条了。虽然这样想好像有点不人道的样子，但是他能抓住第一条，只要是他能应付过来的数量，她也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谢谢你，公子你真是个好人。”听龚虞这样说，陆拾没忍住就勾起嘴角。他算不上是个坏人，却也绝不是好人，这样赞扬他，倒是觉得有些可笑。

陆拾这样抿嘴的嘲笑，却被龚虞看得呆愣愣地失神了，怕是把刚才的恐惧都抛之脑后了。

看她没反应，陆拾伸手在她眼前挥挥，“喂，走了。这尸体你要带走吗？”

赶紧擦擦她的眼泪，眼中还是布满可见的血丝，“可是……看着样子也没办法带走啊，我……我会回去给他立碑的。”

“那走吧。”这晚上到了，他可不想错过那些小黑蛇呢。龚虞只好唯唯诺诺地跟在陆拾身后。

夜晚的封魄山格外宁静，对于经常在外历险的人来说，这样的宁静无非意味着更加危险，但是现在对于陆拾来说，真是高兴得不行，想到小黑蛇都令他全身亢奋，精神充沛。所以陆拾此刻敏感的神经，让他只要听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便高度关注，以至于龚虞一感觉到陆拾的动作就紧紧拽住他的衣摆。

却都只是风吹草动而已。听见身后的龚虞已经小声地打哈欠，便转身问她，“想睡了？”

“嗯……可是，太危险了。”她当然知道那毒物的厉害，她哪敢睡啊。

“没事，想睡便找棵树，休息一下吧。”

“可是……”还没等龚虞说完。

陆拾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别担心，放心休息吧。我会保护你的。”

这样的话语，再对上陆拾的视线，论谁都有些被安心充满的感觉，龚虞忍不住被心中一暖。

随便找了一棵树，就让龚虞靠在树干上睡，陆拾则盘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到她颤抖的睫毛，肯定是没法安心睡，取出折扇悠悠扇动。龚虞当然察觉不到，掩盖在千年灵草的浓香下有一缕清幽幽的淡香，没过片刻龚虞就沉沉睡去。

果然在龚虞熟睡后，从漆黑的树干上掉下来两条小黑蛇，都被陆拾收入囊中。一晚上陆拾都把玉珠手中欣赏，仿佛这世间万物最美的也不及于此。

想到这还没到山腰就有这么厉害的毒物，陆拾光是想象一下后面的路程，都兴奋得不行，以至于他这一晚上根本毫无睡意。

所以，当龚虞醒的时候，便发现他仍然睁着眼守着自己，心中默默地又被感动一把。

“既然醒了，那就走吧。”带着这个女人，会走得慢些，他可不想耽误了后面的路程。

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找到她的家族。即便是龚虞带了传音石，但是在封魄山又无法摧动灵力，也是无济于事，只有碰碰运气。不过她如果真是受宠的小女儿话，应该会有人找她，那就可能性大了。

所以现在趁着白天，多赶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