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照》免费试读_独木横

第一章 星河

天，是绯红的天，但并不骇人，相反还给人一种温暖湿润的感觉。

在这连绵无际，满目绯色的天穹下，正有半轮巨大的明月悬挂在天边，占据了小半边天幕，月光朦胧，使其看上去竟比之太阳还要巨大，显得很是惊人的样子。

从天幕上，有洁白的月辉洒落，让这绯红的世界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和温良。那纷纷扬扬的月光，垂落到满是沟壑纵横的大地上，恰如是隔开了天与地，分离了阴与阳，于这破败的世界中带来了白天和绯夜。

现在有月光洒落，说明在这名为赤莎的星辰上正值“白天”。

在这带着绯红朦胧的月光下，正有一道清瘦的人影，拖拽着一个硕大的粗麻布口袋，口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些金属器物，行走中，不时与凹凸的地面碰撞，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回荡四周。

这人影是一个少年，似乎因为长期的缺乏营养，所以显得很是瘦弱的样子。他赤裸着脚掌，身上也只笼罩着一件青灰色的破旧麻布衣裳，在这晚秋的傍晚里，一步一个脚印，很是瑟缩地行走在这片奇异的土地上。

那行走的少年人似乎是累了，只见他攀爬到前方一座低矮的小土丘上，谨慎地向四周扫视后，似确定了周围没有危险，便放下了手中的大口袋，很是惬意地仰靠在土丘顶上，遥望向天穹。

说是土丘，其实更像是一些崩坏的土石和金属碎片，它们混杂在一齐，历经风和岁月侵蚀消磨，之后又慢慢聚拢，形成了土包残骸。其上除了绯红中又夹杂着焦黑的泥土外，还有众多的细小金属碎屑，倚靠在上面，很是咯人。

少年仰靠在小土丘上，浑然不在意身下的不适，甚至还用右手抓起一把泥土，鼓起腮帮，吹尽掌中的泥沙，只留下一个如同小螺丝一般的金属小棍儿，嘎吱一声，将其扔入嘴中，和牙齿一起发出咯咯哒哒的碰撞声。

“营养液，营养液，永远都是没味道的营养液，就连锈迹的味道都比它好吃……”

少年嘀咕的同时，更是皱起了眉头，也不知是因为口中铁锈带来的辛辣，还是那话语中排斥抵触的营养液。

他躺在那儿，浑身上下全是灰尘，唯有那一双眼眸，漆黑透亮的好像不属于这个脏孩子一样。

那双漆黑透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天穹，恍如透过了上方笼罩的绯红雾气，望见了其后不曾见过，只在故事里听说过的璀璨星空。那里烂漫的星光，似在遥远的境界，为少年人编制出了一个绮丽美好的幻梦。

“传说人祖生于古，开天而造人，故人繁衍万代至今……今人从古，而通灵，化为灵修……灵修兮浩荡，可移山填海，摘取日月星辰，哎！”少年呢喃，回忆着从大公书房的手札里看见的词句，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大公说过，在寰国最繁荣昌盛的时候，四方来朝，诸天万域皆拜，而作为帝国的子民，从生下来就可以选择一条自己的道路，壮大自身，守家卫国。”

“帝国有三途，至高一途者，依靠和机械结合，植入核心，操控机甲，力量无比强大，可开山潜海，于钢铁丛中纵横，是真正的斗士……

进化一途者，依靠药物科技，修改自身基因，加速进化步伐，完善先天脉络，补全命格，将自身的肉体潜力彻底挖掘开发，是真正的人雄……

灵能一途者，唤醒自身灵能潜力，以灵能为肢体，撩拨世界初弦，牵动规律运转，以此借来天地之中的无上伟力，从此踏步虚空，摘取星辰，皆都不在话下，是新世界的灵修！

此三途者，共同构建了能支撑起寰国在宇宙群星中耸立的支柱，伟大如此……可惜寰国早已不在了，星河啊星河，你注定只能在这崩坏的末世里，苦苦挣扎，和普通人一样由生到死，永远见不到真正的星空！”这名叫沐星河的少年人一声悲叹，在抬头只能看到绯雾的眼瞳下，他嘴角边流露出苦涩的无奈。

咔吱咔吱！

如同齿轮摩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傍晚时分回荡的秋风，带出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气味传来，让仰卧在小土丘上的沐星河精神一震。

“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迟到！”

沐星河翻起身子，一拽旁边的口袋，捏着其上绳索，轻巧地跃下土丘。

月光银白，洒在少年人同样苍白的脸旁上，清澈的瞳孔中，让他在这绯红妖异的大地上如同水晶般纯净。

哗啦哗啦！

随着沐星河手掌的抖动，麻布口袋中的物品也倾泻而出了，那是一些带着斑斑锈迹的不规则金属碎块儿。

咔嗒。

齿轮声再转，有一道蓝光从沐星河的身前扫射而过，在蓝光的背后，赫然是一个近大半人高的机械铁盒子，再往上是一个小了许多的小铁盒子，它们彼此重叠，如同一面高墙一样耸立在沐星河身前。

可以看出这“高墙”原本是充满了科技色彩的瓷白，不过现在变得破旧不堪了，这两个大小盒子方方正正的组合在一起，竟然组成了一个胖胖机器人的身子和脑袋！

“无尽，开饭啦！”沐星河十分熟识地向着机器人招呼道。

咔咔咔咔！

被叫作无尽的胖胖机器人，似乎十分满意沐星河带来的物品，有咔咔的声音从它内部传来，如同在开怀大笑！

沐星河静静注视着面前的机器人，只见有两只如同手掌的铁钳，从铁盒两侧的缝隙中伸出，向着他带来的金属块儿匆匆地夹去，然后扔入它铁盒一样的肚子内，那铁壁张开，如同自动门一样，在塞满了金属块儿后又倏忽合上，一阵嗡鸣过后，只剩下无用的残渣被倒出。

“哈哈哈，无尽我们走！”直到无尽进食完毕，沐星河很是振奋的扬臂一挥，招呼着机器人向着绯雾更深处走去。

绯雾更深处是一角森林，红色的森林。森林中落满枝叶的小径并不平坦，而是有许多的突兀坎坷存在。

这些突兀，或是巨大的坑洞，或是倒塌掩埋的断壁残垣，似这些废墟在讲述着若干年前，这里还并不是森林，而是一座巨大的文明都市。

不过不知为何，有可怕的灾难从天而降，砸出了坑洞，也摧毁了城市，再往后，失去了人类生存的废墟上，有野生草木在生长，草木越长越多，越长越大，最终遮盖了废墟，只余下葱荣的丛林。

失去人类的存在后，星球完成了她的自愈，用生命的赤色，很快遮盖住往日的疮痍。

第二章 指环

呼呼！呼呼！

银月渐沉，绯雾更深。当沐星河的眼中只余下绯红，耳中只有隐约传来的呼呼声时，他知道自己到达了目的地。

那呼呼声是野兽发出的呼噜，就像红色的绯夜不适合人外出，就连野兽也对这赤莎星上独有的绯夜，产生了本能的畏惧，不是外出捕猎，而是回归巢穴，等待第二天的银月升起。

但这让人和兽都要畏惧的绯夜，却是沐星河期待的“黎明”，因为只有他才能凭借着那绝无仅有的记忆才能，将见识过的一草一木都深深记忆在脑海中，绘成图画，即使在遮蔽一切的绯雾里也如履平地般自如。

沐星河静静地攀在一颗大树上，那树干湿滑，更是有许多的藤蔓在其上生长。

他就这样静静地蛰伏着，俯视下方的兽巢。

如果有光，可以看出此时沐星河眼底的平静下，有深深的期待潜藏，似乎他才是渴望捕猎的野兽，而下方的野兽则成为了目标。

呼！

沐星河压下心底的悸动，因为他深知，眼下名为“墨犀”的兽最是狡猾凶残，看下方那时而闪过的幽光，是野兽的眸子，它们通过假寐来迷惑对方，在夜里的巢穴下也要掀起杀戮。

与人争，与兽争，与万物相争，这是这颗没落星球上，无论人兽都要时刻遵守的信条，违背了信条的，都要死……

一阵风刮过，沐星河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腥臊味，那是从下方野兽的巢穴中吹来。也正是这逆风中，沐星河蓦然攥住了身旁的藤蔓，荡起身子，竟如猿猴一样，在半空中划出飘逸的轨迹。

在飘荡的半空，沐星河凭着自己的感觉向着兽巢伸手一抓，一共五颗，每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兽卵就被他揽入了怀中，囫囵装进自己的粗布衣衫内。

现在是绯夜，视力成为了最没用的感官，沐星河只是依照自己的记忆，和手脚传来的触觉，在茂密的丛林中急速穿行，他知道，失去了幼卵的野兽，马上就要来寻找他了，除了智慧和记忆外，以自己的力量是万万敌不过野兽的。

嚎！

野兽的咆哮回荡森林，让远去的沐星河也一阵心惊。

“最多三分钟，马上它们就能顺着气味追上我！”沐星河根据自己的经验稍微计量，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绯夜下的野兽虽然和人一样看不见，但它们的嗅觉更灵敏，刚刚借着风向，隐藏了自己气味的沐星河，绝不敢在现在松懈半分。

“无尽！”

奔出一段距离后，只听沐星河低低呼唤，然后在绯红的夜幕里，瞬息亮起了一簇微弱的蓝光，尽管光芒轻微，却如同在给予沐星河最深刻的指引。

咔嚓！

当沐星河终于触摸到无尽冰冷的金属身体后，随着那咔嚓声响起，他蜷缩进入了无尽的铁盒肚子里，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五枚墨麟兽的幼卵，赚到了！”沐星河摸着怀中的兽卵，喜滋滋地想到，不过随即他就闭住了嘴巴，连呼吸也停滞了下来。

唦唦唦唦！

大地震颤，引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就如同众多的肢体在撩拨草木。这是那只失去了幼卵，形同一只披着狰狞利刺皮毛的巨型黑色怪兽，顺着气味来追寻沐星河了。

不过巨大的墨麟兽只知道，那个偷走自己孩子的渺小家伙的气味，就在这儿戛然而止了，然后它怎么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对于身旁如同死物的铁盒子，墨麟兽浑然不觉。

嘶！

蛮兽的嘶鸣，再一次响彻森林，其低沉沙哑的声音，如最可怕的魔主在低吟，让潜藏在无尽体内的沐星河一阵头痛眩晕，几欲昏倒。

“无尽，我们走！”

在那可怕的墨麟兽追寻无果徘徊时，沐星河一敲身边的铁壁，向着无尽低声说道。

无尽当然能够理解沐星河的意思，在那齿轮咔嗒的运转声中，机器人脚底结实的履带转动，碾碎了一路的草木，向着森林外急速驶出。

“给你！”

出了森林，绯雾已然淡了许多，再借着从远处的建筑中传来的火光，一人一械的身影已经变得清晰可见了。

只见沐星河从自己胸口处的衣襟中取出五枚兽卵，将其中一枚放入了无尽敞开的铁盒肚子中，然后就面带微笑地看着身前略带憨厚的机器人。

如同那可怕强健的成年巨兽一样，即使小小的兽卵也透出黑亮的光泽，如同一颗硕大的黑珍珠般，在沐星河的手掌中传递出强大的生命活力，显得珍贵异常。

但是沐星河并没有半分的迟疑，而是十分干脆的就将这珍贵的兽卵送给了胖胖的机器人。这当然是沐星河和无尽的约定，由他为无尽提供食物，姑且算食物，而无尽就在最危险的时候给他提供保护，一人一械在长久的时间中，配合已经十分熟悉默契了。

咔嗒！

如同锅炉到时的声音响起，无尽的铁肚子再次打开时，已经看不到刚刚放进去的兽卵了。

“有意思的家伙。”沐星河轻语，他也只是猜测无尽是在进食，可这物质放进去与消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想不明白，知识的断层，深深张裂在赤莎星上，每一位生灵的传承当中。

“我走啦。”

沐星河向着面前的无尽机器人挥手道别，毕竟绯夜来临，在这诡异的夜里，回去晚了会让大家担心。

不过这次无尽却没在沐星河挥手时离去，而是两个铁钳不住的上下挥动，更是用履带的“脚掌”，围绕着沐星河转圈圈，如同撒娇一般不让他走开。

“咦，难道你还想要？”

沐星河拿出一枚兽卵问道，果然在无尽那个小铁盒的脑袋上，从一个方方的屏幕里，露出了两个尖尖朝上的奇特表情。

“你要就拿去！”

沐星河并不在意一枚兽卵的得失，在他看来，能在城邦外还有一个自己值得信赖的存在，就比一切都珍贵了，多一个伙伴多一条生路，这是大公给予沐星河的教诲，但得是真正的伙伴。

沐星河将兽卵放入无尽张开的肚子中，后者又在铁钳的摆动里露出无比满足的样子。

“这回我真要走了。”沐星河迈步，就要走入远处透出火光的建筑群落中。

吱呀！

沐星河迈开的身子后面，只觉得被一股力道给扯住，却是无尽用铁钳拉住了他身后的衣襟。

“还有事？”沐星河把无尽当一个人看待，在他看来无尽的智能，远比它胖胖的身躯看上去聪明的多。

无尽的小脑袋摇了摇，迟疑后，那代替了脸蛋的小屏幕上，最终显出了两条横线的憨憨表情来。

沐星河不解，可是接着就见无尽的铁钳伸入自己的肚子中，如同变魔术一样，将一个粗糙的小铁环夹出，套在铁钳上，又轻轻放入到了沐星河的手掌上。

“给我？”

小脑袋上挂着憨憨的两条横线，无尽点了点头。

沐星河将铁环拿起一看，借着远处的火光，他发现这手指大小的铁环，通体成红黑之色，也不知是什么金属铸造，而且所谓的粗糙，更像是某种篆刻下的细小字符，密密麻麻的，让人看去一眼就有了繁杂之感，显得很是晦涩的样子。

“许是无尽从某个金属渣堆中翻出来的吧。”

沐星河一笑，尽管他没有带指环的习惯，但也没有拒绝无尽的好意，而是从麻布衣衫上扯下一根粗线，结实的穿过铁环，将其戴在了脖子上，隐藏在了衣衫后面。

“无尽，谢谢你！”

这一回，沐星河真的向着远处透出火光的城邦走去了，而无尽也似留念的看了沐星河的背影一会儿后，它底部的履带转动，将其带入了绯红的废墟森林内，很快的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