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灵少女修仙传》——马若火

第一章 说书人

《惊蛰》

长卿

陌上杨柳方竞春，塘中鲫鲥早成荫

忽闻天公霹雳声，禽兽虫豸倒乾坤

《夏小正》

启蛰，言始发蛰也。

——引

轰隆隆~~~~~~

哗啦啦~~~~~~

春天的第一声雷给这个西南小城市送来了一场毛毛细雨，细雨赶走了春日温暖和煦的阳光，带来了倒春寒的湿冷和潮风。人们都说这是一个只有夏天和冬天的城市。

虽然说这里是城市，但其实这里也只是个县城而已，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个十字路口，美其名曰十字路。十字路的东边是一个大茶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本来应该没什么人有闲心喝茶听评书的，但是这个茶馆却每天都生意很好——几乎都是坐满了人。一来是因为小县城里闲悠悠的人比较多，二来就是因为这茶馆讲评书的老头了。

这老头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留了一头满清遗老的辫子，说他是满清遗老也不妥，因为他并没有把脑门上的头发剃成个秃瓢。据说前些年革命党要割他的辫子，他笑嘻嘻的说：“你要割，就从颈子这里割，还方便些！”，这些革命党都是些年轻小孩儿，大都是当地人，都是听过他说书的人，又看他干瘦的快半条命都进了棺材了，也就没有为难他，后来有个革命党还送了他一副老花眼镜，现在他说书再学读书人的时候都会把眼镜带上。

老头平常喜欢穿一身白色长褂子，自从民国革命以后，茶客们大都开始穿短衫，因为短衫做起事情方便，长衫子飘来飘去，做起事情来阻脚碍手的，但是老头一直没换。

老头因为偶尔带老花镜的缘故，普通短衣帮的茶客们现在大都叫他“骚眼镜”，但是还有些有地位有身份的茶客，他们也穿着长衫子，或者穿老式锦缎褂子的茶客，他们会叫他冯老头。这些茶客大都是富商或者当官的，掌柜的会把他们安排到二楼的一排小包间。这个包间刚好就在冯老头座位上方不远处，可以说是最好的位置了。当然如果是这里最大的官——刘司令——来了，那这个茶楼就会关门，冯老头就只会给他一个人说书。刘司令常喜欢说：“呀！冯老头，你说的这些好他妈神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赏你几个大洋！拿到起……”，冯老头拿了钱也会跟着哈哈大笑，拱手道谢。

但是冯老头并不歧视短衣帮，虽然短衣帮从来不给赏钱，还经常嘲笑他，冯老头也很开心，要是有人说了粗口，冯老头也粗口骂回去，被骂的人不仅不生气，也都是笑嘻嘻的。或许是为了短衣帮，陈老头把自己说书的位置安在了大厅的正中间，位置上有一张黄黄的旧竹椅子，一方黄的发灰的柏树案几，案几上放着他说书三件套——折扇、烟斗、盖碗茶。偶尔他说的开心了，还会跟茶客开玩笑说：“要不要巴一口我的神仙烟？神烟巴一口，活到九十九！”，“巴”是这里的土话，就是抽的意思。老头虽然经常这么逗这些茶客，但是从来也没有人抽到过他的烟。

冯老头的案几摆在茶馆大厅的正中央，在他的他的案几四周，掌柜的摆了四个茶桌，所以如果不介意大厅的嘈杂，真正最佳的位置应该是这四张方桌子。而这四张方桌子中，有一张就被城里张记药铺的少东家张连亮包了。

张连亮的土豪形状是人尽皆知的，当年还是个营长的刘司令的老父亲刘老头差一口气就要闭眼了，张少东家也不知是那只眼睛看准了，他先是拿了铺子里最好的人参去给刘老头吊命，然后又花了大价钱从上海请了当时人们都信不过的西医生来救刘老头的命。结果还真给救了回来，本来寿衣都准备穿的刘老头就这么活了过来，现在这么多年过来了，依然精精神神的，到了明年都要满九十九岁了。后来坊间传闻越传越神，说是张少东家其实不仅是个药店东家，还是个相士，要不然怎么能花那么大的价钱去救当时还是个区区营长的刘司令的老父亲？现在刘司令虽然不能说独霸西南，但是在这个城市，还是没人敢惹的。而搭上刘司令这班车的张少东家也像是马车变火车一样，从一个小小的药铺做成了西南地区最大的货商，无论是西药还是中药，只要是能挣钱的药，张少东家都能想办法插一脚，所以他现在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巨贾了。

而这个张少东家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冯老头说书了，按说到了他这个地位，就算不嚣张跋扈，也应该是有些身段的人了，可他偏不。茶楼的掌柜掏空心思要巴结他，给他留了最好的包间，可这少东家就偏偏不要，就喜欢坐大厅里面，掌柜的不敢怠慢，就选了刚好正对冯老头的桌子，每天都给张少东家留着。张少东家也不推辞，还赏了双倍的茶钱，掌柜的本来不敢收，但是张少东家赏钱给的几乎要发怒了，掌柜的才不敢不收，所以张少东家的这个特别桌子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但是冯老头并不高看任何人一眼，无论是短衣帮还是刘司令本人亲至，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到骂人的时候就还是要骂人。据说早些年，有些不懂事的外来人路过这茶馆，熙熙闹闹，要找茶馆掌柜的麻烦，冯老头看不下去了，开口就是一顿段子骂，开头就说了句“厕所里打灯笼”，听得这些外地人摸不着头脑，但是他们看周围的人都在笑，就猜到这老头在骂他们，于是就要打冯老头，结果冯老头几乎是一动不动，仅仅是几个闪身就把这些人收拾了。所以这些茶客又说，冯老头是会武功的，而且多半很高。

对于冯老头到底会不会武功的问题，有人信，有人不信，茶客们争来争去也没个定论，但有一件事是有定论的，那就是冯老头说书是说的真的好。

冯老头说书说来也很是奇怪，一不说过去，二不说未来，三不说现在，那说什么呢？说瞎编。是的，冯老头自己都说，自己说的书都是瞎编的，茶客们只要听个乐就好，万万不可当真。但是又有茶客说，之前听过冯老头说西南狗头金的故事，真的就有人在川西南与云南交界的的一个小寨找到了狗头金，后来这人还分了冯老头一小扣子那么大一块金子。所以茶客们有的听到可能和发财有关的事就想这多半是真的，而跟发财无关的，茶客们就想，多半是胡吹的。

古人说书多半是些义气武侠神怪演绎，像什么《封神榜》《七侠五义》《说岳全传》《三国演义》《西游记》《隋唐英雄传》《水浒传》之类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讲来讲去都是一个调调，冯老头却不一样，他敢说《金瓶梅》！！金瓶梅是什么书？——众所周知的黄书。但是他能说的色而不淫，露而不俗，茶客们听的血脉膨胀却又不低俗下流，这就是本事了。

当然冯老头也不是尽说这些，事实上他说这些说的很少，他说的最多的是像还珠楼主写的那种《蜀山剑侠传》那种仙侠故事，或者是临时根据某地某事编造的新故事。

冯老头现在讲的书就是跟发财无关的，但是众茶客都听的津津有味，为什么呢？因为跟一个女鬼有关。他说书的开头一般都是说前几天在某地发生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众茶客大都会说“听说了……那个事谁都晓得了！”。冯老头这时一般会接一句说：

“你们些闲人，晓得个屁！”

冯老头又说道：“我跟你们说的，才是这个事情的真相，那个女鬼的确是被车撞了的冤鬼，但是她在被撞之前，就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人了。”，冯老头讲起了这几天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女鬼事件。

茶客们起哄道：“不是人，难道一开始就是鬼啊？”

冯老头笑笑道：“搞不好，现在还真的是要变鬼了！”，冯老头眼睛扫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张少东家又说道：“你说呢？少东家，那个女娃娃变成鬼没得？”

少东家脸色一变，不理冯老头，起身就走了。只听冯老头在他背后说道：“莫走喔，精彩的还没开始呢！”

张少东家理也不理冯老头，他心想：“这老头怎么就知道是我的车撞了那个女人呢？！”

大概在几天前，张少东家刚刚从美利坚买回来了一辆别克小轿车，这小轿车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还是刘司令拖了关系才搞到的一辆，张少东家很喜欢，但车是有了，可不会开啊？这小小县城，又没有会开的司机，刘司令的副官倒是会开，但没可能让人家堂堂的司令副官来帮一个药铺少东家开车吧？想都别想！所以张少东家只能临时跟着学。副官教了少东家一天，少东家就以为自己学会了，立即就要开出去试试，本来想着在外面平地林子里随便开开练练手艺，谁知道这平时没人的林子居然突然就冒出一个小姑娘，少东家慌张之下，油门当刹车踩到了底。那小姑娘就结结实实的撞到了这辆新买的别克车上，而她飞出去的那个样子就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第二章 罗刹

张连亮一看撞了人，立即就和小厮下车去看什么情况，两人走到这姑娘身旁一看，发现是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姑娘，但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清瘦的个头，挺鼻、小唇、大眼睛，一张脸白白净净的，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但眉宇间也是个美人坯子，头上裹了厚厚的头巾，两人小心的解开头巾，发现这姑娘居然是一头长长的红发。两人面面相觑，哪里见过红头发的中国人？但这姑娘分明就是中国人的面容，张连亮又简单检查了下这姑娘，发现她心跳呼吸全都停了，于是不在太意的吩咐小厮道：“挖个坑埋了吧！”

在这个兵荒马乱军阀割据的时代，像张连亮这样地位的人物，只要不是弄死了不得了的大人物，那是没什么人能奈何他的，就算寻常百姓被这么撞死了也是活该，更何况是在荒山林子里，死的还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乞丐姑娘。所以张连亮一看这姑娘已经没了气，就让小厮随便挖了个浅浅的坑，然后又找了些石头土一埋，就算是了事了，张连亮在坟前道：“姑娘是我撞死了你，但我不是有意的，如果你有什么家人我一定设法抚恤，希望来世你投胎到个富贵一点的人家，不用再辛苦做乞丐。”

张连亮本来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毕竟战乱年代天天都在死人，这样的乞丐只怕天天都要死好多好多，不是饿死，也会因为战乱而死，所以张连亮也没放在心上。

但第二天突然就有人开始传言，在那片林子里闹鬼了。

张连亮家祖上原来是西北倒卖甘草的，到了他爷爷这一辈发了家，药材生意越做越大，也就算的上是药庄世家，而但凡学医的经商的，于鬼神之道向来是信的浅一点的，更何况张连亮家既是“医”又是“商”，所以即便有些玄而又玄的事，他们家也是学孔老夫子的态度——“敬鬼神，而远之！”。

但这一次由不得他不信，因为他再去埋那姑娘的地方看看的时候就发现，原本的林子都干枯了，虽说现在还没完全暖和起来，但是怎么说也是到了春天了，万物复苏，树木都开始发芽了，而这块地方周围的树木居然都干枯了，甚至树干都开始裂开了。张连亮又小心谨慎的跑到了山坡上从上往下俯看，他分明的看见以那个坟为中心数丈的土地都干的裂开了，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蜘蛛网，而张连亮埋那姑娘的坟现在看来就像个大蜘蛛一样。

这让张连亮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叫《子不语》，里面有说过关于僵尸的传说，传说最高等级的僵尸叫旱魃，旱魃一出天地变色，方圆数百里都寸草不生，而且还会引发大旱的天灾，刚好那个书里也说了，旱魃都是天女变的，而这个女的又是诡异的红头发。张连亮心想：“难不成坏事做太多，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张连亮又想了想心道：“从小都是跟着母亲和舅舅过活，虽然做了商人，不见得是大善人，但是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难道是我父亲做了太多的坏事？报应到我头上了？”

张连亮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种事虽然有些困扰他，但他也没太放在心里，所以该做生意了还是继续做生意，该听说书还是继续听说书，他相信要是真有旱魃这样的僵尸，那肯定也会有捉鬼的天师的，而且他向来只信自己不信命，他心想：“事情出就出了，要来就来，我张连亮什么没见过？”。

但当张连亮听见冯老头说的这个后，不知为什么，心头又有些慌乱，难道这个红发姑娘真的会变成鬼来找自己？想到这里，张连亮心头一瘆，心想：“既然冯老头看出来蹊跷，那就算他解决不了，他也一定有办法找到能解决的人！”

张连亮想通了这一层，立即叫了小厮一起又去了茶馆，才刚好一进去就刚好遇见掌柜的，掌柜的迎上去说道：“张少爷，你是喝茶呢还是找冯老头呢？”

张连亮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来是找冯老头？”，掌柜道：“冯老头出去一会儿了，这老头今天的书都没说完，就跑出去了，您知道他就这个臭脾气。他出去之前说了，他要去城外的小树林办点事，如果少爷您来找他，就告诉您！这冯老头，一点规律都不懂，哪能上少爷您等他呢……张少爷，您再坐会儿吧？您慢走……”

张连亮不去理掌柜的，转身就直接往那个小树林赶去了，他心想：“难道这冯老头讲的书都是他经历的事情？那也太神了吧？那这个红发女子又是什么东西？不会真的是鬼吧？”

等张连亮赶到了树林边，就看见冯老头坐在坎上用嘴一巴一巴的抽烟斗。冯老头一看张连亮来了就说道：“你来了？等你半天了！”

张连亮奇道：“你知道我要来？”

冯老头叼着烟斗，一边巴嘴一边起身，鼻孔喷出两股烟后淡淡说道：“要不是看你小子救了些人，我才懒得理你！你知道你埋了个什么东西吗？”冯老头也不等张连亮回答，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指着张连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先过来！”，张连亮虽然不知道冯老头要干什么，但是看张老头这架势，就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的说书先生，到更像是个道士高人。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冯老头没问他要钱，一般来说不要钱的道士、法师多半都不是骗子，因为钱都不要，那他还骗个什么？张连亮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冯老头让他过去，他不假思索就过去了。

冯老头瞟了一眼道：“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你倒是个明白人，难怪不得可以一直跟刘司令一起混这么久！”，冯老头才说完，伸出他黑黑手指甲在张连亮手腕一抓，张连亮的脉口就破了个口子，接着鲜血淋漓而出，冯老头迅速拿出树枝一接，这血就像是听冯老头指挥一样，顺着树枝尖流到了树枝尾，整个树枝都被张连亮的血染红了。

张连亮心里其实是有准备的，他心里想着冯老头可能会对他做点什么，诸如拔根头发，削点指甲之类的，因为他从小就听过巫术法术道术，多半就是要用头发指甲这类的东西，但是他还是没能想到冯老头会直接抓破自己的血管。当他发现冯老头往自己手腕抓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也往后一缩，想躲开冯老头这一抓，毕竟张连亮从来都不是那种被人呼来喝去的人，他心想：“你要是叫我把手伸出来那还可以，可就要这么抓我，我就不乐意了。”，可谁知道冯老头这一抓没那么容易躲过，而手一被冯老头抓住，张连亮就觉得自己全身又麻又软，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冯老头摆布。

冯老头眼看血取够了，又看了眼张连亮，轻轻哼了一声道：“哼哼，年轻人想得倒是不少，我这一抓，就算是阎罗王来了，都躲不过，你还想躲？”，冯老头摔开张连亮的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张连亮解释道：“这红发罗刹厉害之极，小子居然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命大。”，冯老头说完拿着带血的木棍轻轻挥舞了一下嘴巴念念有词道开始念咒，过了片刻冯老头喝道：“破！”，冯老头这一声喝断，张连亮仿佛看见这带血的木棍闪了下金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然后冯老头就把那木棍直接扔到坟上插了起来。接着整个坟就炸了，就仿佛坟里装了炸弹一样。先前刘司令带张连亮去看过手榴弹爆炸，现在这阵仗，似乎就是那个的翻版，张连亮心想：“不会是事先在里面装了炸弹吧？”

但接下来的事，很快让张连亮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看见了那个红发罗刹从坟里飞了出来，直接悬浮在了空中。张连亮忍不住说道：“我去你妈的……”，他赶紧往后跑了几步，躲到了树林后面看起来一颗稍微大点的树后面，而跟他一起来的小厮大吼一声：“我的妈呀！”，然后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张连亮不去理小厮，而是对冯老头说道：“冯大师，你没问题吧？”，冯老头又巴了一口烟说道：“区区红发罗刹……”

“小心！！”

就在冯老头说话的时候，那红发罗刹突然疾驰而下，双手成爪，就往冯老头胸口抓去，冯老头脸露微笑道：“来的好！”，说完他双掌一迎就跟红发罗刹正面对了一掌，却只见冯老头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打的飞了出去，接着又撞到了树上，噗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冯老头惊道：“这！！不是红发罗刹！我命休矣！！”

张连亮冯老头更吃惊，本来以为冯老头一定可以瞬间秒杀这个什么红发罗刹，谁知冯老头帅不过三秒，分分钟被红发罗刹教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