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穿越》：第一话 消失了的浩二

第一话 消失了的浩二

我在冲绳最好的朋友神村浩二整整消失了两年。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就在我已经快要忘记他的时候，在旧历春节前，他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那一刻的感觉，简直是毛骨悚然。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这件事儿，因为这事儿太邪乎。最近几次和浩二喝酒，两个人基本上都是沉默不语了。该问的细节我都已经问过很多次，根据我们之间的交情和我对他的了解，我非常希望相信他说的话。可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让我不得不怀疑浩二是个编故事的高手。

两年前在一次聚会上认识浩二的时候，我就对他的姓氏很感兴趣。当时我问他，冲绳这么多神迹，是不是你们村子也有神仙降临过，所以才姓了神村这个姓的？浩二说我哪里知道这些，反正从出生那天起就被这样叫了。

浩二的中文是我见过的日本人里面讲的最好的。好到什么程度，就是你听他讲话完全猜不到他是哪里人。

浩二的四年留学生涯被分成两半，头两年在北京，后两年在台北。浩二家很有钱，是传说中的冲绳地主。当年家里的土地被美军征用用来建设基地。这些地虽然是被美军征用，但征地的钱却是日本政府出。浩二有一次喝醉的时候说，普天间基地的整个跑道都是他们家的。军用地的地主在冲绳是最有钱的一个族群，每年分钱两次，据说有人可以收到几千万。浩二家里又开着空手道馆，他还是家里的独子，将来继承这一切毫无疑问。除了家境优越让人羡慕，这家伙竟然还有两个姐姐，争着抢着对他好。要说人的命，真是天注定。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浩二没有成为一个纨绔子弟，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一般浩二这样的家庭出身的孩子，人生轨迹都是设计好的。从最好的私立中学出来，大学要么去东京，要么去美国。浩二的朋友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路线。可是浩二却选择了去中国留学。他说原因他也不知道，这一切纯粹都是他老爸的安排。从他记事开始，他爸爸就给他讲中国的事情，并且告诉他，他们的先祖是几百年前从中国移民过来的，然后在这里落地生根。他们家中国的姓氏，是阮姓，是阮籍的后人。

我问他你知道阮籍是谁吗？他说不知道，小时候玩三国志游戏的时候，他爸说阮籍就是这个时候的人物。反正他也不大清楚，就这样被他爸爸安排学中文，去北京和台北留学了。留学回来以后刚好冲绳县的观光局招聘，他的中文这么好，又是地道的当地人，就被录取在那里上班，负责招徕中华圈市场游客来冲绳的观光推广工作。

因为职业的关系，我们很快成为要好的朋友。

浩二这一代人，被称为宽松的一代。其实说的不好听一点儿的话，也就是垮掉的一带。从上学开始就强调保护孩子的身心健康，没有成绩考核，没有竞争排名。他们大多对金钱和权利没有太多的欲望，不会强烈的喜欢什么，也没有常见的憎恶感。这些在O型血的浩二身上更表现的淋漓尽致。除了被他老爸逼迫的家传的空手道，我竟然说不上浩二有什么爱好。我的兴趣是历史，尤其对于琉球王国历史抱有浓厚兴趣。在这一点上浩二经常受到我的无情揶揄和深刻批判。

之后在2016年初，他去台湾参加旅游的展会。台湾对他来说是最熟悉不过，就想办法在展会结束后独自留下来，要再去一次高雄的孔庙。结果2月6日凌晨那里发生了里氏6.6级地震，之后就和大家失去了联系。

现在他回来告诉我说，他在这消失的两年里面穿越了，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情，认识了很多人。

当然，这些人都是古人。

我盯着眼前的浩二。他正在认真的讲述他在大明的遭遇。我很为他担心，想这个可怜孩子被地震震坏了大脑，以后的人生可怎么办才好。突然他睁大了眼睛，一把抓起我的手说：我想起来了，在穿越回去的时候，我留下了记号。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首里城。然而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他蹲在地上很失落的说，怎么可能，我明明就在这里的石头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的。我安慰他说：没事的，没有证据不代表什么，我相信你的话。你看，首里城这里其实是后来重修的。当年美军的炮火把这里打成一片废墟了的。

浩二猛的站起来：哎呀，我竟然把这件事情忘记了。还好我留下了不只一处痕迹。跟我来。

然后浩二带我去了中城。这里和首里城一样，是冲绳世界文化遗产五座城当中的一处，保护的非常好。进门的时候浩二说当年我来这里并不会收门票。我想这孩子是真的入戏太深了，只好跟在后面进去。浩二说我们走后门。他带我爬过最初的台阶，进去第一段城墙之后，并没有继续沿着参观的路前行，而是拐了一个弯，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狭小空间。我看了一眼，案内牌上面写的是拜所。

浩二开始挖石头。

我说你疯了吗，这里可是世界遗产，你不可以挖，快停下来！但此时的浩二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专注的，近似疯狂的在城墙上挖出一块石头。我观察一下周围，确定这个角度并没有摄像头，松了一口气，把浩二挖出来的石头轻轻的填回去，跟他说：兄弟别闹了，这可是违法的事情，是要坐牢的。这个时候我扫了一眼浩二，发现他坐在地上，盯着我手里的石头，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

我被他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已经放回去的石头又抽回来。午后的斜阳恰好照在那块琉球石灰岩上，几个并不好看的字清晰的显现在我的眼前：

神村浩二到此一游。

第二话 遭遇册封使

不用经过鉴定，那几个字一看就知道刻上去的日子不短了。何况我亲眼看到浩二挖开的情形，也可以断定不是他事先埋进去的。回去那霸的路上我一直没有讲话，直接把车子开到常去的居酒屋，找到最喜欢的角落坐下来，一口气喝了一大杯啤酒。之后，看着浩二说：“你从头讲起吧。”

浩二脱掉了外套，拿出来他的IQOS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接着说道：

“你看我这件T恤了没有？我万万没有想到，它救了我的命。”

浩二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尚巴志圆领文化衫，每年都会印，并没有什么特别。

“现在，我订制了数百件这衣服，连睡觉都不会脱下来。”

在烟雾的缭绕下，浩二的眼神开始有些氤氲起来。

当时浩二的确是被震晕了过去的。当他醒来时，发现周围不对劲了。自己明明是睡在酒店的床上的，现在，却躺在一片沙滩上。

他站起来，把粘在宽松的浴袍上的沙子抖了抖，努力的观察周围的环境，拼命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是，自己先是在孔庙待到中午，回来又去打狗英国领事馆走了一趟，晚上吃了最爱的牛肉面，喝了几口啤酒就靠在床上睡着了，连澡都没有洗，衣服也没有换。浩二抬起胳膊闻了一下浴袍的袖口，有啤酒味。这不是做梦。

太阳挂在天上，一阵小风吹过来，浩二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的浴袍，想先离开海边再说。在这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浩二说他当时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脑袋里面是木的。那人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鞋子和帽子是黑色的，三十来岁的样子，留着一点小胡子。一看就是非常精干的人。

“哦，我……”

浩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一个整句子，来人竟然从腰里拔出来一口刀，架到了浩二的脖子上。

浩二大惊：“大哥你好，大哥我不动，大哥我是好人。”

来人打了一声呼哨，后面涌出来更多的人，都跟他一样的装扮，不过衣服的颜色却是青色的，不由分说就把浩二捆了起来。最开始的红衣人说：“此人装扮古怪，来路不明，十分可疑，带他去大船上，听大人发落。”

几个人把浩二带上了一艘小船。

小船划行了不久，看到在海面上一字摆开的船队的时候，浩二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在片场，这些人也不是在拍戏。

二十多艘帆船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海面上，最大的一艘被环绕在中央。帆是白色的，并没有升起来，锚也抛在水下。浩二被按着头，跪在甲板上，眼睛只能看到周围有人快速走动，清一色黑色的靴子。这些人把他围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这厮是哪里捉到的？”

“这厮如何是这样打扮？”

“你们就发现他一个吗？有没有别的人？”

“要不要叫多些人上岸再搜一搜？是不是已经着人禀报大人了？”

正在说话间，听见一个人跑过来大声说：“大人下来了！”

甲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面跪着的，你抬起头来叫咱家看看。”

有人马上伸手过来，试图揪住浩二的头发，结果却发现太短，没有办法，只好再加上另一只手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因为力气太大，浩二禁不住疼的喊了出来。

“你们不要弄他！”

声音不大，却容不得违抗。

“是，大人！”抓住浩二的手立即松开了。

浩二定定神，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大人。见那人看上去已经年龄不小，很和蔼的样子，心里面稍稍有些安心。这时边上有人端了一把椅子来，恭恭敬敬的请那人坐下来。

“你不要害怕，咱家问你几句话，你照实回答即可。你叫什么名字？”

“大，大人，我的名字叫神村浩二。”

浩二生平第一次叫人大人，难免有些紧张。

“你是倭国人？”大人追问了一句。

倭国人？浩二并不知道倭国人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回答说：“我是冲绳来的。”

“冲绳是哪里？”大人抬头看了看周边立着的红衣人。

浩二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又说道：“我是琉球人。”

大人脸上动了一下，露出些意外的神情：“哦，你是琉球人？官话竟说的这样好。咱家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

浩二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看着大人不出声。

那大人又问他：“莫非你是山南国的人？”

浩二听到这句话，脑袋里面感觉被猛然一击，想起来老爸给自己讲过的琉球历史。山南国？God！山南国是什么情况来着？一片空白。

“又或者，你根本不是什么琉球人吧。”

大人的声音变得更加纤细和低沉，脸上和蔼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

浩二很坚定的说：“没有错，我是琉球人！我是真的琉球人。”

“大人，卑职看此人实在可疑，我等上岸时并未发现他，之后突然现身沙滩。既然无法确定来路，干脆杀了他，以免节外生枝。”捉他来那红衣人突然插话说。

“哦，蔡千户言之有理。就交给你处理吧。”

“遵命！”那蔡千户挥了挥手，就有两个人过来架住浩二的左右胳膊。

“拖到船边上斩首吧，注意脖子冲着外面，小心着别脏了大人的宝船。”

浩二已经魂飞魄散，顾不得许多，拼命跳起来反抗，一边大声喊：“我没有罪，你们凭什么无故杀人？”

又有几个人过来扯住他，要拉他到船头的位置去。浩二分明看到那里有个人已经拿出刀来，等着了。

“慢着！”

那大人忽然说话了：“把他这白衣服扒下来。”

原来撕扯挣扎之下，浩二的浴袍被扯开大半，露出穿在里面的T恤衫来。

大人笑了起来：“我说老蔡，今儿有些鲁莽了吧，差点儿就杀错了人。你看这小厮竟然是巴志兄的人！这褂子上可是写了巴志的名号的。”

被松绑的那一刻对浩二来说恍如隔世。

蔡千户亲自给他解开的绳子，这个精干的男人笑起来让人有莫名的恐惧：“小兄弟对不住啊，你怎么不早说。你能穿这褂子想必是巴志大人的亲随人了，刚才多有冒犯，你不要往心里去。”

这时有人过来报告：“大人！淡水和物资补充完毕，军士们都已全数登船。”

大人笑了起来：“哈哈，没出意外最好。”

蔡千户说：“大人宝船所到之处，不光海盗们早已闻风而逃，连日来更加天气晴好，像这样顺风顺水，再有半月也就能到中山国了。”

大人道：“此次托了圣上的洪福，咱们定能够平平安安到了那里，顺顺当当的办了这趟差。既然孩子们都回来了，趁着这风平浪静的，开船吧。老蔡你带这小兄弟上来，咱家看着他吃顿饭。看情形想必是遭了难的。咱家刚好也想问问他中山那边的情形。”

浩二抬头看那巨大的船帆徐徐升起，旁边一面大旗垂挂下来。上面写着：

“大明御敕琉球国册封钦差正使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