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者一号》——陆月优

第一章 风波骤起

黝暗寂静的深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划破了宁静。

十数艘装备精良的太空舰队以超光速度行驶。它们列队而行，耀眼的舰灯像是要把深空这块巨大的黑幕布给撕开，努力在隙缝里露出了一线光亮。这就是喀多云斯星系里声名显赫的‘漫步者一号’舰队。

漫步者一号舰队是从星系出发，前来异星域探寻未知。这是星系中各大星球打破了异见，进行联合组建的尝试，也是被视为文明的一大突破。

舰队从出发至今，已将近十八年了，早已远离了原星系，进入了另一个星系——波尔卡星系。舰船采用的是全自动系统，留守的值班人员只需十几个人，便能保证正常工作所需。

“福克斯，你不能再吃了。这套有伸展功能的制服可跟体型改变，就怕是在体检时不过关，那有罪可受了。”一个舰员对着胖得像个气球般的男子说。

“怕什么，船医还在休眠期，等他醒来，也是一年后了。到时候再减也不迟。”那位男子边说边把食物往嘴里塞。他不断地在进食，丰满圆润的双下巴在晃动，让人生出油腻感。

“舰船上的食物虽然品种丰富，卖相也可以，味道却单一，你就不会吃腻？”

“嘴里有点吃的总比无所事事好吧？值班的日子实在太无趣了。每天就记记航行日志，去例行检查。”福克斯不停地忙着往嘴里塞东西。他的个子其实挺高，却因身材过度肥胖反倒显矮了。肚子涨得圆鼓鼓的，好比塞了一个西瓜般圆润。

事实上，这些工作人员平日里也是无事可干，喜欢斗嘴。长年航行在茫茫的太空中，困在舰船内，可供娱乐的方式少之又少。

“就连想喝杯水，想吃什么东西，也有机器人马上送到手上。还有什么可以忙的呢？”

“咱们来玩盘牌，怎么样？”

“天天玩，没新意，前天还输给你了，害我围着舰道跑了一圈，累死我了。”

“下棋？也好久没玩了。”

“无趣。”

“那你想玩什么？”

“船上的花样都玩过几百遍了，就连娱乐舱里影视频道的剧目，里面的台词会倒背如流了。太无意思了。”福克斯做出无奈状。“没找到新目标前，我们都是闲人，无聊。”

“是呀，值班到现在，已经半年了，还没找到有生命的星球。周边到处都是暗淡的星光。”那人转望向弦窗，窗外幽暗谧静，最亮的星星也仅如萤火般。他开始想念以前掠过的星空了。“很想回到休眠期，这样就可以在睡眠中过日子了。”

“做梦还早着呢。等下一批人醒来要五年以后。想想这值班的日子真是可怕。还是去找点乐子吧。”

“说起来，那怪人宁愿整天看星空，也不愿意和我们说话，他的人生岂不是更无趣。”说话的人刻意压低声线，听者心领神会。怪人，是他们对某个人的特定称谓隐语。

被称为怪人的那个人正在察看信息屏，并没有注意到聚拢在一起说话的工作人员。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还真没和他单独说过话。平常也没见他有其他爱好，就连娱乐节目时间也从来没见过他出现。”

“人家是异种星人，官至上校，又是代理舰长，和我们自然不一样。”有人酸酸地说。这话引起更多人的共鸣，有些克拉依星人围上前来。

“只是上校而已，资格老，职位比他高的人多的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最高指挥官会指定他调来母舰当代理舰长。”

“我听说其他子舰的舰长对他持有意见。当初他不是在十一号子舰上担任副舰长么，子舰长听说他要当母舰的代理舰长时，都要疯了。”有人说。母舰舰员有权和其他舰船保持通讯，在无事可做时，闲聊就成了常事了。

“这个自然，这官位一下子越过原舰长了，做了他上司，能不上火吗！毕竟在以往升职都是论资排辈的，结果到了最高指挥官这里，就变了。舰长们没有怨气才是假呢……”

“我可没看出来这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舰队上来自其他星球的异种星人也有不少，也没有他这样爱搭不理的。和他同一批次轮值，真是不幸。”有人撇嘴说。

“怎不说那是性格高傲?人家是高官，存心瞧不起我们这些低级工作人员。”福克斯忽然拔高了声线，刻意让坐在舰船中央的那个怪人听见。

那些舰员先是一惊，后抱着想看好戏的心态来看那怪人，等待他的还击。

只见那人恍若未闻，手却一刻不停地在电子屏上一一录入工作日志。稍倾，便离开了控制中心。

一个巴掌拍不响，对方不应战，挑衅者无趣，想看笑话的人也略显失望，便转移了话题。

“福克斯，你这举动可把我吓得够呛的。下属挑战上司的权威，小心被送上军事法庭。”有人假惺惺地说。

“这不是闹着玩吗，看，这不也没事嘛。怕什么，看他那副熊样，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就是看不顺眼。”福克斯满不在乎地说，又将一把零食往嘴里塞。

“异种人来当克拉依星人的领导，确是好比羊来当老虎的领导。老虎带领的羊群会凶悍无比，可羊带领下的老虎群却是软弱可欺。才半年，便如此难熬了，我都担心后面五年怎么过呢……”有人忽而感叹道。

“在星际联盟，克拉依星才是领导者，其他异星球都只是追随者而已。没有克拉依星做主导，试问哪个星球敢出航外星域？可得来的好处却要均分，这合理吗？”有人提出了一个老问题。

这事从出航起就有议论了，只是碍于舰船的禁令，不敢有所声张。当前在控制中心值班的人只有十几个人，其中又以浅蓝肤色的克拉依星人居多，有异议的人才无所顾忌了。

“就是嘛！克拉依星人是老大，其他异种人都得靠边站。毕竟在太空里有隐藏的风险。始终需要一个强悍的领导来担任舰长才对。这个职务只能是克拉依人才适合。”

“荷兹舰长虽非克拉依星人，但我觉得他的工作做得很好。你们背后讨论他，才是大错！”一个年轻人听得气极，忍不住前来争辩。

克拉依星人愕然地看着来人，只见这个人的外貌和他们的特征明显不同。他的外形瘦高，全身的皮肤是深褐色，更像一截老树木。

第二章 种族的纷争

当那些克拉依星人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议论时，却让人看不惯了。

来自异星球的年轻人不甘心地说：“无可否认，克拉依星的确在科技方面比其他星球要进步，但其他星球也有值得骄傲的资本。不论是来自哪个星球的人，都是要凭自己的本事和能力，来担任职务的。”

这一句话戳中了那些人的痛点。他们勃然大怒，纷纷上前围攻那个年轻人。

“听起来你这句话里带有刺呀！”

“知不知道这艘巨大的母舰是哪个星球建成的？组建星际舰队的人是谁？领导的人又是谁？都是在克拉依星主导下创立的！没有克拉依的英雄，你能跟随出航吗！能获得在英雄舰队工作的荣誉吗！”

被群起的克拉依人团团包围，年轻人的身体在颤抖，却仍鼓起勇气辩解。“我又没说错什么，难道克拉依星人就是人，其他星球人就非得要带上个异种的名号？舰队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用任何名义岐视其他星球人，可以叫为异族人。”

“异族？想得美！是异种才对，异种人可不就是说你们！”

“异族是指由其他星球不同肤色的人组成的族群。异种代表智力低下的族群。这个贬义词在舰船上是被禁用的。你们不知道吗！”年轻人越说越着急，声音比刚才稍大了些。异种人与异族人虽是一字之差，这两者却是高等智慧人等与低等动物的区别，难怪他着急了。

“想得美！说你们是异种，还是高看你们了呢。”有人撇嘴嘲笑着说。

“你说什么？”那个年轻人听得怒火顿起。自从和这些人值班以来，年轻人听到那些人不时地提起异种人这个贬义词，早已积攒下不少的怨气。这回他终于忍不住了，用力迅速地挥出了一拳。那个人没有防备，一下子给打翻在地。

那些克拉依星人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居然会反抗。

“打人了，异种星人打人了。”那些克拉依星人嘴里在叫着喊着，出奇地兴奋。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生活里，难得出一趟乱事，自然是想把事情发酵起来。他们也对异种星人不满已久，尤其在那位怪人当上代理舰长以后，更是如同火上添了油。

此刻舰员们围成一个圈，给年轻人和那个被打的克拉依星人留出一块地方。

被打的克拉依人脸上都破皮了，伤口处流出一些浅蓝色的血液。被一向瞧不起的异种星人殴打，他十分不甘心。恨意从心底里酝酿成一座火山，他觉得要爆发出来才能熄灭那股怒火。

“呦呵！长能耐了，不给你长长见识，都不知道克拉依星人的利害，是吧！”

“呸！我不怕你，就算你人多欺负人少，哪又怎样？”年轻人紧咬牙关，他瞄了一眼旁边闪缩着的那两个异族星人，已决心就算只有自己，也要捍卫异族星人的名誉。

“我一个人就能把你打爬在地上了。等着瞧！”那个克拉依星人气得身体里的兽性被激发，就像是一群野兽在身体里不停地跑动，他需要把它们释放出来，否则就会控制不住了。他挥出了拳头。

克拉依星人的身手比其他星球人要灵活轻巧，他的动作很快，那个年轻人躲避不及，被一拳打得跌在了地上，连带着身边的杂物也扫倒了地上。

接着，克拉依星人像疯狗找到猎物一般，一拳拳挥出，拳拳到肉。年轻人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有被挨打的份。

“看，这就是异种星人的身体，就这几拳也承受不了。真是弱爆了。”福克斯大声嚷嚷道。周边的人在欢呼叫嚣着，丝毫不顾忌正在值班。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突如其来的喝止声，中止了他们的闹腾。是那个怪人！此时，他回到控制中心，看到那个乱糟糟场面，再加上被围攻的主角，心里已有点明白。

“长官，只是他们两个值班无聊，玩玩而已。”有人笑嘻嘻地说。

“是这样吗？”怪人走上前来，扶起那个年轻人。

“长官，我们只是在玩玩。”年轻人呻吟着说。他已是浑身血迹斑驳，怕是骨头也断了几根。却仍不想让舰长陷入麻烦中。他怕身为异族人的舰长会被人多势众的克拉依星人联手欺负。

“没事干也别闹得过火，都散了吧！”怪人说。

见怪人如此容易就被骗过了，刚才又赢得一场种族的战争，好事的福克斯已不把这个长官放在眼内了，他一心要想找点乐趣。“长官，他们不是在玩，是在打架呢。理由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怪人皱眉，本想将错就错，息事宁人算了。谁知刚扑灭的火，另一个火苗又要起了。

“他们是为了异族和异种的分歧争执呢。你说这多可笑，明明就是异种非要说是异族，这下不得把脸丢到外太空去了。您说是吧？”福克斯边说边看怪人，想看他出糗的样子。

异种在这里是禁语，况且怪人就是异星人，这话里夹带的火药味非常浓。就像炸药桶里放了一点火星，眼看就要引爆。

围观的克拉依星人既怕那怪人突然发难，又想看好戏。

只见怪人并没有发难，他朗声说：“克拉依星主导了星系内的发展，自有它的自豪之处。但在联盟里各星的地位都是平等的。舰船上有规定，不论任何种族，只能以星球名来分清人种。”

“另外，除克拉依人外，异族人是舰队的约定称呼。我们既然在同一艘舰船上生活、工作，有过失共承担，有荣誉同分享。就是一个整体，应无分你我。”怪人扫视了控制中心，眼里带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利光。

“以后不允许说那个字眼，否则我将以舰长名义，将其关禁闭一个星期，再移交舰队审讯处进行惩戒。都听懂了吗！”那怪人身上显示出一种威严的气势，给他人无形中带来压迫感。

那些克拉依星人被怪人的冷静睿智给吓倒了，一时间都没话可说。

福克斯嫌事情不如他想象中进行，还想说些什么话，就被其他人上前来掩住了嘴。

“我虽是代理舰长，除工作以外并无任何特权。在私下，大家也可叫我做荷兹。”看到现场的人开始服软，怪人又补说了一句。

眼见再无人有言语，怪人扶着那个年轻人离开了控制中心，往医疗舱方向走去。

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那些克拉依人这才放下心来，有人说：“天啦，平时看起来软弱可欺的上校，原来这么可怕。”恩威并施，既说明理由又放低姿态，荷兹舰长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们很受用。

“怕什么，我还想和他打一架呢！只是个代理的舰长，牛气什么？换上我也能做。”福克斯有些不满，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食物包装袋。又开始大快耳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