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尽头》：第一话 风萧萧兮泉水寒

第一话 风萧萧兮泉水寒

暗天昏日，这八百里劲风裹挟着黄沙没入泉水中。

这里是黄泉尽头。

这里是阴间与阳间的交汇处，过了这里黄泉就溢出阴间流向人间了。

远远的只见黄沙与黄泉勾勒成的一幅画中点缀着一个墨点。细细看去，原来是一人影。这人蓬松着头发，一袭黑衣，双手抱拳，两臂间夹着一把黑亮亮的刀。此人盘坐与黄泉边上终日瞑目，不发一语。

这黄泉本是极阴之地，原应鬼众云集。却又因与阳间接壤且环境恶劣，所以八百里广袤之地空旷无鬼。

也不知这小哥何由，已于此静坐五百年。五百年来他始终瞑目闭口，也不进食也不饮水。想来应是个不凡之人，否则五百年来不吃不喝就算是鬼也早该饿得魂飞魄散了。

在狂风的威胁下，沙砾毫无反抗的力量。只得被胁迫着去往自己不想去的地方。慢慢人生不也如此？！这里是黄泉的下游，而且是尽头却不见水势有丝毫减弱的痕迹，波浪依旧在使着神通，仿佛是要拍裂头顶的天。水中呜咽声四起，这是黄泉特有的景象，阴间称之为水泣。说是水泣，其实是水中冤死的魂灵在哀嚎。或许会有人问你方才不是说此地八百里空旷无鬼吗，怎生又说黄泉之中有魂灵哀嚎？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鬼和魂是有着区别的。鬼是魂和魄的集合，三魂七魄齐全；而魂只是鬼的一部分。还有所谓的灵，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万物皆可称为灵，只不过一般地，我们习惯于把魄成为灵，因为魄所代表的是人生前最有灵气的特征。

沙砾不时从那小哥脸上摩挲而过，有时会挂在他的胡须上。

黄泉水的波澜，是与水中魂灵的密度有关的。密度小则风平浪静，密度大则惊涛骇浪。近几日浪头巨大，许是冤死的鬼太多。只有冤死鬼才会分裂成魄和魂，成为魂魄以后才能如黄泉，永世不得超生。

小哥手中的刀在隐隐震动，仿佛要脱手飞走一般。

这是极恶的凶兆！！

只见这小哥突然睁开了双眼，挑手扶刀，顺势一挥。一股强大的剑气由刀尖发出直逼黄泉而去。剑气激起一阵波浪，那小哥足底生力轻踏黄沙升如天空。弓起强力的手臂向浪潮中探出手去，一把抓住水中的异物摔向地面。尔后反手持刀轻轻落下。刀锋所指是一条鱼。

那鱼惊慌失措，在黄沙里扑腾，忽的化作人形。

鱼妖道百里大哥，孟婆召你。

那小哥轻抬眼皮便化作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眼来到孟婆居处。

那小哥一言不发，只双手抱拳，轻轻弓腰。

那孟婆高坐于扶椅上，轻声道：“百里封天，这五百年来鬼殿未用你一刻，你作为鬼殿使者中的上手。闲了五百年，手中的宁魂刀也该生锈了吧。”

那小哥言：“有什么吩咐，您就说吧。”

“上头下喻，阴牢里跑了一只鬼。你所在辖区为黄泉尽头，是阴间与阳间的交汇处。如果那鬼想要逃出阴间，必定会从你的辖区经过。所以你必须回辖区任职。”

“五百年来我虽未发一言，但却也没有渎职。这五百年来，黄泉尽头平安无事，您不会不知。所以我一定会履行职责。”小哥回道。

“那自然极好，上头给你派来一个帮手。”说着，孟婆轻轻摆了摆手。一青衣少年踱步入殿。“他叫鸢荣，是杀殿的传音信使。他会把辖区的风吹草动都汇报给上头。同时他也是身手不凡，对你会有所帮助的。”

那小哥嘴角微翘，道：“那我还要谢谢孟婆了。”

孟婆冷语道：“不，你要谢的是上头。”

说罢，那小哥轻轻挥刀，便又化作一阵清风带着鸢荣消失在鬼殿。

眨眼间，二人回到黄泉尽头。

鸢荣四处打量了一番，略带嘲讽地说：“这地方，还真是破落。”

百里封天撇了他一眼，未言。

在百里封天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百里的住处。

门前匾上赫然写着“百里府”三个金灿灿大字。这雕梁画栋的住宅在这偏僻的黄泉尽头显得更加气派。

“想不到你家还挺豪华的。”鸢荣颇为惊讶。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阎王赏赐。”百里封天面无表情地说。

百里轻轻地推开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鸢荣看着满墙的蜘蛛网，说：“你这是多久没回家，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百里撇了他一眼，未言。

百里把鸢荣带到他的房间，道：“你就在我的房间住吧。”

“那你呢？”鸢荣问。

“我，我在外面住，我在外面住习惯了。”百里回答道。

灭灯入夜，夜里的黄泉尽头更加寂静，寂静的令人不安。百里封天一人来到黄泉畔（此前他冥坐的地方），他躺在黄沙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那些星星都是明亮的，从不会闪烁。它们都是黄泉中的魂魄久经淘练淘出的精魂，又忍住了铸星炉七七四十九日炼化而成的。也就是说阴间的夜晚本是没有阳间意义上的星星的。天上的亮光的本质是炼化的魂魄。

他正看着，那眼睛里失去了轻狂年少时的光亮，变得浑浊。突然他的宁魂刀又开始躁动，这次他刻意不握住刀柄，任由宁魂刀飞出手心。宁魂刀嗖的脱离了百里的手，飞向了遥远的天边。未几，它又飞了回来，刀尖挂着一团黑气。

百里接过宁魂刀来嗅了一嗅刀尖的那团黑气。立刻眉头紧锁，心中暗叫不好。霎时，刀尖的那团黑气脱离刀尖向黄泉飞去。噗通一声，没入黄泉之中。百里急忙追至黄泉畔，见水光粼粼，水中黑气涌动。定睛一看，只见千百只魂魄向涟漪中心聚集。

他纵身跳入黄泉之中，游向那黑核。

伴随着一声声凄惨的叫喊，一个个魂魄被那黑色的“桃核”吞噬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团黑气越来越大。百里感觉道一股莫名的吸力从“桃核”处传来。

他探出头来暗叫一声道：“不好，是炼魂术！”

第二话 暗箭

百里足底生力轻踏水面，势如猛龙出海，跃出水底。

宁魂刀震动的愈加剧烈，百里又使了些力气才稳住宁魂刀。

百里微微喘息，眉头紧锁。不免心中打起了鼓：“这炼魂术可是阴间禁术，几千年来都没人使过。难不成有人偷了禁书？！”

他心里正犯嘀咕，只见那黄泉的黑核中咻咻弹出两支箭矢，直逼百里而去。百里来不及回防，左肩中箭另一支从眉宇间扫过。

百里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难道这黑核中有东西？”

来不及细想，他旋了一下手中的宁魂刀——由正手持刀变为反手持刀。瞄准黑核用力一抛，那宁魂刀犹如离弦之矢想黑核飞去。噗，水花迸溅那团黑核仿佛是被宁魂刀所伤，倏地飞出水面，在半空中漂浮。黄泉的夜晚十分寒冷，衣着单薄的百里，开始有些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其他。

那团黑气依旧在空中悬浮着，百里也比着迎战的架势。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对峙着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后，那团黑气渐渐散了，只留下一具尸体在原原处漂浮着。

这不免又是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情——只有鬼才能如阴间，阴间是不可能出现尸体的！

宁魂刀不再震动，百里也收了架势。他缓步移动到那具尸体下面。他抬头看的瞬间，表情就僵住了。

眼前这具尸体的脸，正是自己的脸！

来不及思考，那具尸体就掉了下来砸中了百里。他当场就昏了过去。

虽然阴间没有鸡，更听不到鸡鸣，但是太阳会照常升起。

耀眼的光芒犹如利剑刺醒了百里。当他睁开眼睛，发现鸢荣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了。

“你怎么来了？”百里敲了敲自己剧痛的头。

“我早晨醒来发现你不在，心想你应该会在这里，于是就找来了。”鸢荣耸了耸肩。

百里推开自己身上的尸体，那尸体仰面朝天。看到尸体的鸢荣也吓了一跳。

他震惊到道：“怎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百里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状态了。当时我也吓了一跳。”

面对眼前的尸体，二人不知所措。黄泉水依旧泛滥着，不知道是不是黑核吃下了不少魂魄的缘故，水泣之声明显微弱了一些。原来的哀嚎削减成如今的啜泣。

“总是在这儿看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先把他带回去吧。”鸢荣说。

百里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会，道：“也好，只能这样办了。”

二人合力才把尸体驾回百里府，他们把尸体放在了百里府的柴房，看着尸体狰狞的表情百里面色铁青。

他们把尸体整顿好，并用困魂锁严严实实地锁住了房门。

两人来不及歇息，就马上赶往王黄泉畔。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看还是向孟婆汇报一下吧。”半路上鸢荣拉住了百里。

百里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想这和孟婆派来的任务有莫大的关系。在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不行！”鸢荣面色大变，“我来的任务之一就是及时把黄泉尽头的情况汇报给孟婆。如果是小事我当然不会说，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是一定要回报的！”

百里摇了摇头，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那随你便。”

语罢，百里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了。

“你去哪儿？”鸢荣大呼。

“去黄泉尽头，我觉得那里一定会有线索。”百里转过头来说。

鸢荣叹了口气，心想：“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孟婆。”

于是便伏身幻化成一支青鸟飞离而去了。

而百里依旧在去黄泉尽头的路上。

在飞往鬼殿的途中，鸢荣俯身瞰视了一下黄泉尽头。

“这里真不是个舒适的地方。”他想。

倏地，只见一点星光飞来。鸢荣便跟随着掉落下来。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在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用黑布蒙着半张脸的人一手持弓一手拿箭，缓步向他走来。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他身上被一根绳子整个束缚住，绑在一棵大石柱上。他轻轻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的左肩膀异常疼痛。四周很黑，看不到一点光亮。他抬头仰望，远远的还是能够看到一点儿光。这地方十分阴森，四周空气的温度仿佛比黄泉的水还要冰冷。

他挣扎了一番，在精疲力尽之后便暂时放弃了。垂头丧气的时候，他听到了缓缓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