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东西》——哦给西

第一章 新生意

王小东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他走在无边的旷野中，走在深邃的黑夜里，没有星光和月光，也没有灯火和人家。他走了很久，觉得有点渴，有点累，但他一直走着，尽管他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向何方。

“王小东…王小东…”他听到一个声音喊着他，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开始茫然的四顾，不知道看向哪里。

“王……王小东。”

王小东觉得脸上被糊上了什么东西，他猛地把眼睛睁开，看到了笔叔那张充满嫌弃的脸。

“要…要下雨…你…你起来把东西收…收拾一下。”笔叔看见王小东醒了，困难的说完话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

“嗯，知道了。”王小东大声应了一声，眯着眼看了下表，起身走进盥洗室，站到镜子前，里面是一张不忍直视的脸，左半边如同一堆夏天自然腐烂的肉，上面摆着一只没有眼白的眼球，右半边的脸倒是正常，不过眼眶却是空空如也，眼眶旁边全是红色的伤痕。

王小东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张脸，他打开一个瓶子，把里面黄褐色的液体用棉签细致的涂在了脸上，又用一只新棉签沾水，细细地擦洗着自己仅有的一只眼睛，最后用湿纸巾擦了一下脸的外部，然后拿起一个白色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他住的地方，是那种典型的商住一体房，大堂就是他们做事的地方，店子门面不大，不过也不需要多大，因为他们做的是特殊生意。

这个店子做的，是灵异生意。入他们这行的，叫灵能者。

大概说来，这个店子的主要营业范围有这么几个：灵媒，就是帮活人向死人问话还有什么没交代的；辟邪，帮着惹了邪祟的无辜人躲避邪祟的迫害；驱鬼，把某个地方的地缚灵驱走；问灵，调查某些灵异事件的真相并告诉委托人；渡魂，帮助冤死不得超生的人得以解脱。

说实话，灵异生意真不好做；王小东也不是自己主动想当个灵能者的。王小东八岁以前是个孤儿，跟着个老乞丐在街边乞讨维生，后来西先生出现了，围着王小东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最后跟那老乞丐嘀咕几句，往他手里塞了几张红票子就把王小东领走了，王小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入了灵异生意的门，一晃就是十多年，丢了眼睛烂了脸，一根指头还给恶鬼啃了。

跟西先生一起做事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笔叔，一个叫簿爷，笔叔就是前面那个喊王小东起床的结巴，脾气不好，而且王小东记得第一次看见笔叔的时候他还是个十来岁年轻人的样子，现在头发全白了，整个人像个七十来岁的老人；簿爷则是个话痨，整天笑嘻嘻的，喜欢整人，跟个顽童似的，十多年来王小东对他是深恶痛绝。

王小东看了眼窗外，梧城的天仿佛阴的要塌下来一般，如同一块吸满了水的黑抹布。

“又要下暴雨了啊……”

王小东当初是极力反对在梧城这里来开店的，和他一起反对的还有笔叔。梧城是个南方小城，南面一山，北面一湖，常年多雨少晴；这座城又地处较偏，跟什么政治文化中心都搭不上边，交通也不方便，公共设施也比较落后。而且这里起雾天特别吓人，雾气浓的走在街上看不清人和车，老一辈的人也有人说这里以前有个别名，叫：“鬼城。”

可西先生偏不听，说做灵异生意的当然要到这种一看就有鬼的地方来做，再说这里地租便宜，他们店面所在的殷阳街在他们来之前有只地缚灵作祟，所以他们在租店面的时候用了一个‘极为公道’的价格就把这个不小的店面给拿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本来无依无靠的王小东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点，有了份正式的工作，他也不好再反驳什么。

王小东到天台把一些簿爷种的花花草草搬进屋子，然后又把放在外面的衣服和东西收了进来，清点了一下灵器，跟笔叔核了一下账目，最后想了想，把外面挂着的那面招牌旗也收了进来。

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雷响，梧城的天仿佛被狠狠的拧了一下，大水滂沱直落。

王小东正准备转身回屋，一个身影从远处径直就向这边跑来，王小东眯着眼看了一下，好像是个小姑娘，然后敞着门就回到了堂里，王小东刚把一杯热水接好，那小姑娘就跑进了店里。

那女孩进了门，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皱着眉看向外面的大雨。王小东把准备好的毛巾和热水递过去，说：“妹子，喝口热水，擦一擦。”

“谢谢。”女孩礼貌的接过东西，一脸猜疑的看着王小东脸上的面具，把热水放在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谢谢你。”女孩又说了一遍谢谢，将毛巾递过去“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我是代理店主，店主出差去了。”

“哦，请问老板你怎么称呼？”

“我姓王。”

“王叔叔好。”

“其实我才二十多岁，你不用喊我叔叔的……”王小东刻意强调了一下。

“小王哥好。”女孩从刚才起就好奇地盯着王小东的面具看。

“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叫郑柯，郑成功的郑，柯南的柯，我是梧城大学的学生。”

“你是来找人呢还是来办事呢？”

“我有事要办。”郑柯轻声说，王小东走回柜台坐下，从屉子里拿出一个新册子和笔，说：“那你把册子上的表填一下，然后说一下需要我帮你什么。”

郑柯也走过去坐在王小东的对面，她看了一眼表，选项无外乎就是些姓名性别，电话住址之类的，她仔仔细细地填完。然后掏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照片上有四个人的合照，一个是郑柯，一个短头发长得显小的女生，一个马尾带眼镜的女生，还有一个长发长得很好看的女生。

郑柯指着那个短发女生说：“她叫金嘉嘉，跟我一个寝室的。我这次来，事情和她有关。”

“嗯。”王小东再次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女生，她命宫凹陷，两眉之间微微下塌，眼鼻微斜，目光浑浊。命宫凹陷说明这个女生易猜忌，既好胜又自卑，眼鼻微斜则代表一个人心术不正，而目光浑浊却是早逝的面相。

“两个星期前嘉嘉说她要回家一趟，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讲道理，昨天我们有一个比较重要的考试，她不回来也会跟指导员或者我们说一声的。”

“她以前有像这样翘过课吗？”王小东拿这笔问道。

“没有，而且这两个星期她完全就没有跟我们联系，以前她很喜欢发说说什么的，这两个星期她也没有更新。”

“所以简单说来就是这个女孩子失联两个星期了是吧。”

“是的，我还蛮担心她的，结果前天她妹妹找到学校来了，说金嘉嘉和家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问我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小东看着照片，思忖片刻：“又一起梧城的女大学生失踪案件，你们有没有找警察报人口失踪？”

郑柯叹了口气说：“警察我们肯定找过了，但也只是说有消息会再通知我们。”

“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会想起找一家并不一定靠谱的灵异事务所来帮你呢？”

“本来按道理来说我也找不上你们，可前两天发生了一件怪事。”郑柯的脸色忽地变得阴沉起来。

王小东哦了一声，问道：“什么怪事？”

“两天前我做了个梦，”郑柯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从来没有做过那么真实的梦，感觉跟真的一样。梦里我在学校参加一场考试，结果考试的题目全部都是一个问题：金嘉嘉现在在哪里？”

“我哪知道金嘉嘉在哪里？！所以梦里我就特别慌，这个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同学小声提醒我说：‘想知道答案就去城北殷阳街东西事务所吧’。”

“考试完了，我走出考场，碰到同学他问我金嘉嘉在哪，碰到老师他问我金嘉嘉在哪，甚至是食堂打菜的大妈也问我金嘉嘉在哪。在梦里所有人都问我金嘉嘉在哪，然后又告诉我‘想知道答案就去城北殷阳街东西事务所吧’”

“我醒了以后感觉自己很压抑，白天只要有人问我关于金嘉嘉的事情，我就脑子发炸，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就干脆问个明白。“

郑柯顿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托梦。”

“什么意思？”郑柯一脸疑惑的看着王小东。

王小东一边用笔记着一边说：“这是典型的托梦，梦境是最常见的鬼混和人交流的方式，另一种就是灵媒。不过梦境是以鬼魂为主导，鬼魂把想说的话告诉给人，而灵媒则是以人为主导，人把想问的话拿来问鬼。”

郑柯听完不由得抖了一下：“所以…我是被死人托梦了？”

王小东抬起头，郑柯只看的见一张惨白惨白的面具。王小东郑重的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很有可能就是被托梦了，因为我本来和你们没有关系，但是强行被扯了进去，就说明我有影响你们的能力，而这个鬼需要我来影响这个事情。”

郑柯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话：“那…这个鬼…”她说了一半，又不敢说。

王小东一字一顿的说：“很有可能。”

王小东站起身来，说：“这样吧，既然那个鬼托梦给你，那明显是想借我一步说话，我建议你做个灵媒，你去带一件金嘉嘉以前用过的东西回来，亥时你再来找我。”

郑柯又问道：“亥时是什么时候？”

“晚上九点。”

第二章 灵媒

雨下到傍晚便停住了，下过雨的梧城空气也不再是那么浑浊，入秋的夜有点冷，更加为这名叫“鬼城”的地方填上了几许气氛。

灵媒的起源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西方教会传来，也有人说是东方巫觋演变而来。不过西方灵媒大多是请鬼来帮人做事，所以容易受到鬼的威胁利用，而他们只是喊鬼过来问话，所受影响也就相对较小。灵媒是灵能者的进阶功课，王小东入行十几年了，自然也可以说得上是驾轻就熟。

王小东备好要用的东西，喊上笔叔在旁边压阵，然后坐在大堂里静静等着郑柯到来。

九点还差十几分钟的时候，郑柯到了，她换了一身加厚的衣服，进来后跟王小东打了个招呼，然后拿出一把木梳子，说：“这是她妹妹给我的，我回去以后跟她讲了这个事，她就把这把梳子给我了，你看看行不行。”

王小东拿起那把梳子，梳子整体打磨精致，而且感觉古朴，有一种很久远的味道，梳子的木纹带有一缕金丝，看起来价值不菲。

“你确定，这是她妹妹给你的？我看这把梳子都可以当古董了。”

“是啊，我拿到的时候也吓一跳呢，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梳子。”

王小东捏着那把梳子又接着问：“她妹妹叫什么名字？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不亲自来？”

郑柯说：“她叫金楠楠，我今天也说了要她一起来，可是她说她今晚要去警察局一趟，说是有新的重要线索。”

郑柯紧跟着又拿出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郑柯把纸条递给王小东：“她说这是她的电话号码，说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她能帮上什么的，可以联系她。”

王小东接过纸条，然后拿着梳子看了看又想了想，接着又撇了一眼手表，说：“过来吧，亥时要到了，我们开始吧。”

王小东领着郑柯走进了一个没有窗户的暗室，笔叔早已坐在里面了，正中央摆着个四方桌，桌上放着香烛纸钱，玉盘炉灰，王小东走进去后坐在了朝门的一方，笔叔举着盏莲花灯坐在王小东的对面，郑柯进去后随便挑了一方坐下了。

笔叔说：“麻……麻利点，马……马上就亥时了。”

王小东点点头，把那梳子拿出来放在玉盘里，玉器的灵性可以帮助王小东找到与梳子相关的灵体，纸钱可以买通鬼差，看这人死后是在世间游荡还是入了鬼门，香烛炉灰都是镇魂所用的，可以保证灵媒的稳定性，延长灵媒的问话时间。

“笔叔，要是灵媒成功了，您就抓紧时间问问题，挑重点说。”

“你放……放心，我知道……道，怎么做。”

郑柯本来很紧张的，看着笔叔结结巴巴的样子倒也放松了不少。

“我们开始吧。”王小东说完后，摘下了面具。郑柯是头回瞧见王小东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那张半边腐肉堆起来，上面摆颗眼球，另半边眼眶空空洞洞的脸让郑柯直接惊叫了起来。王小东却是不理她，闭上了那只仅有的黑色眼睛，开始进行灵媒。

房间里突然很静，无比的静。郑柯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只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她看见笔叔的脸在那盏莲花灯的光照下异常严肃，而王小东的脸更是扭曲，郑柯根本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的想去瞟他。

忽然笔叔手中的莲花灯一阵摆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一股阴风径直吹向王小东，原本笼罩在莲花灯黄色灯光下的房间瞬间变成了绿色。郑柯虽然穿了一件加厚的衣服，但仍是冷的瑟瑟发抖，笔叔的脸更加严峻了。

只见王小东缓缓睁开了眼睛，径直望向笔叔。黑色瞳孔看不出悲喜。

“你……你是谁？”笔叔问道。

“金嘉嘉。”王小东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充满凄怨的女声，有点沙哑，听起来让人渗得慌。

郑柯听到这句话，当即眼睛里就沁出了泪水来，她不敢想象自己朝夕相处的室友竟然真的已经死了。

“什……什么时候死……死的？”笔叔接着问。

“十三天前。”

“谁……谁杀的你？”

这个问题出口后，房间里陷入了死寂，整个气氛降到了冰点，只听见王小东嘴里发出一阵阵磨牙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他要把自己的牙齿给磨烂，王小东的表情渐渐变得异常狰狞起来，一个如同野猪被射杀的凄惨叫声突然从王小东的喉咙里发了出来。王小东摁住桌子，死死的瞪着笔叔，仿佛要吃了他一般。郑柯此时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两脚发软了。

“王八蛋！****你大爷！老娘******！干！干你全家！”

“谁？！”笔叔声调一声，一个字他吐的干净利落。

“忘……情……人……”

一滴血从王小东的黑眼里流出，笔叔看见了，赶紧把摆在王小东面前的香烛一吹，王小东登时便昏了过去。笔叔连忙护住莲花灯，房子里登时一暗，绿光慢慢的消退了，笔叔慢慢的把手挪开，温和的灯光这才又再次笼罩了房间。

笔叔缓缓把莲花灯放在了桌上，他看了一眼郑柯，郑柯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没……没事，没……没事。”

郑柯放下自己死死捂住嘴巴的手，她有点失神，郑柯还是无法相信日日夜夜睡在自己对面的室友竟然就这么死了。她很想问，可张开嘴，却也只是如同窒息一般的连咽几口气，又活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笔叔也不是第一次看着生离死别了，他冲着郑柯点了点头。郑柯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两个星期来的疑虑，害怕，惊悚，在这一刻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伤心，随着她一起一伏的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

笔叔就这么默默的看着郑柯哭了快十分钟，他静静的等着王小东醒来。王小东逐渐的恢复了意识，但他的头还有点晕，他顺着手出去摸到了面具，先是带上了那张不笑不怒的面具，然后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人各有命，生死由天。”王小东淡淡的说。

“我……我只是……”

“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挽回。我们能做的，只有找出事情的原因、过程，让他有一个该有的结局。”

郑柯眨了眨她那双肿红的眼睛。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向着王小东和笔叔各说了声谢谢，转身便离去了。

王小东和笔叔走出暗室，两人走到大堂的桌子前，王小东打开电脑，一边翻着暗室里的监控记录，一边向笔叔了解了刚才灵媒所发生的情况。

“现在能确定的第一件事就是金嘉嘉真的死了。”王小东开始思索道。

“十……十三……三天前。”

“到底是十天还是十三天还是三天？”

笔叔跳起来给王小东头上吃了一记板栗，然后板着手指一根一根数到：“十，三，天。”

“笔叔你看这里，纸钱不飘香烛不稳，说明这个金嘉嘉是个没去报道的怨灵，”

“忘……忘情人。”

王小东转头看向门外，黑漆漆的街道没有一点点动静，王小东说：“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深入的去了解一下十三天前金嘉嘉发生了什么，而且要重点关注一下金嘉嘉的男朋友。”

他掏出刚刚郑柯交给他的那张纸条，说：“笔叔，这两天我要去一趟梧城大学，我想联系一下这个金楠楠，了解更多的情况。”

笔叔皱了下眉头，说：“西……西先生……要回来……等……等”

王小东苦笑着摇了摇头。

“西先生，那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