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好讨厌,又该起床了》:6.16 梦醒,头疼,这晚睡得并不踏实。
6.16 梦醒,头疼,这晚睡得并不踏实。
小六这一次站在天台上,显然比头回放松许多,好像也没多恐高了。
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就塞满了自由。
夜里的风很凉,她上身只穿了件肥大的掉色T恤,下面随意地套了条皱巴巴的裤衩。
所谓的,念旧情怀,吧。
她叹了口气,自由也随着这股子气飘出,挥发在空气当中。
于是小六再一次深呼吸。
然后鼻涕和眼泪就莫名其妙流了出来。
她干脆坐在天台边缘,两条腿伸出去前一下后一下地荡。她抬起一只胳膊,擦了擦鼻涕和眼泪——
“婆娘,借点钱给我。”爸爸强行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不多,就五千。”
妈妈没有理他,面色苦恼。
“婆娘。”爸爸依旧不舍,“这钱我不会拿去赌博打牌,你信我。”
“过年给你的两万呢?”妈妈有些烦了。
“我......投资去了。”支支吾吾。
妈妈彻底火了:“那是咱装新家的本!我攒点钱容易吗?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不出去找活做,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到底有没有家庭的概念啊!还有咱女儿,这个月生活费又是她爷爷奶奶给的。你这个儿子做的可真是孝顺啊,养你还不够,还要养你下一代啊!”
妈妈没有再说下去,她捂着脸,剧痛让她意识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在她脸上逐渐清晰起来。
“没钱找你姐去借!”爸爸吼道,“少提我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能让她吃饱肚子穿上衣服该感激我才是。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了,不出去挣钱光花家里的,不如没她这个人,煮饭还能少添碗米。”
“混账东西!她才十二岁啊!”
“啐。十二也不小了。”爸爸抢过妈妈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沓零钱,转身摔门而去,只留妈妈一个人在屋里哭。
小六害怕爸爸,也害怕妈妈,尤其害怕与她那憔悴、失神而又绝望的双眸对视。
但比起害怕,小六更心疼她。
心里的情绪太过压抑,小六受不来。
只有在天台上,她才算是放松的。
天台上有新鲜的空气和......一个朋友——是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非人类的那种。
这一点,小六一直是知道的,因为在她知识范围内,貌似不存在任何一个人可以凭空飘浮,还不带影子。而且小六问过,他也大方承认了。
“啊啊,小六好,今天又这么早上来了。”
小六点点头。
“今天爸爸又动手打人了?”他就着小六身边坐下来。
小六再点头。
他笑了,很狡猾的那种,“考虑过我的提议了吗?”
小六又点了头。
“那你......”他伸出手臂,揽住小六的肩,把头靠在她身上蹭了蹭,“愿意吗?”
小六没有立即答复,只是推开他,同时收回腿,把脸埋在双膝中。
“慢慢想,不用着急。”他打了个响指,四周变得静悄悄,只有屋子里妈妈的哭声,越来越响——
“为什么啊!”撕心裂肺地。
......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让我遇上这么个死鬼!”不要哭了,妈妈......
“日子过不下去了......”不要哭了......
“不如,让我们娘俩,都去死吧。”
......
......
够了。
......
......
不要哭,也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死的话,让我替你去。
......
......
妈妈,活着,不要死......
小六跃了出去。
从天台上,跃了出去。
十八层高的旧尾楼——风很大,刮得脸很不舒服,但是过程很漫长,小六能感觉到,她的朋友在她身边,履行着他的诺言。
“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会让你的妈妈获得一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
“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会让你的妈妈幸福地过完后半辈子。”
“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
小六在风里,流着泪点下头,“好,我答应你。”
当她坠到第五层的时候,空间仿佛被拉得很长,长得,就像是滚落在地的胶片,每一格每一帧,都是妈妈。
这是她不在的第一个十年,妈妈的餐馆开了连锁,运营得风生水起,还有人专程找她谈合作,赚了不少钱,虽然爸爸依旧赔了很多,但好歹入敷过出。这十年,妈妈很辛苦。
到了四楼,她不在的第二个十年。爸妈离婚了,念在过去夫妻情分,妈妈把房子让给爸爸,还留了一笔钱。
三楼,又十年。爸爸赌死在牌桌上,妈妈带着新丈夫参加他的葬礼。
二楼,十年过后,妈妈和她的第二任丈夫仍然生活在一起,看她每天开心的样子,应该很幸福吧。
最后一层楼,小六不想看了。
她闭紧了双眼,等待自己破碎在大地上。
......
风停了。
一股强大的失重感袭来。
小六虚弱地睁开眼——
自己依旧坐在天台边缘,如果不是身上冒出冷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猛然转过头,看向那个朋友。
“诶呀呀,小六。”他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风声,也没有女人的哭泣声——
“如果你死了,我会让小六获得一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
“如果你死了,我会让小六幸福地过完后半辈子。”
“如果你死了......”
我会让小六活下来。
屋里的女人,微笑着,躺在地上。一把湿漉漉的刀,也躺在她身边。
她似乎很满足,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也留下了自己最珍视的宝物。
而天台却传来一声令人心颤的嘶吼......
6.18 梦醒,傻笑自己的口水沾湿了大片枕头。
壹壹坐在礼堂二楼,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受安然之邀,来参加他的毕业演出——小提琴演奏。
黑色西装很合身,把身体的线条勾勒得极具美感,再加上他1米86的大高个,魅力指数蹭蹭往上升。
“噗。”壹壹瞅了瞅海报上的安然,“假正经的家伙。”
距离帷幕拉开还有段时间,壹壹从二楼往下望去,乌泱泱坐满了来自不同院系的学生。
看来还是个人气角色。
“诶!听说今晚沅零师姐会来助演。”楼下的迷妹激动道,“好期待呀!”
壹壹朝过道的学妹要了份节目单。
“是那个弹钢琴的沅零吗?”另一个迷妹也兴奋起来,“我记得去年元旦晚会,还是她做的主持。”
“就是那个!”
“诶呀呀!没想到真是她,今晚能看到他俩同台演出,真是赚到了!”
“就是说啊!”
“嘿,告诉你们。”突然插入一个男生,“体院的学生会会长追求过她,但惨发好人卡,足足拒绝了四次啊。”
好吵,现在的听众都不知道轻言轻语的规矩吗,说这么大声就不怕前后台的当事人听到吗?
“不是我说。”迷妹道,“像师姐那样漂亮又有才华的人,再拒绝几次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师姐的气质和安然师兄的高冷配一脸啊!就像钢琴和小提琴那样!”
壹壹戴上耳机,总算是安静些了。
掏出手机,右上闪烁的绿光告诉她,有未接消息。
开启界面,点开——三分钟前——
“壹壹,来了没。”
是安然。
“嗯。”
“是我说的那个位置吧。”对方秒回。
“嗯。”
“冷漠的家伙。”还附上一个哭泣的表情,“不对我多说些什么吗?”
“加油。”怕某人不满意,壹壹又另起一行连发三个感叹号。
那边立马回了三个小波浪。
“快上场了,先就这样。”
“嗯。”
“记得等我。”
“嗯。”
“不准先溜。”
“嗯。”
“一定要认真听完看完!一定要!”
壹壹没理他,因为帷幕被拉开了。
一袭红色长裙的女主持从舞台一侧款款走出,精致的妆容衬得整个人很有气色。不得不说,除了角度有点偏之外,安然挑的这个观看位置在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
“感谢各位老师和同学的光临,今天带来小提琴演奏的,是音乐学院西洋乐系的安然同学。”主持人微笑道,“为了达到极致的欣赏体验,还请在座的各位将手机调至静音或关机状态,谢谢您的配合。”
壹壹拿出手机,右上的绿光再一次亮起。
“记得看我。”
摘下耳机,果断关机。
笨蛋安然......
红裙的主持充满激情地介绍起今晚的主角,就比如安然生于何时,来于何地,师从何人云云。
壹壹开了会小差,没怎么听。因为这些,她都太熟了——
第一次见安然的时候,是在火车上。临近八月底,返校的学生很多,他们大箱子小箱子一一拖过安检口,穿过检票站,直奔各自所在的车厢。
她和安然是同一站上的车。
壹壹提了一大袋零食,从上车就开始吃,嘴巴基本没怎么停过。
而且她吃得很香,一度导致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生馋得不行,靠喝水压抑自己强烈的饥饿。
终于,对面忍无可忍......
买了一桶泡面。
半个小时后,火车靠站,又上来一批人。
壹壹身边多了一个带孩子的大叔。
大叔看着有些邋遢,又是长头发又是粗胡渣的,但好在人面相和善,喜欢说话,是个自来熟。
“来,宝,叫姐姐。”大叔抱着他肉嘟嘟的儿子,笑眯眯道。
“姐姐!”小男孩拍拍手。
壹壹一下没反应过来,在确认这一桌只有她一个女生之后,她转过头应了一声。
“姐姐!”小男孩又叫了一声。
“小姑娘。”大叔把孩子举高高,放下来时狠狠地亲了一口,“我家宝喜欢你。”
“喜欢!”小男孩开心地叫道,“喜欢姐姐!”
壹壹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你喜不喜欢这边的哥哥。”对面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壹壹朝对面望了一眼,是个挺清秀干净的男生,就是,嘴角还残留着些许油渍,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酸菜的味道......
“噗。”壹壹很没礼貌地笑出了声。
对面目光压迫,她没理会,捂着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还不忘给小男孩塞了颗糖果。
后来壹壹被室友拉去音乐学院瞎逛才知道,那个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叫安然,而大叔,则是院里颇有声望的乐理教授,他们原本就认识。
不得不感叹,世界就是这么小——
壹壹看见安然缓缓走上舞台,俯身鞠了一躬,追光打在他身上,四周的灰尘颗颗分明,粒粒发光。
仿佛他周边的时间都因为接下来的演奏而静止一般,只有弓和弦在轻轻擦动——
“壹壹啊,听叔跟你说。”教授吃着她带来的半边西瓜,“嘿!安然来啦,快把门锁上,练功房是不许吃东西的,被发现了可不好。”
说完又舀了一大块塞到嘴里。
安然看着他俩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对付着各自的西瓜,叹了口气。
“壹壹啊,嘿,你个小吃货,你先停下别吃了。听叔说话!”教授佯装气愤地令她把西瓜放在一边的凳子上,“说正事儿呢!”
壹壹乖乖地照做,但眼睛始终不离西瓜半分。
安然索性过去,无视某人怨念的眼神,把西瓜抱走了。
“安然,做的好!”教授竖起大拇指,“壹壹啊,下周咱们院有场比赛,过来看看呗。”
“没空。”瓜被抱走后,壹壹只得转头看向教授。
“别这样,把时间挤出来给咱安然加加油。你就坐叔的后座。”
“我对小提琴没兴趣。”
“不喜欢小提琴还有别的啊。这次比赛有个实力很强的女生,和安然同级,弹钢琴的,人也长得漂亮!”
“......”
“哦哦哦!还有安然一个吹洞箫的前辈,他们三个可是最被看好拿冠军的选手。”
“不信。”
“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安然!我听见声儿了,把勺放下,第几口了都!那是我的瓜。”
犯罪嫌疑人在警官的灼灼目光下,再次进行了犯罪行动。
“谁让你每次带吃的都不算上我的份。”又是一大口。
“像你这样的也能拿冠军?”壹壹气不过。
“不仅拿冠军,手里的瓜也照吃。”
“赌不赌。”
“你赌什么?”
“看你要什么。”
教授真的生气了,重重地放下瓜。
掐架的两人瞬间安静。
“多大的人还和小孩子似的,我家宝都比你们听话。”教授重新拾起瓜,“要赌就赌壹壹家的泡菜,我怪想吃的。安然你得好好争这口气!”
“得令!”安然笑着,蹲在壹壹身边,给她舀了一勺西瓜,还是细心除过籽的那种,慢慢凑到她嘴边。
壹壹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她记得这首《暗香》。
台上的安然突然抬头看向她。
楼上的壹壹也看向他。
她笑了。
毕竟这首曲子害她赔个教授三罐泡菜,当时谁能想到安然提议小提琴和洞箫的合作表演,收获了一个双冠军。
那日坐在教授身后,的的确确被惊艳到了。
但今天的独奏,更带了一些,华丽的落寂。
是因为此刻的安然,在皱着眉苦笑吗?
壹壹垂眉,不再看他。
不愧是他选的位置,偏向舞台一侧站立的安然,可以直直地望着她。同样,角落的壹壹也能清楚地看着他。
她的一颦一笑,尽收眼里。
他的一举一动,一览无余。
弓止,曲尽,灯灭,掌声响起。
壹壹有点累了。
可能是最近在为自己陶器组的毕业设计熬夜的缘故吧。
手也有些酸胀,眼皮沉沉的。
在下一次灯光亮起前,她合上了眼——
“壹壹,我从没给谁单独拉上一段。”安然调了调弦,“你是头一个。”
“教授不算?”
“不算,教授光听,不录音的。”
“哼。”
“讲真,你晚上睡不好,就听听我的琴。”他拿弓试了一下音,“每次听我练功都能打瞌睡,除你也没谁了。”
“哈欠......”
“不至于对小提琴无感到这种地步吧。”
“你对陶土感兴趣吗?”
“不感冒。”
“那么请你安静地演奏吧。”
“好的。”
壹壹按下录音键,静坐看着眼前的人。
很优雅。
对小提琴深情得仿佛在爱抚恋人。
一曲奏毕,安然无奈地叹气,替那个睡着的小姑娘按下暂停——
钢琴声响起,很快,小提琴也响了起来,两者融在了一起。
很轻,很温柔,又有些暧昧。
就像很多个失眠的夜里,都仿佛会有他的陪伴那般——
......
我会到世界尽头
我会把我的头发染成金色
只要你对我这样要求
我会摘下月亮
我会偷取宝藏
只要你对我这样要求
......
“还记得上次给你录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安然拿了块松香。
壹壹摇头,“那你再告诉我啊。”
“笨蛋。”他的手在弓上顿了顿,“不记得算了。”
她坏笑——
《爱的赞礼》。
她一直都记得。
手机里那个曲子,还录下了他的声音:“笨蛋,又是这么快就睡着了。”
这是他不知道的。
但壹壹不知道的是,台下有个人略带不爽地看着她慢慢睡过去。
直到整场演出结束,安然捧着鲜花与诸位老师合完影,睡在二楼的小姑娘依旧没有醒。
那个家伙......
退至后台,沅零在等他。
安然一点也不意外。
“最后一曲,你有点心不在焉啊。”沅零笑道。
“嗯。”
“大伙要庆功,订了位置,等着下场双儿的一完就去赴宴。”
“嗯。”
“一起?”
“不用。”
“那我陪你一起等双儿,咱仨一起?”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往更衣室方向走。要是壹壹知道他这么对女生,估计要被骂没礼貌吧。
一想到壹壹,安然的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身体也轻快起来,好想快到她身边去。
现在,立刻,马上。
“安然!”
是沅零。
她从身后抱住了她。
不是壹壹。
突然烦躁。
“放开。”
“安然你......难道还不懂我吗?”
“看来你很懂我。”
阮凌没有回答,而是不甘心地松开双手。
他始终没有把不悦摆在脸上,只是转过身,一脸严肃地说道:“庆功宴,我就不去了。”
“对不起。”沅零侧身垂下头,不敢看他。
“与你无关。”安然深吸一口气,“替我跟兄弟们道个歉,毕竟扫了他们的兴。”
说完这句,他就走了。
他有更重要的人要去见。
他等不及了。
他想瞬间飞到她身边,用手摸摸她的头,掐掐她的脸,质问她为什么要睡着。
但他真的来到二楼后,他又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望着那位还在熟睡的小姐,他一时竟不知道向前走一步该迈左脚还是右脚,来到她面前后,该坐在她左边还是右边。
安然紧张得手里出汗。
最终,他坐在了她的左手边。
舞台在为下一场演出重新布置,他的海报被立马换掉了。
“安然......”
右手边的人轻声喊他的名字。
“我弄醒你了?”
“嗯,不用把我的手捏那么紧。”
“知道了。”安然依旧牵着她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噗。”
“你笑什么?”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合奏那段起。”
“哦......”壹壹拖着长长的懒音,“沅零还是和当年比赛时一样好看。”
“那我呢。”
“哈欠。”
“下场是双儿的竖笛。再睡会儿?”
“嗯。”
壹壹无力地捏捏安然。
“有东西要给你。”
礼堂的灯全部暗下来,帷幕再一次被拉上,四周黑黑的。
一瞬间安然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眼前都有些什么,只能感觉到右手边的人慢慢起身,伏在他耳边轻轻一吻。
灯光再度亮起,他的怀里多了一个小巧的提琴挂件,陶制的。
抬头向右边望去时,那个女孩闭着眼把头偏向另一边,但耳朵却是通红。
“恭喜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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