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大唐西域记之千金公主》——萧潇2007
第一回 灵狐救驾
南北朝时期,公元580年,北周军队经过浴血奋战大败南朝陈国军队,一举攻下淮河以南的寿阳、黄城、广陵等数城,江北之地尽皆入周。为了庆祝胜利,北周天元皇帝宇文赟大集百官,在富丽堂皇的正武殿大张伎乐,又让宫人、内外命妇参加仪式。
手谕传到北周宗室、宇文赟之叔赵王宇文招府中,赵国夫人窦娥便令王府内各位女眷整理妆容,按品秩穿戴整齐,即欲进宫。
窦娥夫人特命昆仑奴去荷风院相邀宇文招长女宇文玉儿一起进宫参加典礼。
昆仑奴奉主母之命来到宇文玉儿所住的荷风院,正碰上玉儿郡主在后园练剑。
贴身婢女慧娘去园中禀告郡主,不敢打扰,静静地立在一旁。
玉儿所练“玉女剑法”,乃剑道玄女宗入门剑法。她习“玉女剑法”已有5年,颇有心得,练到极处,但见剑光摇动,桃叶簌簌而下,一时间不见人影。
慧娘也喜剑术,忍不住呼道:“好剑法!”
玉儿道:“还不是仗了这把工布宝剑!”扬手当空劈去,但听一声响,早将一根方圆一尺的木桩劈为两半。工布剑乃春秋名剑,可软可硬,当内力贯到剑上,便可截铁断金,收起来时可围于腰间。此剑极难驾驭,一个月前尉迟先生方传与她,并教她使用之法。玉儿日日苦练,到今日方有所成。
慧娘再赞道:“果真好剑!只有郡主方能用得!委实有事禀告,那昆仑奴已经在堂屋等候多时了。”
玉儿道:“怎不早说?昆仑大叔可不是一般的家奴……”匆匆进了堂屋。
昆仑奴一直在静听玉儿练剑之声,见玉儿来了,拱手道:“恭喜郡主,剑法又有大的长进。”
玉儿喜道:“大叔所说是真吗?”原来昆仑奴是剑术名家,阖府的家臣家将中唯他剑术最为高明,尉迟先生对他也甚为器重。
昆仑奴道:“自然是真的。得我一句恭维算不了甚么,得到尉迟先生一句称赞方可喜可贺。主母要我相邀郡主入宫……”
玉儿推辞道:“自随了尉迟先生,我素喜清净,不愿意去那种嘈杂之地。还望大叔转告我姨,请姨体谅。”玉儿生母窦含生早逝,乃窦娥之姊、前任赵国夫人,故此玉儿唤窦娥为姨。
昆仑奴见说不动郡主,自去复命了。
各内眷走了之后,偌大一座王府顿时清静了许多,尤其是地处王府深处的荷风院,更是了无人声,水声、风声、树叶生长的声音却变得格外清晰,玉儿聆听着自然的声音参禅悟道,倒也万分惬意。
这一晚月光明亮,玉儿与慧娘坐在楼上赏月。
一墙之隔便是柳湖,上弦月升上来,一湖银色的水光碎裂成无数光影飞上了天空,一下子多出许多星星。
突然一团白影跳上院墙,仔细一瞧,却是一只白狐。这只白狐与平常的狐不同,体长3尺,通体雪白,头上挽了一只髻,似人一般坐着,举起两只前爪,一只挠头,一只挠背,气定神闲,把那院墙当做了自家的座椅。
玉儿心醉,呼唤道:“狐儿,狐儿,跃上楼来。”
白狐听了,却不挠头挠背了,两眼含情地瞧着她,似乎在道:“是叫我吗?如是叫我,我便来了。”
玉儿道:“正是叫你!”
白狐站起来,走动了两步,气质高雅地回过头,眸子里流光溢彩。
玉儿站起来,便要从楼上跃到墙头。
白狐“咯咯”叫了两声,一只前爪挥了挥,却扭身跳下院墙,消失在柳湖堤上萋萋荒草之中。
玉儿一整夜心神不宁。
第二日晚,玉儿与慧娘早早便在楼上等着。
可惜,墙外的长堤空空荡荡,不仅不见白狐,也没有人影,只有几只鱼鹰在湖面上飞来飞去。
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延伸到城西北的市井,有一座3层高的酒楼,叫做京华楼,乃长安城5大酒楼之首。她多次去过那里,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梁国的李温将军,一位风流倜傥而又有着精湛武艺的青年。
玉儿的脸忽地就红了,原来自己这么痴迷白狐是有原因的,大概也想做一回狐狸,跑去遥远的梁国都城江陵迷惑倜傥的李温将军吧!心中一个她说,不能这样;另一个她说,这又何妨?难道要学那些没落的汉人世家女子,死守着礼制,连上街游逛都要张着帷幕,用绸缎或布匹等扯作长圈围着,唤作“歩障”?据说,那样便可隔绝外人,成就体面。
玉儿想象自己在大街上张着歩障行走的样子,不止有一分滑稽,忍不住笑了。
天际飘过一丝云彩,月光暗了下来,夜已经深了,玉儿伏在案上沉沉地睡去……
自己怎的到了郊外,一个人在荒野行走?大地宁静而美丽,有许多诗词在树木与山石间徜徉。忽儿身边多了个男子,宽袍广袖哗啦哗啦地翻动,时不时拍打着她的手臂。她转过头去,男子却变成了狐,蹦跳着跑开了,身子一纵,没入了云层,忽又在云层之上露出身子,朝月亮扑过去……她呼喊道:狐儿,狐儿,狐儿……
慧娘取了一件袄子走过来,轻轻盖在玉儿身上。
玉儿觉得,天空变得亮堂了,满山遍野的桃树开花了,她朝着桃树跑过去……跑啊跑啊,永远也靠不近桃树。光线变化,天空暗下来,再也看不见桃树与桃花,只剩下无垠的草原与起伏的山包。出现了狼,首先是一只,接着是3着,然后是无数只……天地间全都是狼,世界成了狼的世界…她惊恐地大叫,浑身冷汗津津……忽儿,身边出现一个女子,白衣白裙,雪白的肌肤,连头发竟然也是白的,恍惚是天上的仙女,又似洞中的妖女。玉儿管不了是谁了,一把抓住她,如冰一样寒冷,她赶紧松开手。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正扑过来,无数点磷火闪烁,草原已经被点燃,大火很快便会席卷过来……雪女毫不退缩,手足箕张,用尽全身力气号叫,发出的竟然是狐狸的声音: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狼群根本就不理会,如乌云一般卷下了山岗。玉儿着急,双手乱舞,却如木偶人一般机械无力。雪女将衣裙翻过来,盖在头上,变成了白色的巨兽,叫声越来越高亢,变成了虎的声音、狮的声音、饕餮的声音……
玉儿身子一颤,醒了过来,觉得有甚么靠在身边,毛茸茸的,柔软舒服,顺手摸过去,竟然是活物。她睁开眼,一团白影窜出房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院墙下。
慧娘正“蹬蹬”地上楼,手里提着灯。
玉儿道:“我还以为是鬼哩,瞧墙壁上偌大的影子……”
第三晚,下弦月早早地跳出来了,白狐掠过湖面,直朝荷风院而来,水波漾动,留下一圈复一圈的涟漪。玉儿赶紧跃过院墙,落到湖堤上。满堤的清风扑入怀中,无尽的春的气息。垂柳轻摇着,在水面上留下清晰的的倒影。她找了又找,找不到白狐的身影,偶一低头,吓了一跳,脚旁站着一只灵秀的活物,正是白狐。
白狐见玉儿注意到了自己,扭动着身躯,纵上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上,转头望着她。
玉儿跟了过去。
白狐见她来了,又跃上另一棵树。
玉儿施展轻功,一心要与白狐争个高下。
白狐越跃越快,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轻盈得如同一团光影。
玉儿竭尽全力跟上。
尉迟先生说,她别的武艺学的慢,唯独轻功学得快,已经有三、四成火候,上屋翻墙,如履平地,但在白狐面前,她引以为自傲的轻功却拙劣无比。
白狐跃动时如一阵风,根本就看不清身影,停住了才会再见到它。
玉儿仔细观察白狐跃起时的姿势,怎么发力,怎么腾空,观察了几次,才判断它起跳时没做任何动作,完全是“身随心动”。
其实尉迟先生多次告诫:修炼轻功时,要尽力忘记自己的身体,尤其要尽力忘记自己的双腿。
她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忘记,怎么去忘记?人没有腿还能走路吗?要颠覆这个基本常识,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此时,她突然间明白了,不可能变成可能了!她马上付诸行动,试着忘记身体,尤其是忘记双腿,想干甚么就干甚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最好是忘记自己,将自己变成水,变成云,甚至变成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几次差点从空中栽下去!如果不是急中生智,拽住一根根飘荡的柳枝,早已变成了水中的鱼!不过,也有成功的时刻,她真的“飞”了起来。那感觉真好!如鸟一般自由自在,飞越了树梢,一直朝月亮和星星飞去!
白狐永远在不远的前方等她,摆出狐媚的姿势,剪影落在水中,整座湖的鱼儿都争相观望。
“你不要笑我,”玉儿在心中道;“谁也不是天生会飞的,连鸟也不是!除了风!”
如此这般,时快时慢,他们出了长安城。
灵狐沿着去潼关的官道,一路向东。
玉儿已经基本掌握“身随心动”的诀窍了,飞得越来越轻松,速度也越来越快。灵狐已经很少等她了,但她看出灵狐没有使出全力。它好像在表演,换了千百种落地的姿势,无一不魅惑无比,优美得令人心痛。
接近潼关,灵狐跳入了一家驿馆。
驿馆的院墙已经残破,歪歪斜斜,随时有倒塌的危险。院墙不是很高,踮起脚就可以看到院内的情景。
白狐是越过院墙进去的,玉儿觉得不妥,沿着院墙走了半圈,找到了院门。
院门也破烂不堪。门前两道车辙,应该是铲了些灶灰填平了。门槛处铺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碎成了几块。原本该比两边的地面略高,现在反而低了些,积了些残存的雨水或院子里流出来的污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门敞开着,估计已经无法关拢,所以主人才干脆让它敞开。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在院中,一棵在院角。看不出是什么树,歪歪斜斜,像站不直的醉汉。
院子一边是马厩,一边是猪栏,动物的体臭与粪便的臭味羼杂在一起,令人呕吐。
玉儿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握着腰间的宝剑,走了进去。
驿馆的主体建筑倒还是比较齐整,可以看出当年的气派堂皇。门缝里漏出光亮,却没有喧闹。难道驿馆里坐着一群酒鬼,个个烂醉如泥,歪七竖八,瞪着死鱼眼睛,完全不像个人样?
玉儿轻推门扉。
门果然没有上拴,“呀”地开了。
灯光摇曳,第一眼没有看到人影,再看,左侧一张几案前围着一圈人,看不清脸相,但可以感觉出他们的丑陋。都穿着紫色的长衫,挎着剑,死气沉沉,如僵尸般。离那一圈人一丈多远另有一张几案,一个白衣人以手支颐,像在思考,也像在冷眼旁观,显然没有把那群僵尸般的紫衫客放在眼里。
玉儿跨进门,脱掉靴子,朝正中的几案走去。
没人注意她,也没酒保出来招呼。
酒保为招呼这群大爷,想必已经累趴下了,自管自打鼾做梦。梦中自有黄金屋,梦中自有颜如玉!梦中一样也有难缠的酒鬼。
玉儿在几案前坐了下来,顿时觉得浑身酸痛,没有力气,肚子已经“叽里咕噜”叫唤。
案上摆着一盘羊肉,一壶浊酒。
玉儿忍不住伸手撕了一块羊肉,扔进嘴里。
肉早已经凉了,羊油腻口,但还是觉得鲜美无比。
这段时间,她正在研习“辟谷大法”,辟谷过后,免不了要大吃一顿。看来,吃乃人之本性,本性不可违呀!
既然吃了肉,免不了要喝酒。酒是浊酒,却依然是酒!只喝了一小口,便被呛到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噗嗤”一声,厅堂里唯一的一支手臂粗的油烛熄灭了。
“有危险!”玉儿心念甫动,人已经上了屋粱。
也没多大动静,只听见“噼啪”、“叮当”几声,接着“呼”的一声,油烛又燃了。
左角那个白衣人依旧以手支颐,好像从未动过。在屋粱上可以看清她脸上蒙着白纱,发髻上插着一支玉簪,分明是个女子。
离她不远处的一圈紫衣人也无动静,连姿势都与原来相同,脸上没有表情,如活死人一般。细看,却分明少了一人。
玉儿以为看走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空了一个人的位置,原来可是全满的!
那个少了的人呢?难道凭空消失了?
“原来如此!”玉儿在心底惊叹了一声。
大厅中央地上横卧着一个人,不是缺的那个紫衫客还能是谁?他两眼无光,空洞地望着屋顶;脸如死灰,扭曲的五官狰狞可怕!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但他分明已经死了。
“啊,原来美姬也在呀,还有萧弥大叔!”她再一次惊叹,同时痛恨自己全无经验,光顾着左边,却忽视了右边。
厅堂右侧角落的柱子旁绑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正是萧弥与美姬父女!
“不过,我还是悄无声息地躲在高处为好,可以看清全场,关键时刻还能抢占先机。”玉儿想。
她已经认定那个白衣人便是白狐。只有狐妖方能用妖法轻而易举就干掉了一个凶神恶煞似的紫衫客。
还剩下5个紫衫客,他们或许是鬼。看他们那丑陋的没有表情的脸和僵硬的身躯,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妖、鬼大战,这生平难得一见的奇事竟然让自己给遇上了!玉儿既紧张又兴奋。她已经摸出了尉迟先生送给她的锦囊,里面装着符咒,正是驱妖防鬼用的。她摸出几张捏在手心,只要恶鬼近身,便粘到他们身上。
屋外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一大队人。进院子的却只有3个兵,其余的人继续朝前走了。
一个人道:“张哥,倒是什么人要来呀,你说呀!这半夜三更的,睡得正香,却被拎起来了。”是个年轻人。
“小丸子,你倒是好奇,连薛将军都不知道,张哥能知道吗?”另一个人道。
“李鬼,难道你知道?”小丸子道。
“李鬼、小丸子,休得啰唣!今日非比平常,尔等打起精神来!薛将军说了,谁不听军令,一律‘咔嚓咔嚓’的。”张哥道。
“张哥,你就甭吓唬俺了!出来时,俺还看见张将军和几个裨将在喝酒呐!”李鬼道。
“将军喝酒关你屁事!军令就是军令,军令能违背吗?你想‘咔嚓咔嚓’的?今次是接到夏官大司马府一等紧急军报,我当关丁这么多年,只有齐国打到了桃林那一次才接到一等紧急军报,你以为是好耍的。不过这次的军报很是奇怪,说是‘清查一切可疑人等,坚壁清野,于某时某刻大开关门,任来人打马通过,不得阻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报!”张哥道。
“俺总有种不祥之感,张哥,俺就不进去了。一个破驿馆,也没住几个人。”李鬼道。
“李鬼,你心中有鬼呀!”张哥道:“一开始是你说这个破驿馆古怪,来了群不三不四的人,现在,你又说没几个人,不进去了。依我说,干脆安排你去城北的乱坟岗巡查得了。”
“张哥,可不要安排俺去,俺跟着你。”小丸子道。
“他一个人去!谁跟他谁倒霉!名叫李鬼呐,哪能没鬼!去去去,离我远点!”张哥道。
“张哥,名字是爹娘起的吧,哪能怨我?俺已经多次解释过,俺家穷,住在乱坟岗边,为了让我不被吓着,俺爹娘听信了一个牛鼻子道士的胡言,替俺起了个‘李鬼’的名字,你以为俺愿意呀!俺叫李鬼不假,既不是鬼也不招鬼,俺几时招过鬼来?”李鬼道。
“阿信说,跟你值岗就见到了鬼!一个女鬼!你还跟女鬼打情骂俏。阿信可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尿了裤裆,三九寒冬的,多难受呀!自那以后,阿信的小弟弟就再也不听使唤!”张哥道。
“造谣传谣,造谣传谣!个鸟!个鸟!”李鬼道,一脚踩进水洼,骂个不停。
3人越走越近,穿过院子,站在驿馆门前。
“李鬼,先进去!”张哥道。
“张哥,这不是欺负俺吗?为什么叫俺先进去?好歹俺也跟你好几年了。”李鬼道。
“此乃军令!”张哥道。
“先进去就先进去。俺没带刀,小丸子,把你的刀借给俺用一用。”李鬼道。
“好,你拿去用吧。俺不喜欢用刀,俺就张弓搭箭,站在这儿,正好替你放风。”小丸子道。
“说得也对。小丸子,你就在门外警戒,我跟李鬼进去,一有不对你就放箭!前几日还来喝过酒呐。这驿馆老板瘦得像个鬼,老板娘长得像个鬼。这个死李鬼,招鬼!”打自己的嘴:“叫你说鬼,叫你说鬼!李鬼,你说这里有古怪,到底是么子古怪?”张哥道。
这时,院子中央那棵树上一只鸟呼啦啦飞起,树影摇动。门前3个兵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一只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直娘贼!鸟也来吓人!”
李鬼推门,门无声地开了。风涌进了厅堂,烛火摇摇晃晃,满屋的梁柱跟着摇晃起来。
李鬼手握环首刀,挥舞了几下,壮了壮胆,走进厅堂。
张哥待李鬼走了两三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边走边喊:“老板娘,老板娘,在家吗?你张哥哥来了,快端好酒好菜出来,有肉馒头也来两屉!直娘贼,好久没沾肉味了!妈呀,李鬼,有鬼。”猛地跳起3尺高,原来他正踩在死去的紫衫客身上。“妈呀,上面也有鬼!”一抬头,正好瞥见玉儿。
玉儿忍不住想笑:“把我当做鬼,好没眼力!那些个紫衫儿才是鬼呐。”正欲发声,空中一条黄蛇飞过来,张着嘴,吐着信子,一股腥臭味。
危急时刻,“噗嗤”,烛火又灭了。
“妈呀!鬼,鬼,鬼,真的有鬼!”听到几声呼喊,接着又是一阵“噼啪”、“叮当”。
烛火重新燃起,地上已经多了3具尸体,不,无数尸体。除了人的尸体,便是蛇的尸体。所有的蛇的尸体都身首异处,所有人的尸体没有伤口、血迹。
玉儿抽出工布宝剑斩了黄色的飞蛇,第一个反应便是:这飞蛇是紫衫鬼放的,好歹毒的手段!第二个反应是:可别伤了这几个关丁,枉送了性命。敌情不明,也不敢贸然出手相救。“关键时刻保命要紧!”每次见她习武,姨总是讲。还好,命还在,胳膊儿腿儿也都在,只怕头发都没有掉一根。心中夸奖自己上梁的正确与英明。
地上除了她斩的那条蛇,还有上百条蛇,从厅中至厅左,死蛇从疏至密,摆了一地。最密的地方在白衣女子左近,层层叠叠,没有空隙。
白衣女子依旧坐着,面纱遮脸,以手支颐,似乎从来就没有动过。一圈儿6个紫衫鬼现在只剩下3个,依旧面无表情,却大张着嘴,似乎在叹息,也似乎在惊呼。他们的眼睛变得空洞,本来就没有多少内容,现在完全没有内容。
“他们已经死了!”玉儿再一次在心中惊叹!
加上原来死的那一个,6个紫衣鬼已经死了6个!只剩下一堆尸骨,人的尸骨和蛇的尸骨。死在厅中的还有那个叫张哥的关丁。他说得没错,谁跟着李鬼谁就倒霉!遗憾的是,他知道这点,却依旧跟着李鬼走向了死亡!李鬼很鬼,虽然走在前面,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张哥却慢了一步,横尸当地。多么可怖的一幕!
玉儿弄不明白那个白衣女子怎么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了那么多人和蛇!匪夷所思。蛇是用兵刃杀的,那人呢?杀紫衫鬼没什么问题,却为什么连关丁也杀了?如果我不是躲在梁上,估计也得杀我!这就是滥杀!她不知道白衣女子到底是不是狐!难道可爱魅惑的狐竟然变得这般凶狠了吗?
玉儿正想着,更令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横卧在地的尸首开始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凸起的部分瘪下去,很快只剩下衣物,接着,衣物也开始消融。一刻之后,厅堂上的尸体全部化作一滩滩尸水,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尸臭。
“好歹毒的妖怪!”玉儿在心中喊,真想飞过去,杀了她,为民除害!今日妖可以杀恶人,明日也可以杀好人。妖关心的不是恶人和好人,而是杀人。
“你……你太歹毒了!”玉儿终于决定不当缩头乌龟,指着白衣女子道:“妖,你是妖!”
刚喊完,一道白光飞了过来,却不是蛇,是一柄剑,两寸长短,泛着寒光,停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正对着她的咽喉,左躲往左,右避往右。她用手中的工布宝剑去拨短剑,短剑稍稍让开些,却突然移到了她的后背。
玉儿惊出一身冷汗。
“哼!还不下来,难道要拿你下来吗?”听到白衣人冷冰冰的声音。
“你当我不敢下来吗?”玉儿从梁上跳下来。
在她跃落的过程中,短剑始终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指着她的咽喉。她一落地,短剑掉转身,朝美姬与萧弥飞过去。
美姬一点也不害怕,反而露出笑容。
飞剑好像领会到了美姬的笑,抖了抖,像人点头,接着飞快地割断了绑住美姬的绳索。
如法炮制,很快,飞剑也割断了绑住萧弥的绳索。
空气中弥漫着兰草的香味,尸臭随之消散,好像甚么都没有发生过。
“玉儿姊姊,”美姬叫道,扑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我就知道会遇上你。”
玉儿笑道:“我也知道会遇上你,所以跑这么远迎接你来了!”
“难道你能掐会算,成了神仙?”
“是一只白狐引我来的,那只白狐在我的绣楼下呆了3天,就为引我来此。”
萧弥走过来道:“萧某见过玉儿郡主。美姬,别纠缠玉儿郡主了,我们先谢过救命恩人晓霜尊主。”说着,拉着美姬的手朝白衣人走去,拜倒在地。
晓霜尊主道:“萧将军请起,不必如此多礼!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这些紫衫鬼乃混沌教‘紫衫使者’,衣袖上绣了一只或两只蝙蝠,叫‘一蝠使者’、‘二蝠使者’,无恶不作,杀他几个,百姓少些烦忧。”
萧弥道:“尊主娘娘说的极是!可惜萧某武功浅薄,杀不了他们,反被他们欺负。惭愧,惭愧。”
晓霜尊主道:“萧将军大可不必自责!这些虽然只是混沌教的一蝠、二蝠使者,武功却不俗,又常使出些阴毒手段,我宗寻常的弟子一个尚对付不了一个,似这般5、6个成群,只怕10名弟子也对付不了。这事蹊跷,还得细细查究。混沌教如此大举行动,上一次已经是百十年前的事情了。”说罢,陷入沉思,良久方抬头道:“只怕是要阻我正道匡扶天下!”
萧弥道:“尊主娘娘,那位是赵王的嫡女玉儿郡主,您可曾见过?”
晓霜尊主淡淡地道:“我见过她,她却不曾见过我。”
萧弥道:“郡主,这位女神仙乃剑道玄女宗掌门晓霜尊主,今日若不是她,我们都做了冤死鬼。”
玉儿道:“她是剑道尊主?我还以为只是一个狐妖。”
美姬忙道:“姊姊,你弄错了,这位神仙姊姊不是狐妖,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回我们从北海来,一过大漠就被这帮恶贼咬住,几十人骑全都死了,只剩下父亲和我。我们躲进这座驿馆,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他们杀了店主全家,连一个聋哑的店小二也没放过。他们把尸体装起来,要运回天山制成腊干。我们都以为活不过今日,天可怜见,降下了这位神仙姊姊!”
玉儿道:“却是当真?这些人虽然该死,也不至于使出如此狠辣手段!”
晓霜尊主面纱后脸的轮廓线条柔和,声音依旧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感情:“哼,我们剑道玄女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如此手段!”
玉儿道:“那个关丁却是无辜的,杀无辜者,便是滥杀。”
美姬摇着玉儿的手道:“姊姊,那关丁不是尊主娘娘杀的,是被黄蛇儿咬死的。只要沾那黄蛇儿吐出的一丝毒气,人就会晕倒;被黄蛇儿咬到了,见血封喉,立马就死。爹爹,你说是吗?”
萧弥道:“正是!这群紫衫鬼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便杀了。你不杀他,他便杀你!”
美姬岔开话题道:“真有一只白狐引你来这里吗?上次离家出走,这次被白狐拐走,你姨不被你气死呀!”
玉儿道:“她才不气呐!3日前一大早就去皇宫参加庆典,这会儿正花天酒地呐。”
美姬道:“听说天皇天后经常举办这样的庆典,大肆铺张,狂欢无度,经常闹出笑话,连西域各国都在议论。”
玉儿道:“我曾经参加过一次这样的庆典,没什么意思。”
美姬道:“难道就没有像李温将军那般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吗?”
玉儿道:“妹妹想去找如意郎君吗?这好办,下次举办庆典我央求赟哥哥、丽华姊姊下令召你前去!”
美姬道:“除了你的李温将军,其他人我是看不上眼的!”
玉儿道:“妹妹喜欢,拿去便是。”脸色微红:“只说了我,也没说妹妹你!你怎么样?在西域过得还好吗?又认识了几个英雄好汉,经历了甚么趣事?说来听听。”
美姬道:“待空闲了,妹妹自会向姊姊做个交代。其实我早就看见姊姊了,几次欲唤姊姊,都被父亲使眼色制止。”
玉儿道:“危急时刻,自然该以静制动。玉儿见过萧叔叔,萧叔叔还好吗?自去年一别,又近一年,萧叔叔没回碎叶吗?”
萧弥道:“哪里回得了?去碎叶的路上烽烟四起,却在突厥汗国逗留了一年。此次前来,有些紧急军务想禀告赵王,不想赵王已去边镇!现今大周朝堂上能说得起话的只剩郑译和杨坚二人。这二人我信不过,我只信得过苏无畏与你爹爹。”
玉儿道:“爹爹原是带了几个哥哥弟弟去了洺州襄国郡就国,后又奉诏巡视边镇,中间只在长安停留了10日,这一去至今没有回来过哩。据说与吐谷浑的战事时断时续,突厥的西部可汗也经常前来挑衅,波斯人也想染指,当地军情、政情复杂,爹爹经常忙得通宵达旦。好在不时有家书来往,却总要在信末提一句:玉儿可好?不可惹你姨生气,一切事宜与尉迟先生商量为妥!每次都是这么几句,看都看烦了!”
萧弥道:“赵王日理万机,能提你一句已经是万般宠爱了!却提过其他人没有?”
玉儿道:“就这件事我意见最大!凭什么带三弟去了封国,带大哥、二哥去了边镇,却不带我?四弟如果不是才会走路,五弟如果不是尚在襁褓,估计爹爹也要带去的!”
美姬道:“我爹爹也不理我!没奈何,我只好一个人玩。姊姊,我们好不容易相见,可要好好聚聚,说几天几夜的体己话!我有好多话想跟姊姊说呐。”抱着玉儿的腰。
美姬与玉儿郡主曾经一起在南朝陈国的都城建康生活了1年,后来又一起跟随尉迟先生学艺,同吃同睡,亲密无间,有过命的交情。
萧弥对晓霜尊主道:“却有一事禀报尊主。我在漠北得到一个消息,齐国亡后,齐范阳王高绍义屡次兴兵反抗,今寄居突厥,联络齐国残余势力,尤其是得到营州刺史高宝宁的支持,面南称帝,年号武平。那高宝宁久居辽东,与契丹、高句丽关系紧密,有铁骑10万,又有契丹、高句丽援兵5万,实力不可小觑。高绍义称帝,他有劝进之功,被封为丞相。现今这一伙人正怂恿突厥佗钵大可汗出兵,东西夹击,妄图恢复齐国。我一得知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从漠北赶来。可恨这几个紫衫鬼一路跟随,步步紧逼,以至于此。今得知赵王已赴边镇,苏无畏归隐山林,郑译、杨坚把持朝政,郑、杨二人城府深远,不堪与谋,不知尊主有何见教?”
晓霜尊主道:“杨坚虽然城府极深,却也还有仁义之心。唯郑译谗言害国,嫉妒贤良,不可交也!”
萧弥道:“如此,我便入禀杨坚,预作防范,决不能让突厥铁蹄南下!”
晓霜尊主道:“如此甚好!亦可修书一封,传给赵王,中兴周室,还得依赖此人。”
萧弥道:“谢谢尊主赐教。”
正说着,传来一阵喧哗,数百步骑已列阵院外。原来,那未死的两个小兵逃回关城,即入禀守将,调派兵马,前来进剿。
晓霜尊主道:“我们走,免得与官兵纠缠,徒费气力。”领头走向后院,抖开一段丈许长的彩绸,稍一用力,舞在空中,提带着萧弥、美姬二人逾墙而出,衣带飘飘,挥洒自如,果真如行云流水。
玉儿见了,暗暗惊叹:“原来世间真有如此高人,却不就如神仙一样吗?”
急忙越过后墙,有意学晓霜尊主,自知如东施效颦,大大不如。落到墙后,却哪里有3人的踪影?夜色茫茫,荒草萋萋,不远处山林茂密,延伸到看不清的远方。
前院军官已经下令,无数火箭划过夜空,落到驿馆前后,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只见屋顶上一道白影划过,瞬间到了跟前。玉儿大喜,落下来的白影正是灵狐。灵狐也甚高兴,一张小脸瞬间换了数种表情,惹得玉儿心酸,好像是她对白狐不起,抛弃了它,害它差点葬身火海。
“好狐儿,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玉儿说着,朝白狐走去。
白狐朝她抛个媚眼,转过身去,已经到了10丈之外。玉儿赶紧跟上,觉得轻功又有些许长进,有一丁点晓霜尊主挥洒自如的感觉了。
白狐不走大路,翻山越岭,不到一刻,已经过了潼关。
回望潼关,城墙高耸,关门紧闭,城楼上遍插火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关后不远处,天空微红,想是那个驿馆已经烧成了火窟窿。
过稠桑原,密密匝匝的松林无穷无尽,一条深沟穿过崎岖的高地,乃是有名的函谷,东出关中的必经之道,形势险要,有“丸泥可封”之说。渡弘农河,眼前是万亩桃林。传说夸父追日,渴饮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夸父为山,杖为桃林。沿崤函古道,很快过了新安。前面便是函谷关。函谷关有秦关、汉关之别。秦关在弘农河边,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现存的是汉关,前面就是一马平川,东京洛阳依山傍水,耸立在平原上。过函谷关,依然不经关门,从旁边山岭的峭壁翻过去。风在耳边流动,星星就在头顶,无数树木被踩在脚下,端的是逍遥之游。
此时,已穿过崤山,如果天气晴好,即可遥见洛阳城楼。
在一处松林,白狐停了下来,立在树枝上,伸出一只脚爪挠着身上的毛发,好像一个女子在整理妆容。
玉儿也停下来,在怀中摸了半天,却无干粮。那狐见了桀然一笑,随手抛来一物。玉儿接住,却是一颗不知名的野果,才红枣大小,似青似白,平淡无奇。待要问此果是否可以食用,狐儿又掏出一颗来,举在手中,咬了一小口,姿势甚是雅致。玉儿笑了笑,学狐儿的样子,五指尖尖,托住青果,微启红唇,轻轻咬了一口。没想到这不知名的野果竟然十分可口,脆而不硬,甜而不腻,水分又足,满嘴生出清香。第二口迫不及待,囫囵吞了下去。才吃了一个,便觉肚中饱了三分。她还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望定白狐。狐儿手中的青果才吃了一半,细细咀嚼品味着,回味无穷的样子。玉儿觉得惭愧。她向来不是很注意外表和礼仪,与这只狐儿在一起,却不由自主地学习它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便觉得心中不安。狐儿看出了她的心意,但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把爪中的青果吃完,又从身后掏出一颗青果,把玩了一番,玩得腻了,抛给玉儿。玉儿接过果子,恨不得一口吞下,知道狐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敢造次,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自己觉得如此吃法,倒可细细品味。除了甜味、香味,还有更多的味道。甜中有一丝酸,酸中又带着清爽;香味似梨非梨,似桃非桃,倒有些兰草的幽邃,似乎淡,却又余韵悠然,回味无穷。原来要如此吃,才有这般好处。
她不由得想起萧美娘。
她第一次见到萧美娘便觉得萧美娘不是人,是天地精华孕育出的灵物。当时,她还没有想到萧美娘像狐。见到这只灵狐,她才发现萧美娘的许多做派都与狐类似。与这只灵狐一样,她的狐媚中有一种端庄,还有些冷傲与才情。不知萧美娘与这只狐在一起孰优孰劣,也许不分高下。
萧美娘携弟弟萧瑀从梁国都城江陵来到长安,护送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儿后来倾情的青年将军李温。玉儿每次去见萧美娘,她一个人去也好,随丽华姊姊去也好,李温将军总站在鸿胪寺专馆的门前,手握长剑,全身盔甲,英武逼人。不过玉儿相信,李温不会被萧美娘迷惑,这从李温的眼神可以看出。李温看玉儿的目光燃烧着火焰,包含着深情,似醉如痴,却一般不会直视萧美娘,偶尔直视,也只有尊重和平淡,没有情绪的起伏变化,有时甚至空洞没有内容。
后来玉儿才知道梁国皇帝曾经有意将萧美娘许给李温。李温乃梁国宗室、长公主萱惠的幼子,自小聪慧,礼、乐、射、御、书、数无所不通。后又跟随大将军尹德毅学习兵法、骑射,胸有韬略,勇武过人,被视为梁国中兴的希望所在。梁皇将萧美娘许给李温,是要笼络人才,凝聚人心,以提振士气,收复故土,再建霸业。当时,所有梁国人都看好这桩婚事,但出人意料,李温竟然婉拒了。
李温给梁皇萧岿上书道:“国家羸弱,故土难收,温岂敢谈论婚事?唯学诸葛故事,鞠躬尽瘁而已!”
萧岿接书后叹息道:“台城之变卅年矣。陈国日见其强,梁国日见其弱,朕不免心生倦怠,竟不若李郎之拳拳也!”自此励精图治,梁国隐然有中兴之象。
萧岿后来为了笼络周国权臣杨坚,竟将萧美娘许给了杨坚第二个儿子杨广。
李温护送萧美娘兄弟来到长安一年后被萧岿召回。离别的那一日,玉儿与李温在萧弥的寓所相会,私定终身。那日,玉儿刚满十四岁。
玉儿吃完第二颗青果,已经不觉得饥饿,抬头看那狐儿,依靠在树干上,似乎已经睡去。玉儿不自觉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瞬间进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天色微明,山峦和平川露出朦胧的轮廓。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隘口,就在自函谷关东来的驿道旁边,虽然不是十分险要,却也有地形之胜。
白狐不在,不知去了何处。也许一切灵异的东西都不喜欢阳光,它正躲藏在左近某个阴凉的角落。玉儿攀着树枝朝远方望去。大地隐藏在雾霭之中,东方的地平线上云层微启,一抹鱼肚白装饰在天地相交之处。庞大的洛阳城露出模糊的影子,飘忽不定,像是一座幻城。函谷关完全不见踪影。两边连绵的山峦依然一片沉寂,黑黝黝的,鱼背般若隐若现。空气十分清新,有些凉。大吸一口气,胸腔深处都是松香。鸟雀昆虫尚在睡觉,也许有早起的农夫,但方圆十数里都是荒岭,没有人烟,也没有耕地。
忽然,白狐露出了身影,急切地跃上松树,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函谷关的方向。
隐隐听到蹄声。蹄声的节奏非同一般地密集。那一定是良驹。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玉儿已经看到了隐藏在雾霭中模糊不清的影子。不止一个影子,好几个影子。一个影子打头,另一个影子紧随其后,相隔几十丈远还有3、4个影子。影子越来越近了,已经能看出打头的影子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清瘦男子。
玉儿想,难道又有三百里加急军报?骑马之人非同常人,绝不是一个小兵,也不是一个低级的将领。难道他便是那个要在深夜跑马通过潼关的特殊人物?他具有如此权柄,却为何要自己操劳,连夜驰出潼关,马不停歇,直奔洛阳?心中一连串疑问。想必那些关丁们心中也是一连串疑问吧。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她突然想到。难道白狐领我前来此地,是要我在此等候此人吗?为什么要等他?难道我认识他吗?难道他是……?她心中有一个想法,她不相信自己这个想法会变成现实。虽然不相信,但还是期待奇迹出现。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全身颤抖,陷入莫名的紧张与兴奋之中。心中那个可亲可近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分别一年,不知道他瘦了没有?黑了没有?在与陈国的交战中受伤没有?痊愈没有?依旧英姿勃勃,充满生机充满活力吗?“哦!可敬的狐儿,原来你懂我的心,了解我的想念,原来你要我像你一般去狐媚心爱的男人。”她几乎控制不了自己,元神出窍,依附在雾中跳跃的影子上。
影子越来越近了,已经看得清马匹与衣裳的颜色。应该是一匹深色的马,深红或深棕;衣裳的颜色也是深色的,黑色或者靛蓝。马上之人身材颀长,年轻英俊,玉儿觉得很像李温。她已经在心中肯定这就是李温。她热泪盈眶,已经忘记了一切。
忽然听到马嘶,极是雄伟,玉儿心道:“真养得好马!想我宇文家能有天下,全赖马背上的功夫了得。”听马嘶,这马是一匹5岁的公马。当世名马有产自河曲草原的河曲马,持久力强;产自漠北草原的匈奴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产自西域天山以西的“天马”,额上常有“月牙”,日行数百里,可踏燕而飞,故唤为天马;产自西域大宛的汗血宝马,《史记》载“其先天马子也”,在高速疾跑后,流出像鲜血一样的汗水,因此得名“汗血宝马”;还有青海骢、龙驹等等……这时,那马又嘶鸣了两声,中气充沛,长而历久,雄而高亢,壮而无畏,清而自傲,乃是天马中的极品,难道,难道就是传闻中的“汗血宝马”……
那狐儿突然尖叫起来:“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声音尖利,充满焦虑和不安。
玉儿也发现了异常。
对面山岗松林里,突然扑出几只色彩斑斓的猎豹,个子比老虎要小许多,但速度极快。它们接二连三地跳下驿道。马儿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猛地停了下来,双足高举,在空中踢打,发出愤怒的咆哮。马背上之人显然也吓了一跳,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很快,他稳住了自己,魏然耸立在双足高举的马背上。这是一匹血统高贵而且久经阵仗的战马,很快就冷静下来,从容地将双足从空中放下来,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马背上的人甚至没有晃动。马身子稍微低倾,四腿紧绷,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头颅一动不动,两眼紧盯着接二连三跳下土坎的猛兽,目光如冰片一般冷酷而锋利。领头的猎豹显然被马儿异乎寻常的冷静镇住了。它见识过许多对手,无一不心胆俱裂,落荒而逃。甚至忘记了逃,灵魂已经挣脱了躯壳,消失得没有了踪影。这可不是一只忘记了“逃”的生物,它充满力量,冷静儿睿智,具有异乎寻常的能力。
猎豹掂量着对手,论身躯,对方远比自己高大健壮;论速度,这可是马儿中间的极品,短距离的冲刺也可能与自己旗鼓相当,中、长距离的奔跑一定超过了自己;论力量,马儿四肢强壮,四蹄钉了钢制马掌,后踢的力量更是超乎寻常。马儿唯一的劣势是没有锋利的牙齿和尖锐的爪子。这个劣势是决定性的。它已经认清了对手。对手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一匹马。马性格温顺,只会吃草和奔跑,并且乐于被人驾驭。其实,它最大的对手是马背上的人。但它已经看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不是那种令猛兽们害怕、胆怯的人。
领头的猎豹昂起头,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在它的带领下,所有的猎豹都昂起头,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这时,第二匹马已经到了。它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直接朝猎豹冲过去。猎豹钉在地上,一动不动。马儿急忙刹住四蹄,身子几乎俯卧到地上。这似乎不是马儿的姿势,而是猛兽的姿势。猎豹再一次犹豫了,没有立即发动进攻。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正在挑战它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它见到了不止一匹不像马的马儿。它很久没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自从主人把它带离非洲草原,穿越中亚大陆一路行来,它就没有遇到过对手。它身材矫健、灵活,快如闪电;精通泳技,擅长攀爬;性情机敏,智力超常;善于隐蔽,行动迅速。在主人的训练下,千百年来孤军作战的它们还学会了群体合作。这创造了奇迹,战斗力数十倍、百倍地得到了提高,它们因此成了最完美的猎手。
饶是这样,它还是犹豫了。它们与众不同,非同一般;但它们面对的马儿也与众不同,非同一般。更要命的是,马背上还有人。也许是一个普通的人,然而普通的人也能迸发出特殊的战斗力。人,是高一个等级的生物,千万年以来,所有的猛兽都铭记着这一点。
猎豹们犹豫了两、三秒钟,马儿已经作出了一个聪明的抉择:逃跑!马儿以匪夷所思的敏捷掉转身,沿着来路奔跑起来。排在第二梯队的马群早已经得到了示警,远远地瞧见同伴迎面狂奔过来,也调转身子往回跑。依然是原来那匹马跑在最前,其他马儿紧跟其后。身后的危险激发了它们原始的力量,它们虽然有些疲惫,但依然跑出了世界上最快的速度。
马蹄狂舞,如狂风翻卷,扬起漫天尘埃。
白狐已经跃上树梢,与驿道上的马群赛跑。
玉儿醒悟过来,也加入了追逐的队伍。
玉儿一边奔跑,一边驱赶驿道上的豹群。豹群不为所动,咬定远处的目标,义无反顾的前进。一只豹子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吃人的样子,以为能吓住她。她一点都不害怕。她从小就不怕猛兽。一次,一群波斯人向大周皇帝献上两头狮子,在御苑展示。她跟随家人前往观看时,突然将手伸入铁笼抚摸狮子的后背。狮子一动不动,听任她抚摸,很享受地“哼哼”。狮子被送进皇宫后一直焦躁不安,张牙舞爪,怒号不停,却任凭一个5岁的孩子抚摸,这件事很快传遍长安,引起高度关注与多种解读。其中一种解读是:猛兽虽然没有吃掉孩子的肉体,但吃掉了孩子的魂魄,这个孩子成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这种解读一年后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印证:因为孩子没有魂魄,所以才忘记自己是谁,独自在荒郊野岭流浪了3年。
玉儿不停地骚扰豹群,延缓它们奔跑的速度。但它们目光坚定,方向明确,不为细枝末节分神。
狐、人、豹就这样奔跑着,竭尽全力,但节奏不乱,秩序井然。。
眼见马群越跑越远,玉儿放下心来。现在,她要考虑的事情是怎么歼灭这十几头猛兽。杀一头、几头应该不难,但要歼灭一群,她的心未免忐忑。它们可不是一群散兵游勇,它们是一支军队,一支反应灵敏、凶猛残暴、死缠烂打的军队。一支军队与一、两只豹子战斗力的差别不止一个量级。
玉儿还没有下定决心先拿哪只豹子开刀——是那只领头的母豹,还是那只矫捷的公豹?领头的母豹聪明、经验丰富,矫捷的公豹凶猛、不计生死。这时,白狐又尖叫起来。“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玉儿抬头一看,大事不妙。朝函谷关方向奔跑的马群不知何时又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原来在函谷关方向也出现了一群猎豹,并且数量更多、更凶悍。马群越跑越近,越跑越近,速度渐渐慢下来,它们显然记得后面,现在是它们的前面有同样一群猛兽。
玉儿看清楚了,一共是六匹马,每一匹马上都骑着一个人,其中一个是男子,其余的都是女子。男子身着黑色长袍,佩戴黄色绶带,头戴高冠,却不是李温,乃天元皇帝宇文赟。女子个个身穿绸缎,色彩鲜艳,各不相同。一个穿的是粉色衣裙,一个穿的是藕色衣裙,一个穿的是霞色衣裙,一个穿的是乳色衣裙,一个穿的是翠色衣裙,一个穿的是杏色衣裙;个个挽着高髻,插着金簪,粉脸白颈,娇喘吁吁。玉儿认出来了,那个穿粉色裙子的正是丽华姊姊,乃杨坚长女,天元大皇后。那么,其他4位美妇人自然是天元皇帝的4位妃子,现在都被封为皇后,依次是:
天大皇后朱满月,小皇帝宇文阐生母;
天中大皇后陈月仪,大将军陈山提之女;
天左大皇后尉迟炽繁,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的孙女,原西阳公宇文温之妻;
天右大皇后元尚乐,仪同元晟之女。
玉儿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关将、关丁如此郑重其事,原来是天皇和天后要夜过关防。看来,正武殿的狂欢结束了,新的狂欢搬到了300里崤函古道。玉儿不由得在心里痛骂这个哥哥如此荒唐,怎么能抛弃朝政和大臣,私自策马夜奔呢?难道真不知有无数军国大事等着要处理,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等着去拯救?一统南北的大业呢?天下大同的理想抱负呢?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岂不辜负先帝的期望?
玉儿的万千感慨只能咽回腹中。她看到另一群豹子由一只公豹带领,沿着驿道向东扑来,杀气腾腾,不可一世。驿道上腾起尘埃,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玉儿已经拔出长剑。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结果如何,一定要跟畜生们拼个你死我活。她准备跳下官道,拦住西去的豹群。至于东来的豹群,她管不了了。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只能拦住一群是一群,杀死一头是一头,尽人事听天命。擒贼先擒王,她加快步伐,赶到豹群前面,想首先将头豹制服。
东来的豹群越逼越近,西去的豹群近在眼前。马儿打着响鼻,在原地转圈。女人尖声惊叫,惊慌失措。白狐还在奔跑,越过往西的豹群,越过惊恐的马群,迎着气势汹汹、数量更为庞大的另一群猛兽冲上去。
千钧一刻之际,天元皇帝猛地一提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奋力一跃,跳上了数尺高的土坎,撒蹄钻入松林。头马带阵,其他马儿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上土坎,朝松林里跑去。
“这是个好主意!”玉儿心想:“原来赟哥哥也没有那么差劲!”
她跳下土坎,拦在豹群前面。
远方响起呼哨声,头豹带领豹群避开玉儿,纷纷跳上土坎,追入树林。前来迎战玉儿的只有那只矫健的公豹——豹群的头号杀手。
玉儿一剑朝豹眼刺去,觑的准,要一剑致命。
豹子腾空而起,避过长剑,朝玉儿的面门袭来。
玉儿待豹子扑到身前半尺,侧身一让,长剑斩落。
豹子就地一滚,避开长剑。
玉儿趁机追击,连刺两剑。
豹子左躲右闪,吼声不断。
玉儿一剑佯攻,扭身往左,挥剑猛劈。
豹子急忙后退,已经迟了,背上中了一剑。
玉儿一个旱地拔葱,待要跳上土坎,摆脱纠缠。
豹子负痛怒号,腾空扑了上来。
玉儿右脚一点,踩向豹头,左脚踢向豹子腰身。
豹子“哼”了一声,跌落在地。
玉儿一时性起,剑尖对准豹嘴递过去。
豹子仰头怒号,高高跃起,避开剑尖。
玉儿身子稍矮,剑尖朝上递了半尺,正对着豹子肚腹。
公豹的吼叫咽回胸腔,变成悲鸣。
剑尖已经划开豹子的肚腹,“豁啦啦”一声响,肚肠倾倒出来。玉儿急忙收剑避开,饶是如此,鲜血依然溅了满身。
豹子倒在尘埃中,依然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头颅高昂,豹嘴大张,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咆哮。它身后是数尺长的血迹和肚肠,惨不忍睹。
玉儿跃上土坎,追击豹群。
战胜了最强壮的公豹,她成了猎豹高手。她赶上一只落单的豹子,出剑如闪电,冷静而又准确地划开豹子的肚腹。豹子立马倒地,痛苦挣扎,很快便一命呜呼。
片刻间,玉儿已经杀死了5、6头豹子。
呼哨声又一次响起,另一群豹子扑入树林。它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赶马群,一路朝玉儿杀过来。
领头的是一只并不健壮的母豹,目光中露出冷静和阴毒。它在离玉儿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下了。6只豹子分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另有6只豹子“噌噌噌”开始爬树,动作迅捷,很快便爬到树上,也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两个包围圈一个在上、一个在下,12头猎豹气势汹汹,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
树下的6只猎豹开始行动了,在母豹的带领下,同时逼近,包围圈迅速缩小,从一丈半方圆到一丈方圆,从一丈方圆到八尺方圆。玉儿已经明白,到一定的距离,所有的豹子会同时发起进攻。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身上冷汗直冒,视线变得模糊,攥剑的手微微颤抖。难道就这样丧生豹口吗?她还没来得及出嫁,遑论生儿育女。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花朵马上就要凋谢了,短暂的人生以一种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形式结束。她并不怕死,但没有想到会这般死,一点儿也不壮烈,一点儿也不浪漫,一点儿也不传奇。
“诶,修道练武时怎么就不认真一点?”她在心中叹息。
不过,就是再认真,再学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这么多豹子的同时进攻。
树上的豹子也开始逼近,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它们离她更近,几乎就在她的头顶。一头豹子裂开嘴,一脸狰狞,涎水如透明的链子般掉落到她的身边。
最后的时刻来临。
她拔出防身的短剑,一手一剑,准备做殊死的斗争。
关键时刻,一道白影袭来,扑向树下那只领头的母豹。
第二回 万象神宫之一
玉儿定睛一看,扑向树下母豹的正是白狐。
它嘴里发出“咯咯咯咯”的叫声,身上溅满了鲜血,红的红白的白,像一团杂色的绒球。微张着嘴,两耳耸立,目光中流露出冷酷,利爪闪着寒光,像一名英勇的斗士。
白狐一口咬向母豹的脖子。母豹伸出脚掌,朝白狐拍来。白狐在空中翻滚,咬向母豹的肚腹。母豹双掌乱舞,挡住了白狐。白狐转身攻击母豹的臀部。母豹尾巴乱甩,后腿乱踢。白狐跳上了母豹的背脊,紧抓着母豹的皮毛,利齿在母豹背上一顿乱啃。母豹乱蹦乱跳,拼命要将白狐甩落在地……
玉儿长剑狂舞,逼开豹群,短剑出手,掷向母豹。短剑没入母豹体内,正中心脏,倒地气绝。
白狐这一击,扰乱了豹群的布置,玉儿突出包围,继续朝马群追去。远远地看到一个白衣女剑侠在树林里快速运动,忽东忽西,忽高忽低。传来女人的叫喊和哭闹、马儿的嘶鸣和刨蹄、豹子的咆哮和哀号。
玉儿赶紧奔了过去,却是玄女宗晓霜尊主。她依旧蒙着面纱,身材婀娜,看上去是一位绝色美女,但全身上下包裹着一团寒冰,离她10丈远就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气。她手中的寒冰剑几乎透明,如一道冰片。其实,她整个人都如一道冰片,一道凛凛发光的充满杀气的冰片。她跃起的姿势是那么洒脱,好像在舞蹈在歌咏;她扎下去的姿势是那么优美,画出无数弧线,如彩虹横亘天空,如霞光穿透云层。她一跃、一扎,接着就是一声豹的狂嗥,不断延长,绵绵不绝。尾音化作凄厉的哀号,不断延长,绵绵不绝。
豹子的哀号不仅令人心悸,也令马群心悸。有两匹马躁动不安,在原地打转,乱蹦乱跳。马背上的女子紧紧搂着马脖子,花容失色,尖声惊叫。
豹群却不受影响,无惧无畏,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玉儿冲上去,与晓霜尊主并肩战斗。她学习晓霜尊主的法子,像一道光跃起,又像一道光猛扎下去。虽然她觉得自己还不是一道光,但她发现这种居高临下的攻击十分凑效,豹子几乎没有还击之力。在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内,她结果了一只豹子的生命。有一瞬间,她觉得豹子十分可怜,没来得及反抗就白白送了性命。更多的豹子扑上来,她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豹群在晓霜尊主和玉儿的联手拦截下进攻受挫,天元皇帝终于有时间将九尺长剑拔了出来,上下挥舞着宝剑,挽出一朵朵剑花。一旁头发零散,衣衫不整的皇后们见了,不愿放弃这个大拍龙屁的机会,大声喝起彩来。他得意洋洋,策马冲向了迎面而来的豹群。
响起呼哨声,树林里竟然又窜出来一群猎豹,与剩下二十多只豹子汇聚一起,再一次向马群发动攻击。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白狐叫道。
5、6只猎豹正从侧面朝天元皇帝扑过去。
玉儿来不及多想,一跃到了天元皇帝马前,挥舞宝剑扎下去,结果了一只豹子。
两只豹子与玉儿缠斗,其余的集中向天元皇帝进攻。天元皇帝挥舞着宝剑,击中了一只豹子。豹子头部受伤,鲜血迸溅。天元皇帝兴奋地叫道:“我杀死了一只豹子!我杀死了一只豹子!”
天元皇帝正得意着,那只受伤的豹子猛然窜起,朝马屁股扑去。马儿吓了一跳,撅起后腿,死命踢向豹子。豹子被踢中了,在空中不停翻滚,飞出几丈远,“砰”地砸到树上,顿时气绝。
天元皇帝摔下马来。
一头近7尺长的公豹朝天元皇帝扑过去,他面如土色,束手待毙。
玉儿呆住了,她还在数丈远处,来不及施救。一只豹子向她进攻,她竟然没有躲避,也没有还手。
“玉兔!快!”晓霜尊主大叫,白狐如一道白影射向进攻天元皇帝的公豹。
攻击玉儿的豹子双爪搭上了她的肩,她醒悟过来,身子微侧,一手将剑插入豹颈。豹子将满口鲜血喷到她脸上,断了气。她推开死去的豹子,朝天元皇帝走去。
白狐已经拦在公豹面前,斗了几个回合。公豹脸上被抓了几道口子,面目狰狞。白狐一只后腿受了伤,鲜血淋漓。两只动物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四眼血红,互不想让。
突然,公豹跳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灵狐扑去。灵狐“咯咯咯咯咯”狂叫,跃起来,迎战公豹。
几个回合后,两只动物又停住了。
白狐满头鲜血,一只眼睛被血蒙住了。公豹脖子上被咬了一口,血肉模糊。两只动物胸脯剧烈地起伏,浑身都被怒火包裹。公豹刨了刨蹄子。白狐有样学样,刨了刨爪子。两只动物互相逼视着,转着圈……
白狐突然朝公豹的肚腹扑过去。公豹轻盈地调转头,拦住灵狐。白狐突然改变方向,绕开豹头,攻击豹尾。公豹再一次调转身子,迟了,豹尾已经被白狐咬住。公豹疯狂甩动尾巴,或砸向地面,或撞向树木。白狐死死咬住豹尾,绝不松口。公豹怒不可遏,一口咬向自己的尾巴。白狐松口跳了下来。
公豹疯子般乱扑乱咬,白狐左闪右躲,九死一生。公豹越扑越快。白狐突然跃了起来,朝公豹面门扑去。公豹猝不及防,张嘴便咬,白森森的利齿发出寒光。白狐“咯咯”尖叫,毫不退缩。公豹死命咬落,利齿撞击利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晓霜尊主已经赶到,手起剑落,扎向公豹的心脏,公豹想叫,却叫不出声,四脚乱踢,徒劳挣扎。
“玉兔!”晓霜大喊,掰开豹嘴。
“咯咯……咯……咯……”公豹的肚子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晓霜尊主左手抓住公豹的上颚,右手抓住公豹的下颚,一使劲,将公豹撕成两半,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滚了出来。
“玉兔!”晓霜尊主抱起血糊糊的东西。
“咯……咯……咯咯咯……”血糊糊的东西叫道。
“玉兔!玉兔!”晓霜尊主撕下衣角,擦拭着灵狐身上的血水。
灵狐张开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晓霜尊主,满是柔情。
宇文玉儿到了生死关头。
天元皇帝躲在玉儿身后,大气不出。
上10只猎豹围住了他们,散落在周边的猎豹也在靠拢。它们心怀仇恨,目露凶光,筹划着最后一击。
突然,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与“哒哒”蹄声,动物与人都朝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松林里冲出两匹战马,马上两员少年将军,一个张弓射箭,一个仗戟冲杀。张弓的少年箭术通神,仗戟的少年戟法精湛,两人东射西挑,瞬间杀了6、7头豹子。
晓霜尊主见来了救兵,更加神勇,剑光狂舞,如滚瓜切菜,一口气又杀了几只猎豹。仗的是剑,使的是玄女剑法,是豹子便劈开两半。一地尸体,漫天血腥。晓霜尊主一边劈杀,一边喊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还不唿哨招这些畜生快快退去!难道要我放出飞剑,将它们斩尽杀绝吗?”
很快,听到3声唿哨,豹群突然停止战斗,略一迟疑,争先恐后朝东南方向逃去,才半刻,便走了个空。
玉儿浑身泛力,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念叨:“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尉迟先生,快快救性命!”念罢,自己觉得好笑,却笑不出声来。看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是个血人儿,捏捏腿,捏捏脚,并无一处受伤。从地上提起剑来,欲插入剑鞘,忽然觉得疼痛,一摸右肩,却有一处伤口,正渗出血来,原来是被一只猎豹搭上来时抓伤的。想要包扎,却无力气,顺势靠到树上,调运内息。
5位皇后簇拥在一起,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与天左大皇后尉迟炽繁正为受伤的天中大皇后陈月仪、天右大皇后元尚乐包扎伤口。
天元皇帝坐在离他3尺的地方,通天冠歪了,袍子撕掉了一大块,光着一只脚,哪像个皇帝,纯粹一个残兵败将。
玉儿与他相视而笑。
天元皇帝道:“爱妃是谁,却也到了这里?”
玉儿道:“别动!”爬过去帮天元皇帝戴正通天冠,右手五指张开,理顺他的头发,脸上有几道泥印,用衣袖擦拭干净。“好了。”往回爬。
天元皇帝抓住了她的手:“爱妃,却没有见过你?一身武艺,又如此贤淑貌美,很是难得,天……天要封你为天后……”自从当上天元皇帝后,便自称“天”。
玉儿正待挣开,杨丽华走了过来:“这明明是玉儿郡主,你叔叔赵王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爱妃,还要封她为天后?”
玉儿笑出了声:“赟哥哥,您怎么了?连我也认不出来?我是你的玉儿妹妹。”将手从天元皇帝手中抽了出来。
杨丽华道:“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玉儿妹妹每日都去东宫玩耍,你玩蹴鞠玩不过她,玩算筹玩不过她,玩投壶也玩不过她……”
玉儿道:“哥哥是簸钱与玩樗蒲的高手……”
“还是喝酒的高手……”杨丽华道。
天元皇帝拍腿道:“果真是玉儿!有几年不见了,长成大姑娘啦?”
杨丽华道:“陛下登基那一日玉儿还来过宫中哩,您当时兴高采烈,一挥手就把满屋子的宗室子女打发走了。”
天元皇帝道:“我腾云驾雾般,在天上飘着哩!那一整日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只记得当上了皇帝这一件事……呵呵……呵呵……”沉浸在回忆中。其实,他还记得一件事,便是将先帝白嫩丰腴的虞妃据为己有,第二日便赐她自缢……
杨丽华道:“我早认出你是玉儿,却怎么刚好就在左近?”
玉儿指着晓霜尊主手中的白狐,“是玉兔带我来的!它知道天皇、天后有难,特意引我前来救你们。”
天元皇帝转头望着晓霜尊主道:“这位妹妹又是谁呢?难不成也是我的堂妹?”
玉儿道:“这位是剑道晓霜尊主,算起来是半个神仙。”
天元皇帝道:“果真是仙女!如此妖娆动人,非比一般尤物!你手中的明明是狐,怎唤它‘玉兔’?想来妹妹是广寒宫中人?好不惹人怜爱!”
晓霜尊主不答,冷笑一声,转过背去。那狐儿却从臂中转出个脑袋,两只眼水汪汪地瞧着玉儿,仿佛说:“我走了,再见!好好保重!”
玉儿正要跟与狐儿打招呼,晓霜尊主已跃到树巅,如行云流水,瞬间消失了踪影。
“神仙!真乃神仙!”天元皇帝赞道。
皇后们朝晓霜尊主远去的方向行礼。
“李渊、CD,你俩过来!”天元皇帝道。
那个张弓放箭的少年和那个使戟的少年走过来,单腿跪在天元皇帝面前。
“甲盔在身,免礼吧。”天元皇帝道:“怎么就你们两个来了,其他人呢?”
李渊道:“天皇的马快,千牛备身们在后面拼命追赶,也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还是赶不上天皇的汗血宝马。”
天元皇帝道:“你们怎么就追上来了呢?”
李渊道:“我们一路夺别人的马,故此到了,但也还是来晚了,请天皇宽宥。”
天元皇帝道:“‘天’不怪你们,‘天’还要升你们的官。李渊世袭唐国公,年龄又大些,‘天’封你为‘领千牛备身右将军’;宇文CD戟法超神,勇武过人,‘天’封你为‘刀剑备身正都督’,各赐百金,绸缎千匹。”又道:“玉儿郡主,你要‘天’封你个什么官?你如果不是个女子,‘天’便封你为‘小赵王’。”
玉儿道:“我不要什么封赏,我只要陛下和丽华姊姊平安便好了。”
杨丽华走过来道:“好妹妹,你赟哥哥现今是天皇,不比当太子的时候,要什么就说,你赟哥哥一言九鼎,只怕你嫌弃。”
天元皇帝道:“是呀,我现今乃万人之上的天皇,总要赏你点甚么才行。”
玉儿道:“是哥哥说的,可不许反悔!玉儿不要别的,玉儿求哥哥赏天下百姓一个安宁。哥哥该勤政爱民,遍施仁义,让天下人都愿意成为大周的子民,南陈的百姓自然会推翻残暴的统治者,归顺我朝。先帝是武帝,哥哥可以成为文帝。”
天元皇帝道:“‘天’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完全按照《周礼》治理国家,你瞧,我戴着数尺高的通天冠,便是要接受上天下达的旨意。”
玉儿瞧了瞧天皇破烂的衣裳,又瞧了瞧他头上的通天冠,忍不住笑了。
天元皇帝道:“妹妹笑什么?笑你哥哥当不好皇帝?好,我就依着你,天天上朝,事必躬亲,做个有德明君,成为千古文帝!”
玉儿赶紧磕头:“谢万岁哥哥!天下百姓一定打心底高兴,武帝在天之灵也会高兴。”
天元皇帝变了脸色:“甭提他了,再提他我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
玉儿道:“哥哥,您可是金口玉牙,一言九鼎呀!”
杨丽华劝道:“陛下在玉儿面前也摆架子?陛下常说只有在玉儿郡主面前才自由自在,还经常念叨要宣玉儿妹妹进宫好好陪您呐……”
天元皇帝转怒为笑道:“玉儿后日就来宫中住着,天后你赶紧想想有什么好玩的,是捉迷藏哩,还是抓麻雀,或者比武招亲……”
杨丽华道:“招亲也只能给玉儿招亲,皇上就别招亲了,再招亲便没地方住了。”
天元皇帝道:“给玉儿招亲,给玉儿招亲,甚好,甚好。”
玉儿道:“天皇哥哥方才金口玉牙答应为天下苍生着想,日日上朝,亲理政务,哪能像以前那般贪玩呀!”
天元皇帝道:“不能玩那还有甚么意思?这样吧,我好好儿当皇帝,皇帝当得好了你便来陪我玩耍。你必须来陪我,你不来陪我,我就不当好皇帝了!说好了,不许变。”
玉儿道:“哥哥当几日好皇帝,我便来陪哥哥几日。说话算话。来,我与哥哥拉钩!”
天元皇帝伸出手,两人小指钩小指,拇指对拇指,嘴里同时念:“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天元皇帝道:“我还是要赏你些甚么才好,要不然你转过背会念叨我宇文赟小气。这样吧,我封你为‘千金长公主’、‘天下游戏都总管’,食邑千户。怎么样,有点意思吗?”
玉儿道:“妹妹一心替皇上着想,并不要求封赏,但哥哥开了金口,妹妹不能抗旨。”磕头谢恩。
天元皇帝指着诸人道:“你们‘天’都赏了,那位女剑仙‘天’也该赏点什么……女剑仙勇武过人,兼又国色天香,该用个好点的尊号。”过了半响,拍腿道:“有了,就封为‘广寒宫主圣母天后救苦救难玉面都神仙’。”
玉儿行礼道:“我替晓霜尊主谢过天皇,还请天皇也赏个封号给尉迟先生。”
天元皇帝道:“下次见了面我再好好想个封号。你尽管放心,尉迟先生是你玉儿的恩师,我能不给他个封号吗?”掐着手指:“神仙封了,那只玉兔救了‘天’的命,‘天’不能忘恩负义,把它给忘了。”
玉儿道:“那是只狐,不是兔。”
杨丽华道:“我也觉得像狐。不过,广寒宫里的玉兔我们都没见过,也许玉兔长得像狐。”
天元皇帝道:“‘天’封那只‘玉兔’为‘神勇无敌救苦救难玉面狐兔’,你们看行不行?”
杨丽华道;“‘神勇无敌救苦救难玉面狐兔’、‘广寒宫主圣母天后救苦救难玉面都神仙’,好,好得很。玉儿,你再细细琢磨琢磨,是不是好?”
玉儿道:“委实是好的。”
天元皇帝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罢,大笑。
李渊与宇文CD赶紧赞道:“天皇起得好名字。什么时候天皇也赏俺们个好名字?”
玉儿道:“难道叫你们玉面狼、玉面狗吗?”
宇文CD道:“做天皇的狼与狗那也是好的。”
天元皇帝道:“你们俩倒是忠心耿耿!‘天’不会亏待你们!丽华,你招呼各位皇后来坐地,带了甚么好吃好喝的就献出来。今日我们不分君臣内外,一起在这林中歇息,待养足精神了再上路。”又道:“这把剑我不要了。李渊,你替我背着,以后你就替我掌‘天子之剑’,‘天’允你先杀后奏!”
李渊道:“是,以后我就是天皇的剑,天皇叫我杀谁我就杀谁。”
玉儿将各位天后扶过来围着天皇坐了一圈。陈月仪、元尚乐受了些皮肉之伤,互相依靠着,衣裙上血迹斑斑。各位都没有带吃的东西,玉儿想起那灵狐多给了她的一颗青果,赶紧从袖中摸出来,小心献给天元皇帝。
天元皇帝道:“这么小一颗果子,其貌不扬,必不好吃!况且我不喜欢素,只喜欢荤。我不吃,哪位皇后喜欢,哪位皇后用了吧。”
“自然该杨姊姊亲用。”陈月仪道。
“朱姊姊乃小皇帝生母,我看该朱姊姊用。”尉迟炽繁道。
朱满月连连摆手:“我腹痛,甚么都不想吃。”
玉儿道:“丽华姊姊您用了吧,这也是小妹的一番心意。”
杨丽华道:“还是请天皇享用。天皇,这好歹是千金公主的一番心意,你就用了吧。”
玉儿道:“这是灵狐‘玉兔’随身携带之物,味道极美,又能饱腹,实乃仙果。哥哥当用。”将青果捧到天元皇帝唇边。
正说着,忽听脚步杂沓,玉儿、李渊、宇文CD都站了起来,手握兵器。几位天后花容失色,天元皇帝倒一脸镇定。
树林里走出一群全副武装的将士,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柱国大将军、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杨勇。
杨勇见了天皇天后,赶紧跪下来道:“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不过,臣也做了一件事情。”转头低喝道:“送上来。”
一个将军提出一颗人头,递到杨勇手上,深目高鼻,乃波斯胡人。
“正是这波斯胡人驱赶豹群为难天皇天后,赶巧被我撞见,一刀杀了。”杨勇道,拜倒在地。
天元皇帝道:“丽华,扶你哥哥起来。我临时起意前来洛阳,就连我随身的千牛备身都没有跟上,你又何罪之有?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杨勇道:“天皇神勇,一夜从长安驰到洛阳,臣等万万不及也!”
天元皇帝道:“‘天’对礼、乐、御、射、书、数也甚精通,不当皇帝,当个总管绰绰有余!”
杨勇道:“天皇天生便是当皇帝的胚子,不像微臣我连个总管也当不好!”
天元皇帝道:“你还是不错的,不过还须更加努力方好,某些宗室对我重用你们杨氏看法可不少……不说这些了,‘天’和天后们都累了,不知是否备了马车,我正要去我的东都瞧瞧。”
杨勇道:“臣已经备好‘天皇之车’,在‘在天子驾六’的基础上增加了三匹马,共九匹马!”
天元皇帝喜道:“甚好,甚好。现在就出发,去东都。”
杨勇亲自搀扶着天元皇帝走出树林,驿道两侧排满了兵士,铠甲鲜明,刀枪林立,甚是齐整。
天元皇帝赞道:“‘天’的宿卫军交到你的手上,难为你整顿得像模像样,就是我那老爹再生,也会自愧不如。”
杨勇道:“臣日日夜夜想的就是不让天皇您失望,枕戈待旦,不敢懈怠,多少有了些起色。明日臣就在演武场演武,请天皇检阅!”
天元皇帝道:“‘天’的军队,‘天’自然要去检阅的。不知万象神宫建得怎样了?‘天’这次来主要是查看万象神宫的进度,明年今日,‘天’要率领群臣到东都办公,选定吉日在万象神宫大会天下总管,学周武王故事!”
杨勇道:“臣省得的。只是所费甚巨,还请天皇拨些款项来!”
天元皇帝道:“‘天’哪里有钱?苏威那厮逼着我老爹在临死前减税,目前岁入只有先朝的一半,这不是要把我大周朝给勒死吗?”
杨勇道:“那就加税吧,还不是天皇一句话吗?”
天元皇帝道:“哪有那么容易!我爹那敕令悬在未央宫城楼上,写道:‘……减税三成,永不加赋,擅改者非我宇文氏子孙’!”
杨勇道:“这都是苏威那厮的主意,先帝中了他的诡计。”
天元皇帝道:“待要杀了那厮,老爹却又赐了他免死金牌,况且他隐居在终南山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诶,就是杀了他也没用呀!反背个滥杀贤良的罪名!”
杨勇道:“臣愿为天皇分忧!臣擅自做主,暗地里派人去杀了他,天大的骂名都是臣担着。臣还有一个主意,黄河以东原来都是齐国的地盘,百姓都是齐国的百姓。齐国是甚么?齐国乃是我大周的宿敌,齐国哪个官差没有杀死过我大周的官差?齐国哪家的子弟没有杀死过我大周的子弟?我大周朝的子孙盼了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减税,凭什么齐国的逆民一归顺就给他们减税?现在齐国虽然灭了,但不少旧臣藩属都图谋着东山再起。这齐国的老百姓呀,口服心不服!我看,给齐国旧地的世家、百姓加五成税,削弱他们,使他们没有精力和金钱谋反;所加税收,专为建设万象神宫所用,可谓一举两得。这个道理说得过去,先帝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那苏威更没有屁放。臣说得粗鲁了点,天皇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天元皇帝道:“杨总管果然智勇双全,就连郑译、刘昉也比不上你呀!‘天’没看错你!到东都我们君臣再好好聊聊!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过如此称心如意的话了!”说着,上了九匹骏马拉的“天皇之车”。
很快到了洛阳。
自北魏分立之后,屡经战乱,洛阳的城垣、宫室大半已经焚毁。杨勇到任之后,采取非常手段修复城墙,营建宫室,当下已经初具规模。车驾从西阳门入城,经过横贯城市东西直通东阳门的中大街。道路宽阔平坦,新铺了一层匀细的黄土,两侧挖了条石砌成的排水沟,种植了槐树和榆树。中大街的南侧是官署,北侧是宫城。宫城前是一个辽阔的广场。宫城在北魏残存建筑的基础上扩建而成,主要建筑太极殿已经建好。明堂选址在太极殿之前,才动工不久。
根据上开府、冬官府匠师中大夫宇文恺的考证和天皇的数次审核,在历代明堂建筑的基础上扩建为万象神宫,整个建筑分为院落、高台、主体建筑3个部分。
院落四面,每面360步,各开3门,开门处建有5间门房,四隅各建4层高楼。
高台八方,高一丈二尺,直径280尺,在四方各建有3组台阶,每组台阶25级。
主体建筑屋顶为圆形,下为四方形,合天圆地方之意。每面9个开间,四面共36个开间。主体建筑外还建有长廊,共有240根木柱。整个明堂地基以上建筑高达90尺,屋檐离地55尺。
在宇文恺的主持之下,院落和高台已经建好,现正建设主体建筑,堂心的8柱4辅已经立了起来,在全城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
车驾停了下来。
杨勇跑到天皇御驾前禀告:“万岁!已经到了宫城,前面就是万象神宫的施工现场。请万岁移步考察。”
车内半响没人回答。杨勇偷窥,天元皇帝、天元皇后搂抱在一起正睡得香甜。
玉儿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跑到御驾前,张口便喊:“哥哥,哥哥,到了洛阳,到了洛阳,却怎的还不下车!”说着,掀开帘子。
杨勇待要阻止,已经晚了。
车内传来天元皇帝的声音:“正做一个梦呐,没来由被你打扰了。”打着哈欠。
玉儿赶紧放下帘子道:“哥哥原来在睡觉,妹妹打扰了。这是妹妹第一次来洛阳,果真是神都,长安城差得远了。”
杨勇插嘴道:“这便是赵王府知名的宇文玉儿吗?都长这么大了,好俏丽的姑娘,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
玉儿道:“你便是杨勇?我只记得你调皮捣蛋全长安城的小子都归你管,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歹事!与现今的都泼皮宇文化及有的一比。”
杨勇讪笑道:“郡主只记得别人的好,我的好是不记得的!”
玉儿道:“你有甚么好,倒说说看?”
杨勇道;“你走丢的那一年,我领着全长安城的小子们寻找你,却比秋官司寇府、京兆郡尹下辖那些捕快、衙役要卖力得多,这事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玉儿道:“还有这么回事儿?我走了便走了,没来由你找做甚?你一不是衙役、捕快,二不是我家亲戚朋友,三没受我爹爹委托,却起的哪门子劲?”
杨勇道:“郡主年幼,却也应该知道我生母的二姐是你爹爹的第一任夫人,亦是你大哥的亲娘。我二姨故得早了些,连我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玉儿道:“原来如此。我未曾谋面的大娘姓独孤,乃是卫国公独孤信大人之二女,竟然是你母亲的亲姊姊!我倒没有想到这点。”
杨勇道:“郡主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哩。李渊的母亲是我独孤外祖父的四女,宇文化及的母亲是我独孤外祖父的五女,我外祖父的长女却又是我大周明皇帝宇文毓的皇后。”
玉儿道:“哼!我们也算是亲戚了。”
杨勇道:“所以你走丢了,我加入寻找的队伍,并且是最卖力的。不仅找遍了长安城,还找遍了整个京兆郡,连扶风、武乡、同州等地也都去了。整整找了3个月。结果,反过来我母亲到处找我,生怕我跑到齐国去刺杀高纬那厮!”
玉儿道:“哼,倒要谢谢你。”
杨勇道:“为郡主效劳是应当的事。自小你就水灵灵的,又伶俐又胆大,做表哥的一直是很关注你的。”
天元皇帝从车驾里走出来道:“我已经封玉儿为‘千金长公主’、‘天下游戏都总管’,乃我大周第一名媛,回长安我便给她挑选乘龙快婿。杨大总管已经有了夫人,想也不用想的。”
杨勇道:“我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我恳请天皇将我列入备选对象。”
天元皇帝大笑道:“舅子这般急撸撸的,却也太没人味!”
杨勇道:“天皇误会了。我夫人病了不止一日,也曾不惜代价,广延名医;也曾捧汤送水,尽心尽力。只是夫人命薄,我又无通神之力,回天乏术呀!诶……”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天元皇帝道:“这些琐事改天再谈吧。”望着宫城方向道:“明堂呢?却没有看见明堂呀!”
杨勇道;“禀告天皇,那竖起了好多大木柱子的地方就是万象神宫的施工现场。臣愚钝,先修了院墙、高台,最后才建主体建筑。”
天元皇帝道:“那几根柱子倒也高大,是从南陈买来的?”
杨勇道:“现在所用木料是拆了齐国都城邺城的宫殿挑选出来的。齐国宫室所用木料原也是拆了北魏洛阳宫室运去的,有几根大木是北魏为修建明堂准备的。臣不管他,能用的东西全都运了过来。”
天元皇帝道:“我的意思是万象神宫的礼制规格大大高于明堂,自然得用些新的木料,我大周要开创自汉朝以来全新的盛世,用旧的材料总是不妥。北魏准备了但没用过的木料自然是新木料。”
杨勇道:“天皇有所不知,现在陈国与我朝是敌国,但凡我朝急需的物资,他们没来由的涨价,就现在这8柱4辅的材料至少花费了100万金。我大周占据的西蜀也有上等材料,但崇山峻岭,长江河道又被陈国封锁,伐了几年的大木在长江边堆了许久无法运送,可工期不等人呀!”
天元皇帝道:“那梁国呢?梁国干甚么吃的!守着江陵地利不能为大周分忧吗?谁是大周派过去的江陵总管,待我杀了另派一个。”
玉儿插嘴道:“梁国守着弹丸之地能有多大能耐呀?哥哥不如学武帝借给梁国基、平、鄀(ruo)三州故事,再借几州给梁国,梁国自然殚精竭智,控制长江航道,所需材料可从西川直达夏口,再沿汉水北上,不知要省多少人力物力呐。”
杨勇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按照天皇的旨意,明年此时须在明堂举行大典,算来只有300余日,工期十分紧张呀!天皇原来说要建9层,高数百尺,如玉帝神宫,不是臣不愿意,实在是没有这么大的木料啊!臣也想过,中心的8柱4辅用铜柱不用木柱,但所费实在是个无法想象的巨大数字,就算是把天下所有的铜全部用上恐怕也少了!所以臣只得命令宇文恺修改图纸。”
天元皇帝道:“所以现在所造的建筑只能叫明堂,待几年后灭了陈国,一统江山,国势空前强盛,超过秦、汉的时候拆了重建,才能叫‘万象神宫’。万象神宫的规制也不是‘天’一个人想出来的,是刘昉、郑译、宇文恺等学士查阅了各种典籍推算出来的。‘天’欲建万象神宫是因为有神仙托梦,说‘天’乃下一任玉皇大帝肉身,当经历九世之劫,每世合九九八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目前,‘天’正经历第五世劫数。又赐天庭神宫模样,却是在明堂的基础上建九层,高九十九丈。‘天’于第一层办理人间朝政,于第九层承接上帝敕令。天、地相通,人、神合一,此既可保江山永固,万民安康,又可化解‘天’经历的劫数。这第五世的劫数化解了,还有四世呐!‘天’心中也常忐忑,这九世七百二十九次的劫数也太多了一点!‘天’宁可不做天帝,尽享人间富贵可也!然而天命如此,岂敢违抗?徒奈何也!”
天元皇帝说了这么多的“天”,杨勇很不习惯,什么时候是指上天,什么时候是指“朕”,他脑袋里一团浆糊。他不知道父亲杨坚是不是习惯,一开始想必是不习惯的,后来吧,强迫自己习惯也便习惯了。为了明日的富贵,他现在也必须得习惯呀!
玉儿道:“哥哥,当什么天帝?把皇帝当好了就是最大的圆满!尉迟先生道:神仙之事虚无缥缈。当天帝就更不靠谱了!哥哥岂可强求?”心中想,难怪这位哥哥行事极不靠谱,原来是想当“玉帝”,也不知道是哪位玄道给他灌输了这么些迷魂汤,看他那样子,中毒可不浅呀!这事只能慢慢化解,却急不得!也许要请尉迟先生给他上一课。尉迟先生向来痛恨玄道素以正道自居,却常干些装神弄鬼之事,违背了道家的初衷。
天元皇帝道:“妹妹省得什么?找个好郎君嫁了,哥哥来喝你的喜酒!”
玉儿道:“哥哥当皇帝也好,当天帝也好,妹妹却只有一个愿望……”
天元皇帝道:“什么愿望?”
玉儿道:“哥哥忘了?才与哥哥拉钩来的……”
天元皇帝笑道:“没忘,没忘。哥哥是天皇,怎么会不遵守誓言呢?”
玉儿道:“哥哥是金口,金口一开,不许不作数的!”
杨勇道:“原来万岁与公主间还有秘密,是什么秘密,能否告知小臣一二?”
玉儿道:“哼,好大的胆子!天皇的秘密也敢窥探!”
杨勇脸色大变:“罪臣该死!罪臣该死!罪臣只是好奇,别无他意。”
天元皇帝道:“玉儿,瞧,你可把他给吓着了!杨总管,你不必害怕,公主是吓唬你的!”
杨勇捂着心口道:“臣心胆俱裂,股栗不已。公主饶了我,千万别再吓唬我了,承受不了。”
玉儿道:“想当年你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是个天不拍地不怕的角色,诨名叫‘钻天龙’,敢上九天揽月,敢下四海捉鳖,何等威风,何等霸气!”
杨勇道:“连这些公主也都知道啊。那是因为我顽劣,心智未开,所谓无知者无畏是也!”
玉儿道:“现今长安城中又有了一霸,却是你的弟子,名唤宇文化及,诨名‘入地蛟’,乃右卫大将军宇文述长子。西市那些地痞流氓都是他的打手,好事不做,专做坏事,经商开店者得看他脸色,市井人家儿女须仰其鼻息。宇文化及手下有名唤‘黄河七鬼’的,专一为虎作伥,可谓一大毒瘤!”
杨勇道:“宇文化及该死!宇文化及该死!公主吩咐,我去削了他!”
天元皇帝道:“我来收拾这小子!”
玉儿道:“就不劳哥哥费心了!哥哥要忙家国天下事!他的对头回来了,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杨勇道:“啧啧啧,还有谁那么霸气,连‘入地蛟’也甘拜下风!”
玉儿道:“几日后你回长安便知道了,那可是我的姊妹!”
杨勇道:“原来是个女子。”
玉儿道:“女子怎么了?你老妈是个女子,你老爹还不是事事依从!”原来杨坚是有名的“妻管严”,不仅家事全凭独孤夫人做主,政事也常向夫人讨教。独孤夫人的见识常在他之上。
杨勇道:“公主连我家的事也知道啊!难得的是我爹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公主如果愿意,我以后事事但凭公主做主。”
天元皇帝道:“玉妹要做我的主,哪有时间做你的主!”
玉儿道:“岂敢,岂敢。罪过,罪过。皇帝哥哥说笑了。”
天元皇帝道:“我是认真的。喂,杨大总管,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杨勇道:“陛下不是要去看工地吗?”
天元皇帝道:“才立了几根柱子,有什么好看?我瞧后面的殿宇倒收拾得齐整,想必天后们居住的地方拾掇好了。”
杨勇道:“臣都拾掇好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天皇和公主担待。”
玉儿道:“我不住宫室的,我就住御花园的树上!”
杨勇道:“公主说笑,公主说笑。”便在前面引路。杨勇一路走一路向天皇介绍各色建筑与景点,炫耀自己的能干与才华。宫城果然修得齐整,尤其是后宫,雕龙画凤,无所不精;亭台池榭,无所不美,却比长安城长乐宫好了不知几倍!
车驾才在天后的寝宫前停下,天元皇帝发话道:“天气晴好,定于午时三刻在校场练兵!去瞧瞧我的宿卫军!”
杨勇道:“臣准备了盛大的宴会,天皇不先用膳吗?”
天元皇帝道:“现在就用膳,然后去校场。”
奉上的午宴颇为丰盛。天元皇帝喝了10樽酒,吃了1斤饭,2斤鹿肉。他好酒,对吃的东西倒不甚讲究。杨勇献上的是齐国皇宫窖藏的美酒,味道甘冽醇和,酒劲也大。齐国的皇室贵族个个嗜酒如命,酿的酒也非比寻常。最好的御酒有个名字,叫“太液池”。据说玄道创始人老君好酒,骑一头青牛,挎一只酒葫芦行遍天下。他亲手酿的酒喝一壶便要醉上3日,还能养气修丹,是人世间少有的佳酿,名字就叫“太液池”。此番上的正是“太液池”。天元皇帝一口一樽,连喝了10樽,待要再喝,玉儿在一旁劝道:“哥哥还要去阅兵,却不敢再喝了,三军将士面失了威严!”
天元皇帝赞道:“杨总管,你倒知道‘天’的爱好!甚好!甚好!酒再好也不能喝了,‘天’要去校场阅兵。”又道:“天后们要睡觉的就留在这儿睡觉吧。‘天’可是龙马精神,几日几夜不睡觉也不碍事!”
除陈月仪、元尚乐两位受伤的天后要留在宫中养伤,其余3位天后都表示陪伴天皇左右。玉儿摸了摸受伤的左臂,已经敷了伤药,有些痛疼,并无大碍,便与众人一起上了马,一路浩浩荡荡驰向城南。
出了宫城,天元皇帝指着偌大的广场道:“将这广场再拓展几分,以后‘天’就站在宫墙上指挥练兵,岂不妙哉!”
杨勇道:“天皇说得极是!拆了街南那一片官衙,地方就足够大了!”
玉儿道:“这些官衙是新起的,拆了岂不可惜!”
杨勇道:“不碍事。梁柱、椽子、门窗都可以再用,不过多费些人力罢了。齐国降卒、囚徒少说也有10万,天皇下一道敕令,都调来营建洛阳宫室,免得他们闲下来造反。臣保证让洛阳重现北魏宣武帝时的辉煌!”
玉儿道:“听尉迟先生说……”
天元皇帝插嘴道:“听赵王说,这个尉迟先生倒有些见识。”
玉儿继续道:“听尉迟先生说,北魏洛阳城规模宏大,超过历史上所有的都城,就连西域波斯、大秦的都城也不能与之相比。它分为宫城、内城、外城,长20里,宽30里,方圆600里。北魏孝文帝雄才大略,本来可以一统天下,成就一个伟大的王朝,却在迁都洛阳几十年后衰败了,最后分崩离析。分析原因,主要的一桩便是大兴土木营建宫室、寺院,助长了奢靡之风。高阳王元雍、河间王元琛富兼山海,住宅、园囿像皇宫一样豪华,各家的童仆多达5、6000,伎女7、800,一次宴会就花费数万钱。他们互相攀比斗富,奢侈程度超过西晋的石崇、王凯。州郡守宰为了敛财,大斗进小斗出,盘剥百姓,以致于民变频乃,烽烟四起。六镇之乱,豪强坐大;河阴之变,宗室分立;高欢擅权,武帝出奔,强盛一时的大国自此分崩离析!殷鉴不远,还望哥哥三思!”
天元皇帝道:“‘天’也懂得爱惜民力的道理。但尊礼乃是国家大事,与仁并行不轨!我听你的,以后生活简朴一点,不浪费不奢靡;日日上朝理政,亲力亲为,这总可以了吧。”
玉儿待要再说,已经到了校场。
杨勇骑马在前,三军将士见了,欢声雷动。杨勇绕场一周,与天元皇帝并肩而立。
天元皇帝振臂高呼:“有甚么本事,你们就演给‘天’看吧!‘天’重重有赏。”
三军岿然不动,并无一人出声。
天元皇帝再一次振臂高呼:“你们操练了什么就演给‘天’看吧!”
三军鸦雀无声。
天元皇帝望着杨勇道:“甚么军队,竟然如木偶一般半晌没有反应!”
杨勇道:“天皇有所不知,但凡军队出征,军令必须归一,否则,将士们无所适从,必大败也!所谓军令如山便是这个道理!”说着,从怀中掏出红、黄、绿3面令旗。红旗一挥,便有3名将军自阵中驰出,分别是骑兵将军、步兵将军、弓弩将军。3将在马上打躬道:“请总管示下。”
杨勇道:“本总管将令旗暂时交给天皇,各将但听天皇号令。”
3将答:“喏,谨遵总管帅令。”
杨勇将令旗递到天元皇帝手上。
天元皇帝道:“‘天’却不知道用法。”
杨勇道:“我怎么说,您就怎么用。”
天元皇帝道:“姑且如此。”说罢张旗指挥。
数万军队进退有序,彼此并无干扰,速度也快,配合着呐喊声,豪气干云。先后演练了步兵阵法、骑兵阵法,步、骑协同阵法。步兵阵法分为长枪阵、铁盾阵、铁车阵,骑兵阵法分为车悬阵、双燕阵、涌波阵、蜂扰阵,步、骑协同阵法分为铁翼阵、铁锥阵、铁锤阵。各阵都用弓弩配合,攻防有术,果真是大周数一数二的精兵。
指挥了一气,天元皇帝突发奇想,对杨勇道:“杨总管,你不用念了,我有奇谋,摆几个新鲜的阵法给你瞧瞧。”说着,令旗乱挥,口里道:“此为卷云阵,乃天兵天将所用。”
骑兵奔出,分做两支,4骑并排,左右迂回,迅速朝敌兵围上去,汇合后形成铁桶般第一层包围圈;两队重甲步兵跟上,一队持矛,一队持刀,分别朝左、右迂回,各自绕一个整圈,最后形成铁桶般第二层、第三层包围圈;弓弩手紧接着跑出,也分两支,汇合后形成第四层包围圈。不到半个时辰,一共形成四层包围圈,如云卷般将中心之敌重重围住,层层匝匝,果真是水泄不通,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玉儿大声叫好:“原来哥哥有如此妙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奇哉妙哉大哉。”
杨勇道:“天皇的阵法好是好,却只能对付步阵。并且骑兵在前,后面的步兵无法作战。”
天元皇帝道:“这好办!”令旗一挥,前面的骑兵后移,后面的步兵前进,个个手握佩刀,一片雪亮,核心的敌兵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形成包围圈时骑兵在前,然后根据需要加以变化即可。”
杨勇道:“如果长矛兵在前那就更好了。”
天元皇帝道:“我却以为不妥。长矛兵与刀牌手结合方能无坚不摧,无刚不克。”说罢,又挥舞令旗。后排的长矛兵前进,与刀牌手一一交错。
这个阵式一摆出,杨勇不由得大赞:“妙哉!此阵练习熟了,对付步阵那可是快刀切瓜,无往不胜。”
天元皇帝道:“最后弓弩兵可对天仰射,利箭从敌军的头顶上落下,这才是真正的逃无所逃,避无可避,唯待死而已。略加变化,这阵对付骑兵也是可行的。你着令他们将‘卷云阵’练熟,要练出三十六般变化。”说着,将令旗塞给杨勇,“我突然想去市井走一遭,看看百姓的生活、生产,也还要买几件市井才有的东西。”
杨勇道:“待微臣陪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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