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年禅》:(断臂)
第一章(断臂)
“你这臭婆娘别追了!”
一道身影在林间穿梭着,速度奇快,一身深蓝的袍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翻出宝蓝色的光华,耀的人睁不开眼,与少年脸上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少年身上带血,略微沾染了袍子,显的妖异异常,仰头骂了一句,速度丝毫不减。
“你这贱囊皮白生的此翻俊俏,失身早晚的事,要怪就怪那怪老鬼,追我做甚!”
少年丝毫不吝啬口水,不停数落着坠在后面的一抹丽影,脚下却是一个踉跄,被莫名的东西绊住了脚,一下跌成了个滚地葫芦,好一会才停下,顾不上疼痛,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继续跑,却是一道寒光先横在了面门。
刚走了两步的墨渊刹住身子,挡在前面的是一把断了些许的朴刀,寒光铮铮,沾染了些许血迹,不晓得是谁的。
抓着朴刀的是一位俊俏的少女,十二三岁,面容青涩却已是出水芙蓉,胸前股后已是略有起伏别添了几分魅惑,一袭青裙更是凌乱不堪,任谁见了都要流一滩口水。黑发碧眸好一位佳人。
但墨渊可没这功夫欣赏,退了两步,面带惧意的盯着已是杀意爆棚的少女,想起身上的伤口不由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却是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很能跑?”
青衣女娃开口,盯着还在喘息的墨渊,冷冷的开口,声音清脆似玲,但眉眼中的杀机却是丝毫不加掩饰,方才墨渊在前吵嚷了数句,她都冷漠的未回,但着实气炸了肺,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恨意更是铭之入骨。
“不能不能,姐姐,错了错了,饶得一命,定守口如瓶,不!当牛做马我也从了!”
墨渊紧了紧拳头,终于还是低声服了软,低声下气道。说着竟是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要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得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软骨头也难能如此?但墨渊自己心里明白,面前这娘们是真的恨透了自己,万一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都是情理之中,他是真不敢拿小命开玩笑,说贪生怕死也罢,态度真是一软到底。
少女表情更是厌恶,回应他的只是一记寒光。
“啊!————”
砰的一声轻响,一块莫名落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墨渊口中发出,凄惨异常,在森林中回荡,惊飞了许多飞鸟。鲜血从左臂飞溅出去,如同瀑拥,绵绵不绝,洋洋洒洒了一地染在青翠的草叶上艳而发妖,顷刻间就流了一地,染红了大片土地。
墨渊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娘们这么狠的手段,抬手一刀便斩了他左臂!脑子还没转一两转,头一低便因为非人的疼痛昏了过去,漆黑如墨的眸子渐渐失了光彩,最后一眼也只是那蛇蝎婆快意后的慌乱......
少女也是气昏了头,一怒之下便挥刀斩了过去,直接砍掉半截还多!
才十三岁的宁云云哪见过这种场面?虽然自幼跟随老师修行的她也学得些本领,不然也没法轻松追上亡命飞奔的墨渊,但连鸡都没杀死过的她一气之下斩了墨渊一条左臂,怎么能够不慌?到底还是娃娃心性,虽然墨渊鬼使神差的夺了她的身子,但此时就是在恨也顾不上了,愣了好大一会才手忙脚乱的赶紧撕下半片衣裙,低下身子去给墨渊止血。这些年跟着老师无所不学,在这种顷刻葬身的大荒要是不会点急救的本事,那也只能是嫌命太长。
正是深秋,日头渐渐西去,留下片片红霞,给丛林的树叶都镀了一层金边,煞是好看。但林中的可人却没有功夫去欣赏这等美景,她将墨渊拖到树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治住了血,连自己也染成了一个血人儿,只用些衣裙便把血止住以殊为不易,那半截胳膊更是扔在远处理也没理,这附近的林子都是他们宁家的,并没有什么猛兽,所以她并不担心招来什么凶猛的畜生。
神色复杂的看着躺在树下的墨渊,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莫名走进她生命的少年。
眉眼狭长,紧紧闭着眸子,微挺的鼻梁恰到好处,唯独那一双唇瓣最为出彩,大小厚薄都是上佳,有棱有角,颇为诱人,若是失了这唇,相貌也只是出类拔萃,不得不说,这嘴巴平添了不少魅力,显得些许玩世不恭,又因为失血过多显得几分病态,更加的妖媚了。就连恨之入骨的宁云云也是盯了这唇好一会,心中暗暗觉得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头稍长的短发早已经因为鲜血的凝固而打结,混着血污毛乱缠杂着,早已经说不上什么发型,黑红黑红的,让人看着恶心。
宁云云望着墨渊,想起清早是的“意外”不由的渐渐出神......
她早上外出巡查森林,在外围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老者,颤颤巍巍,步履蹒跚的走着,她一路跟踪而去,不多会老者便死在林子里,身骨化泥,从原地长出一株碧绿的植物,顷刻间便开出妖艳的红花,在眨眼就化为一沉甸甸的红果,精气如虹,瞬间便蔓延开来。
她虽眼界短浅,被惊的魂魄皆离,但也知晓那是强者坐化,一身修为都凝聚了在了那果子上,她仅被那精气冲洗了一阵便觉得通体轻灵,如伐毛洗髓了一般,便是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这东西宝贵,所以想着摘下,送回族中,兴许能使得族中高手在突破一重境界。
谨慎的观察好半响才决定采摘的宁云云却突然看见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子鬼鬼祟祟的摸了过去,眼冒绿光,正欲对灵物下手。
她哪里气的过?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欲抓取灵药,后来哪知那老淫鬼阴魂不散,竟是用幻术迷糊了她与墨渊,促成了一段露水姻缘!醒来后更是半点机缘没有,反而精神萎靡,昏昏沉沉,站都站不起来,若不是她有些修为,怕是在难追到泥鳅般的墨渊......
想到这里她便一阵咬牙切齿,却是提不起劲去抽墨渊两个耳巴子,想着身子就这么失了,想着先前那一地的血腥,想着今天这莫名,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无奈甩了甩头,便又继续盯着墨渊那张脸看,好想要刻入脑子一般。这般神态,不晓得是真的神经粗,还是心头计较着什么。
天色渐暗,林里终于窸窸窣窣出来二十几号人,一身统一的棕色长衣,那便是宁家的人了,追着宁云云早先留下的记号找来了......
她在领头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听罢轻轻一点头,便搀着宁云云准备离开,又说了几句话让十几个抬着墨渊回去,抬之前又拆开纱裙包裹的半截左臂,重新包扎了一遍,上了些生肌止疼的药,便跟随领头的和宁云云走去......
天黑见月,只留下天边一抹稀光,一行人借着光不急不缓的走着,但抬着墨渊的五个壮年却不知肩上的少年悄悄睁开了眼......
第二章 (最美的黑暗)
夜色森然,银月向森林撒下一片灰幕,天高无云,叶;影;星;月,交映生辉,树影游离,张牙舞爪,似是恶魔在黑夜中狂欢,点点的幽光游曳,像极了落下凡间的星辰,其实不过是群群的萤火虫罢了......
干柴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焰蹿跳着,不甘被打的束缚,昏黄刺眼的光映出黑夜中几张略显憔悴的身形。宁家的几位汉子围着篝火守夜,火光勾勒出躯体的形状和神态各异的脸,或是瞌睡,或是警惕,或是目光呆滞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枝丫。
墨渊躺在一块毯子上,眯着眼悄悄的打量着这一切,左臂的疼痛让他清醒异常,却让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脑海中滤过白天的一幕幕,心底惊颤到了极点,背后更是一片冷汗。身体紧绷着,动都不敢动一下,下意识的压抑着呼吸,沉默着盯着眼前的几个汉子。
一共四个人,两个昏昏欲睡,背对着他,还有一个托着下巴盯着他身后的林子,那一个精瘦的在看着他发呆。
场面就这样僵持着,毫无疑问,墨渊在等一个机会,无论眼前是什么情况,他现在只是想逃,远离那个一袭青裙的恶魔,远离眼前的这几位汉子。
他就这么看着,胳膊已经酸麻,但也没敢动下。紧张的呼吸着,看着那名盯着他后方的汉子眼睑渐渐低垂,看着他不断换着胳膊托下巴,看着他最终忍不住枕着膝盖睡去。他不敢肯定那汉子是不是已经睡着,甚至一点松口气的感觉都没有,因为那名精瘦的汉子依然盯着他。
火堆中的火渐渐小了,精瘦的汉子默默加了几次柴,黑夜依旧冷冽,树影绕着圆月轻移着,似佛陀手持法具,神态严正。
疼痛让墨渊保持着清醒,那汉子又怎能在漫漫长夜中坚持下来?渐渐眼皮也开始了斗争,视线偏向了旁边的几个帐篷,恋恋的看了一眼,又继续与困魔斗争00了......
......
又不知过了多久,墨渊知道那汉子重于也是坚持不住了。他悄悄的动了下手指,心底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提起来,全神贯注的盯着汉子,好随时发现异动身体随着控制缓缓向后挪动。
不停的收放着后背的肌肉,每挪动一下,他都会谨慎的停下好久,无论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心脏快速的跳动,好想要跳出胸膛。汗珠从脸上滚下,绝不是因为那依旧明亮的火焰。
火光依旧,那汉子重于也是熬不住夜的诱惑,拖着腮帮闭目休息着,墨渊心头稍稍一放,不由加快了些动作,但到现在他也只是离毯子一米多远。
他终于壮着胆子加快着远去,一下接一下,渐渐的远离着,如蠕虫一般,沉默的运动。
......
两米......
三米......
四米......
......
墨渊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足够远,从火光中心,渐渐退于黑暗,这种压抑的解放是如此的痛快,他大口的喘息着,慢慢的好像月亮移动那般,用唯一的右臂支着身子,手掌顶着潮湿的土壤,双膝着地,缓缓的支起一个脚尖,稍微挺直一些身板,然后是另一只脚,沉默的看着远处火堆的安和。缓缓的蹲了起来,然后更大的伸出步子,向远处探去,擦着青草,擦着泥土,擦着树影,伸到极限,然后带着身子移过去,如此反复。
为什么如此?相信没谁能懂得他此时的心情了,也许别人不见得同意,但墨渊确实是这般想的。他怕弄出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惊动那处火堆,谨慎的不能在谨慎了,生怕踩到一根枯树枝就让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感受着左臂根依旧传来的疼痛,竟是没由来的眼睛一红,眼泪不争气的涌出,缓缓的流过满是污渍的脸颊,但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受影响。
紧紧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沉默着靠近人生中最美丽的黑暗......
悄悄的站起来,将望向火堆的实现稍微移回来,沉重静默的喘息几口瞥见了自己那仅剩短短一节的左臂,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原来以前总嘲笑的残疾,是这种感觉。
还不是感慨的时候,他清楚的明白这点,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依旧用脚擦着地面倒退着走去,轻缓的,却比先前轻松的多,并不是一条直线,默默的朝有树的地方走。
......
在走了一会后,终于连火堆扩散最远的微光也瞧不见了。
如笼中脱兔,离弦之箭般,迈开了步子就疯一般的向远方飞奔!眼睛早已经适应了黑暗,再也不用担心其他,真正的如负释重。
但正如墨渊感觉的那样,他的身体异常轻灵,连断臂也不那么疼了,飞速奔逃着,大口的喘息,耳边只有风的呼啸和自己连绵的心跳......
寻常休体者虽然承受压力后会释放身体潜能,但也不会说有这种身心交感的反应,甚至自愈能力都强了一节,不然常人断去一臂,那疼劲岂是一时半会就消的,显然;墨渊的身体中发生了不知名的变化,想来,一定是他抢夺那株灵药带来的......
墨渊此时并不知身体的异常,只是放肆的奔着,确实可以说放肆,不断冲刺,加速;加速;加速......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选择了这种宣泄体能的发泄方式。最近,不光是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他一夜间成为浪子,寒芒间在沦为残疾,人生的大起大落让他近乎崩溃,情绪被生活压制着,被眼前压抑,压的他喘不过气。但终于在此生释放出来,不知跑了多久了,身体的异变让他不知疲惫,心中喷薄的情绪让他不愿去多想,趟过溪流,越过巨石,在路上叫着,嚎啕着,荆棘划破的伤口,血液混着泪水。
冲到山崖上,冲到瀑布顶,怀着悔恨绝望,在水花中挥舞着拳头,用仅剩的右臂狠狠的捶打着空气,因为失去左臂而不适应的跌在水里。
顺着流水,顺着瀑布,靠近人生中最美丽的黑暗,如渊的墨,一如无悔,如佛中的禅,如夏天的蝉,如红尘的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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