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论秦》：

第一章

她是秦宫培育的杀手，却意外的拥有治世之才。

“可惜了，是个女孩。”

“不可惜，大王的堂妹，可是我们大秦的公主。”

“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齐国那些人不敢留，明日就到咸阳了。”

“太好了，以后我会让她回去的，亲眼看着自己母亲的母国是如何灭亡的，她那个没用的表哥护不了她。”

“齐国如何能跟咱们大秦相提并论，要不是离得太远，大秦早就拿下他们了。”

“恩，宫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不过，大王似乎对这个妹妹很是上心，还让王后亲自去整修宫殿，奴婢去看了，比夫人这里差不多。”

“无妨，一个小孩子，说不定她还能帮我们完成一统天下的心愿呢。”

“夫人相信那人说的话？”

“我信大秦能一统六国，如果一个孩子能让这个过程快一点，对我们有利无害。”

“夫人说的是。”

一队豪华的马车在街上缓缓走过，周围的人们被士兵们拦在外围。

秦王嬴政和王后赵氏亲自在椒房殿迎接。

“韵儿回来真是太好了，王嫂已经准备好了宴席给韵儿接风。”

赢琇，小字涟韵，是秦王嬴政叔父的幼女，从小与父母生活在齐国（为质），直到父母去世才被接回秦国。

“嬴琇叩见大王。”嬴琇恭恭敬敬跪下行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来。”秦王示意嬴琇上前。

“这是你王嫂，我大秦的王后赵氏；这是你王姐嬴娴。”

“王嫂，王姐。”嬴琇行了礼，两人还了礼。

“先去拜见几位太后和姑母。”

“妾身带公主去就是，太后他们正等着呢。”

嬴琇说，秦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在那里，唯一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就是秦王嬴政的发妻赵玉。

赵玉十四岁就嫁给秦王，为他养大了公子扶苏，自己却不能生育。

公元前232年，韩非死于秦，嬴琇被派往韩国，她的任务是盗取韩国军情。

这一年，她十五岁。

“停车。”

“主子，要救他吗？”

嬴琇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听寒她们，三人立刻明白，嬴琇便自己坐车过去。

“你们是何人，还不放开那位公子。”车夫是宫里派来的，听了嬴琇的话，虽然心里没底，但气势还是不输的。

嬴琇对秦宫培育出来的人很是敬佩，无理都比别人硬三分。

“管你们什么事，看你们这样子也不像有钱人，赶紧滚。”

“主子，属下杀了他们吧。”

“那人不是一般人，必定是哪一国的王孙公子，小心被他发现。”

“属下明白。”

听寒她们让人折了树枝拖在车后，扬起尘土，远远望去像是大批人马赶来的样子。

“我们的人在后边，你说……”

话还没说完，人就拿了财物跑了。

“主子，他们跑了。”

“他们不过是想劫财物而已，不会拼上性命的。”

“这韩国人这么惜命。”

嬴琇让车夫将地上的人放到车上。

“主子，咱们走吧，到了城里才能给他找大夫。”

嬴琇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众人赶紧赶路。

说是城郊，到新郑已经是黄昏时刻了，嬴琇找了家馆驿住下，让人去找大夫。

听琴她们找到了一个打的半死的伤者，竟是那人的仆从，只好带着他一起赶路。

“大夫，我家公子伤得怎么样？”越彬也就是那个车夫迫不及待的问还在诊脉的大夫。

“无妨，公子只是受了点小伤，在下开几副药，喝两天，这是我家传的药膏，涂在伤处，会好的快一些。”

“谢大夫。”越彬赶紧接过药，拿出不少钱送大夫出门。

嬴琇轻轻打开药膏，仔细闻了闻，虽说比不上秦宫的药，但也不很差。

越彬回来时已经抓了药，嬴琇便让听琴帮忙熬了，自己回了房，在灯下看书。

一夜无话。

第二天，嬴琇起来时就听人说那人醒了。

“主子去看看吧，那公子昨日虽受了伤，但婢子仍看得出来是位俊俏公子呢。”听琴倒了杯水放到嬴琇面前。

嬴琇不以为然，直到有人来请，说那人求见，她方才放下书简，往那人的住处来。

“公子，这就是我家主人。”越彬还真有点仆人的样子。

张良仔细打量嬴琇，一身素衣，虽然没有装点，却比那些贵女更出众，身容怯弱，眼角微翘，抬眼如明月。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张良定会有所回报。不知姑娘是哪国人，为何来此。”

“我们是齐国人，先主病逝，才来投奔亲戚。”听琴看了眼嬴琇，接着说：“我家姑娘因为以前吃药伤了嗓子，不能说话，请公子谅解。”

“在下府中也有名医，等回府，一定会请人只好姑娘，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嬴琇微微拜了一拜，微微摇了摇头独自回了房间。

“张良，韩国司徒长子，贵族之后，从师齐国儒家，今年十八岁，去年冬天回国，谋略过人。此人文武双全，很难对付，韩非说过，真正爱护韩国的人除了他就只有张良了。”嬴琇打开书简，只看《诗经·卫风·淇澳》这一篇。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没想到姑娘也喜欢诗经。”

嬴琇一抬头，见张良就站在窗外看着她手里的书简。

嬴琇笑着将书简倒放着，指着“琇莹”两个字给张良看。

“琇莹？”张良看了看书简上的字又看了看嬴琇，“你是叫琇莹？”

嬴琇点点头，然后在一旁写下一个齐字。

“我知道你是齐国人，你来投奔谁？”

嬴琇也不知道，她要联系的人明天才会来找她。

“多谢你救了我，如果以后你在这韩国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我是韩国司徒家的张良。”张良想留下一样信物，一摸身上才想起，自己的东西，昨天都被贼人拿走了。

“这样吧，五天以后，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就在这里等我，我午后会过来找你，我替你安排住处，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嬴琇点了点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红唇皓齿，映得张良心里发慌。

越彬驾车送张良主仆两人回去，默默记下司徒府的位置。

越彬回去向嬴琇复命，嬴琇一面绣着丝帕，一面问：“送回去了？”

“是。”

“他可曾问了什么？”

“不曾，张公子一路上什么都没说。”

“下去吧。”

“喏。”

嬴琇看了眼听慕，听慕安静的在一旁缝衣裳，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

“这张良不是急躁的人，他们不是说过了吗，不必急，鱼儿总会咬钩的。”

“我只是怕他会起疑心。”

“这话也是，不过，我们不是早就商议好了吗，就按计划的说就好。”

“就是因为计划太过完全，才会显得刻意，希望今天来的人能助我们成事，否则……”

“殿下放心。”

嬴琇想了一会，觉得还是有纰漏，思来想去折腾了一天。

“殿下，喝口水。”听寒送来一碗水放到嬴琇面前。

“还没来吗？”

“没有。”

“你先下去吧。”

“喏。”

听慕送上一对玉镯，嬴琇伸手戴上，放在面前看了看玉镯的成色。

“这镯子还是以前夫人在的时候，侯爷送给夫人的。”

“父亲对母亲是真心的好。”

“是。”

嬴琇在齐国的时候总是听母亲说当年嫁给父亲的场景。

美衣华服，窈窕淑女。

嬴琇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

“主子，人来了。”听琴进来行礼。

嬴琇听了，扶着听慕的手起身，听琴上来接了一把。

“是谁？”

“是……”听琴为难的说：“是……卫庄。”

嬴琇小小的吃了一惊，卫庄，怎么会是他。

当年韩非在齐国求学，与嬴琇的父亲交情匪浅，两人差点认了兄弟。

韩非死前说，如果有事，就去找卫庄，他一定会帮嬴琇。

嬴琇现在也有点迷糊了，这卫庄到底是谁的人，秦国还是韩国。

嬴琇迷迷糊糊的往前面来见卫庄，一见面，嬴琇就明白了，不管卫庄是谁的人，都不可能是秦国的人。

“表哥……”嬴琇失了神，思绪飘回以前。

当年她还在齐国，母亲曾带着自己给卫庄行礼。

“韵儿，这是你表哥……”

“表哥……”嬴琇不知该说些什么，在秦宫学的东西全都忘了。

卫庄静静的看着她，突然伸出手，嬴琇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将手送了上去。

“还能看见你，真好……”说了这句话，卫庄再没说什么，嬴琇何尝不是这样觉得，短短几年，竟然像一辈子那么长。

卫庄拉着嬴琇的手坐下，两个人静静的坐着、望着。

“你长高了，更好看了。”

嬴琇含着泪，卫庄接着说：“更像姨母了。”

听了这句话，嬴琇再也忍不住眼泪。

卫庄也湿了眼眶，抬手为嬴琇擦着眼泪。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嬴琇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卫庄早早白了的几根华发。

“哥过的好吗？你还像以前那样练功吗？你的腿还疼吗？”

“还好……”

第二章

还好……

嬴琇摸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你是住我那里还是住外面？”

“我当然想和哥一起住，只怕不方便，哥在城里找一个地方就行，只要离哥近一点。”

“秦宫那里的意思是让你跟我一起住。”

“他们怕麻烦，所以把我们放在一起，也好一起监视。”

“都一样，这个韩国已经腐败透了，就算没有秦国，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嬴琇含着泪，就那么看着卫庄。

卫庄雷厉风行，直接让人把东西送到自己那里。

嬴琇高兴的跟着卫庄回去，还有什么是能跟兄妹就别重逢更重要的事。

张良带着一身伤回到家里，张司徒还没回府，只有母亲和弟弟在家。

“这是怎么了？”张夫人上来要扶张良，被张良推开了。

“昨日回来时遇到贼人，幸为人所救，今日回来与母亲请罪，让母亲担心了。”说些张良就要跪下。

“好了，别说这些了，来人去请大夫。”张夫人十分心疼自己的儿子，看着张良身上还带着血，忙让人烧热水、请大夫。

嬴琇一路上跟卫庄谈笑风生，“昨日我来的时候遇到司徒家的公子被贼人打伤，就救了他，今日一早他就回府去了，留下话说若我无处可去，五日后这个时候他会来找我。”

“张良的确是个人才，不过他太过倔犟。”

“我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我还装成哑巴，他竟然还要为我请大夫，想来他也是个好人。”

“是好人，你喜欢？”

“我当然是喜欢哥哥，怎么样，那韩国公主长的好看吗？”

“尚可。”

“尚可？我听说这韩国琦公主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哥一定是看的久了，所以不觉得她漂亮。”

“过些日子，你见到她就知道她长相如何了。”

“那她性情如何？”

“尚可。”

“相貌尚可也就罢了，这性情如何尚可？”

卫庄不再说话，嬴琇也觉得无聊。

卫庄已经为她收拾好一个院落，干净雅致。

“我挑了几个丫头给你做粗活，你近身的事还是让听慕几个忙吧。”

“是。”嬴琇点一点头，听慕她们也微微屈膝。

卫庄带嬴琇去屋里看看，“我这里不比秦宫富丽，你将就住吧。”

“这里已经很好了，秦宫有什么好的。”嬴琇转个了圈，房间不很大，但因为没摆那些摆设所以显得很宽敞。

“后面种了些花树，你喜欢的，隐着的就是你的……”

“寝殿？”

“这里不是宫里。”

“是。”嬴琇将手放到卫庄手上，两人一同穿过前堂，庭中种着许多花树。

“东面是一个小花园，你有空可以去那里赏花。”

“是。”

“这是你的屋子，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只让他们做了简单的装饰，你……”

“哥哥费心了，我能进去看看吗？”嬴琇笑着提裙上去推门。

一开门，跟前堂一样宽敞，一个前厅，绕过屏风才是寝室。

嬴琇抬手摸了摸帘子，“这是……”

“这是楚国的丝绸，我让人做了帘子，还有那个帐子。”

“我知道，可是这种很贵的。”

“没事，你喜欢就好。”

卧榻的对面有一个坐榻，前面一张小小的桌案，桌案上一只香炉还燃着香料。

“这是什么香？”

“百兰。”

“当年赵国人去楚国见山谷中满是兰草，所以取其做了百兰香，极其珍贵，果然清新如兰。”

“你喜欢就好。”

“喜欢是喜欢，只是这香太名贵了。”

“我让人为你做些新衣，明日就让他们来。”

“我衣裳够穿的。”

卫庄笑着说：“你总要做些韩国贵族的华服，不然他们会看出来的。”

嬴琇微微点头，也是，自己在这里要住很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秦国。

“你院子后面有一片竹林，那里也不错，我带你去看看。”

“不急，我有空会把这里都转一圈的。”嬴琇拉着卫庄，两个人先对了口供……不对，先对了话，别出了疏漏，被人发现。

怎么有种做小偷的感觉，真的是做贼心虚。

卫庄被韩王宫的人叫走了，嬴琇便一个人用了午膳，然后带着听慕在府里到处溜达。

卫庄说东边有个小花园，哪里小了，这大片大片的花，芍药、牡丹什么的，一条小溪隔开桃树和小花园，往竹林流去，嬴琇沿着小溪一路走。

一道矮墙隔开竹林，也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洞，嬴琇便进去了，听慕静静的、远远的跟着。

原本的小径被竹林掩盖，踩着满是积年竹叶的空隙，嬴琇进了竹林。

好安静，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嬴琇觉得自己也安静下来。

听慕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嬴琇正在练剑，甚至可以听到剑划过空气的声音。

听慕脸上浮上一抹笑意，“很久没看到小姐练剑了。”

嬴琇一起一刺之间仿佛在跳舞，只是这舞蹈满是杀意。

卫庄不知韩王因为什么事召自己入宫，所以心里微微有点不安，等到入宫之后才知道。

“秦国那里受了城池，已经退兵。”

卫庄听来听去，都是奉承的话，心里暗笑：这秦国都把细作放到你面前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暂时的富贵。

嬴琇在府里转了半日，听到卫庄回来才急着往前面来。

卫庄虽然喝了些酒，但并没有什么醉意，见嬴琇来了便伸手扶她坐到自己身边。

“我跟你说一件事。”

“是。”

“今日韩王召我入宫，为了秦国退兵之事，你可知他们是怎么能说的。”

“我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一定没有对秦国有什么反抗，而是习惯了这种用城池换来暂时安宁的日子，甚至庆幸这种日子。”

卫庄笑着一把拍在嬴琇的肩上，说道：“你说的不错，他们一个个只会享受富贵，一点都不在乎割了多少地给秦国。”

“其实他们不一定是不在乎，也有可能是已经麻木了，或者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所以干脆不做。”

“也有可能。”

“所以哥哥想要推翻这种已经是韩国百姓脓疮的君主是对的。”

卫庄笑着说：“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对的，这韩国已经没救了。”

嬴琇结果旁边递来的醒酒汤，奉给卫庄，卫庄接过去喝了一大口。

卫庄一把放下碗，拽过嬴琇正要给他擦嘴的帕子，自己擦了擦嘴，把帕子拍在桌子上。

“我回去睡会。”

“是，晚上哥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做。”

“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我不挑。”卫庄拍了一把嬴琇的肩膀，起身回房。

嬴琇哭笑不得的摸着自己被卫庄拍了一把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听慕过来扶嬴琇起身，嬴琇方扶着她的手缓缓起身回房。

听琴正在整理书简，他们这些人都通晓列国文字，嬴琇为了不让人起疑，特意带了几卷用秦文写的书简。

嬴琇进来看见她正在整理那些书简，一卷卷打开看过，按顺序整理好。

“主人。”

“听寒呢？”

“听寒去整理带来的财物。”

嬴琇“嗯”一声，就往后面走，刚走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跟听琴说：“今晚我想吃……鱼。”

“是，奴婢会去做的，不知道主人想吃蒸鱼还是炖鱼。”

“炖的。”

“是，奴婢这就去做。”听琴放下书简，起身束手说道。

嬴琇点一点头就坐下看书。

听琴自己去厨房做饭去了，听慕一直在嬴琇身边待着。

“你也去吧，不用管我。”嬴琇抬起头看着听慕。

听慕行了礼，自己出去。

听寒正带着人拿着册子过来，看到听慕出来关上门。

“你怎么出来了，主人岂不是没人侍奉。”

“主人正在看书，你拿的什么？”

“这次出来带的东西，这是册子。”

听慕点一点头，推开门回头笑说：“请吧。”

听寒接过后面人手里的东西，自己捧着进去。

嬴琇正在看书，听到声音，一抬头看到听寒捧着东西进来。

“怎么了？”

听寒跪在嬴琇身边，将其中一份册子打开，双手捧着。

嬴琇拿起看了看。

“你说说吧。”

“是。”听寒记性特别好，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嬴琇静静听着，听寒一口气说完。

“你拿些钱给跟着我们来的人，难为他们跟了我们一路。”

“是。”

“还有，这府上的情形也该打探打探，韩国朝堂上的人和事都要注意。”

“是。”

“收起来吧，你收着就是。”

“让听慕收着吧。”

“也好，放这里吧。”

“是。”听寒叩首退下。

外面，桃花开了，卫庄一早说要出去，嬴琇一人在桃花树下立着。

嬴琇伸手抚上树枝，仔细看着正开的灿烂的桃花。

“主人喜欢，不如折一些放在屋里。”

“不必了，今日是第五日了吧。”

“是，主子还记得。”

嬴琇轻轻松开桃枝，将手贴放在身前。

“那就去吧。”

韩国朝堂上有卫庄，嬴琇一点也不担心，虽然她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相信秦宫的人。

听慕去准备车马，嬴琇换了身衣裳，白色的披风被风一吹，露出蓝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