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踪侠隐录》免费试读_晟昱

时间:2019-03-29 02:31:05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晟昱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禅语佛心

一骑青骢入翠微,张琴只剑与身随。

花落尽、马蹄绯,桃源深处不思归。

梦里江湖醉几回,醒来魂断泪盈杯。

歌一曲,付之谁?红颜似水马如飞。

——调寄《渔歌子》

话说江南乃钟秀隽美之境,山水灵逸,无边风月。夫锦绣蕃昌宝地,寺塔观苑,奇景雅致;亭台楼阁,雨岸烟汀;水石清华,泉冽茗香。益以画桥流水遗声;垂条烟柳曳痕;日出江花胜火;风动芙蕖连池;月落古庭凝香;彩舫花灯戏水,盖为胜景之极。

是以自古此地多有高人雅士结伴同游,或于青山秀水之间;或于水月楼台之上;或于繁花巷陌之中;或于乌篷渡船之内,煮酒烹茶,谈古论今,吟风颂月,好不逍遥自在。更有那官宦弟子、富庶商贾附庸风雅之徒负贵好权,不吝奉出金银财宝、珍玩名器,藉此笼络能人志士以壮声威。

然而方今之世四海震荡,人心惶乱。朝廷则多行夜禁、海禁等诸多禁令,就连江湖上的夜泊船火亦鲜见焉。

再说那武林之中,因地方权贵士族争权夺势,朝廷自顾不暇。江南一带业已成诸家博弈纷争之地。一来各门各派均自仰仗一方豪势称雄,皆因各为其主,各谋其事,则稍有龃龉便以刀剑论事;二来此地帮派教会众多,武学世家林立,赌斗争胜成风。坊间谚云:“四门八派十二帮,衡山绝技冠群芳。一岛一坞两座楼,水月灵宫拔头筹。”大抵道出了江南一隅的武林势力。

这些习武之人大都暴戾之气未除,好胜之心难却。其所侍招式武功殊途合进;所用兵刃暗器不尽相同。狭路相逢,未免要一较输赢,决之而后快,江湖祸端因此烽起。个中详细暂且不表,单从另一场祸事说起……

时值六月,正是雨水缠绵、薄雾笼纱之季。通往杭州城门的青石板官道上,一胖一瘦两个和尚正沐雨徐行。其中这瘦和尚身形颀长,悬鼻垂耳,肩负粗布褡裢,背斜一柄燕尾戒刀;那胖和尚大腹便便,慈眉善目,头戴青竹箬笠,手握一杆浑铁禅杖。此外二人皆身着茶褐色常服,外披青傧玉色袈裟,脚踩屝履僧鞋,别无二致。

这二僧且行且游,谈噱自若,丝毫不顾冷雨侵肌之寒。只听那瘦和尚谓胖和尚言道:“师兄,玄虚子道长修函相邀,请我们到他的太和观叙阔,副启中话犹未尽,似有难言之隐。而今你我这般闲荡,岂非要耽搁了正事?何不去码头雇赁头口,再乘舟船兼行水路,这样也可省出几日。”

胖和尚莞尔答道:“师弟,我观今年气象大不似以往。连月来风雨晦暝,往来交通定然要多生阻隔。从杭州到湖广,水陆两道皆逾五千里,沿途崇山峻岭、大江阔水。漫说那官家驿道皆会骡马难行,只怕各路州县业经大水横流、溃堤决坝了,如此则水道更不畅行。前日我曾向一行商的香客打探,回说是近来各地风雨成灾,江南多家商号接连休停歇业。我二人意欲如期而至,但恐不易尔!”

瘦和尚历来敬服师兄深见远虑,听罢怅然有失落之意。胖和尚有心点化于他,恰逢前方烟雨朦胧之处有一道闻名的胜景,遂以手指道:“师弟且看,眼下还未及一盏茶的功夫,咱们便已走到这苏堤石桥了。此去跋涉艰难,但你我脚力却不差。岂不闻‘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瘦和尚心绪本不在什么景致之上,却听师兄言语中又旁引了苏轼之词,当下灵机一动,蓦地笑吟吟道:“师兄讲话向来引经据典,更是对苏轼推崇备至。照我看,东坡先生这阙词固然堪称精妙,却在禅意上自将矛盾,仍未臻至我佛门清净意界。”

胖和尚见他庄然而论禅意,不禁“噢?”了一声,道:“师弟此话怎讲?”

“敢问师兄把这‘一蓑烟雨任平生’作何注解?”瘦和尚问道。

胖和尚不假思索道:“苏东坡被贬后与人同游,行至沙湖道中忽逢大雨,感慨系之遂作此《定风波》。这‘一蓑烟雨任平生’是说自己披蓑而行,纵使一生风雨困顿也可处之泰然。苏东坡仕途不顺、命运多舛却有此吟,足见其胸襟旷达超逸,亦是我等修行之人超然物外,顿悟成佛之道。”

瘦和尚故作庄容,驳道:“师兄所言诚善,却不尽然。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亦云:‘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苏东坡词中尽抒快意超脱,然而他既然不惧风雨,又何须蓑衣加身呢?这岂不是执念未破,尘根未断么?”言罢颇为自得。

“一蓑烟雨任平生”本是苏轼《定风波》通篇文眼,把整阙词带到了极高境界,亦是胖和尚平生钟爱之句,早被他品赏玩味的透澈。未想师弟于此竟能拔新领异,另主独得之见,使他讶然之余犹更刮目相看。

胖和尚不由心中慨叹:“我这师弟纵然身处佛门,却天性恣意难束,对那些《金刚经》、《心经》、《六祖坛经》等宗门经典未必尽数在心。适才听他所云言之凿凿,虽有咬文嚼字之嫌,亦不可谓不洞达禅理。无怪可淳禅师曾说他固然任达不拘,却灵性自通,早晚堪入不二法门。临行前又以偈言赠他:佛祖身前浑不问,七经不修亦入禅。想来他也应另有佛缘。”他正忖到深处,忽闻瘦和尚击节而歌道:“前朝居士披蓑衣,后世和尚戴竹笠,都言自己佛子弟,谁解雨中清净意?”唱罢哑然而笑。

胖和尚原本有一席禅悟要说与他,忽被他这一唱一笑打乱了念头,恍然心道:“这‘前朝居士披蓑衣’自然是奚落苏轼,而这‘后世和尚戴竹笠’却是在嘲笑我了。原来他与我参禅是虚,拿我打趣倒是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师弟呀,谑浪笑敖的脾性又几曾改过?”念此也付诸一笑。

瘦和尚嘿嘿赔笑道:“师兄平日不是舌粲莲花么?怎么现下却只是讪然一笑,莫不是被我道破禅机无言可辩了?”便即向胖和尚颔首施礼道:“阿弥陀佛!往日住持命我二人到伽蓝殿说禅辩法,与师兄辩论佛道我还从未赢过,眼下可算师弟聊胜一局?”

胖和尚且让他得意一阵,继而以言相激道:“师弟通谙佛法令人倍感欣忭。方才你吟得那首小令倒也颇合禅意。只是你在唱词中笑我与苏东坡不解禅心,却自恃无蓑笠障雨证得清净,大有众醉独醒之意。师弟焉知自己所得即是清净呢?”

瘦和尚正在自得之间,却听师兄话下并未诚服,便问:“此话怎讲?”

“阿弥陀佛!”胖和尚双手合十道:“出家人衣是僧衣,三衣本是粪扫之衣;鞋是草履,蒲草乃是无情众生;头是光头,剃度之身已无亲情牵挂。这三样东西本即绝情之物,纵使它们被雨淋,对你来讲又算什么烦恼呢?故而师弟所得‘清净’是因六尘无扰而生,却非源自真性清净。”

瘦和尚听后沉吟半晌,似有所悟又似不解。蓦而他觑见师兄头上箬笠雨水渗漏,水珠自额头涟涟而下,瞿然问道:“师兄这顶箬笠是前几日可淳禅师所赠。众师弟都说这是他老人家寄望于你继席他真传衣钵。禅师慈恩尽都托意此物,师兄却舍得拿来障雨,可算得是真性清净么?”

胖和尚先是笑而不答,须臾却反问道:“怎么?难道师弟也这么认为么?”

瘦和尚微微一怔,随后破颜答道:“这箬笠虽是禅师长携之物,但一来非我佛门正授法器,二来用料做工又无甚稀奇。师弟们以此视作什么信证,确是小题大做了。说句欠恭敬的话,这箬笠经禅师寒来暑往穿戴数载早已敝陋不堪,也不过是一副破竹烂蔑罢了。”

晟昱说

注释:①屝履:一种草鞋样式②副启:正式信件外附加的信③头口:骡马驴牛之类大牲畜统称,该称呼以北方人居多④小令:这里指明代山歌俚曲

第二章 仙迹萍踪

胖和尚合掌当胸,拈花一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弟一点即透,着实慧根不凡。须知清净不在外而在内,不在物而在心。师弟身处此间云雨,却早将心置于五千里外的太和观了。形神不一安能自性清净?”

瘦和尚听完一改先前嘻哈之色,恭肃请教道:“阿弥陀佛。师兄慧眼如炬,教诲的甚是。但不知我如何才能如师兄这般清净本然?”

胖和尚摇头叹息一声,道:“阿弥陀佛。说来惭愧,这箬笠是可淳禅师昔日随身之物。禅师于我有开化之恩,睹物思人常教我心生萦挂。挂念即是执念,岂敢妄称清净?我虽明达清净之道,却不能克己自抑,终是悟不透、禅不定。倘要我摒除杂念,只怕还须借一惑心之物时时点醒。想必这便是禅师赠我箬笠的用意罢……”

瘦和尚颇为惊讶,唏嘘道:“原来师兄也有如此惘惑,看来这‘清净’二字也只有可淳禅师的修为可以勘破了。”

胖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弟有所不知,禅师曾与我说天下安危和灵隐寺存继是他心中数十年的执念,所以至今也未参透清净之道。”

瘦和尚颇为不解道:“普渡天下苍生,光大宗门佛法,难道不是出家人分内之事么?他老人家缘何却说是执念?”

胖和尚缓缓说道:“我也曾问于禅师,禅师说善渡众生、弘扬佛法本身无错。但一切愿苍生得庇佑、愿佛法永存续却是执着。因此遂来烦恼也就不得清净。”

瘦和尚苦笑道:“那岂非只有佛祖才算真正清净了?”

胖和尚念道:“阿弥陀佛!其实我禅宗历代祖师无不开悟于清净法门……”

瘦和尚忍不住打断道:“若论禅宗祖师,我灵隐寺前辈济颠祖师始入佛门便置身俗世喧闹,可也算作其中么?”

胖和尚料他便会如此问,故而会意一笑,琅然答道:“我东土禅宗自初祖达摩而起,皆指人心而不拘修行之法。济颠祖师将形骸流于恶浊看似痴狂,实则是以疯癫入禅,以佛心立善,是一个明心见性,有大德行、大智慧的得道宗师。济颠祖师俗名修缘,总其一生也全在一个‘缘’字。他出家为僧是缘;行善渡厄是缘;来去遁隐亦是缘。遇缘即施,缘灭即寂,心中大慈大悲,便是明自性之理;世间缘起缘灭,便会有万般清净。”

瘦和尚却疑惑陡生,纳罕道:“若如此说来,我们这些和尚便都如济颠祖师一般,只要秉持佛家善缘,还管他什么酒**林?什么清规戒律?”

胖和尚敛容正色道:“阿弥陀佛。济颠祖师天性立异超脱,见诸周遍法界。他饮酒食肉装狂卖癫乃是掩其德行,饰其圣貌,便于往来俗世普渡教化。我辈之徒若不能明心见性而执着于祖师外相,怕是要走上邪魔之路了!”

瘦和尚闻言一惊,口中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向来只知思慕祖师广大神通,却不见之真如清净。若非师兄一番点化,险要误入歧途了。”

胖和尚低眉慰道:“师弟一片赤诚佛心可鉴,无非有些喜欢寻奇猎异,不必过甚自责。”

胖和尚顿了顿,续道:“其实若论能够了悟清净之道,也并非仅有我佛门弟子。古往而来历朝历代那些个大贤至圣无不如此。他们大都年少求道,历尽尘劫修成正果,终又能放下毕生功业,由此勘透尘缘生死,参破虚空圆满。”

瘦和尚越听越奇,等不及问道:“不知这种人在江湖武林上可有一二?”

胖和尚眉开眼笑道:“我也正有意与师弟说来。依我看武当山创派之张真人,天都峰授业之黄山老祖,皆可称得上是这种人。他们参天地之禅,悟沧桑之道,抛开江湖名利云游仙隐,真教人好生钦慕。”

瘦和尚惝然道:“师兄所说的两位前辈高人一位不知所踪,有传言其已羽化登仙。另一位据说是东游扶桑不归,从此再无人得见。这二位前辈高人的事迹多半是经人杜撰,皆不过虚无缥缈罢了。”

胖和尚摆了摆手,道:“师弟此言差矣!那张真人虽踪迹不察,却有他所创武当派为当今武林翘楚之实,亦有太祖皇帝曾差人寻访之事,未见得世无此人。那黄山老祖虽隐匿真身,但有徽州百姓曾见过黄山之上的蛰居高士,多半是其亲传弟子。怎说都是虚无缥缈呢?”

胖和尚素知师弟喜闻奇人轶事,兀的方才聊到清净之道,正好与他所闻几位世外高人行迹相合,更兼师弟意兴正浓,旋即他又说道:“再如本朝开国军师、诚意伯刘伯温,他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谙阴阳遁甲之术,更晓天命造化之道。他助太祖皇帝平定四海一统江山,名义上是大明的开国功臣,又怎知他从龙出山不是为了令天下偃武息戈,使百姓免遭涂炭呢?”

瘦和尚心头一震,自思自己只识刘伯温功高盖世,却从未想过他一生到底是为了天下生计,还是为了建功立业,亦或两者兼而有之。忖到此节,瘦和尚当下慧然有悟。

胖和尚续道:“想必太祖皇帝深知此人志向,立国后仅封其为‘伯’,并时有堤防加害之心。更有人说他为使太祖不疑,佯装入棺假死。太祖得其死讯则秘令龙骧卫开坟验尸,却因刘伯温用奇门遁甲阵设下疑冢最终不得求证。刘伯温匡时济世为太祖皇帝立不世之功,位列肱骨而不结党营私;身居高位却能公正不阿;澄清天下便又功成身退,一生正如天上归云,可谓‘拖云从龙去又回,无心却似有心来’。世人若似‘归云’这般无心而为,便就有了清净之心了。”

瘦和尚一旁闻言入胜,听得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所思所想也只在这些奇人异事之上,哪还顾及胖和尚话中所喻佛道。忽而他心念一闪,脸上堆笑道:“什么‘无心似有心’的我还不太明白,但眼下这‘无邪胜有邪’的道理师兄可也懂得?”

胖和尚全然不知他所云之意,且问:“何谓‘无邪胜有邪’?”

岂料瘦和尚竟把鞋子脱下拎在手上,大笑道:“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然是‘无鞋胜有鞋’喽!”原来他一路走来脚底湿泞不堪,捺不住性子本打算光脚行走。只是方才师兄与自己讲释佛道,一时不好行此失仪之举,当下却正好找了个机缘。

胖和尚这才晓悟其意,想起他撒科打诨本是天性使然。二僧不约相视大笑不止。

这两个和尚一庄一谐,一问一答。对话中既有见微知著的佛学禅论,也有俚语连篇的市井浑话,总之在寻常人看来不过嬉笑怒骂、痴人妄语罢了,言行举止似与一般僧人大不相同。

不知不觉他二人已行至城门之下。这一带原是杭州街市一处繁华所在。如今大雨滂沱,道路两旁却是冷冷清清、寥寥落落。

胖和尚走着走着蓦然驻足不前,在一株孤零零的桂树前停下,抬眼树冠望去,只见桂花间于绿丛,灿黄如金,星星点点;含苞吐萼,冷露凝香。胖和尚阖目凝神,深嗅了一口寒香,长抒襟怀吟道:“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瘦和尚见他触景伤怀,因问:“师兄仍留恋故土?”

胖和尚喟然道:“阿弥陀佛。红尘繁华之地,喧嚣纷扰之乡,我一个世外和尚又有何贪恋?只是如今又将踏入江湖,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可淳禅师,早晚聆听教诲。”

瘦和尚劝道:“禅师于我等有恩,定然不敢相忘。他老人家慈悲为怀,自有佛祖庇佑,你我不必太过挂牵。待等他日游历归来,与禅师共论江湖之事,请他指点教化一二,也未尝不是修行之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胖和尚长吁一口气。二僧转向灵隐寺方向三拜,随即冒雨扬长而去……

收起

相关推荐

相关应用

平均评分 0人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用户评分:
发表评论

评论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