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问道》免费试读_孤舟南渡
001 徐家儿郎,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永和十九年,洛城南县篱笆庄。
乌云压在天空之上,伴随着电闪雷鸣,怒吼狂啸。狂风卷着的暴雨如同无数条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了少年的身上。
狼狈不堪的少年,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包裹,拼了命般的跑进了一座破落的屋子里。
他冲到了床边,还来不及抹去脸上的雨水,便对着床上的那个人喊道:“娘!元洲拿到药了!娘!”
“咳咳咳咳……元洲……”
床上那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挣扎着坐起身子,伸出手抚摸着少年的脸。
少年将怀中的药包拿了出来,说道:“娘,娘你别怕,元洲一定可以救你的!元洲这就去煎药。”
“咳咳咳咳……”那妇人又是一阵咳嗽,她紧紧地握住少年的手,虚弱地说道:“元洲,娘感觉娘的大限已经到了,恐怕已经撑不过今日了。”
少年紧紧地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说罢,泪水从眼角落下。
“我去求族长,我去求他!”
那妇人顿时叫嚷道:“不要!你是我徐家铁骨铮铮的儿郎,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们羞辱!”
徐元洲跪在床前,哀求道:“娘!”
徐氏呼吸急促,气急地说道:“族长不念亲情,联合李家,夺取了我们徐家的产业,你爹也因此气急攻心撒手人寰,我也就此一病不起。元洲!娘已经油尽灯枯了……你不要再为娘做这些傻事了。你要记住,你徐元洲,是徐家的儿郎。徐家儿郎,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徐氏撑着一口气,紧紧抓着徐元洲的手,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对着徐元洲说道。
徐元洲泪流满面道:“元洲此生,定当谨记母训!”
徐氏忍着泪水,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面古朴的铜镜,说道:“这时你爹在临终之前交给我的,如今,我把它交给你。”
徐氏颤抖着手,将古镜放在了徐元洲的手上。
随后她伸出双手,在徐元洲脸上轻抚着,反复的念道:“元洲、元洲……”
“咳咳咳咳!!”徐氏猛然间吐出了一口鲜血,“咳咳咳咳!!”
徐元洲连忙将古镜扔到一旁,抱住了徐氏,大喊道:“娘!”
他仰天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阿云!!”
从门外跑进来一位清秀异常的少女,见状不禁惊呼道:“夫人!!”
徐元洲紧紧抱着徐氏,喊道:“阿云,快,快去把大夫找来!娘!”
永和十九年春,徐氏病逝家中。
徐元洲不眠不休的守孝七日,终于体力不支,病倒在了灵前。
昏暗的屋内,阿云点起了仅剩的蜡烛,走到床边,将徐元洲扶了起来,说道:“少爷,阿云伺候你用药。”
她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服侍徐元洲用药,生怕汤汁烫到他。
阿云轻柔地吹着药,说道:“少爷,张嘴。”
徐元洲脸色苍白的半坐在床上,无力地看着阿云为自己在忙前忙后。
终究不忍心的他说道:“阿云,等我好了,就替你寻一个好人家,不要再跟着我受苦受累了,不值得。”
徐元洲说着话的时候,平静的出常,可仔细听下去,话里分明都是满满的苍凉。
阿云忙碌的背影忽然一顿,久久后才缓缓地说道:“只要能够跟着少爷,阿云就不觉得自己苦。阿云从小到大就跟着少爷,出了服侍少爷,别的什么都不会。”
阿云抬起头,看向了徐元洲,忽然笑了起来,歪过头说道:“少爷莫不是嫌弃阿云笨手笨脚,不愿意阿云继续侍奉少爷了吧?”
屋子里的烛光太暗,暗到看不见她含泪的双眼和抿起的嘴角。
“阿云……咳咳!”徐元洲正欲说话,忽然又是一阵咳嗽。
阿云紧张地问道:“少爷!你怎么样?!”
徐元洲无力的笑了笑,说道:“无妨,大概是夜里起风着凉,吹到风了。”
阿云连忙起身去将窗户和门关严实,回来坐在床边轻声问道:“少爷,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阿云伸出手,将手背轻轻地放在徐元洲的额头上测试温度,感觉并没有发烫,紧张的神色才慢慢的消失。
她扶着徐元洲躺下,说道:“少爷,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日阿云再叫你起床。”
阿云替他盖上了被子,吹灭了烛火,关上门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入夜,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以后的人生,又该往何处去,又该往何处走……
徐元洲在床上翻覆了一晚,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由于下了一夜的雨,徐元洲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见天色渐亮,便拿起身侧的书读了起来。
阿云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说道:“少爷,你这身体还没有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徐元洲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我一向都不是贪睡的人,不过才刚刚拿起书,你就进来了。”
他浅笑的望向外边,问道:“外边有一些吵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云将面巾打湿,拧干后递给徐元洲擦脸,说道:“我正打算跟少爷说这件事。天还未亮的时候,广场那边就闪出了一道金光,说是青阳山明年要来洛城挑选弟子。”
徐元洲微微一愣,说道:“这青阳山在昆仑山那边,怎么今年跑到洛城这边来搜寻弟子了?”
阿云甜甜一笑,接过面巾,说道:“这次不是凡界的青阳山择选弟子,而是上界的青阳山来挑选弟子。”
徐元洲眼前一亮,说道:“上界青阳山每逢百年便会挑选一次弟子,恰逢明年正是百年之际。”
阿云开心地雀跃道:“对啊,青阳山只允许年满十六岁的男女参选,少爷你明年刚好十六岁呢!虽然说数十年来,整个洛城只有三个人入选,但是阿云相信,只要少爷过去,就一定会被选中的!”
徐元洲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副孱弱的身子,怕是撑不到……”
阿云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喝道:“少爷!不许胡说!”
徐元洲低头浅笑,说道:“罢了,你不喜欢听,那我便不说了。”接着他指了指阿云的身后,说道:“不过……你的炉子上还煮着红薯粥吧?我都闻见糊味了。”
“糟了!”阿云连忙提起裙摆跑出了门。
见阿云出了房门,徐元洲慢慢地收起了笑容,自言自语道:“青阳山……如果真想要入青阳山,那这一年,势必要把身体调养好。”
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徐元洲苦笑道:“徐元洲,你可不能认输啊。”
002 寺庙代写信
为了能够入得了青阳山的法眼,徐元洲已经下定决心要先养好自己的身子了。
他缓缓地下了床,走出了自己的家。
篱笆庄虽小,但五脏俱全,书院寺庙市集药铺一应俱全。
在家中还未破败之时,徐氏常常教导徐元洲写字作画,所以徐元洲能够写得一手方正的颜体。
他缓缓地走到寺庙之中,寺庙内香火旺盛,菩萨还愿之名传遍了整个南县,也带动了篱笆庄的经济。
阶梯上有一个小沙弥,正拿着扫把清扫着落叶,见眼前被一个人影挡住,便抬起头来说道:“这位施主,您挡住小僧……哎呀!这不是元洲哥吗!”
徐元洲含笑说道:“阿空,你今日又被方丈罚来扫地了吗?”
阿空嘟囔着说道:“才没有,只不过是偷吃了厨房的一块豆腐而已。”
徐元洲伸出手摸了摸阿空的圆脑袋,说道:“老方丈在否?”
阿空点了点头,说道:“在,在。元洲哥你进大殿里便是了。”
徐元洲笑了笑,迈出步子进了一点也不雄伟的大殿,里面有位胡子花白的老方丈正捻着佛珠,絮絮叨叨地和香客们说道:“各位施主,心诚则灵,许愿必还愿,菩萨以慧眼观之,有因果,当有报……”
徐元洲也不打断老方丈,只是笑眯眯的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老方丈。
老方丈说罢后,香客们纷纷向前捐了那香火钱。
老方丈看着香客们源源不断的往功德箱内扔钱,自然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余光一扫,扫到了站在门口的徐元洲。
他一惊,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这不是元洲吗?今儿怎么来寺庙了?”
徐元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见过老方丈,元洲有一事相求,还请方丈答应。”说罢,在袖子内细细数了一遍后,从袖子内取出了四枚铜钱放进了功德箱内。
老方丈叹了口气,说道:“元洲何必如此,既然有困难,那老僧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啊。”
徐元洲咳嗽了两声,说道:“老方丈误会了,不过是元洲想要在你这里帮人代写书信,赚些生活费罢了。”
“原来是如此,这有何不可啊。”老方丈恍然大悟,随后提高了嗓音,高喊道:“阿空!阿空!你进来!”
“哎!这就来!”随后门外的小沙弥将扫把往旁边一丢,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问道:“师傅,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你去殿门口支个桌子,然后帮你元洲哥磨墨去。”老方丈敲了敲阿空的脑袋说道。
“啊?”阿空一脸茫然地看向徐元洲。
徐元洲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老方丈能够给我一个地方写信便够了,哪里还敢借用阿空啊!我自己来便成了。”
见徐元洲这么说,老方丈也不再坚持,只是说道:“那让阿空帮你支个桌子吧。”
“那就谢过老方丈和阿空了。”徐元洲鞠了一躬说道。
阿空笑嘻嘻地说道:“这没啥,元洲哥以后多来教我识字便是了!”
说完头上便被老方丈敲了一下,说道:“如此心性,怎么还能修行呢!”
阿空一脸委屈的捂着脑袋,转身跑了出去,帮徐元洲在大殿外架起了个桌子。
徐元洲走到桌子前,咳嗽了几声,从背后的包袱中取出了一块端砚,一小段固墨,还有一支快掉光毛的毛笔。
接着磨起了墨,提笔便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代写书信。
信字还未写完,只听见“撕拉”一声,那廉价的纸张便被戳出了一个大洞。
徐元洲无奈的笑了笑,也不重新写,就这样它压在了端砚下。
阿空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那四个大字,心道:“好好看的字!”
正午的风缓缓吹过,带来阵阵热气,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徐元洲只帮三个人写了书信,到手的铜钱也才十三文。
太阳渐渐落下,依然是黄昏了。
阿空从大殿内走了出来,说道:“元洲哥,我们要闭门了。”
徐元洲点了点头,从那十三文中拿出了六枚铜钱,递给了阿空说道:“阿空,这是给你的。”
阿空脑袋晃成了拨浪鼓,说道:“这可不成,要是师傅知道了,肯定又要训我了。”
徐元洲嘴唇苍白地说道:“那就当做是我的香火钱吧。”也不等阿空多说话,便把铜钱塞到了他的手上。
接着便收拾好东西,一步一步的下了楼梯。
阿空看着徐元洲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
割了些百花谷的稻草,也已经开始入夜了,更夫敲着铜锣,喊道:“宵禁时分,闲人莫出!”
徐元洲扛着稻草,晃晃悠悠地走回了家。
回到家后,阿云看着自家的少爷扛着稻草回来,连忙上前说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徐元洲笑了笑说道:“帮人代写书信去了,寻思着晚上可以编编草鞋,那去市集上卖去。”
阿云咬着下唇,说道:“少爷,阿云陪你一起做。”
……
次日大早,徐元洲带着编好的三双草鞋来到市集上卖,阿云心灵手巧,草鞋做工精细又柔软,再市集上十分受欢迎,不一会儿三双草鞋就卖光了。
拿着叮当响的钱袋,徐元洲在市集上走走看看,向着买点什么东西回去给阿云。
忽然在拐角处瞧见了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只见阿云坐在地上,一边编着竹筐,一边张着小嘴卖力地吆喝道:“卖竹筐啦!实用又便宜的竹筐!十五文一个,四十文三个啦!”
不一会儿,便有个穿着绸缎的人,手中拿着药包来到阿云面前,笑道:“阿云,上次那个竹筐不错啊,再给我来两个。”
阿云见到来人,眼前一亮,连忙起身从竹筐内拿了三个,塞到来人手里说道:“好的好的,赵掌柜,这三个是最好的,都给你,不要钱!”
赵掌柜连连摇头,推辞道:“这怎么使得!”
阿云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想跟赵掌柜你换一下,听说你的药铺里头有一味壮骨丸特别管用,不知道我能不能用这三个竹筐换一颗。”
“这样啊……”赵掌柜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行吧,看你一个小姑娘挺可怜的,我就跟你换了。”接着便从药包内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黑黝黝的药丸,递给了阿云。
“这颗就是你要的壮骨丸了,诺,你拿去吧。”
阿云连忙擦了擦脏兮兮的手,接过了药丸,感激地说道:“谢谢赵掌柜!您一定会有福报的!”
赵掌柜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客气,都是乡里乡亲的。”
徐元洲站在墙边,良久……
眼中噙着泪水道:“阿云……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辛苦的。”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市集。
在命运的爪牙之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狼狈和无助。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狼狈和无助藏在内心;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刻在体表。因为他们的内心,往往比普通人更强大。
在寺庙内又帮人代写了一个下午的书信,回到家中,阿云便凑了上来说道:“少爷,你回来啦!我刚刚做完饭,你洗一下手就可以吃了。”
徐元洲点了点头,然后洗干净了手,坐在饭桌旁用饭。
阿云笑眯眯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指了指桌上那碗黑糊糊的汤汁,献宝般地说道:“少爷,这是仁和堂的壮骨丸,我帮你熬成汤汁了,听赵掌柜说这样子药效更好。少爷你先喝药,然后再吃饭。”
徐元洲愣愣地看着阿云,他自然是知道这药的来历,看着阿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云见徐元洲呆呆地看着自己,只好说道:“少爷,一会儿药该凉了,你是不是怕苦啊?阿云给你准备了小梅子,你喝一口,我就给你吃一颗。”
徐元洲端起碗,一饮而尽,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阿云笑嘻嘻的拿起一颗梅子,喂到徐元洲的嘴里,说道:“那也要吃一个你最喜欢吃的酸话梅。”
然后说道:“好啦,吃过药,我们快吃饭吧!”
这一夜,徐元洲睡得并不香甜,院外偶尔会传来沙沙的声响。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