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天途》： 易淮
第一章 易淮
平原千里都是一片厚厚的白色，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万灵俱寂。今年的气候来得不同寻常，明明已经入夏，前一日还是阳光明媚，到了第二天外面的雪积得已有数寸厚，随后便是连续一个月的鹅毛雪祸，深埋作物，冻死家畜，泯灭着这片地区的一切生机。
小阳村，位于平原中央的一处小村落，规模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皆以耕种为生。时间到了正午，村内一片死静，大雪仍然在下，村内半数的房屋都被埋在了雪中，感觉这里已经被废弃。
就在大雪来临的三天前，小阳村借到了征兵的公文，全村十五岁以上的男女皆被调往了数百里外的城关，剩下的只有二十几个小孩和四名年过六旬的老者，都是难以独立生活的存在，却又碰上了这样的天灾。
少顷，有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村口，近半身都陷在了积雪中，艰难向外行进着。这是名约十岁左右的少年，带着一顶破烂的兽皮帽子，身上是同样破烂的棉袄棉裤，他拄着一根老年人用的拐杖，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少年的面色却与平常无异，眼神中跃动着充满生气的光彩。
“那家伙暗中将剩下存粮都给烧掉，是想让我自生自灭，估计是因为看见了偏屋里的尸体。不过他带走了妹妹正好让我少了累赘，若一直呆在村里等雪停，迟早会有饿死的一天，目前的身体和毅力足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这样期间总会找到点野兽尸体。”
少年走了一段距离，忽然转身看了看村口，自言自语一阵，“你们的死归根结底还是自找的，下辈子投胎到城里吧。”
说完，少年回头用布条把拐杖背在了背上，判定好方向，全身发力，以奔跑的姿态加速走着，其身形越来越遥远，渐渐成为了一个黑点。
就在少年离开后的大约半个时辰，天空上自西飞来了两道流光悬停在半空中，为一男一女两名青年。男子气宇轩昂，长发披肩，黑色长衣上绣着鲜红的龙纹，女子妩媚娇艳，蓝色紧衣勾勒出玲珑身材，脸上带着淡淡嘲弄般的笑容。
“姜海成应该就是走的这个方向，为何到了这里神识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男子把下面的小阳村看了一转，疑惑问道。
“呵，那有什么奇怪，姜海成敢来盗宝，那么必然逃跑的准备，弄几个隔绝神识的法宝，对他而言只是举手的事。”女子瞟着正在东张西望的男子，语气略带不屑。
“若是有这样的法宝，那么一开始怎么不用？那家伙一定躲藏在什么地方，这么大的雪，他把自己埋在雪下，敛息并杜绝神力的运转，很难被发现。”见下方没有发现，黑衣男子挺直身体高声回道。
“若你想下去慢慢翻雪找，恕我不奉陪了。”女子回身，做出要离开的姿态，“这回弄丢天凝圣金的是凌天那两兄弟，我们何必操这份心？正好打压这两家伙的嚣张气焰。”
“可惜便宜了别人。”男子摇头叹息，转头看向女子时，身边人已经没了踪影，他急忙追去，大喊：“喂，等等我。”
平原上再度归于死静，大雪又接连下了两个月，等到解冻后，外面的人走入这片地区，已经是找不到任何的活物，散落分布的村落里面全是冻死饿死的尸体，荒原上各类躺倒挣扎而死的野兽比比皆是，诡异的气氛将此地笼罩，人们传言，是平原内的村民误杀某种灵兽，而招来了神明降下的灾祸。
七年后，紫阳镇。
黄昏下，镇口稀稀落落的几处摊位的小贩正忙着进行收拾，金色的光辉照耀着漂浮的沙尘，不远处传过来一阵马蹄的声音，小贩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聚集在中央，面朝着传来马蹄声的镇外，翘首期待着什么。
前方小路的拐角处前后闪出来了两名骑马男子，扬鞭加速，直直朝着镇口冲来。这两位皆是不到二十的年纪，为首的身穿蓝色劲装，以金线绣着图案，背负一把红色长弓，马匹一侧绑缚着几只野兔类小兽，表情热烈，精神飞扬，紧跟在后面的青年服饰普通，头发随意用黑色布条束着，面容冷淡平静，虽然也夹紧了马身在奔驰，整体看来却有些兴趣乏乏，目光游离不定。
蓝衣青年刚到镇口，立刻抓紧缰绳，将马止住，随即翻身而下走上前，早已经围着的那群小贩热情迎了上来。
“少当家，这个月的例钱能不能宽延几天，最近因为闹土匪的缘故，过往的行人是越来越少，生意都陪得快见底了，求你行行好，大人有大量。”人群的中央，头缠着汗巾，黑皮肤年迈老者一脸辛酸地低头向蓝衣青年恳求。
他旁边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进行附和，说的也都是这类事情，请求宽限日期。
后面布衣青年下了马，默默走到了蓝衣青年地身后，看着这样地情况，招手让这些人都闭住了嘴，随后一言不发地站在了旁边。
“上个月宽限了，上上个月也宽限了，你们是不是就认准了本公子比我爹好说话。”嘴角勾起了冷笑，被称为少当家的蓝衣青年右手挥动，马鞭在空中狠狠打了一个响，将面前的小贩们惊吓后退了好几步。
“少当家见谅。”另一位穿着马褂地中年人咽了口口水，颤栗地向前走了一步，躬着身体道：“实在是土匪闹得厉害，东西卖不出去，这几个月的流水少了一大半，现在每天一家几口的粮食都成了问题，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来。”
“赵大山，你这几个月拖欠的加起来足有二十几两，你觉得我爹还能让你在这紫阳镇安稳再呆多久？”蓝衣青年玩耍着马鞭，随意般得冲马挂中年人说道。
“求少当家在韩掌柜面前多多美言，欠……欠下的钱我将来一定想办法换上。”马挂中年人满头大汗，两条腿几乎都要跪下去，这笔债是他生意好时三四个月的收入，目前来看到了明年都很难还上。
“其实我也不是狠心的人，你这副模样让我看得有些心软。”蓝衣青年笑着说道，可是在旁人看来他这表情有如恶魔，“你说是吧易淮？”
他侧着头，叫着一边的黑衣手下。
“少当家说的是。”易淮点头，“不过这家伙欠债欠得越久就越不想还清，我认为该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警醒警醒。”
“不，不。”蓝衣青年冲他摇着手指，“把赵大山打残了，你让他一家人都喝西北风去？她女儿赵小婉姑娘本来就廋得让人心疼，你怎么忍得了心下手？”
说道这里，易淮自然明白了这个纨绔的打算，他从马身上布袋抽出一把长剑走到了中年人面前，在其恐惧的眼神中，削去其顶上的几缕头发，然后反手将剑架到了他脖子上，冷声道：“你无需惊慌，少当家他打算将你女儿接到府里去住几天，债务全部都可以给你免了。”
“少当家！”赵大山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涕泪四流，全然不顾剑锋在其脖子上拉出了血痕，“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求你放过她，我在这里给你磕头了，磕头了。”
持续叩了十几个重重的响头，赵大山额头破碎，满脸混杂土沙的血污让人不忍直视。
围观之人皆在暗中叹息怒骂，却都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赵大山，心想他家的闺女这回也保不了了，凡是被这少当家看上的女子，从来没有活着离开他府邸过，家人领到那些少女尸体时，上边满满都是各种伤痕，被折磨得惨不忍睹。
“我怎么不会放过他了？”蓝衣青年用脚抵住赵大山额头，满满将其脑袋抬了起来，“我这可是给你们家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小婉姑娘和别人家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我见犹怜啊。”
赵大山蠕动着嘴，身躯僵直，惊恐看着他，下一刻，蓝衣青年忽地收回了脚，然后狠狠踹出，面上正着，赵大山痛号飞出了丈许，四周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赵大山鼻梁整个塌陷了下去，呻吟逐渐微弱起来。
“明晚之前叫你老婆将赵小婉带到我府邸房间，母女都打扮漂亮点，你们快去给他找郎中，医药费我孙家包了。”蓝衣青年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满满淫邪之色，随即冲易淮打了个手势，二人上马向镇深处扬尘而去。
待到两人身形完全消失后，才出来几人将赵大山抬起到不远处的一间茅屋，接着迅速通知他的家里和镇上的老郎中，有几名与他关系较密切的汉子留下来照顾，其余人都在感叹中逐渐散去。
镇口的一棵大树，有一名长髯及胸的灰衣老者静立在树梢上，将刚才发生的事尽收眼底，良久他露出了阴翳的笑容，冷厉道：“孙家老儿，这回我就来收你全家，和你儿子好好享受最后的安逸生活吧。”
第二章 散魂散
当夜，位于镇首的孙府灯火通明，与镇内其他各处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易淮缓步穿过有五人把守的后门，手上没有任何照明用具，逐步朝着远处走去，把守的人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一脸羡慕地交头接耳谈起了天。
易淮来到了偏僻小巷的一间破落木屋前，门的下方放着一根燃烧一半的蜡烛，给周围带来了丝丝亮光，他将蜡烛放在了手中，然后一重三轻地敲了四下门，房屋内传来了一声“进来”，易淮推门而入。
“师傅”易淮拱手行礼，冲着一道坐在木屋旁的灰色身影。
“坐下吧。”灰色的身影踢出一张板凳，声音很苍老，正是黄昏时出现在镇口树梢上的老者。
易淮把蜡烛滴放在桌子上，微弱的光芒将老者的模样被清晰照了出来，沟壑纵横的脸与易淮两年前最后一次见他没有分别，头发上的白发不仅没有增加，反而还减少了许多，这对于一个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东西查探得怎么样了。”待易淮坐下后，老者语气中有几丝期盼的急切。
“已经有眉目了。”易淮拿出来一张画着房屋和线条的白纸，递给老者，“孙城海将东西藏在了他床旁边的墙壁内，并用铁将挖出来的几块砖空隙都围了一圈，做成一个铁匣子，想要从房屋外挖取是不可能的，另外，他还在几处地方布下了机关陷阱，目前还没弄清楚陷阱在哪里。“
”很好。”老者含笑点头，“只要弄清楚地方在哪里就好办了，为师这两年成功配制出了打量丧魂散，到时候只要等到合适的风向，管他府邸有多少高手，全部都会不堪一击。”
“若是用丧魂散的话，四周的镇民也会受到牵连，是否考虑一下，我去饭菜里下蒙汗药？”易淮看着老者，脸上却无半点表情。
“不行，这样难以保证孙城海所有狗腿都种招，那些人武功虽然比不上我，但被一搅合，我们取东西就很有可能会泡汤了。”老者没有想就果断拒绝，不容置疑说道。
随后，他看见易淮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虽然表情很平淡，但透露出的感觉让老者知道他并不赞同这么做，老者连忙又笑道：“徒儿，那个可是修仙者留下的东西，我们要是得到了，今后说不定也可能走上一条奇妙的道路，你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遵从师傅吩咐。”易淮出了一口气，想了想，问道：“师傅，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孙城海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老者高兴他答应，但听见问题后露出一闪而逝的为难之色，下意识冲窗户往外面看了看，方才低声道：“到现在为师确实可以告诉你了，这还是六年前的事情，我从雪地里将你救出的三天前。”
“那天为师和孙城海以及十来手下去往山林中打猎回来，中途他救下了一名浑身是血，皮肤上却泛着银色光辉的奇异青年，当夜，他在为其疗伤之时，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青年从一枚戒指里面神奇地掏出两件东西给了他，为师偶然间从门口路过，看得很清楚，是一柄灰白色沾满血迹的细刀和一本像是兽皮的书。见我瞧见，那孙城海立刻慌张藏了起来，到了第二天，老家伙一脸遗憾地说青年昨夜重伤不治死了，可我也粗通医道，那奇异青年虽然伤得很重，但也决不会到死亡的地步，定是孙城海知道他是修炼之人，谋宝害命，最后他又暗算于我，所幸为师利用龟息丹逃过了一劫。”
“那本书是什么书？修炼的方法吗？”易淮问道。
“不知，当时我隐约看见了封皮上有‘神偷’二字。”老者道，“不过肯定不是凡物，那柄刀和书，都有散发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易淮点头，“如此师傅便把散魂散交给我，到时候，我去镇首的那处小山坡上散出，师傅就乘机抓住孙城海和他儿子，逼他们将东西拿出来。”
“甚好，不过你放出散魂散之前，先把这包解药服下，免得到时候意外中毒。”老者说着，从旁边地上提起一个竹篮放在桌子上，里面共有打消两包物品，分别用白纸和黑纸包裹，“白的里面是解药，记住一定要提前服下，黑的里面则是全部的散魂散，我研磨得非常细，又加有一些特殊得药物，迎风便起，所以风向一定要把握好。”
易淮将从怀里取出一块布，将两物放入包裹好，然后起身行礼告辞，“师傅，到时候我就以烟火为讯号，时间大概是明天傍晚左右，这几日那个时间都会有东西方向都有大风吹过。”
“万事小心。”老者目送易淮离开，听见声音走远后，他嘴角忽然挂起了一丝冷漠的笑容，他看了看马上就会烧尽熄灭的蜡烛，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半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放有三枚青绿色的药丸，抬手一口全吞下腹，喃喃道：“真是烦人的小子，问了这么多害我也中了这么重的毒。呵呵，不要怪师傅狠心，当初救了你，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散魂散可没有解药，只能暂时压制，几天后你还是一死啊。”
易淮走出了小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把右手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继续朝孙家宅邸返回。
到了侧门口，看守的五人已经昏昏欲睡，瞧见他过来了，连忙站直了身体，“不要走神，要是放了歹徒进来，你们几条命都不够。”易淮斥责道，怀抱着布包，等着将门打开后，他走进去，忽然转头又道：“你们这年都只是在这里看门，我准你们两日假，去哪好好休息吧。”
五人都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冲着易淮使劲鞠躬感谢。
第二天一大早，易淮便起了床，孙城海的独生子孙志云还在抱着两名丫鬟死睡，他就趁着这会不用做保镖，先前往小山坡查看了一下地形，确保风刮过时会把药粉准确带往前面不远的孙府，散魂散会在漂浮的过程中迅速化为气体，这么多的量，足够布满整个紫阳镇。
待到勘察完全后，易淮又去了镇子上，他寻找到昨日被打的赵大山的屋子，里面传来絮絮的交谈声。在暗处仔细听去时，发现是赵大山在和几人商量逃跑的事情，从声音来听，他的伤还是没有好，正急切哀求这些人带着他老婆女儿先走。
易淮听了半晌，里面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里面装着有好几两碎金，在离开之时，随手从窗户里丢了进去，头也不回地走开，后方传来了一阵骚动。
时间还早，镇子上寥寥没有几个人，易淮翻出昨日老者给他地散魂散地解药，去了几处紫阳镇人吃水的水井，将解药平均倒入里面，等完全融化后才离开。
易淮做这些事情，并非因为他有同情心，对他而言，不认识的无论死多少，都不会有半点感觉，只是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还是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
自己被老者所救，因此必须将他的恩情报完，所以下毒也必须遵照他的意思进行，等到情分了结之后，自己再做什么便不会有任何犹豫和顾虑。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啊，师傅。”易淮看着天空，悠悠说道。
很快到了傍晚，易淮找了个理由避开孙志云，去了小山坡上躲藏起来，等候风的吹来，大约过了几刻钟，如往常一样，远处呼啸的大风直直穿过镇子，持续不绝。
易淮将老者给的解药全部都倒进了井里，不过他却并没在意自己会不会中毒，将旁边烟火点着放出讯号后，直接一把手伸到黑纸包内，抓出褐色的药粉往前方半空撒去。
风将这些药粉带往镇子，看着不远处这些药粉全部变成了紫色的气体在孙府上空弥漫沉下，易淮一次性将剩下的散魂散全部倒洒出去，数息过后，大半个紫阳镇已经被这种紫气笼罩，如同浓雾一般。
目光穿透障碍，易淮依稀看见孙府内有许多人接二连三倒在了地面上，知道开始起作用后，便翻身上了附近的一棵树，躺在树丫上等候毒气的散去。
他把袖子捋起，左手手腕上绑着一架小腕箭暗器，前后两排，共六枝半根拇指长的金属铁箭，可连续发射两次，近距离威力可穿金碎石。这是易淮根据前世的记忆制作的，公元2058年，他作为一个雇佣兵在一次任务中与目标同归于尽，醒来后却来到了这个世界，一开始只是一个婴儿，一直在村子里生活到了十岁，然后遇上了那场雪灾，父母生死不知，妹妹被一位中年修炼者带走，自己九死一生外出找食物，若不是误食了那株神妙的花，自己早已死在大雪中了。
呆呆入神回顾着过去，耳边突然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易淮起来往镇子看去，散魂散的紫雾已经消散，自己的师傅此刻已经到了孙府，易淮整理了一下腕箭，随后不慌不忙地徐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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