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师日常》——天下鲸

第一章 大黄

临近正午的阳光耀眼的从窗帘缝隙中洒进这个有些窄小的房间。

余笙从一场漫长的好梦中醒来，目光怔怔，一时仍沉浸在梦境中，有些不知时日。

这是一场记不清内容却感觉穿越了无数时光的梦境。一觉醒来，所有几欲令人头脑爆炸的庞然记忆，或者说是无数生灵的各色故事，悉数退去，只留下生命的感动和温暖充盈心间，让余笙茫然间泪流满面。

“你哭了呢。”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突然在仅有一人的房中响起。

余笙恍然回神，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有些惊讶地寻找着说话的人……呃，或是非人。

“是你在说话？”余笙惊奇地注视着突然出现在床边的大黄狗，倒不怎么害怕，只是有种是不是睡觉还没醒的感觉。

“没错，就是我。”大黄狗温顺地点了点头，“我叫大黄，是你的引导者，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哦。”

听着这稚气却一本正经的话语，余笙停滞的大脑终于开始再次转动，这事情好像有点意思。

出现在余笙眼前的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中华田园犬，连毛色都是最普通的土黄色。就是这样一只走在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的大黄狗，竟然在一个做完离奇长梦的早上离奇出现在他的房中，甚至还离奇地开口说话了？这可真是……

等等。

这好像不是一只狗。

“你……是布偶吗？”余笙的语气有些迟疑，世界上真的有这么逼真的布偶吗？不过既然他都开口说话了，那么是布偶还是真的狗好像都没什么差别吧，这么一想，余笙又镇定下来。

“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真是个细心的孩子。”大黄狗开心地跳上余笙的床，无比自然地隔着被子蹲坐在他的腿上，甚至还悠然地摇了摇尾巴。

被一个稚嫩的声音叫着孩子什么的，余笙感觉有些一言难尽，但这不是重点，“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引导者’是什么？”比起称呼问题，他还是更想弄清楚当下的情况。

“不用着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大黄的眼神莫名慈祥，姑且不说狗或者布偶有没有眼神这种东西，余笙确实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了善意，有些茫然的心情也一下被安抚下来。

大黄慢慢叙说着：“昨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对吧，也就是说，过了昨晚你出生的那个时间，你就正式成年了。”

余笙点点头，准确的说，昨天是他十八周岁的生日，孤儿院里的大家还为他办了一场生日会，既是庆祝十八岁成年，也是庆祝他考上理想的大学。

虽然当初襁褓上的卡片没写他具体是哪个时间出生的，但是反正昨天已经完全过去，那么他肯定是成年了。但是成年又怎么样呢？

“成年，就意味着你通过考察期，可以接受偶师的传承了。”许是余笙的疑问在脸上显露无疑，大黄回答道。

“这么说还是有些不准确。应该说，到你成年之时，你的所有行为都仍然符合偶师的要求，中途没有出现性情的变化，所以你得到认可，可以获得偶师的传承，也就是你做的那个长梦。成年只是考察结束的时间而已。你很幸运，但这也是你应得的。”说到这里，大黄一张毛脸变得十分郑重。

然而余笙却仍是一头雾水，考察是什么鬼，难道说我十八年来不管是

，还是***，都在被监视中？！那岂不是什么秘密都没有了。再说这个什么偶师传承到底看上我哪一点，该不会是我年轻的肉体吧……一（wan）思（quan）及（xiang）此（wai），余笙的表情就变得有些险恶。

大黄的爪子“啪”一下拍在他的额头，表情凶凶，“你好像在想什么不太礼貌的事情呀。别想太多啦。考察的意思是，你的性情行为自有天地生灵见证，只有他们认可了你，你才能得到传承，他们认可的就是你，全部的你，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偶师这一职业诞生于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出现的，已经不可知，只知在这个世界上偶师的存在是唯一的，前一任死去，才会再选出下一任，但是合适的人却太少了。我就是你的前一任为你特意制作的引导者灵偶，这也是传统，等到你卸任之时也是要为下一任留下引导的。然而也不知道他又要等待多久，毕竟我等待你的出现已经等了三百年。”

“还好我最终还是等到了你，据说有一任的引导者足足等了一千年才等到新一任偶师，结果没相处几天他就耗尽源灵消散了，比起他，我还是幸运得多。”

……

三百年，会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余笙无法想象，感受到大黄无比纯粹的高兴，他默默地揉了揉他的头。

“好吧，也就是说我现在就是偶师了？”余笙倒是适应得很快，毫无压力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不不不，准确的说，现在你还只是预备役，只有当你唤醒自己的第一具人偶才能算是真正成为了一名偶师。”大黄先是摇头，又马上宽慰他：“不过你不用担心，唤醒人偶很简单哒，基本算是偶师的天赋能力。关于该怎么做，其实都在你的脑海中，它应该是以一本书的形式出现的，便于观看和查阅，你只要静心想一想就可以看到它。”

余笙按大黄所说默想一番，果然看见了一本似是木质的书籍。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想象是一种虚无的状态，想象的东西也应该是虚无的，可是在这种虚无的状态中却出现了一本实质的书，余笙甚至能感受到碰到这本书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矛盾，摸索一段时间后，余笙渐渐有些适应了，开始浏览起这本书。

这本书不是很厚却让人莫名觉得厚重，封面上有两个从未见过的弯曲字符，余笙却能明白它们的意思——“偶师”。书的外壳上阴刻阳刻间杂，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生灵，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土里长的……森罗万象，无所不包。

所用的纸张轻薄而有韧性，不像纸，更像皮质物，上面也写满了弯弯曲曲的字符，但不用余笙仔细阅读，他只要在心中想一下想了解的知识，书就会自动翻到那一页，相应的内容也会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说白了，书本只是这些内容的外在表现形式而已，其实这些内容都已经通过那一场梦灌输到他的脑中了，只是怕撑爆他的脑子，才会以这样更柔和的形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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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翻阅《偶师之书》，余笙终于对偶师这种存在有了基本的了解。

偶师的能力可以说是天地赋予的特权，能成为偶师的人大概都是受到天地钟爱的。偶师的核心能力只有一个，那就是创造生命！这世上并没有神，但若按普通人的观点来看，偶师就可以被称之为神。

但这种创造生命的能力也有自己的限制。

偶师创造的生命通常被称作人偶，虽还有“偶”字却已经与人无异，这种特殊生命诞生之后便拥有独立完整的人格性情和特殊的能力。由于偶师只是起到点化的作用，因此偶师的意愿并不能影响到人偶，他们的性情和能力都是天生的。

人偶的性格各异，但所有的人偶都要靠偶师的供养才能长久存在。所以，虽然偶师与人偶的关系通常由人偶的性情决定，偶师并不会强求，但是无论如何人偶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偶师，否则他就会失去锚点，源灵溃散，最后消失。

这一能力最大的限制在于偶师只能为自己制作人偶，哪怕想为其他人制作人偶，也没有除偶师外的人能供应得起维持一个同等生命存在的本源需要。

这样看来好像偶师也不是十分强大，其实不然，先不论偶师制作的人偶都会拥有十分强大且神奇的能力，光说偶师除了制作人偶外，还能制作各种各样功能超凡的灵偶，就已经足够令人趋之若鹜了。

关于灵偶的问题之后再谈不提。

大黄之前所说的唤醒人偶，余笙在看过书中的内容后，发现说难也确实不难，但却要求他要找到一样能让自己产生特殊感觉的物品才行，这点大黄也帮不了他，只能看缘分。

“那我能先制作灵偶吗？毕竟这只要集齐材料就可以了。”余笙有些期待地问道，毕竟遇到这种神奇的事情，是个人都会想马上实践一番吧。

大黄却遗憾地表示不行。

“灵偶有两种，一种的制作需要偶师从人偶身上获得特殊的材料作为原料。另一种则需要偶师召唤出自己的店铺，等到有缘的顾客到来才能制作。但当你还没有唤醒一位人偶，获得基本的自保能力前，我不能为你召唤店铺，否则可能会置你于危险的境地。因此你现在还不能制作灵偶，希望你能理解。”

大黄诚恳地解释着，余笙稍一思索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强求。

“那好吧，看来现在是没办法尝试了，我还是继续正常地生活并珍惜这段时光吧。”余笙开玩笑地道，同时准备起床。

敲门声就在这时恰好响起。

第二章 缘心福利院

短暂的敲门声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笙哥，你还不起床吗？太阳都要晒屁股啦。我要进来咯。”

“等等、等等。”余笙连声应道，“我起来了，我给你开门。”他一把抓起裤子穿好，一边示意大黄藏起来，三两下就蹿到门前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但是皮肤白皙，眼睛圆圆、乌溜溜的，特别可爱。

小姑娘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有些担忧地道：“笙哥你没事吧，棋哥说你早上叫都叫不醒，奶奶还很担心，看你都中午了还没起来，让我拿了钥匙来看你呢。”

余笙看了看天色，有些不好意思，平常这个时间，他早该起来了。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没事，我可能昨晚太开心了，有点累，做了好长一个梦，让圆圆担心了，我好得很，神清气爽！”说着他还搞怪地摆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逗得小姑娘一下子笑起来。

笑完，余媛媛鼓了鼓脸蛋，牵住了余笙的手，“都说了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大家都已经在食堂了，我们去吃饭吧。”

余笙笑着任由圆圆拉着他往前走，回头看时，大黄已经不见了。

福利院的孩子都随奶奶姓余，男孩一个字，女孩叠字，圆圆本名余媛媛，但是她从小就眼睛圆圆，可爱得不得了，大家就都叫她圆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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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生活的这家缘心儿童福利院是由余晴女士独资建立的。余晴女士年轻时是一位杰出的企业家，赚下了偌大家业，但她一直未婚，年纪大了后就开了这家福利院，自己的产业则交由职业经理人管理，因此缘心福利院的孩子们的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

缘心的规模不是很大，但它就是孩子们的家，他们失去了原本的亲人，但在这里又拥有了新的家人，有的时候血缘并不代表什么，在这里生活的大家感情都很好，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余晴女士其实年龄说起来也不是很大，虽然福利院的大家都叫她奶奶，但她今年也才58岁。

余笙小的时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想要收养他，但是余笙自己不愿意，他是余晴收养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余晴让他叫奶奶，但余笙心里一直把她当妈妈看。

余笙从小就很有想法，非常早熟懂事，他不愿意离开福利院，再加上余晴也舍不得他，他就一直在福利院生活了。

不过余笙也知道，福利院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分负担，好在他做手工有天赋，很小的时候就能做出非常精致的玩偶玩具，甚至是针织绣品，他便央着余晴帮他卖出去，想着补贴福利院。

余晴不忍辜负一个孩子纯然的好意，便开了一家掏宝店试着卖他的手工作品，没想到竟然还卖得很好，后来其他的孩子也开始学着做手工在网上卖，这也就成了缘心的一个传统。

余晴也担心累着他们，对每天做手工的时间都作了规定，尤其是学习负担重的时候，是不许他们做手工的。但就这样缘心手工店在喜欢手工的人的圈子里还是挺有名气的，一方面是店里有余笙这个手工帝坐镇，另一方面一些孩子的手残作品也意外的新（lie）奇有趣，经过余笙补充一些细节后，也能受到一部分人的追捧。

因此虽然余笙才刚成年，但他很早就已经自己负担学费。又由于余晴执意要与孩子们分成，余笙是有一笔存款的，不算很多，但负担自己的大学学费、生活费毫无问题。

余笙对缘心有很深的感情，可惜他很快就要去繁城上大学，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圆圆一下子就意识到他在想什么了：“笙哥不要总叹气呀，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也要学会成长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大家，我们也会想你的嘛，反正放假还能回来，你都这么大了，总不会走的时候还哭鼻子吧。”

小姑娘板着肉嘟嘟的脸，老气横秋地说得头头是道，还一边点着头加强自己的说服力。

余笙一下子就被她可爱的样子治愈了，什么忧伤都不翼而飞，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哈哈，我们圆圆都是个小大人了，还会安慰我，你放心吧，笙哥才不会哭鼻子，倒是你，到时候可别舍不得我，哭得眼泪汪汪的。”

圆圆的脸气得鼓起来，还红彤彤的，傲娇地“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会呢。”心里还气呼呼地想，笙哥大坏蛋！我好心好意地安慰你，竟然还取笑我，还揉我的脸，可恶！我才不会为你哭呢。

和小姑娘说说笑笑间食堂就到了。

“笙哥！……”

余笙刚一进门就有一个庞然大物毫无“自知之明”地一把揽向他的肩猛地搭了下来，饶是余笙从小就习惯了对方的突然袭击也还是不禁打了个趔趄。

他忍不住苦笑道：“阿棋，你这劲儿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这突然出现的家伙便是余笙的室友余棋了。余笙一米八的个子也不算矮，余棋却还比他高大半个头，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样子，说他比余笙小两岁都没人信。大家吃住都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长得，只能说是天赋异禀。

余棋的性子憨得很，做事便显得有些莽，他也意识到自己太大力，便讪讪地收回手摸着后脑勺，咧嘴笑起来。

“笙哥你来了，你早上叫不醒可吓死我了，你没事吧，王妈今天做了红烧肉，我等着你来一起吃。”

王妈是余晴请来的大厨，做饭一级棒，现在食堂里已经满是红烧肉的香气，余棋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没事，王妈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也饿了，赶紧吃饭吧。”余笙说着赶紧就牵着小姑娘向饭桌走去，他也是饿坏了，平时都作息规律，今天却睡过了早晨，早饭都没吃。

一说吃饭，余棋最积极，余笙话音还没落，他已经坐在位子上开吃了。他饭量大得很，别人吃一份他吃三份还嫌不够，好在吃的多干的也多，又有余笙罩着，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最重要的是奶奶也喜欢这种直肠子的孩子。

吃过饭，余笙又去见奶奶，向她报个平安。

每天的这个时间，余晴都会在自己的办公室看一会儿书，之后便会小憩一会儿。余笙到的时候，她正准备午睡，看见他来了，就招手让他进来。

余笙乖巧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道：“奶奶，我早上做了个梦，睡得沉了些，害得阿棋这么紧张，还来打扰您。”

余晴慈祥地笑着，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没事，放松下来睡得长一些也是有的，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肯定是之前绷得太紧了，这样好好的睡一觉也好。

不过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手工教室旁边的工具房有些满了，里面杂七杂八地堆了一堆东西，乱七八糟的，你找几个人把它收拾收拾吧，该整理的整理，该扔的扔，这些你最了解。”

“这么个小房间哪还用别人，我一个人就行。”余笙应道，“我马上就去，奶奶你好好休息。”

“那也行，你看着办吧。”余晴点头，对他做事放心得很，盖上薄毯在沙发上躺下准备午睡。

看她睡下了，余笙为她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掩好门，向工具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