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门客》: 府兵之家

时间:2019-03-28 00:23:58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藤疼腾誊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府兵之家

唐祺站起身来,手中还攥着一把杂草,抬眼向远方望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伸了伸腰,再弯下去,拔下另一丛杂草。

百亩田,还要干很久。

在从前,唐祺根本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坐在办公室中,吹着空调,抱着一杯茶水,时不时的抿一口,然后和同事扯扯闲皮儿,这才是他的生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莫名的来到这个时代,又能怎么办?

唐祺很绝望,但总要生活。

而且早就习惯了不是?

应该是从三岁开始,到如今已有六年了,唐祺从跟着这一世父兄后面收拢杂草打下手的小娃娃成了家中的唯一男丁。六年间,父兄一一离乡,再未归来。父亲倒在了陇西,大哥留在了洛阳城下,二哥则随着罗士信永葬洛水河畔。

一副披挂,一根长枪,父死兄承,兄死弟继,终于大唐坐稳了天下,唐家也只剩下了老弱三人。

时至今日,唐祺已然没了一开始时的意气风发,沉重的家庭负担让他根本没时间去做别的事情。母亲经过丧夫丧子之痛身体瘦弱得不行,地里的活计是万万干不了了。小妹才三岁,也只能拾柴。

于是,九岁的唐祺成了顶梁柱。

天渐渐暗了,唐祺收拢下农具,待上斗笠慢慢往家中走去。家算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在这新丰也排的上号。三间整齐的茅草屋,外面一圈扎好的篱笆,三只鸡在院子里游荡。那是功臣,鸡蛋是唐家如今难得的好东西,只要人有一口吃的,总少不了它们一把糠。

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向唐祺跑来,舌头吐在外面,气喘吁吁的十分兴奋。唐祺笑着揉了揉大黄的脑袋,拍了下,自顾走进院子。大黄也很懂,紧跟在后面,尾巴依旧止不住的摇。

“祺儿回来了,快净了手吃饭。”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笑着说道。

“恩,娘。”唐祺把农具放在一旁,点头应着,便径自洗手去了。

唐家虽是府兵之家,却也是耕读传家,只不过时过境迁,到唐祺这代便只有他读进去了书,认得进字,父兄三人虽也识字,却不多,便是读起文章来也是困难。细说来,唐祺的古文便是唐母教的,毕竟在父母成亲的时候,唐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到井边,从井里提起一桶水来,唐祺很认真的洗着脸洗着手。很难想象曾经一个邋里邋遢的人,现下这个普普通通的农家会如此好干净,但这就是唐家,新丰的另类。

一只小手攥住了唐祺的衣角,转头看去,不由一笑,将身后的小人儿拉到身前,拉着一双小手帮着洗干净。

“上哪里玩去了,怎么这么脏,和大黄似的。”唐祺的脸上满是宠溺,揉着小人儿的脑袋说着。

“哥!”唐丫丫小脸一红,小手一扬一捧水就浇在了唐祺的脸上,自己个儿咯咯的笑着扑到了唐母的怀里,还在告状。

“娘,三哥欺负我!”

“你三哥欺负你啊,那你找娘干嘛啊?”

“娘你帮我,我……我打不过三哥……”

“好好好,娘帮你……”唐母作势举手就要拍在走过来的唐祺的身上,却被唐丫丫拦了下来,“娘……还是算了,把三哥打坏了,丫丫可搬不动柴火。”

“嘿,你这鬼精灵,和着三哥在你眼里就是干活的?”

“嘻嘻嘻……”唐丫丫藏在了唐母的身后,她可不怕唐祺,虽然只有三岁,却知道这家中最疼她的便是唐祺,而这一番,不过玩闹罢了。

“好了好了,吃饭吧。”唐母揉了揉唐丫丫那一头发黄的头发,笑着推了推,唐祺也笑了笑,一家三人围坐在桌子旁,享受着这一天的第二顿饭食。

一碟水煮过的野菜,一碟水洗过的野菜,外加三张大小不一的糜子饼。大的是唐祺的,稍小的是唐母的,唐丫丫就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除此之外,一人还有一碗米汤,很稀,和水差不多,却很多,管够。

三两口把糜子饼吃掉,唐祺一边吃着野菜,一边喝着米汤。一口菜,两口汤,六口一碗,而后再盛一碗,如此三碗,得了个水饱。唐母的食量较小,一张饼两碗汤,至于唐丫丫,只是一饼一汤,两碟子野菜倒是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用过饭了,唐母就领着唐丫丫进了屋子,唐祺则坐在院子里,一边摸着大黄的脑袋一边发呆。

从去年开始,他便不再和唐母睡在一间屋子了,自己独占了东屋,西屋则空着,留着放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包括农具、粮食、绳索等等,至于父兄留下的盔甲披挂和那杆长枪,则被唐祺放在了自己的屋中,也不去擦拭,只是放在窗子旁边。

留待闲暇时看看,而后一声轻叹。

这残酷的世道!

一开始的时候,唐祺的心中其实是有怨念的,任谁突然离开了熟悉的一切,蓦然成了别人的儿子,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都会不适应。唐祺是念旧的,许多东西用了多年哪怕坏了,也是舍不得丢的,所以在三岁之前,他是很抗拒的。抗拒唐父唐母,抗拒两个长兄,抗拒这个世界。

而后一卷策书和一坛唐父的骨灰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唐祺打醒了,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他自怨自艾的余地。再之后,两个兄长也去了,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家,什么是责任。

所以,唐祺收起了心中的怨,收起了野望,默默扛起锄头,扛起这个家。

毕竟回不去了,而还有人等着他拼吃食。

是的,吃食,唐祺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吃食上如此妥协,没有油腥,鲜少味道,每顿半饱即可,而后在高强度的劳作中撑上半天。这种苦,他以前何时吃过?

现在?早习惯了。

唐家现在点不起油灯了,虽说还有余钱,却要攒着。好在这时的夜很明亮,若没有云彩,凭唐祺的眼力便是坐在院子里看书,也是看得清的。经过这么许多年的战乱,唐家的藏书只剩下了三本,一本《论语》,一本《春秋》,一本《史记》,前两者是唐家传下来的,后一本则是当初唐母的嫁妆。

“祺儿,又是《春秋》?”不觉间,唐母走到了唐祺的时候,看着自己仅剩的这个儿子,眼中满是慈爱。

“是啊,娘。”唐祺应了声,却没抬头。他知道唐母在他看书的时候只会问这一句,然后便会坐到旁边,或编草鞋,或缝补衣衫。这是独属于母子俩的时刻,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第二章 醉鬼

乡村的生活很惬意,也很繁忙。天还未亮,唐祺就已经提着柴刀出门了。

而后上山砍柴,不行十几里去长安。

农家基本是没多少余钱的,唐家除了当初唐母的嫁妆和父兄三人的抚恤外,根本不剩什么。每年的收成除了上税、留种外,大致只能换回一贯钱,再还了借的和从当铺里赎回的,已经所剩无几。而就是这些,也被唐母锁进箱子里收好。

她的嫁妆是唐丫丫的,钱则是唐祺娶媳妇的。

但日常总要花销的,就只能另想办法。

所以卖柴,所以卖草鞋。

唐祺不是没想过一些法子改善家里的生活,只是每一次提出来,都会换来唐母一顿不由分说的暴打。两三次后,唐祺就彻底熄了这份心思。

士农工商啊!

一个九岁并且发育不良的孩子挑不了多少柴,与往常一样,十五个大钱。唐祺买了东市上张老头的拨浪鼓,用了两个大钱。其实寻常的只要一个大钱就够了,之所以多花了一个,只是因为那上面一边画着一只鸟,一边画着一条狗。

唐丫丫用的还是唐祺当年的,已经坏了。

扛着扁担,挎着柴刀,唐祺快步往家走去,要赶在巳时三刻前到家,不然就错过了早上的这顿饭。

唐母的要求很严,什么时辰干什么事不容许有一点差错,若是错了时辰,就只能饿着。

自从饿了两回后,唐祺再没迟过。

“回来了。”

“嗯。”

“那吃饭吧。”

“嗯。”

唐祺答应着,从怀里拿出拨浪鼓摇了摇,“咚咚咚咚”的声音让唐丫丫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一把从哥哥手中抢过来,摇着就冲唐母那儿跑去。

唐母宠溺着在小丫头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这孩子继承了大唐农家孩子的优良传统,瘦瘦小小的,哪怕三岁了仍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跑起来会让人止不住的担心,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摔倒在地一般。

一家三口的饭食很简单,三碗稀粥而已,再加上一小碟的野菜。这顿饭的米粥可不管饱,只是一碗。不够吃是肯定的,唐祺也不在意。

都习惯了,一会儿下地除草时总能碰到野果子,草除完了,肚子也就混饱了。

没有午睡,别的地方唐祺不知道,在新丰午睡是只有堕落的闲汉才会做的,这种人只要出门,身后必然会出现无数戳着脊梁骨的指头,还有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呸呸呸”。须知道,哪怕是缺了胳膊缺了腿的退伍军士,也会出来做活,给家里添一分进项。

骨子里的这股子尊严与自强,让唐祺没有任何理由偷懒。

拿起熟悉的锄头,背上箩筐和草绳,唐祺出门直接向西,这与他一早去长安的路线是一样的,唐家父兄三人拿命拼出来的百亩田地就在这里。良田不多,只有二十亩,剩下的都是鲜少打粮的下等田。

本应只有十亩良田的,只因为唐家出了三个忠烈府兵,所以多了十亩。

大唐的地不是白分的,至少上税的时候是不会因为你百亩田里有八十亩不大粮就少收些田税,所以哪怕是明智种子洒在那片地里不会有多少收成,还是会年复一年的往里面洒,只为了多那么一点可能出现的收成。

唐祺也这么做了,却要聪明一些。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将这八十亩在半山腰的田地修成了梯田,又和村子里的其它人家一起弄了个翻车用来专门用来浇灌。当然,唐家的这八十亩想浇好要比别人家多费许多力气,所以作为交换,唐祺在别人家要浇地的时候都会去帮忙踩翻车。

虽然即便不去也不会有别人说什么,毕竟翻车这东西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唐家能拿出来给全村人使唤,是大恩德,但唐祺不这么想。

他只是不想欠下太多的人情,哪怕唐家只剩老弱,只要还有能干活的,就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接济。

一点风骨,是唐祺这九年来得到的最好的东西。

再者说,翻车也不是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经三国时的马钧完善后,就被人用来浇灌园圃,如今只是被唐祺从院子里搬出来放大后放在了河边上,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

当然,变化是有的,至少新丰的沟渠更多了,也不再惧怕大旱了,只要渭水不干,地里的庄稼就不会旱。

所以,和附近的州县相比,新丰已是难得的富硕了。

不过,也有一点坏处。

大唐的路并不好,说穿了只是被人马走多了压实些的土路,这种路更多时候还是被车马走的,百姓们若要去哪儿,除了遇到山林绕一下走大路外,其它时候都是能穿就穿。这种习惯在别的地方都无所谓,但在新丰就很有问题了。

翻车的存在让新丰的地里多了许多沟渠,这些沟渠多是近两年新修的,外人初来乍到,一不注意就容易踩空。往常村里经常会见到这种人走着走着突然没了的情况,都习以为常了,左右不过几吸就会再从沟里爬出来。

但要是好半晌都没见人出来,就要过去看看了。

唐祺今天遇到的,就是这么个倒霉蛋。

这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七尺长短,身上的袍子很松垮,也很旧。但看露出来的两条胳膊,并不是穷困人家。身上满是酒气,正手脚并用的想要从这个不大的沟渠里爬出来,但到底是喝多了,脚步虚浮,手上也用不上力,挣扎了这么许久也没有什么进展。

唐祺走到跟前,没有贸贸然上去,人在这种醉到四肢不好使的时候是不能傻呵呵的上前搀扶的。若是力气占优还好,能受住那些不知轻重挥过来的胳膊,但像唐祺这样的,怎么可能有一个二十多岁成年人的力气大?

能做的,只有等而已,等着这醉鬼没了力气睡过去才好拖动。

所以唐祺看了会儿就离开了,自家田里的草还没除完,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管一个醉鬼?

日头西下,唐祺收好锄头,再来到沟渠处,正见那人酣睡。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脸,好半晌才微睁开眼睛。

“能走吗?”唐祺问道。

那人没言语,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唐祺见状就把那人扶了起来,让那人扶着自己的肩膀,自己则一手搀着他,一手拄着锄头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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