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域剑仙》——燃烧的焦木

第一章：天黑了

施小野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怪物，从记事起，他就一直这样认为。

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一柄暗红色的古剑，眼睛睁开后，古剑又会消失。

当年仅六岁的施小野将这件怪事告诉娘亲时，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人，只当孩子是感冒发烧、没休息好，既没有带儿子去医院检查，也没有给儿子找心理医生。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古剑非但没有从施小野的眼前消失，反而变得愈加清晰了。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古剑的存在，若是哪天古剑突然消失了，估计他反而会不太习惯。

所以施小野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他认为像自己这样的怪物能活在世上一定是背负着某种使命，比如拯救世界什么的。

施小野出生在一个名叫盘龙口的偏僻村庄，村庄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为祸世间的妖猴，因不服诸神的管教，打上天庭，杀得诸神颤栗、仙佛避让。

那妖猴纵然本事通天，可终究只是单枪匹马，哪里经得住十万天兵天将的围剿。待妖猴战至力竭，众神将其捉住，准备处死。

谁知那妖猴天生地养，不死不灭，万般无奈之下，东海龙宫三太子，自愿献出龙躯，以禁忌大阵镇压妖猴，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盘龙口的地基，正是东海龙宫三太子的龙躯所化，村子下面压着的，便是那不服管教的妖猴，孙悟空。

十七岁的施小野准备离家去外地上大学时，老村长郑重其事的将这个取材于《西游记》的故事讲给了他，虽然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还是坚持听完了整个故事。

因为他是大井的守护者，是这一代的坐井人。

大井是盘龙口村子中心的一口古井，不知存在有多少个年头了。

至于坐井人的具体职责是什么，连坐井人自己都不清楚。反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虽然不知缘由，但也不好断了传承，只得一代又一代的往下传。

再次坐在井口，施小野感慨良多。

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大井也盖上了盖子，这个养育了无数代人的古井，终于可以歇息一阵子了。

初春开学的时候，大井周围的路灯就已经在筹备材料了，半年不到，路灯已经可以替人照明前路，松软的泥土路也被坚硬的水泥路代替。

光缆线被一根根黑色的电杆架起，各家各户也拉上了网线，无线网络覆盖全村。

细数着村子里发生的变化，施小野忍不住感慨，社会发展的浪潮，总算涌到了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沟里。

一阵冷风刮过，施小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云层黑压压的，像是被墨水染过一样。

施小野缓缓地挑起眉头，如此漆黑的云彩，他还是头一次见。

暴雨将至，总在外面晾着也不是个事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休学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这是十八岁的施小野唯一能替母亲做的事情。父亲走的早，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并不容易。

他不想母亲生病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学还可以再上，母亲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心事重重的施小野一边走着，一边盘算该如何应付暴怒的母亲，竟没发现天色已经昏暗得有些发麻。

“呜……汪……”

两声犬吠拉回施小野的心神，他这才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

自己居然在外面坐了这么久？

有些难以置信的施小野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手环坏了？”

天都快黑了，手环上显示的时间却还是下午四点二十分。要知道，现在可是五月份，就是冬天，天黑都到五六点了。

他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摁亮屏幕，一道黑影就扑了过来。

黑影来得极快，施小野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黑影撞了个满怀。

“呜……”

“哎呀……好了，好了，别舔了！”

原来，那黑影是他家养的二哈，看到小主人之后，兴奋的扑了过来。

施小野蹲下身子，抚摸着二哈的脑袋，笑道：“哮天犬，又跟哪个狗打架了？”

激动不已的二哈不停地摇着尾巴，使劲儿用脑袋蹭着小主人，呜呜咽咽地朝某个方向吠了两声。

顺着二哈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躯与二哈差不多大的流浪狗躲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一主一狗。

那个浑身长着黄毛的流浪狗，是去年才来到盘龙口的。这家伙饿了就跑到村子里蹭吃蹭喝，吃饱了便立马跑出村庄，谁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歇脚。

看着二哈腿上的伤口，施小野举起手做了一个扔石头的姿势，吓得那流浪狗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赶走流浪狗之后，施小野蹲下身子揉了揉二哈的脑袋，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浑身僵硬，视线在手环和手机屏幕上来回转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手环和手机显示的时间一样，都是下午四点半不到。

才四点多，天怎么就黑了？

施小野把手机塞进裤兜里，伸出手掌，发现眼前漆黑一片，天色似乎比之前更暗了。虽然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晚上了。

农村的夜晚不像城市那样灯火通明，天黑了就真的很难再看清事物，若是晴天还好，借着星光倒也不难看清道路，可若是阴天，天一黑就真的两眼抓瞎了。

日食？

不可能，就算是日食，也不可能黑得这么快。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二十分钟以前，天还是亮着的。

察觉到不对劲的施小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加快了脚步。

本想上网搜一搜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手机根本没信号，要知道，不远处的山上就是移动的信号塔，如果不是手机出了问题，那肯定是信号出了问题。

好在家里已经拉了网线，手机没信号倒也问题不大。

五分钟后，施小野依靠着手机手电筒的亮光来到了家门口。

烂木门虽然关着，但从两指宽的门缝里可以看出，娘亲在家。

二哈迫不及待的挤开烂木门，呼哧呼哧跑了进去。施小野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后抬腿迈进了门槛。

“娘，我回来了！”一脚踩进家门，施小野就习惯性的喊了一声。

厅房里亮了灯，传出了咳嗽声。

“是小野回来了？”妇人温柔的声音响起，让院子里的施小野忍不住鼻子一酸。

“娘，是我回来了。”

“唉，娘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上学，你咋就不听话哩？”土坯厅房里，妇人躺在冰冷的火炕上，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

“娘，不是说不严重吗？”把双肩包扔在火炕上之后，施小野急忙跑过去搀扶想要起身的母亲。

“唉，娘没事儿，缓两天就好了，倒是你，耽搁了课程，后面要赶的话，可就要吃苦头了。”妇人愁眉不展的叹着气，看着儿子时，眼眸里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神色。

哪有父母不念儿的？

“娘，我给你买了好吃的。”施小野不想继续有关学校的话题，于是拉开双肩包的拉链，掏出一袋袋零食，有些是当地土特产，有些则是铜锣烧之类的零食。

妇人撕开一袋铜锣烧，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的甜味一直甜到了心里。她笑容灿烂，眼圈微微湿润，只是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真切罢了。

“娘，你先看会儿电视，我收拾一会儿就去做饭。”

“你打开看看，好像没台了。”妇人坐在火炕上，脊背靠着墙，嘴唇略微发白，脸庞也没什么血色。

施小野先给娘亲倒了杯热水，然后就开始鼓捣电视。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电视居然也没信号了。

刚刚回到家，天突然莫名其妙的黑了，手机没了信号，网也断了，就连电视的信号也停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施小野关掉电视，掀开门帘看着漆黑如墨的屋子外面，一股凉气骤然袭来。

母亲身体不舒服，任由凉风灌进屋子也不是个事儿，他只得放下门帘。

正当他打算掩上一扇门的时候，有人慌慌张张的走进了他家的院子。

“小野他娘，小野他娘，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第二章：獠牙初现

“小野他娘，小野他娘，不好啦，出事啦！”

听着院子里既熟悉又慌张的惊叫声，施小野掀开门帘，借着屋子里透出的灯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云婆婆。

云婆婆今年已经有七十三了，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捡来的孙女，名叫许清水，和施小野一样，也是去年刚上的大学，后半年就大二了。

云婆婆虽然年事已高，但体态康健，精神饱满，依靠着政府每月发放的养老金，生活倒也说得过去。

就是整个人神叨叨的，净说些吓人的话。

要么是哪里的山神跳出金身、来她屋子里做客了，要么就是哪里的恶鬼经过村口时被她瞪了一眼给吓跑了。

总之，凡事从这位云婆婆嘴里说出来，就会变了味道。就是村里有人感冒发烧，都能让她扯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在农村，那些不被人理解的未知事物，被统称为不干净的东西。

比如神鬼之流。

“云婆婆，快来屋里坐。”施小野微笑着招呼颤颤悠悠走来的云婆婆。

“哎？小野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施小野后，云婆婆先是一怔，而后整张皮肉松垮的脸颊顿时绽开了笑容。

“才刚刚到家！云婆婆，快喝水！”施小野手脚麻利的倒了杯热水，然后挑了些适合老人吃的零食糕点送至云婆婆眼前的炕桌上。

“云妈妈，这是小野从远路上带来的，尝尝。”妇人笑着欠了欠身，稍稍凑近炕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无比自豪。

“哎，好，好，小野这孩子，跟我家清水一样，心甜！”云婆婆笑着说道，在提及自家的乖孙女时，脸上同样洋溢着自豪。

许清水和施小野一样，都是十七岁考上的大学，这在外面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在这穷乡僻壤，的确是一件给家里人长脸的事情。

听着云婆婆的赞许，施小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以他现在的本事，只能用家里的钱借花献佛，根本不值一提。

“云妈妈，到底出啥事儿了？”妇人压低嗓音问道，虽然她一直在炕上躺着，但却知道今日的天色，黑的蹊跷。

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下午四点多就天黑的。

施小野轻轻掩上一扇木门，然后坐在炕沿上注视着云婆婆。每次村里出个什么事，云婆婆都会杜撰一番，本来稀松平常的事情，被她转述下来，就变成了惊心动魄的鬼故事。

就是不知道这次天色提前转黑，又会让她杜撰出怎样的故事来。

“小野，把门关上。”云婆婆神秘兮兮的来了一句，颤颤悠悠地端起水杯嘬了一口，用手掌轻拍着胸口，似乎是在平复心情。

不过在施小野看来，云婆婆不过是在酝酿情绪罢了。

“你们听说了没，老刘家的牛犊子，被咬死啦！”云婆婆压低嗓音，小小的眼睛挤在松软的皮肉里，并不浑浊。

“啊？被咬死了？被啥咬的？”听了云婆婆的话，施小野顿时来了兴趣。

盘龙口周遭虽然都是深山老林，但并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能咬死牛犊子的猛兽，要么数量多，要么块头大。

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施小野来说，都是一桩值得探索的怪事情。

“唉，不知道啊，老刘发现的时候，小牛犊子就剩半边身子了，哎哟，啧啧……那叫一个惨哟。”云婆婆一边说一边叹气，脸颊上松软的皮肉微微抖动着，仍旧心有余悸。

“嘶……还有这样的怪事？老刘家那头牛犊子个头可不小啊。”就是一直忍受病痛折磨的妇人在听到这样的怪事之后，都好像来了精神。

施小野更是瞪大眼睛盯着云婆婆，心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能在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咬死一头牛，并吃掉半边身子？

如果真有这样的野兽？那村子里的人岂不是也危险了？

“谁说不是呢，那么大一头牛，脖子都给咬断了，啧啧……”云婆婆继续说着，院子里忽然刮起了风，看来要下雨了。

“脖子被咬断了？”施小野瞪着眼珠子，有些不敢相信。

咬断一头牛的脖子，那得多大一张口？

“可不是吗，不光脖子被咬断了，肠子肚子更是散了一地，唉……啧啧……可怜的小牛犊子啊。”云婆婆叹了口气，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再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

“小野，给娘拿件衣服，有点冷。”火炕上的妇人缩了缩身子，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

施小野“哦”了一声，打开大立柜拿了件月白色的呢子大衣递给母亲，这件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还是云婆婆送的，以他们家目前的条件，哪有闲钱买这么好的衣服。

也不知道云婆婆哪来的钱，买得起这么贵的衣服。

炕上的妇人接过大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大衣披在了身上。云婆婆看着妇人披上自己送的大衣，脸上的笑容让整个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心里由衷的高兴。

“小野，你也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披上呢子大衣的妇人，气息终于平稳了许多。

“哦！好的！”施小野嘴上答应着，脑袋里却还在想牛犊子被咬死的事情。

外面已经是一副狂风大作的光景了，只是天色实在太暗，根本在看不清外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只能听见树叶随风摆荡的沙沙声。

“呜……汪……”

一直静静地卧在地上的二哈，突然支棱起耳朵，朝着外面叫了两声。

龇牙咧嘴的二哈一脸凶相，嘴里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施小野被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那野兽来了吧。

“汪……汪……”

身躯高大的二哈猛地蹿出，将施小野护在身后，朝着门外一通狂吼。

“小野，快把门插上。”火炕上，妇人大惊失色，话刚说完，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心脏咚咚咚狂跳不停的施小野也是毫不含糊，插上门的同时，抄起一把小木凳，随时准备拼命。

院子里，狂风呼啸。

在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野兽咆哮声。

声音并不威猛，甚至有些凄惨，时而愤怒低吼，时而难过呜咽。

听着这声音，屋子里的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云婆婆早已经脱鞋上了炕，紧紧地抓着妇人的手，手臂微微颤抖。

屋子里，二哈狂吠不停，屋子外，不知名的野兽张开嘴露出了獠牙。

大约过了五分钟，风停了，野兽的咆哮声也逐渐远去。

二哈安静下来，继续眯起眼睛打瞌睡，施小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放下小木凳，发现脊背已经湿透，肌肉又酸又僵。刚才那一幕，着实把他吓的不轻。

“云妈妈，今晚别过去了，外面不安全。”妇人虽然身体病着，但理智犹存，很快便知晓了其中的利害，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老人家回去。

云婆婆轻拍着胸口，点了点头，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留在这儿还能有个说话的伴儿。

“嗷呜……”

三人刚刚放松下来，一道清澈凄厉的嚎叫声就从远处传来。

“什么东西？”妇人缩了缩身子，身形骤然一僵，偏过头仔细聆听。

“狼……狼来了？”施小野舔了舔嘴唇，坐在炕沿上，有些不可思议。

盘龙口周围怎么会有狼？

“他们来了，他们来寻仇了，他们来寻仇了……”云婆婆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好像知道些什么。

“云婆婆，你在说啥？谁来了？寻谁的仇？”看着神神叨叨的云婆婆，施小野感到莫名其妙。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云婆婆忽然就像患了失心疯一般，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癫。

“云妈妈，到底怎么了？”一向镇定的妇人看着云婆婆这般模样，也有些慌了。

云婆婆只是自顾自地念叨，全然不理会施小野母子二人。

“是他们，他们是来找老刘寻仇的，老刘完了，老刘完了……”

一直低头祈祷的云婆婆猛地抬起头，一对三角眼直愣愣的盯着施小野，吓得施小野不由自主地跳下了炕沿，感觉头发都要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