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汤汤》——初临晚临

时间:2019-03-28 22:19:28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初临晚临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宣和七年末,金军南下,围攻并州太原府。

一如往年的隆冬腊月,漫天大雪扑扑簌簌的掩在太原城的城头。只不过,往年预备新春的爆竹声与欢声笑语换成了太原城隆隆的炮火声以及城内百姓惊惧的悲泣与哀嚎。

城外,金军主帅完颜宗翰亲临城下,显而易见,金军即将又要展开一波新的攻势。守在城头上的官军们,齐刷刷地弯弓如月,随着主将王禀的一声“放箭!”,箭矢如流星般射向金军。但再密集的箭雨也难挡如洪水般涌来的金军。奉命带一队弓箭手守在西城塔楼的年轻统领杨政皱着眉头,他深深感到这一波金军的攻势与先前可以说完全不同。云梯、箭楼、炮石、冲车全都被金军搬了出来,他这边刚掀翻一座云梯,那边又不得不再向城下回身放箭,可尽管如此,他西城箭楼防线却也无可挽回的越来越薄弱。

杨政眼见着金军一个个登上城头,身边的袍泽一个个倒下,越来越多的金军也都涌向了他这边的缺口。杨政怒目圆睁撇开弓,绰起身边的长枪冲向城边,将一个刚登上城头的金军士兵一枪戳翻下去,滚烫的血液刹那间就满满溅了他一脸。面对着更多围拢上来的金军,他更是来不及多想,随手抹了一把脸,又匆忙横枪去挡劈向他的几口刀。长枪也顿时被斩成了三截,身上也又多了几道伤痕。等他抽出佩剑在城上与金兵短兵相接之际,杨政一身素色战袍也早已成了血色。

杨政仗剑苦苦支撑,终于等到表哥常立带所统领的殿后部队赶来。常立直扑进人群,一把长剑左劈右刺,杀到杨政身边,以身为屏障挡在杨政身前。常立所部顾贞在后,挥兵直扑箭楼,方才杀散金兵,稍稍稳住战局。

战事从上午一直延续到黄昏,直到此时,顶在前线的常立方才有空松一口气,就急急的下城赶去看重伤的杨政。

“三郎…”常立坐在杨政病榻旁,替昏睡的杨政梳拢着额前的乱发喃喃道。“我爹早殁,除了我娘,你即是我最亲之家人。再后来,我被师父收养回京城皇甫家后竟再难相逢…如今金人入寇不期你我兄弟能在此相会…不料…三郎,我说过,绝不会让你有事…”常立想到伤心处,仰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强忍住泪水。

再看到杨政衣襟下露出信封的一角,常立一时好奇拆开看时,赫然发现竟是杨政早已写好的遗书,如今更是被淋漓献血浸染。信上杨政的簪花小楷点点写着:

母亲大人如晤:启信谨祝安康。辽国方灭,金人虎狼,儿在太学,以略通弓马骑射,奋而投笔,随应募为马弓手,得授承节郎,因怕母亲迁怒责骂,故而一直未敢禀明。如今恰金军南下,国家有难,儿理当横戈戍守,保家国安康,纵然马革裹尸,亦大丈夫平生之所愿也!只是可怜母亲,早年先考殁于王事,如今又令母亲晚年膝下又无人奉祀,此儿之罪深也。然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万望母亲大人宽宥,不孝子杨政顿首。

常立攥着那封信,前前后后看了许久,忽听见脚步声进来才匆忙把信折了两折又塞了回去。只见得顾贞连甲都没来得及卸,几步赶到杨政的床前,关切的问道。“师兄,小政伤势如何?”

“目前还好,方才军医来过说几处刀伤都幸亏未曾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将养些时日变好,方才服了药刚刚睡下。”常立咳嗽了下,叹道:“子卿,如今外面局势如何。”说着常立拉着顾贞到前厅,相对着坐下

“太原城坚粮足,除守军外,我们皇甫家弟子也都提剑登城共守太原!那完颜宗望一时也奈何不得。”顾贞从一旁拉过一把杌凳,尽量显得语气能轻松一些。

常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原本挺拔有力的身材显得十分疲累说:“腊月初,完颜宗望率兵至忻州,忻州知府贺权不战而降。旋即金军又剑指太原门户石岭关,守将耿守忠倒戈,腊月初八那童贯竟带胜捷军逃出太原。只留下王禀副都总管统宣抚司兵协同太守张孝纯守城。”说到这里,常立身形更向下塌了点,说“谁又能保证王禀能坚守多久,也不知道以武林世家皇甫家的名头能给我守军多大的信心…”

顾贞本想着进来告诉常立说太原城守住了,以稍微宽慰下常立。但也没想到常立内心对局势竟是这般的低沉与绝望,再向深想时也很可能确如常立所言,后背不由得也冒出了阵阵冷汗。

“想来王宣抚南征北战也算是百战之将了,张太守在太原为官多年颇有声望民心,而且这几日相处看来,他们的为人也不似那些庸碌小人一般,也不至于会就这么弃城不顾背千载骂名吧。”顾贞还是尽力的去宽慰常立。

常立默然无语,他自三年前奉师父皇甫世家门主皇甫卓之命来到并州营造皇甫世家在并州的分舵,好不容易在太原稍见起色,却又横遭兵祸,不仅眼见得就要城危国破,自己这数年来所倾注心血也终将毁于一旦。而阿政能从军来太原,更多的也是受到他的鼓动与影响,杨政他本应在太学享受着汴京的繁华而如今却使得他身临兵祸…

常立对顾贞说:“子卿,太原城被困但尚未被彻底封死。盘点下如今局势,最近的也就只有河东名将孙翊还有河东第二将折可求的部队了。”

“我记得太原刚被围之时,张太守便早就差人向两路将军处求援了。师兄不必担心,届时城外两路援军一到,城内守军再加上我们皇甫家一众弟子,里应外合,不仅太原城困境可解,说不定还能将城外金军一举全歼!”顾贞双眼炯炯有神一边说着,一边剑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给常立比划形势。

常立微微点了点头道:“可是我等也不能就这么如此在城中苦等,我想明日便去禀告王宣抚,让子卿出城,再去联络下城外两路军马。不知子卿可愿一行?”

顾贞拱手作礼正色道:“兄长所托,怎敢推辞”

常立心中宽慰,又语气有些颤抖的说:“我还有一点私心,若子卿此去,就把小政也带上吧。若是此行有所变故,你们本就同在太学,就…直接回京不必再回来了。我去找王宣抚自会请他们写好文书。”常立说到最后,扭过头去不忍再看顾贞。

“师兄!就算此事真有不济,又怎忍独舍你而去!”顾贞喊道。

常立背过身去,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待到顾贞走后,常立起身深吸了口气暗中祷告“据传孙、折二将不睦,但愿子卿此行能够顺利吧,倘若真事有不济,太原危急,我常立,誓与太原城共存亡!”

第二章

两日之后,将将痊愈的杨政和顾贞趁着夜色掩映,出了太原城,朝着孙翊所在的朔宁府赶了过去。

在朔宁府,两人便在朔宁府校场大帐中上见到了黑甲皂袍的河东第一名将,福州观察使知朔宁府孙翊。孙翊黝黑面庞,给部将孙谷两三句交代了手中正忙的事情便朝二人走来,雷厉风行地说:“太原之事,五日前我已知晓大略,朝中诏命也刚刚送到,救兵如救火,洒家方才将朔宁防务移交停当,两位稍歇,我即刻就点兵救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校场上战鼓擂擂杀声雷动,早有传令兵来请顾贞、杨政。孙翊黑马长槊,所部军士也是清一色的黑衣黑甲。孙翊见两人赶来,侧目夸耀道:“二君看我部将校儿郎如何?”

顾贞此时略感心下稍安,道:“素闻孙观察军容严整,连此次金人南下都要避开朔宁府而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再细看时有不禁说:“只是,自我等出太原后,风闻太原便就被金人团团困死,想来金军不下数万之众。将军这兵,怕是少了点吧…”

孙翊轻吸了口气说:“洒家也知这两千五百人少了点,只是这朔宁府亦是边陲重镇,不得不分兵来守哇。但兵法云:‘兵在多而在精’有洒家这两千五百玄甲精兵在,不说荡尽金贼,但解太原之围尚可一搏,快赶路吧!”语毕,长槊一挥纵马先行而去,身后玄甲兵齐刷刷高举长枪,呼啸跟随着奔出了辕门。一时间旁边的顾贞、杨政只觉得刀枪光芒蔽日,万马奔腾。

顾、杨二人纵马紧赶慢赶,快出城才追上这位雷厉风行的飞将军的马头。杨政强忍着马蹄颠簸创伤未愈的疼痛,对孙翊道:“观察慢行,且听我一言。”

孙翊眉头微微皱了下,简单干脆的喝到:“讲!”

杨政心下暗怒,算是明白为何先前几路求援的人为何几乎都舍近求远去了府州找折可求求援。对孙翊说道:“再下有两计,愿助观察破敌。”

听到这里,孙翊脸色才稍微和缓,抚须哈哈笑道:“如此便请讲,洒家方才还以为小将军和朔宁府那些人一般劝我缓行呢!”

杨政道:“观察兵少,府州兵多将广,河东第二将折可求出身将门折氏,威名远播,若是能联络府州,合兵一处进逼太原,与太原守军里应外合,岂不是万全之策?此计一也。”

孙翊听了第一条计,心下暗喜,但一想到要他去和折可求一起,便又心生不悦:折家自开国以来便世代为将,折可求虽在西军与西夏作战略有功绩,而他又何尝不是在沙场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呢?折可求到河东以来,一箭未放,人人却因其折家将门之名而争先攀附。在孙翊眼中,折可求空负盛名而统大军在西北防御早已远遁的西夏,却让他孙翊带着孤军在前线殚精竭虑。也是因此,将门世家的折可求与草根出身的名将孙翊虽同朝为官却大有势同水火之势。如今救援太原,还又要去着他折家之力,岂不更是助他人成名?

因此孙翊回绝道:“折可求远在府州,两厢联络不便,又兼石岭关耿守忠倒戈失了地利,太原城危在旦夕,救兵如救火,实在等他不得。却不知小将军第二条计如何?”

杨政答:“若是仅我一军之力,不如出奇兵!”

“哦?愿闻其详!”孙翊道。

“金军骤然南下,后方必然空虚。观察不如率麾下精兵改道北上,直捣云中城!金军将士的家室妻儿多半都在云中城,此所谓围魏救赵之计,攻其所必救也!”

孙翊大喜,连声叫好!可旋即面有难色道:“此计固然好,只是君命让我去救太原,我若改道,实在是有违君命…”

“不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顾贞脱口而出。

孙翊摇了摇头,说:“自我朝开国以来,将在外若不按君令或朝中阵图行军,有功不奖,有过重罚,谁敢造次?”

顾贞、杨政面面相觑暗暗叹息,深感朝中政治之僵化,就连身处一线的沙场宿将,都也深受其波及影响。说话间,大队的玄甲精兵早已超过了他们冲到了更前面。而三人商议的结果仍是维持原计划,由孙翊带着全数精兵杀向太原城。

待数日后孙翊率兵赶到之时,从太原城向外四周数十里,金军重重的军阵死死地将太原城围城了一座孤城。

孙翊一杆铁槊在前,顾贞、杨政两条银枪在后,阴沉着脸带着身后的两千五百名玄甲兵,如尖刀裂帛一般,从密不透风的金军中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银枪划过,滚烫的鲜血随之泉涌迸发;长缨一摆,雪白的长缨瞬间染得腥红。杨政此时早已见惯了此血肉横飞的场面,纵然心有不忍,但手中上下挥舞的长枪却未曾再慢下分毫。

太原城上,兵士们见金军阵后尘土飞扬,旌旗缭乱,知是援军前来,一直守在城上的宣抚司都统制王禀、常立早早叫了知府张孝纯登城。常立心中念着杨政、顾贞,几番请求出战里应外合都被拒绝。

等城下孙翊、顾贞、杨政拼死带着玄甲兵终于贯穿金军,冲到太原城南开远门下,一个个都成了血人一般。尽管是隆冬腊月,汗水早已浸透层层衣甲。略一估算,当初整整两千五百人的队伍,竟已不足两千。

孙翊心中暗恨,恨不得杀尽金人去为兄弟复仇,回头冲着金军骂道:“待洒家回过劲,再来杀尽尔等狗贼!”说着跃马横槊冲到城下,喊道:“河东孙翊奉诏前来!快快开门!”身后玄甲兵中大旗上浸血的“孙”字迎着寒风猎猎作响。

常立早在见到乱军从中又是一身浴血的杨政,双手趴在城头上恨不得把双眼望穿,援军之少让他感到一阵心寒,同时他也更揪心新伤未愈的杨政的安危。故而,孙翊刚跃马叫门,常立便迫不及待的连声下令快开城门。常立二十多岁原本浑厚的声音甚至喊破了音。

城下孙翊听到常立那声声嘶力竭的“开门”,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地。连日奔袭,耗去了他和所部玄甲兵的大半精力,只要再给他假以时日重整军马士气,那时再挥军击退金军,暂时解太原死城之围,孙翊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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