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天歌》: 那个人死了
第一章 那个人死了
老李死了。
死的莫名其妙,前天清晨,村外放牛的老伯发现他倒在雪地里。衣衫完整,没有野兽撕咬的痕迹。总之他就是这么死了,村里没人知道他的死因。
除了他的锄头铁锹,破旧的草房和一把生锈的铁剑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哦,还有他十四岁的儿子——一个清秀的小男孩,有个奇怪的名字,李挽秋,村里的人都叫他小李子,除了村里的老童生,没人会写他的名字。他总是穿着打着补丁的麻衣,但却很干净。眼睛亮像是小静山上的那眼清泉,大家都说不肖几年便能长成像他父亲一样好看的男子。
此刻眼睛红肿的小李子正坐在草房的门槛上怔怔出神,眼前是大片的桃树林。春天的它们会很漂亮,据说是那个人的朋友送了300株树苗,自他记事起,它们便以此为生。而那个人此刻就躺在桃林里,那个不大的土堆下面。没有墓碑,没有一切寻常人家葬礼上应有的摆设。那个人不喜欢喧闹。
但是,人总是不能随心所欲。不管活着或是死后。今天一大早,老村长就领着一个挎着长剑穿着白袍的俊秀男子来了这里,说是那个人的朋友。男子眼角低垂一语不发,只是盯着那方小小的土堆,而后更是径直走到了土堆前坐下,李挽秋看男子神情被悲伤不似作伪,也就随他去了。到现在为止,白衣男子已经在那个小土堆前面枯坐了将近六个时辰,小李子就在门槛上看了他六个时辰,除了中途实在受不了肚子咕咕的叫唤,起身到小屋里吃了点中午村长送来的硬面饼。小李子想,老李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朋友。
在小李子记忆里,他的父亲从来都是一个穿着又脏又破麻衣,挂着微笑的精壮汉子。他总说自己曾经是一个剑客,可是除了小李子没有人相信。现在就连小李子也不太相信了,剑客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呢,和镇上说书先生讲的完全不一样。倒是他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有那么点说书先生讲的神仙中人的意思,毕竟寻常人哪能一动不动在雪地里坐上六个时辰的说。
天很快黑了,小李子躺在草屋里那唯一还算得上是家具的木板床上,望着头顶茅草屋顶上的破洞,有些想念老李。一想到老李再也回不来了,便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又想到老李以前一脸臭屁跟他讲过的人死之后都会去天上一座很大很大的宫殿里享福,不禁又笑出声来。“老李你个混蛋,一个人偷悄悄去天上享福也不带上我。”哭一会笑一会,昏昏沉沉间倒是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李挽秋从枕头底下摸出几枚铜钱,计划去镇上买些吃食,顺便看看有没有酒楼需要自家酿的桃花酒。他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了背对着他在门前盘腿坐着的白衣男子,许是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站起身来面对李挽秋上下打量。
“门没有栓,你既然是老李的朋友,为什么不来屋里过夜?”不等男子反应,李挽秋就开口问道。
“你叫师兄老李?”
“我从小就这么叫的,师兄是什么意思?”
“看来师兄什么都没告诉你呢。”
白衣男子摸了摸鼻梁接着说:“我叫离要,你的父母和我从小在一座山上长大。现在,我来接师兄还有你回家。”说完他又转身看了看那方小小的土堆。
李挽秋随着离要的视线望去,缓缓说道:“我不懂。而且,这里就是我家。”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深沉,不愧是李承重的儿子。师兄十五年前退隐江湖,发誓不再涉足江湖,想必不曾教过你剑术,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离要转过头来说道。见李挽秋沉默不语,满脸的戏谑。离要面皮发黑,缓缓拔出了腰间长剑,李挽秋一惊,缓缓后退靠住了门框,心想这个离要未免也太不爽利了,说翻脸就翻脸,这也算是行侠仗义的剑客?这下大概是不用羡慕老李在天上的宫殿享福了。正慌乱间,却见离要转过身背对着他,李挽秋趁机夺路而逃,毕竟对方是个体格健壮而且手执利器的成年人,只得希冀自己跑的够快。只迈出两步去,却见那离要向正前方挥出一剑,瞬间狂风四起卷杂着雪花向桃林而去,李挽秋虽在离要身后却也被风雪逼的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只几息时间,听得风声不在,慌忙睁开眼睛,却如老僧入定般怔在原地。不远处三百株桃树如回三春,桃花尽开。
“老李真是一个剑客?”半饷后,李挽秋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的发问。
“当然,还是最顶尖的剑客之一。”离要早已收剑入鞘,站在李挽秋旁边,“现在,要和我学剑吗?”
李挽秋坐在雪地里,眉头皱在一起,像是在剧烈挣扎,两刻钟后李挽秋神色恢复自然,起身朝离要作了个揖道:“你大概真的是老李的师弟,老李大概也真的是个剑客,毕竟我没什么值得你这种剑仙图谋的东西,按理我得叫你一声师叔。可是既然我父亲说过不再涉足江湖,那他肯定也不希望我卷进去,虽然他不在了,可我觉得还是听话比较好。我还是不能跟你去学剑。”
“那你想不想报仇呢?”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离要敛了笑容,直直望着李挽秋。
“报什么仇?”李挽秋不解道。
“你母亲的仇,还有你父亲的仇!你当真以为你父亲那样的剑客会无缘无故的在这穷山僻壤隐居,又会莫名其妙的就那么死了?”
李挽秋如遭雷击,“你什么意思。”
离要一扫长袍前襟,就那么坐在雪地上,摆摆手待李挽秋也坐下后,说道:“本来这些话师尊在我来时再三嘱咐绝对不能说给你听,谁知道你这么倔,跟你父亲一点都不一样。”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你听说过阴兵吗?”
第二章 人间尽鬼物
“酆都城西侧有大河,名曰忘川,忘川西岸就是阴间。一条忘川隔开了人世与阴间。阴间有四大统领互不统属,且相互之间连年征战。即使他们豢养着大量阴兵也经受不起连年征战的损耗,于是二十年前他们趁金星凌日之际忘川断流尽遣精兵攻破了酆都城,用酆都城头的九阴石在忘川上架起了四条鬼道,四大统领各占其一。适时起,四大统领源源不断派遣阴兵入人间大肆收割生人魂魄炼化成阴兵以补战争消耗。一时间人间祸乱不断,各地阴兵四起。人间那些只道高远的练气士也常遭受阴兵袭击,只是因为他们的魂魄更强大,更有练气士门派被阴兵屠灭,也有宗门改旗易帜为鬼作伥。练气士们于各地名山设祭请求天上神仙相助皆未有回音。迫不得已,练气士十大门派于泰山会盟,号令天下共抗阴兵。我们蝴蝶谷弟子稀少,只有六人,除了师尊和当时年幼的小师弟外也尽赴前线,你的父母,我的师兄师妹更是闯出天大名号,杀敌无数。可惜木秀于林,你出生之夜,师兄行踪被奸细走露,十万阴兵在统领白起带领下围攻了他们驻脚的大名寺,你父母死战得脱,你母亲却在诞下你后不治而死。你父亲更是冲冠一怒只身强闯酆都城为你母亲报仇,若非赶来的师尊出手,差点死在城下。那之后师兄心灰意冷,带着你一走就是十五年。数天前,西南数州都报有阴间高手独行路过,疑是白起。我怀疑可能是他发现你父亲踪迹便御剑赶来,可惜还是迟了一些。”离要说这些话得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那方小土堆。
夜深了,李挽秋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破洞,想着白天时候离要跟他讲的那些事情,久不能寐。他已经答应和离要一起去万里之外的蝴蝶谷,今天是在草屋里最后一个夜晚了。终究还是一个少年,听得父母死因恨不得明天就起身去那酆都寻那白起报仇。可想到白天离要那一剑,连他和父亲那种剑客都打不过那白起,又自怨自艾起来。他喃喃道:“我真有一天可以给父母报仇吗?”
“当然可以。”离要分明在地上盘腿坐着,可李挽秋却觉得他说话得时候高大至极。
第二天一大早,离要说要把这桃林和师兄的坟丘都搬走,回谷里和师妹的陵寝放在一起。李挽秋没理由反对,只是好奇这桃林和坟丘怎么搬到蝴蝶谷。见李挽秋没有出声反对,离要解下腰里长剑,向天上一扔,光华一闪,桃林和坟丘所在的河岸就好像被整块削了下来,然后缓缓缩小最后没入了那长剑的剑柄之中。在昨天那一剑之后,李挽秋似乎对练气士有了些了解,可看到这般手段还是惊的额说不出话来。
一整个上午,李挽秋都在收拾衣物和草屋里还能用的物什,然后送给村里那些曾经关照过他老人,几乎搬空了整个小屋。最后只拿了些还算干净的衣物,提上父亲留下的那把生锈的长剑,把剩下的桃花酒让离要用他那长剑收起来,然后郑重的锁上了小屋的门,末了还不忘跑去告诉村长帮忙照看。离要只是站在屋外看着忙碌的小李子,嘴角带着笑,像是回忆起了师兄年轻时候的样子。
正午时分,他和离要走过村口,谢了来送行的老童生。便大步追着离要向村外走去。最后忍不住回头看来一眼这个生活过十三年的小村庄,似乎想记住它全部的样子。
他们在村庄不远的小镇上吃了点东西,找了车夫带他们去最近的大城桂州。李挽秋一路上都抱着那把用破布裹起来的锈剑,垂着眼皮。似乎在思念那个在天上宫殿里的老李。
到桂州时已经是夜里了,离要却没有要找地方休息的意思。带着李挽秋三拐五拐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四合院,让李挽秋在外边稍等了片刻,便带着一只半人高的白鹤出来。他解释说李挽秋不曾学剑,带他御剑怕他害怕,就借了只仙鹤来。当白鹤变大到有街边房子那么大的时候,离要拽着李挽秋跃到了仙鹤背上,向四合院里拱了拱手,伸手摸了摸仙鹤的头顶,那仙鹤便张开翅膀笔直的刺向了空中。
仙鹤虽快,可是桂州距蝴蝶谷万里之遥。李挽秋不得不喝离要在仙鹤背上呆了两天,从最开始连地上都不敢看,只敢闭着眼睛,到后来甚至敢去仙鹤的头顶坐着,李挽秋感觉这趟出行倒是很有趣。遗憾的是李挽秋还想问离要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可是离要都闭口不谈。
最终,仙鹤到了一个离海边不远的山谷,停在了谷口,待背上的两个人下来之后,冲离要点了点头便又盘旋着飞远了。李挽秋看着这山谷一言不发,这就是父亲从小长大的地方吧。
离要牵着李挽秋的手从谷口一路走过去,不断有穿着白色儒袍的弟子向离要问好。李挽秋虽是奇怪于离要说蝴蝶谷弟子稀少,却也没敢多问。整个山谷里到处都是大树,流水和花草,到处都飞着很大的蝴蝶,比村子里见过的足足大了好几倍。片刻过后,离要带着他走到了一座小山下,汉白玉石阶直直的通道山上那座不是很大的三层竹楼。离要松开了李挽秋的手道:“跟着我,能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要死撑。”说完便大步踏上石阶,只几息时间李挽秋就失去了他的身影。
李挽秋抬脚踏上石阶,感觉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便索性不在去想只管抬脚往上走,走了十多级台阶之后,李挽秋停下来喘了口气,心想;“只爬了十多个台阶我就已经这样了,这台阶有古怪。”可是不待呼吸平稳就再次踏步向上,毕竟来了老李从小生活的地方可是连门都进不了,这会让老李笑话的。
山上,竹楼二层的阳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和离要面对面在蒲团上坐着,亦是穿着白色的儒袍,旁边站着一个大约豆蔻年华的少女为他们沏茶。少女把头发扎成小辫盘在头上,着一袭黄裙,和谷里山上山下所有人都穿的白色儒袍相比,无疑更能衬托这少女的姿容身段,当然还有身份。
“你与这小子相处几日,你猜他能爬多少级?”老者率先开口。离要一语不发,对面老者便自顾自说下去“当年,承重初次爬此石阶便能一口气登一百二十阶,既然是他的儿子,想必也不会太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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