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眸深处》免费试读_愚不识君

第一章 眼疾

唢呐班子热热闹闹地吹了一下午，晚饭过后又接着吹了一阵才彻底消停下来。

四周彻底静了下来，可贠千安还是烦躁的不行。

说到底，在没见到未来丈夫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做到完全不焦虑的。

明天就要离开这个自己生活多年的家了，也不知道婆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自己未来的丈夫又是怎样一个人……

若是能如自己所盼，那便什么都好。可若是……

唉——

又有什么用呢……

这天夜里，贠千安迷迷糊糊地醒了几次。直到天色将明才沉沉睡去。

可这时，已经到了该起床梳妆的时候。

贠千安被从床上捞了起来，她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满屋子的人都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头上被插了什么东西，开始变得越来越沉。让她差点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一下，把贠千安彻底惊醒了。

她望着镜子里满目的红色，一时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别哭别哭，嫁人可是喜事。”贠千安的嫂子抬手就要给贠千安擦眼泪。

贠千安吸吸鼻子，愣是没让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那嫂子你出门子的时候哭了吗？”

出门子，是当地方言，特指女儿家出嫁。

贠千安的嫂子被贠千安这句话问住了。

她出嫁之时自然是哭过了，可这事自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小姑子说的。是以她略微顿了顿道：“没有。哭个什么劲？哭就能不嫁人了？”

贠千安摇头。

“行了，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等着花轿上门。”

“我安不了心，外面的喇叭吹得太吵了，还难听。不然嫂子你再给我说段书吧。”

贠千安的嫂子哭笑不得，想想现在左右也没什么事，便又给贠千安讲了段桃花扇。

“且说上回香君拒了那杨老爷……”

一段桃花扇讲完，贠千安早就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她问道：“上回的题目是什么来着？”

贠千安的嫂子：“……”她不太想说。

“是不是拒媒？”

“……”

花轿上门的时候，贠千安还在回味李香君为侯方域守身拒媒的事。

贠千安还想着看看自己未来的丈夫长什么样，一顶大红的盖头就盖去了她的所有念想。

也没有经过什么繁琐的程序，贠千安就被人扶进了花轿。坐上花轿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坐轿子。

想到结婚那天吐得昏天黑地的长嫂，贠千安的神经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幸好，直到花轿重新落地她也没有想吐的感觉。

担心晕轿的神经才刚一放松，贠千安的神经就又因对未来的担心而提了起来。

所有该走的程序结束之后，她心怀忐忑地坐在了新房的喜床上。

她其实已经被折腾地有些困了，可她却不愿睡去。她还想在盖头掀开的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新婚丈夫的样子。

结果她才撑了五分钟不到的样子，就垂头睡着了。

新郎官醉的七荤八素地闯进新房时，贠千安已经歪倒在了床上。

新郎官轻言轻语地唤了贠千安两声，便自顾揭了她的盖头。盖头一揭，贠千安的脸瞬间就暴露在了烛光里。

巴掌大的小脸，如阴影般的睫毛，带着胭脂香味的红唇。

每一处，都让新郎官为之着迷。

新郎官嘿嘿笑了两声，口中的酒臭味便全数喷在了贠千安的脸上。

刺脑的酒味，嘿然的笑声，加上突来的烛光，让贠千安忍不住皱起了眉。

新郎官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见贠千安再次沉沉睡去才踉跄了一下重新凑了过去。

他抬手去了贠千安头上的首饰，也不管贠千安卸没卸妆，就把手伸向了贠千安胸前的那排盘扣……

贠千安梦到一双黢黑苍老的手，那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自己。还不等她呼救，那手就一把扯了她的衣服，随后便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反抗，又抬不起手脚。

然后她只觉下体一痛，整个人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贠千安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张黑乎乎的脸。那张脸背着光，也不知是真黑还是伪黑。

新郎官见贠千安转醒，也没说话，就朝贠千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且不说那笑里带着的几分酒鬼的傻气，就说那嘴里喷出来的气味，就让贠千安忍不住想吐。

就在贠千安受不住那气味想要别过脸的时候，那人一个猛冲就堵上了贠千安的嘴……

新婚第二日，贠千安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身边躺着的人，还睡得正香，她却没了一丝一毫的睡意。

她起身靠坐在床头，眼睛微微一斜就能看到那人的嘴脸。

皮肤黢黑面容丑陋，口气冲天睡觉打鼾。

这人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所想相去甚远。

看来，她没有自家嫂子的那个好运气。

“怎么不多睡一会？”身旁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侧身抓住了贠千安的手，瓮声瓮气地问了她一句。

贠千安面无表情地抽回手道：“不睡了。”

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农历三月，阳历五月。正是春光大好，喜着新装的时候。

贠千安翻了几套大红的衣裙出来，都觉穿上必定烦闷。最后生气选了套粉白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夫家人见了，面上都有一瞬地愣怔。却没有任何不满。

他们笑容可掬地夸贠千安穿这身衣服好看，说这衣服也只有贠千安才能穿出这样的韵味。

最后直说的贠千安再也不想穿这身衣服。

虽然丈夫长的不称心，但夫家态度良好。这也让贠千安的心里有了丝安慰。

她想着，既然他们如此好说话。那她便学了长嫂，要求回娘家过上一日半日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却不想她此话一出，婆婆就立马变了脸色。

“胡闹！哪有别人家的媳妇这么随随便便就回娘家的？就算你们家有这样的规矩，在我们家也是万万不能的！这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这话不仅绝了贠千安回娘家的念想，还顺带扁了她娘家一下。

别人家的媳妇不能随随便便回娘家，他们家却有这样的规矩。这不正是说的长兄长嫂新婚第二日就回娘家的事吗？

贠千安愤愤了一日，却不敢多说一言。

第二章 眼中鬼

温于淳愣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也不是没看过那些天马行空的小说，可他却从没见过哪本小说里有过这种描写。

眼睛里面住进了一只鬼？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我眼睛里那个人影，是你。”温于淳略带犹豫的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笃定。

其实这已经是无需再问的事了。虽说物像呈现在视网膜上时还是倒立的，可当物像呈现在眼球表面时，便已经是正立缩小的画像了。

而温于淳刚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眼睛里有一个倒立的人影，那已经是不符合常理的现象了。

所以，那个倒立的人影，只能是以不符合常理的姿态出现在温于淳眼中的怀善。

“我刚刚才清醒过来。”怀善道。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倒立的人影是不是他。

温于淳轻嗯了一声，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是与不是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总之，他的右眼内住了一只鬼就是了。

“你……一直在我的眼睛里？”温于淳被自己这个问题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事，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恐怖异常。假若这只叫做怀善的鬼，真的是一直待在自己的眼内……

温于淳想，即使这鬼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自己也应该是命不久矣了吧。毕竟人鬼殊途，一直和一只鬼并用一具身体，这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不是。”没多做思考，怀善就立马给予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得到这个回答的温于淳，只感觉自己悬着的颗心瞬间就归回了原位。“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因为你撞了我。”怀善的回答依旧很是简单。简单，却不明了。

他只说，温于淳撞了他。却没说出什么是时候，什么地点。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温于淳完全摸不到头脑。

温于淳蹙着眉想了半晌，才意识到怀善所说的撞，应该和他的回忆完全不搭干。

因为怀善是鬼，其他的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看到鬼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怀善所说的，应该只存在于怀善的记忆中吧。

温于淳已经不想再就继续问下去了，这样的刨根问底，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思。而且，他并不能确认怀善回答的真实与否，他也无从去考证。

“帮我找两个人。不，应该是两个鬼。”怀善突然开口。

找两只鬼？温于淳微微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只是个普通人。”

而且，他也不想。找鬼，必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最关键的是，在此过程中，谁又能来保证他的安全？

他不是漫画中的热血主角，遇到需要帮忙的人总要抛开所有去帮上一帮。

正如他刚刚所说，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会恐惧未知，会畏惧死亡。会在别人提出请求时顾虑重重，最后再找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推辞掉。

于人都已是如此，更何况现在是只鬼？

“因为你撞了我，致使我被困于你的眼内。而让我失去了自由行动，去寻找他们的能力。这是你的因果，所以你必须帮我。”

怀善的声音里依旧是没有什么情绪，可这么一番话下来，却能让人听出他的强硬态度来。

因果？那应该是佛教的说法吧。鬼，还可以信佛吗？又或者说，这个叫怀善的，生前是信佛的？

“不好意思，我不信佛。”所以，也并不相信什么因果论。

“你只有一位母亲？”怀善发出了自他出声以来的第一个疑问句。

也就是这样一个疑问句，让温于淳的神经瞬间就紧绷了起来。“你想要做什么？”

“我只想让你帮我找到他们。”

温于淳沉默了。或许，是他想的太过美好了。

对方是鬼，不是人。不是他一句简单的拒绝，就能应付的了的。

他是不想掺和到这种鬼鬼怪怪的事情里，可他更不想让自己的亲人有什么意外。

“我根本就看不到鬼。”温于淳做着最后的挣扎。

“以后就可以了。”怀善道

“说说他们吧。”温于淳不得不做出妥协。

“徐怀仁，徐念许。”怀善给出了这两个名字。

而后又思索了许久才带着些许的迟疑道：“徐怀仁是个道士，长相与我相仿，留着一把羊须胡。徐念许……很漂亮。他们是我同胞兄妹。”

怀善的这番描述，可谓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几句简单的描述，再加上一句“他们是我的同胞兄妹”，还真的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那个叫做徐怀仁的道士哥哥就暂且不说了，就说那个被他形容说“很漂亮”的妹妹徐念许。

很漂亮这三个字，虽然能让人浮想联翩。可仅凭这三个字，可是找不到人的。鬼也不行。

“你妹妹，有什么特征吗？”温于淳问。

倒坐于温于淳右眼中的怀善沉思了良久，才沉吟道：“她……很漂亮。”

温于淳忍不住想要扶额。这是要有多深的执念，才只让怀善记住“很漂亮”这么一个形容？

温于淳依据自己的想法，又问了怀善几个问题，而后又自己给怀善的答案稍作了整理，才大致在脑海中刻画出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只是，怀善所形容的徐怀仁和徐念许，皆是他死之前的模样。而怀善死前，徐怀仁还未到而立之年，徐念许才刚过了双十年华。

至于这两人死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怀善也是不知道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时离世，离世之前面容又停留在什么样的状态里。

“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帮你找到他们。”

“无妨。此事还是要看我们三人的缘分，所以我并不强求。”

并不强求？温于淳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温于淳已经没了任何的睡意，在经历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后，就算是再大的睡意也早就被冲击散了。

温于淳起床叠了被子，又拉开了窗帘，让已经去了些热度的太阳照进屋里。这才转身去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