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姐探案集》:
第一章
李奇拿起一份报纸,连讣告和寻人启事都细细地看过。到时钟敲响了九点整,略有些倦怠起来,把报纸掷去个角落里,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那只金丝框眼镜,就拿起手边豁了口的茶杯,正要啜一口满的。这时候外边电话铃声响起,连忙起身,整了整他廉价的西装外套,就走出去。
“李记者?”
对面的声音非常陌生,于李奇的职业性质来说本不足为奇,但又从他的职业嗅觉看来,那声音有几分鬼祟的味道。
李奇且等了半分钟没有说话,然后答应了一声。
“我发现了一件事——”却停住了。
“嗯哼。”
李奇伸手去掏上衣口袋,然后开始点烟。
“你在听吗?”对面又问道。
“在,当然。只是,你也知道。现在的话,诽谤也好,谣言也罢,各方面都很麻烦呢。”
“但是……”对面就有些犹豫了。
“找时间出来坐一坐,电话里总说不清楚。”
说着就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支铅笔。
李奇耐心等了半日,烟头一根一根落了满地,终于听见对面说了个地名,就随手抄在粉白的墙上。
“请放宽心。”
李奇笑着说,对面挂断了电话。
“是谁打来的?”
里边有个人问道,他坐在个角落里,身影藏在大堆文件的背后。
李奇没有回答,低低身向暗处的镜台理过了头发,就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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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雀提了一条手杖,穿一件修身的藏青色长款西服,头戴一顶黑色巴拿马帽,就在街上慢慢地行走。低垂的视线不时瞄一眼街头巷尾挂着的招牌,百无聊赖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径走到报摊前,丢下两枚铜板取走一份报纸,就靠在街边的红砖长墙之上,漫不经心地翻动着。
眼看见左右无人,缩身转入身后一条窄而深邃的巷里。随手丢下报纸,裹了裹衣襟,拣出一架墨镜戴上,快着步望前走。
走不十数米,又停住了,将身躲去一条粗水管后头,从口袋里翻出一枚小圆镜来,对准了那边一所簇新的宅门。
阶下安放石狮,宅门漆作朱红,一道灰蒙蒙写着听泉的匾额,两边都挂了红灯笼。落在这阴寒的天气底下,颇有几分腐朽破败的形象。
镜里照见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头戴一顶黑色圆礼帽的男子上去叩了叩门环,不多时那门儿张开几分,男人快步走了进去。
韩云雀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才过四点十刻,走去那边巷口,找到那辆福特车,就掏出两只旧怀表来,调准了时间,悄悄塞在车轮底下。
时间刚好过了五点,动身走到松风楼的正门前。才到饭点,店里还没坐几个人,见了韩云雀,那女招待就笑的迎过来。
“黄先生今晚上吃些什么?”
韩云雀且向这凹形的小楼看了一回,转作个笑脸:
“还是——”
“一个人是吧!”
女招待笑着,领了韩云雀上楼,一直走到苏风阁里坐了,照旧叫了许多酒菜。
“且等半个小时才好上菜。”
韩云雀且坐了半分钟,起身把门儿关了,脱下外衣,露出里头黑衣黑裤,过去推开那窗扇,见得没人,就跳到一棵红枫之上。
正值冬节,树上空秃秃的只残着些未忍辄去的枯叶,十分狼狈。
韩云雀只顾向西边一间亮了灯的房间爬将过去,待到了位置,就从腰上摸了一只袖珍相机出来,向那边窗口对准了。
“欸,菜来啦!”
这一声把她吓了一跳,眼睃见底下传菜的走动。如今天色还不太暗,韩云雀左右看了一回,心里有了主意。
且把相机还绑在腰上,倚着树干颤巍巍站起身,双眼看得准了,脚底下稍一用力,蹬的跃开半米,将身就吊在那护栏边上。
得亏她身材娇小,没费多大力气就攀上去。且向屋里看了一眼,才拍了两张照片,却看见那人向这边走过来。韩云雀心里不慌,还踩过栏杆,顺着水管就滑下去。
正暗喜,心里忽然一凉,仿佛芒刺在背。转过头,就与一道视线撞上了。
定了定神,还往下爬,却被人从衣领拿住了。饶她如何大胆,不敢连衬衣都脱下的,抱住了水管,只是不说话。
那人也没言语,向里边招一招手,就看见一个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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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警官对面坐着,假惺惺地笑。
韩云雀没有回答,低着头在口袋里掏了半天。
“问你话呢!”
旁边警员忍不住骂道,赵警官摆了摆手,递了一根烟过去。
“谢谢。”
韩云雀拿在手里,由他点燃了。
“你又来做什么?”她反问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年轻的警员像是有些恼了。
赵警官仍旧摆了摆手,却笑了。
“你很在意?”
“交际应酬而已。”
韩云雀掐了烟头,起身就要走。
警员伸手把她拦下。
“你很在意?”她回头向赵警官问道。
“你只能选择那样做,他也是咎由自取。”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伟大了。”
韩云雀耸了耸肩,从桌上提起她的相机,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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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已经有了些进展。不,在拿到实际证据之前,我绝不要妄自猜测。”
韩云雀对话筒漫不经心地说着,嘴里叼着她的骆驼牌香烟,手上则拨弄几张新洗出来的黑白照片。
“话虽如此,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请耐心等待——”却笑了“结果?我可保证不了,我能够给你的,唯有真相。”停了停,且呼出一口烟圈,然后掐灭了香烟“只是我还未清楚,夫人您究竟……是,我明白,还需要更进一步调查……谢谢关心,费用已收到了……请放心,干我们这行,靠的只是信誉。”
韩云雀放下电话,起身给对面人倒了杯雪莉酒。
许老板看着照片中自己的形象,说道:
“多少钱?”
“总不会比令荆夫人想要的更多。”
韩云雀倚着桌子,笑的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许老板皱起了眉头。
“向听人说许老板慷慨,如今得见,果不其然。”
韩云雀笑了一回,给自己点了根烟。
“拿两千来,连底片你都收回去。”
许老板松了口气,又沉默了好半天,仍有些踌躇的样子。
“我生平不好间人夫妻。”韩云雀笑道。
许老板听了这话,熄灭了烟头,就起身出去了。
韩云雀掐灭了烟头,就拉开抽屉,却怔怔的向那抽屉口看了好一会,拿了一枚犀牛角烟斗出来。
正发呆,听外边谁敲了敲门。
“请进。”
韩云雀把相片连烟斗都扫进抽屉里,就看见一个穿黑西装蓄短发的男子走了进来。
“韩侦探在吗?”向着韩云雀就问道。
“我就是。”
韩云雀让他在对面坐下,给他倒了杯威士忌。
“谢谢。”
这男子样貌瘦削,神情亦冷淡,衣着则相当单薄。
“我是庄公馆的人,有件事情要托你办的。”
说着就从上衣里侧取了一张剪报出来。
韩云雀接过,也不看内容,就问道:
“庄老先生打算怎么做?”
“追查到底。”男子斩钉截铁地说“但不要与老爷扯上关系。”看韩云雀点点头,就起身“至于费用方面——”
“每天五块钱,具体之后会寄账单过去。”韩云雀连忙说了,又说道“我这边却还有几个问题——人们对于名媛公子,总比国家危亡要关心得多,且说这类小报,以庄老的人脉和财力——”
“这是你做侦探的习惯吗?”男子冷冷地回道“恕我一个外行人直言,太过追根究底并不是什么好事。把那个人找出来,之后的事,不必你关心。”
说着放下三根小黄鱼,又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张名片。
“账单寄来这个地址,如有进展,还请联系。”
放下就出门去了。
韩云雀插着手还坐了一会,拣起那张名片,向印刷的张虎文三个字看了一眼,又从桌上拿过来一瓶胶水,起身与剪报都贴在墙上。
又坐下,捡了一份报纸拿在手里,翻到最后,只见标题上写着——
【伪装的南洋商人,庄尚志的真面目】
本报四号报道,大上海的新贵,庄尚志庄老先生的身份来历向来神秘。此人素以南洋商人的面目示人,但其不事产业,也不与谁相亲相熟,在上海以深居简出著名。社会于其神秘,其实早有猜测,但因其与其家人缄默慎言,总不过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不得其真。
庄老先生二十年前只身来到上海,即于法租界的公馆路买下一所洋房。几年来经营有一家当铺,参与了艺术品古董的生意,在业界很有些影响。老先生热衷于慈善,却总是隐姓埋名,因此很得到了一些赞誉。在此,本记者并不打算侮辱他的美德,做了小人来度他的君子之腹,但本着务实求真,大胆猜测的态度。决定把近日得到的一些情报,公诸于世。
前些时候,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披露。庄尚志本姓席,原是满族包衣,年幼即入宫做了太监,到四十岁因见国事动荡,挟宝出宫,之后在南洋漂泊数年,做下不少不大见得光的生意,即便来到上海,也与伪满份子多有联络。月初满洲人寻隙滋事,杀死两位无辜市民,此事据闻与庄尚志先生也有关连。
本报绝不发布谣言,更不主动传播,期待庄老先生能够亲来本社澄清此事,以解彼此之疑惑。
韩云雀收了报纸,慢慢地叹了口气,起身穿上大衣,就走出门,开了她那辆破旧的雪弗莱,径开到新新报社不远停住。倚靠车门,且向那脏兮兮的招牌看了一回,缩了缩大衣,穿过冷清惨淡的商铺,往那黑魆魆的楼洞走进去。
走上楼是是一道狭长的木制走廊,因为光照的欠缺而显得阴沉,充斥了腐败的味道。
“搞文字的大抵是一群极阴沉的家伙,他们住在下水道里与老鼠杂居,而浑然不觉。”
韩云雀暗暗嘀咕着,走到那报社的招牌前,径穿了过去,一直走到最里,通过低矮泛黄的玻璃窗向下看——是一方湿漉漉的天井,十分阴幽,分外狭窄。
韩云雀听见后边有人开门,就转了个身,只见一个四五十十年纪秃顶的男人从那报社出来,还往这边走。
老头儿穿过韩云雀进入厕所,韩云雀提着相机走到那敞开些的门前,连拍了两张照片,还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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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常驻的记者其实不多。”
上海新新晚报的何社长费力切开一块煎得太老的牛排,并不看韩云雀一眼。
“多数是外面人,他写了稿子,我们就发上去。”
“至少,你们也没谁审审稿?”韩云雀皱着眉头问道。
“咱们这小报纸,审个什么劳什子的稿?”何社长扑哧一声笑了,仍旧低着脑袋“不过有处空的,对付着就发出去罢了。如今的新闻届可是混乱得很,说来惭愧,本人也不过空占了个社长的名头,实际上经营发布,都不曾管。”
“原来如此。”韩云雀点点头,端起酒杯,心里只是暗骂。
“至于爆料人——”韩云雀看着何社长,露出些笑容。
“请相信我们的职业道德。”
何社长煞有介事地说,举杯饮了一大口。
“在曹先生眼里,你却是个鬼话连篇的人渣。”韩云雀笑着说。
“那王八蛋!”何社长骂了一声,笑道“要说诽谤的行家,我是拍马也不能及。”
“又在说我坏话?”
就看见那高个的曹律师走过来,仍在韩云雀边上坐下。
“怕不是便秘了吧,恁久。”
何社长用叉子指着他说,曹律师白了一眼,没有说话。
“只是在谈论何社长的报纸生意。”韩云雀说。
“你听他说的冠冕堂皇。”曹律师细细切开牛肉“其实最下三滥的就是他这等人。”
“你也有资格说这话?”
何社长揩了一把亮油油的嘴,他吃完了牛排,开始喝酒。
“越管得严,就在政府眼皮子底下,生意是不好做了,还要担责任。”
“你们这些记者,只是如此说,要你干别的去,又不肯了。”曹律师说。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能做什么去?”
曹律师摇了摇头,就指着韩云雀说:
“这位先生有个侄子,才从震旦大学毕业,学的新闻。你也知道,年青人才出社会,没个人引领,总容易走入偏门。今次叫你出来,就为这个事。”
“我那小庙,怎容得下大佛?”
何社长笑着,向韩云雀看了一眼,又转过了视线。
“你是真心也好,客套也罢,敷衍亦可。”曹律师吃过了,擦了擦嘴“我只是个牵线搭桥的。”
何社长笑着,没说什么。
韩云雀结了帐,送两人出来。
“也是听王先生说及,才敢冒昧提起。”韩云雀陪着笑送他上车“社长先生如能带那小子见识一番,我于他母亲那边,便有交待。”
何社长稍稍颔首,韩云雀向他递过去名片,看着车尘滚滚去了。
“我对你也是没话说了吧。”曹律师可怜巴巴地说道。
“看起来,还没到分道扬镳的时候。”韩云雀接过他递过来的香烟“只是,也没有什么大用。”
“那家伙老奸巨猾,想从他口里套出话来,可难得很。”
“未必如此。”韩云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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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韩云雀仍旧来到新新报社,特地换了一身廉价而干净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红领带扎得死紧。
上去敲了敲门,不多时,就有个矮胖男人开了门。
且上下看了韩云雀一回,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我是黄维中,我叔叔让我过来的。”韩云雀赶忙递上一张名片,低低头露出个腼腆。
“哦,快进来吧。”
男人接过了,就让了韩云雀进去。韩云雀且向这简陋的工作室看了一圈,到处堆满了报纸,却没有几个人在。
“不景气的报社都如此,也亏你肯来。”
男人寻了张空些的椅子让她坐下了,又端了茶来。
“你大抵是初出茅庐,所以托给相识的。话虽如此吧,当今世界,最会坑骗你的,反倒是熟人哩。”
男人自称姓周,在这报社干了五年。
“社长不是个厚道人,没什么本事,又不读书。添油加醋,须溜拍马,明则保身,却是一套一套的来。给他做事,总得小心提防,克扣薪水是常有的。”
“报社的前辈,只有周大哥与——那位老兄是谁?”
韩云雀指着个男人问道,那人脑勺上盖了张报纸,趴桌上睡着。
“那家伙与你差不多年纪,姓许的,不景气么,也由得他。”说着又笑了“只有自由这一点好,可惜你学不到什么正经的本事,都是些老油条。”
“本社只有两个记者?”
“记者自然要出去跑,在这里坐着,莫非有新闻从天上掉下来?”韩云雀皱起眉头来,周记者继续说道“社长他老人家岂肯养许多吃白饭的?便闲着也装忙碌些,那家伙不晓事,只是神出鬼没,一双眼尖。”
“本报共有多少记者?”
“有那么几个,至于兼职的么——”
看他说得十分含糊,韩云雀随手抄起一份报纸,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篇,说道:
“像是一个人写的。”
“有个润稿的。”周记者露出几分诧异,又指了指那边的许学生“就是那个家伙。”
“社长先生却对我说,这里不需要审什么稿。”
“你听他胡说!”周记者又笑了“假使我写下一篇声讨他何社长的檄文,也由我在本报发表么?这只是他明哲保身的做法——若有人同样问你,也只好把责任揽在自家身上。”
“像这种会引发事端的报道,在发出去之前就应该小心处置。”
“咱们这个行当,胆子大的才有肉吃,等你小心过来,所谓新闻,也只是拾人牙慧而已。到最后,连残羹剩饭都不许你吃。”
周记者接过韩云雀递过去的香烟,口若悬河。
“原来如此。”韩云雀点点头,又说道“但你看,总会有些太危险的报道,单靠社长这套说辞也不管用吧。”
“所谓的双刃剑么。”周记者点点头,还想了一会“正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主动供他出来,已算是对得起他那点儿工钱。”
“也有些仿佛是不经过润笔的。”
韩云雀指着那篇报道,对他说道。
“就是了,像这类指名道姓的,总是记者本人与社长商议定了,就发出去。文章究竟是谁写的,如此,便不容易知道了。”
韩云雀点点头,没说什么。
许学生抬起头,看看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就起身,穿上他那件太不合身的外套,打算寻点东西吃吃。
他看见韩云雀注视在自家身上,缩了缩脖子,只当是没看见。
“许兄弟,是吗?”
韩云雀笑的起身,就去与他握手,许学生还迟疑了片刻,韩云雀已经捉住了他的右手。
“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许学生低着个头,唯唯诺诺,把手抽回去了。
“如果有幸,一起吃顿饭好吗?”
许学生还踌躇着,那边周记者却说话了:
“新人既然肯做这个东,咱们做前辈的,又怎忍拂了他的好意?”
说着就往外走,许学生也没了话说,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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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是个闷葫芦。”周记者持着酒杯,一张胖脸熏得通红“以后你可记住了,有什么好事儿都不许叫他。”
“我不是——”
许学生想要说些什么,掀开几分唇角,却点着了烟。
“许兄弟文字功夫很好嘛。”韩云雀说。
“意思是,别的都不足取。”周记者替他答道“多弄点钱才是正经。”
“我不娶妻的。”许学生小声反驳道。
“尽胡说!”
周记者笑的捶了他一下,就起身,歪歪斜斜往厕所走。
看他去了,韩云雀翻出报纸来,指着一篇文章就问道:
“这是你写的?”
许学生瞄了一眼,点点头。
“那么这一篇呢?”
韩云雀指着最后的那篇报道问道。
“不是。”
“这么确定?”韩云雀眯起一双眼睛,整一张小脸都挂着笑。
许学生掐了烟头,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有什么目的?”
韩云雀愣了愣,便笑了。
“你又何必打马虎眼?”
许学生嘶哑着嗓子说,眼睛仍旧低垂,遮在长头发之后。
“你这人还真是疑神疑鬼。”韩云雀点着了香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久病成医而已。”
“我只是想与两位前辈好好相处。”韩云雀端起杯子来。
“我认识你。”许学生向她看了一眼,复又垂落了头“你是那个侦探。”
“你这话说的真让我泄气。”
韩云雀果真叹了口气,扯开自家那个打得不成样子的领带。
“有时候我要感觉,真该请几个助手才好。”
“你喜欢亲力亲为?”
“也许?”说着又笑了出来“你是在采访我么?”
许学生的脸上稍稍勾起几分笑容,韩云雀干脆开诚布公地说:
“我确实在查一件事情,你或许知道,这篇东西的作者是谁?”
许学生认真的考虑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出卖同事?”
许学生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没有回话。
“即便这是彻头彻尾的诽谤?他应该勇敢的站出来承认,而不是躲在谎言的庇护之下。”
“我认为——”许学生很认真地说“如果这篇报道真有什么问题,对方自然会亲自过来抗议的。责任当然不容逃避,但打击报复么——”说着低下头去“也不至于逆来顺受。”
韩云雀插着手坐着,各自沉默半天,终于说道:
“周记者似乎去得太久了。”
“啊!”
许学生惊的站起来,就往厕所走,两步却停住了,又向韩云雀看过去。
韩云雀亦起身,先他一步往厕所走。
就看见周记者扶着墙走出来,见了韩云雀就笑着说:
“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
许学生搀着他回去坐下,韩云雀翻开报纸就说:
“方才与许兄弟打两块钱的赌,他认这篇文章是李奇前辈写的,我却说是杜风,就由前辈裁夺一番,如何?”
“我看看。”
周记者抢过来却不看,断言说:
“既然他这样说了,必然是李奇不错,新人,是你输了。”
“两位前辈都这样说,就不会错了。”
韩云雀笑的向许学生看了一眼,他低着脑袋,只是不说话。
“在下愿赌服输就是了。”
说着掏出两块银元来,然后买了单。
“真让人怀念。”周记者上了黄包车,看着韩云雀远去了“初出茅庐的小子,生的总是一个模样。”
许学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看黄包车走到报馆,叫住了车夫。
“你还去报社做什么?一块回去罢。”
许学生付了车费,就往楼洞里走去。
第二章
韩云雀回到家时已近凌晨,随手带上门,脱了衣服就往浴室走。
“太大意了。”
就看见那暗里沙发椅背后边走出一个人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韩云雀笑着说“怎么进来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的身影藏在大衣的后边,背着月光,看不清面貌。
“如果是以前,我就要怀疑你这个问话的目的。”
“彼此都坦诚一些,不是很美好吗?”韩云雀仍旧笑着。
“你真这样想?”
“是。”韩云雀冷笑着“年青人总是容易厌倦,至于趋利避害,也是无可厚非。”
“庄尚志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韩云雀没有说话,只是笑着。
“你不问为什么?”
“你要说么?”韩云雀摇了摇头“有个人告诫我说,追根究底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最好。”
那人大步向前,一直走到门口停住。
“既然牵扯了进来,想要脱身却不容易。”
说着走得远了。
韩云雀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她娇小可怜的酮体落在月华底下,呈现出皎洁的乳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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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雀打听到李奇的住址,果然已不见了人影。又向楼下看门的阿婆问及,说是昨晚上接了一通电话,匆匆就走了。
“这样的话,他会往哪里去呢?”韩云雀问道。
“他是个外地人,没亲没故的,谁知道他往哪里去。”
阿婆不搭理她,只顾挑菜。韩云雀扬了扬一枚警章。
“我们怀疑,这人与一桩案子有关。他昨晚上连夜潜逃,几乎就作了实。”
阿婆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像是吓了一跳,然后说道:
“阿弥陀佛,这家伙鬼鬼祟祟,我早知他不是个好人。”
“或者你可以向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比如——”
“我听人家说——”阿婆打断了她的话“叛徒要下阿鼻地狱,阎王爷要钩舌头的。”
“这也是你作为良好市民,应尽的义务。”
韩云雀说着,掏出一枚银元,阿婆赶忙抢在手里,喜笑颜开。
韩云雀笑了笑,接着往下问:
“除了昨晚上,这两天还谁来找过他?”
“这家伙是个赌鬼,隔三岔五就有凶神恶煞的来找他的麻烦,哪里认得那么多。”
“当中也有你不曾见过的?他这两天出去了没有?”
“他是个赌鬼,怎么不出去?晚上就不见人,也不知在这里住个什么劲儿。”
韩云雀听她这么说,知道再打听不到什么了,就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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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那家伙昨晚上来没来?”
“没呢。”
“这可稀奇。”
赌场的保镖阿旺接过韩云雀的火,又说道:
“自咱们这里开张以来,这家伙鲜少不来。”
“你也总得相信,他还有那么些正经时候。”一旁的小哥笑着说。
“有借有还,有来有往,谁管他正不正经?”
阿旺翻了个白眼,对韩云雀说。
“至于他去了哪里么,真不知道,也不是不想挣你这一块钱。”
“打草惊蛇么,也是无可奈何。”
韩云雀低着脑袋走出了赌场。
“到此为止了。”
她这样说着,心里也有些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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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雀径行至公馆路的庄宅,且到门房表明了身份。
“我是张先生的朋友。”
“张先生?”
里边伸出一只手来,接过韩云雀手里的名片,却没有开门。
韩云雀站着等了好半天,终于看那铁窗再度推开。
“他不在。”
里边冷冷地说道,又把名片扔了出来。
韩云雀只得蹲身捡起那张名片,心里有些气恼。
正这时,她看见转角有个女人走了过来,又在一间时装店停住。连忙起身,从个巷子里转了进去,小跑着抄到女人背后。只见她还在那玻璃窗外看着一套价格不菲的洋装。
这女人约莫不过二十,穿了一身略土气的粗布衣裙,遮去了几分她本来的青春与美貌。她白皙的肌肤带着几分娇美和弱质,发红的手指饱经风霜。
“请问,你知道往这里怎么走吗?”
韩云雀把名片递过去,指着上面的地址。
女孩看了一眼,就说:
“这里往下走两里地,过桥再过一个街口,向左拐,还走两里,往右拐进去,然后穿过一条巷子,有个药店招牌的,就是了。”
“谢谢,你很熟悉么。”韩云雀笑着说“只是这路有些复杂了。”
“我们都为这家人做事。”说着指了指庄宅,然后怯生生地问道“你找虎哥有什么事?”
“我是他朋友,初来上海,有些事情找他。”
“既然认识的,我带你去吧。”
女孩笑了笑,就往前走。
“你心地真好。”韩云雀亦笑“只是耽搁了你的事。”
“我哪里有什么事。”却停住“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呢,倒也不是很远。”
又往前走。
女孩自称姓肖,是庄尚志的女佣。
“——庄老爷是好人,拿我们当自家儿女看待。”
韩云雀睃着眼看她锁骨处淡淡的疤痕,挑起几分眉头。
“庄公馆一共多少人口?方才看了,好大一所宅子。”
“屋子再大,摆着看罢了。”肖姑娘嘻嘻地笑了“我家不过十二口人,除开保镖医生厨子还有做工的,就是薛经理一家人,老爷年纪大了,许多事都是他外甥在打理。还有个养子。”
“才看报纸上说,庄老先生——”
韩云雀停住话,仔细看住她藏在短发后边的眉目。
“那些流言蛮语,先生,你可千万不要去信。”肖小姐很认真样子,像是真有几分气恼,又说道“话虽如此吧,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老爷膝下确实无儿无女。”
韩云雀认认真真地道了歉,便笑着说:
“在外国,倒是不足为奇。是了,庄老爷莫非并无妻室?”
“早年是有的。”
肖小姐没有多说,韩云雀穷追不舍。
“你知道?”
“温婆婆对我说过,她在这里做的长,人又多嘴。老爷从不说及自己的过去——倒不如说,除了骂人的话,他一声都不出。”
“你是忍受得他久了。”
韩云雀笑了笑,此时已可以看见那医馆的招牌。
“张兄弟为庄老爷做什么事?”
肖小姐还愣了一会,然后笑了。
“你说虎哥么?他是庄老爷的秘书。”
“却住得这样远?”
“不是常在这里住。”
肖小姐含糊地说,韩云雀也没有问。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到一扇铁门前停住。
肖小姐轻轻地敲了敲门,里边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不在家。”
肖小姐摇了摇头,就打算走,韩云雀却把她叫住了。
就这时,听底下警笛声响起,两人就往边上一靠,看那楼道口一大队警察闯入来。
带队的是赵宽,且看了韩云雀一眼,没有说话,就叫撞门。
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员上前撞了两回,叫道:
“老大,这门没锁。”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
只见一个人身穿一件大衣,向那阴沉沉的窗边坐着。
“你这家伙!”
警员就走过去。
“不要碰他。”
后边人叫了一声,他就停住了手,这时候也有些怕将起来。
赵宽还向韩云雀看了一眼,就走上前,一边戴上手套,移过那人的脸孔细细端详。
“他死了。”
赵宽这样断言,肖小姐惊叫了一声,向韩云雀的怀里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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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氢氰酸中毒。”吴医生一边填写报告,百无聊赖地说“毕竟是这样的时代,预备着以防不测,总有用处。”
“竟然这样泛滥吗?”赵宽皱着眉头说。
“至少你查不出它的源头。”吴医生敲了敲报告,说道“死亡时间是在今早上八点,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桌子上水杯,以及旁边的水壶,都检验出了氰化物,相信就是他的死因——想像一下吧,冬天的早晨,你刚刚起身,口干舌燥——”
吴医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露出一个冷笑。
“而且,这个人有很严重的胃病。解剖发现,毒药和胃药同时下肚,这与韩侦探的推测相符。”
“你的意思是,这是谋杀——”
赵宽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可什么也没说。”吴医生面无表情“自杀,或者一不小心,你总可以想出很多理由。死得干净利落,结论相当简单——对我来说。”
说着把报告往赵宽怀里一扔,径出了解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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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雀把玩着她的怀表,香烟一根接一根索然无味地抽着,不时抬眼向那边一个正襟危坐的男子看过去。他消瘦的面容略有些憔悴,并未因这飞来横祸而显露出恐慌。
张虎文在不久之后被捉拿归案——被警察发现的时候,他开往海港,对于这两天的行踪,他只是三缄其口。
“我的律师会回答你们的疑问,在此之前,我不打算说哪怕一个字。”
那些凶神恶煞的警察难得的没有动粗。
至于肖小姐,她被安排在休息室静养,警察局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却因为不允许搭讪,更惹许多抱怨。
韩云雀只是耐心坐着,偶尔转动起她那因无聊而越控制不住的恶毒的脑筋,一双灰溜溜的眼睛扫视在这阴沉沉的警局里。
“也有些时候没来过这里了。”
她看着那一座新换的座钟,心里不无感慨。
“你该常来这里走走。”
赵宽从后边说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了。
“人生最需要的就是朋友。”
“朋友?”韩云雀冷笑,她觉得这个词汇相当讽刺“软弱的借口。如果你把他当了真,遭遇背叛的时候就会相当痛苦。”
“可怜,可怜。”
赵宽真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韩云雀的自尊心冷不防的受了人家的侮辱,蠕动了唇什么也没说。
“赶紧问吧,你我都讨厌虚与委蛇。”
“我?”
赵宽皱起眉头,却也没有深究。
“死者与你是什么关系?”
“我得说,我不认识那个人——”韩云雀点了根香烟,把半句话藏在肚里“虽然有些面善。”
“是吗?”赵宽笑着,在韩云雀眼中,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方才提了那家伙过去问话,也是一问三不知。”便朝张虎文指一指“你找他有什么事?”
“他是我的主顾。”她告诉他“也许只是替人家办事,庄尚志要找一个人。”
“你不愿对我说,我也不想勉强。”说着竖起一根手指“你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哈啊。”韩云雀只是叹了口气。
“十二点时有人过来报案,说昨晚上隔壁闹得厉害。报案人就是隔壁住的妇女,姓姚的,与死者并那个人,暂时没有找出些关系来。”
赵宽自言自语,韩云雀听他说起十二点,眉头一皱,想起还没吃午饭,更有几分沮丧。
“昨晚上的事,竟然拖到现在才来报案,也确实有几分蹊跷。”
赵宽扼腕,旁边的廖警员则说:
“若她早些过来,也能救他一命。”
“这人多少年纪?”韩云雀问道。
“二十六七岁罢,我敢打赌,一定不会超过三十岁。”
赵宽其实早已看过了解剖报告,自信满满地样子。
“我问的是那个报案的妇人。”
赵宽皱起眉头,像是有些不解,廖警员代他答道:
“看来不过四十岁,也许更年轻些。”
“清早送了孩子上学,又忙着做工去了,谁有功夫管他的闲事?到休息时与几个工友说道一番,感到后怕,才匆匆的来。”
韩云雀低垂着眉眼,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怎么——”赵宽便问道。
“如果用你听得懂的话——”韩云雀极不耐烦,她感觉自家的双眼为饥饿熏得通红“晾衣杆上有一件小学校的制服,还湿得很呢。”
赵宽沉默了一会,然后站起身。
“不论如何,得先确认死者的身份,幸运的是,从他身上找到了几张名片。”又向那廖警员大声说“你们可得赶紧。”
“是,长官!”
他并没有抱怨,又坐去那文件堆后边装模作样了。
赵宽摘下自己的大盖帽,扇起两道寒风,仍端正戴在脑门上,对自己发号施令的样子十分满意。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韩云雀起身,又坐下了,她低低头,把视线并容貌藏在围巾后头。
她看见一个人从那边走过来,那模样似曾相识,确实就在不久之前。
“你们找何社长到底是有什么事?”
周记者苍白了面貌,色厉内荏地样子。
“你是谁?”
赵宽走了过去,从上到下看了他一回。周记者看了他的警衔,卑躬屈膝,把一张名片恭敬递了上去。
“嘛,也没差。”
赵宽收了名片,说着就把他往停尸间里推。
韩云雀拣来两片饼干吃了,这事态的发展正像是她预想的那样。
“李奇的死,我相信与庄尚志脱不了干系。”
赵宽挑起几分眉头,向韩云雀递过茶去。
“也就是说,与我也脱不了干系咯?”她正襟危坐,并不领情。
“真刻薄呀。”他假惺惺地笑着“不论什么时候,我总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你。”
“诚实不允许我说同样的话。”
吃过午饭,韩云雀恢复了些许精神,神态亦变得冷漠。
“嘛,嘛。”赵宽笑了两声,严肃起来“我们初步怀疑,这是庄尚志杀人灭口,张虎文得知了这个人,就把他囚禁在家里,然后——”他伸长了舌头。
“我没有见过这个人。”她坦白说“我本打算向张虎文报告这件事,当然没来得及——时机很不巧。”
“也许,他另外还雇了几个侦探,总而言之,他知道了李奇就是那个鬼鬼祟祟的混蛋——我是说,这并不是不可能。”
赵宽捋了捋他尚属青春的须根,自作聪明地样子。
“也许。”韩云雀兴趣缺缺,她只想早点回家去。
“也许,你的工作只是一个幌子,他原本就——”
“这究竟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越发的不耐烦了,话语中满满地火气。
“没有依据的猜测,只是胡扯!”
说着就起身。
“对不起,我只是——”赵宽赶忙挽留。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
韩云雀冷静下来,稍稍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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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雀不喜欢翻来覆去,警察局一次又一次的传唤让她心情不爽。赵宽和颜悦色,对比她的焦虑不安,她不可避免地在这个凶杀案里越陷越深。
“底下的弟兄已经查过了他身上的指纹,以及那间屋子的。”赵宽对她说“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当然,这是组成结局的必要信息。”
“是这样的,没错。”
韩云雀一面修指甲,显得很不感兴趣,赵宽见她这个样子,也泄了气。
“我必须得知道李奇的行踪,他是什么时候进入了张虎文的公寓。”他说。
“我只能说,我不知道。”韩云雀不厌其烦“我从他家看门的大娘处得知,他在前天,也就是十二月八号晚上就离开了自己家,之后的事不为我所知了。”
“有趣。”他点点头“同样是在十二月八号的晚上,隔壁的那位妇女听到了争执,那女人并不能给出确切的时间,只说是十二点以后。”
赵宽自言自语,至少在韩云雀眼里是如此。
“——至于争执的内容,她没能够听清——该死,这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吗?”他皱起眉头,抄出一张纸来“仅有的只言片语,太多都是无意义的骂人的话,‘你得负责!’这一句相当大声,她娘儿俩被吵醒的罪魁祸首。”他绘声绘色地说“一个在大发雷霆,另一个则像是在安慰他——我是这样判断的。”
“便是男是女也没能分辨出来么?”
“你认为是女人?”
她只是看了赵宽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则继续说道:
“很遗憾,女人似乎有些耳背,我也问过那个孩子,当晚他睡得很熟。”
“真糟糕。”
“张虎文在十二月七号就去向不明,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他开口。”
赵宽插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个圈,这时听外边敲了敲门。
“我是张虎文先生的律师。”
曹律师擅自走了进来,有些装腔作势地敲了敲门板。
“我得见一见我的主顾,我有理由怀疑,他正遭受着不公正的——”他与韩云雀对视了一两秒,然后说“对待。”
“我不会阻拦你。”赵宽说“如果你能让他更加合作的话。”说着指了指韩云雀“让她一道过去吧,我想,你们的问题都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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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死的那个,就是张先生委托你去找的。”曹律师说。
三人对一张圆桌坐着,张虎文的样子更清瘦了许多,他的面貌也更显得阴骘。
“那么。”曹律师捋了捋他的小胡子,正色道“杀人凶手就是你吗?很抱歉,你必须毫无保留,我才能竭尽全力。”
“我没杀他。”
“事实上,我才和庄先生见过面,就是他委托我过来的。”
曹律师小声说。
张虎文态度依旧冷淡,这令曹律师有些泄气,只是抄出个本子来。
“这几天的行踪,从你与韩侦探接触之后。”
张虎文瞟了韩云雀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人值得信赖,他的口风很紧。”曹律师说。
“我去了趟南京。”张虎文说“办一件事。”
“替庄老先生办事。”曹律师更正道,然后笑了“难道不是吗?”
“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张虎文冷眼看他。
“这是你的不在场证明。”曹律师不厌其烦地说“我不打算问你细节,然而我可不保证那帮多事的警察也如此。”
“见了什么人,想必你也不愿说了。”韩云雀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依旧相当不配合。
“你为什么往海港去,难道打算逃跑吗?”
“没错。”他老实说“那具尸体让我感到危险。”
“明智之举。”韩云雀摇了摇头“但还不够快,谁有你家里的钥匙吗?”
他没有回答。
“没有证据,警察局迟早要放人。”曹律师说“但那个赵警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托你的事情——”张虎文向韩云雀看了一眼“只要你把它办好了。”
说罢又别开了脸。
“我还不打算半途而废。”韩云雀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曹律师左右看了一回,没人回答他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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