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传说》——文小未
第一章 谷雨
十月的深夜,星月明亮。
她跪在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散着乌黑的长发,身上单薄的白色桑绫,伴着黑色的发丝在萧瑟清冷的秋风中飘扬,发丝拂过她清瘦苍白的脸颊,沾了倔强未干的泪,贴在脸上。
“皇后,臣妾冤枉。”她看着台阶上坐着的那个高贵女人,语气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眼神坚毅得仿佛未曾在这风寒露重的夜里跪到全身失去知觉。
“母妃,母妃......”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挣脱侍卫的阻拦跑过来扑到她的怀里,大的孩子哭喊着,小的那个拼命往娘的怀里钻,她还太小,不懂为什么这个夜里大家都在吵闹不去睡觉,她只觉得害怕,只知道母亲的怀抱是世界上最安心的地方。
谷雨从睡梦中惊醒,擦擦额头淋漓的汗珠,长叹一口气。这梦中的女人,命运也真是坎坷。她平复一会儿打开台灯,翻开一直放在床边的笔记本,记录下今天的梦境。第一次发现这些零零星星的梦始终都是相互关联的,是十岁那年,那时,梦中的这个女人还是个宠冠后宫,不知世故,被爱与羡慕包围,单纯美丽的少女。
从那时开始,谷雨就开始记录,如今已经快写满一整本。她强忍着困意,胡乱写下些只言片语,记录下梦中发生的重要内容,又翻身睡去。
问城东春色,正谷雨,牡丹期。
想前日芳苞,近来绛艳,红烂灯枝。
写“谷雨”的古句中,她最喜欢这两句,那节奏读来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美感。然而业京城没有那“城东的牡丹”,看不见那“红烂灯枝”。
母亲说,生她的那天正值“谷雨”,柳絮飞落,杜鹃夜啼,恰好母亲姓“谷”,就唤她谷雨了。母亲从未提起过父亲,从记事起,就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好似她和母亲是存在在另一个维度里,周围的一切都只是风景。
母亲谷旸是个极美丽的女人,美到连皱纹里,都只有阅历,不见沧桑。母亲喜欢新鲜感,时常搬家,停留最久的城市就是现在生活的业京,已经二十个月了。母亲喜欢花,是一名十分优秀的花艺师,她的作品和她的人一样,美得别致,美得淡雅,窗台上摆着母亲亲手插的花,正散发着幽幽香气,使每一个清晨都安静美好。但由于经常搬家,无法建立固定得客户群,收入只维持在母女两人的温饱线上。
清晨,闹钟未响,谷雨就已经醒了,想起昨夜做的梦,她翻开笔记本,勉强辨认自己睡梦中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梦里这些人都不提名字呢?”
吃过早饭,穿好校服,准备上学。
母亲早上去买的水果还没来得及洗,就在门口的地上堆着。一个粉红粉红的苹果滚落出来,诱得谷雨要流口水。她捡起苹果去厨房草草冲冲,太大了,一个怕吃不完。她拿起水果刀打算切一半,许是有些着急,竟不小心割到左手的食指,一刀下去,鲜血从指尖涌出,谷雨“诶呦”一声,那瞬间并未感受到疼,只是吃惊,刀也跟着跌落到地上。她用右手攥住受伤的手指,企图阻止血液流出,可一片鲜红还是从指缝钻出,坠落在米色的地砖上。
“怎么了?”母亲闻声从客厅跑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母亲看她攥紧的流着血的手指,跌落在地上的刀,砧板上一切两半也沾了血的苹果,霎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遍责备一遍跑去取医药箱。
“妈,我书包里有创可贴!”谷雨喊道。
“出那么多血,创可贴怎么行!”母亲拿来医药箱,瞪她一眼,拉过她受伤的左手,熟练地把受伤的手指缠成胖胖的白蚕蛹状。
母亲包扎时,谷雨把沾了血的右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吃苹果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顺手拿起砧板上刚刚切开的苹果,冲掉苹果上的血迹,脆生生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溢满唇齿,受伤的阴翳瞬间消了一半。
“你这孩子,还有心情吃苹果,不知道疼吗!”母亲心疼责备着,弯腰去擦地上的血迹。
谷雨笑笑,蹲下身子给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咬着苹果出门了。
“上车再吃!别灌了风。”母亲在后面大声叮嘱,声音响彻楼道,她有些不好意思,时间还早,怕吵了邻居,便不再出声,由着谷雨去了。
谷雨家的房子是租的,在郊区一个叫素樱的小区。母女俩相依为命,经济条艰苦,可又不想生活环境太寒酸,只得选择远离市中心,临近郊区的房子。这里过路的公交车少,她每天都是坐早上六点半那班,那个时间到学校正好。如果晚了,就要再等上一个小时才有下一班,那就错过了早课,勉强赶得上上午第一堂课。
刚搬来的时候谷雨并不知道这些,上学的第一天就迟到了,从那天起,就给班主任老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即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迟到过,也仍旧没有改变老师的坏印象。当然了,也不能全怪那一次迟到,多半还是因为谷雨不饶人的性格。
即使上学如此辛苦,谷雨也从来没有过一丝埋怨。相反,她喜欢郊区早上湿润清新的空气,夜里万籁俱寂的安宁,春夏草木的昌茂繁荣,冬春白雪的冰清晶莹,完全不因为每天耗在公交车上的两个小时而感到疲累。
今天早上因为伤了手指,出门晚了几分钟,谷雨有些着急,也或许吃苹果分了些神,那苹果上的血迹虽洗干净,却还倔强地残留些血腥味儿。
从小区门口到公交站点大约三四百米的距离,中间要过一条马路,眼看着黄色的公交车缓缓驶来,绿灯还剩十几秒,她跑着想要过去,一着急,便没看见那转弯过来的摩托车,她吓了一跳,骑车那人也被吓了一跳。还好那摩托车只是晃悠了一下便恢复平稳。可那骑车的人却愤懑难解,偏要回头瞪上一眼。本来的虚惊一场,却因为这一眼又酿出别的祸事。不知谁家的倒霉猫咪,正舒舒服服的在湿润的柏油马路上伸着懒腰,被摩托车司机回头时的一晃压到前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惨叫声跃身一跳撞到路边的花坛,晕了过去。
公交车在站点缓缓停下,谷雨跑过去,司机师傅认得她,特意多等了一会儿。她站在车前,转头去看那只受伤的猫咪,就在她三米外的草地上,前爪的血迹清晰可见。犹豫片刻,她咬咬牙,厚着脸皮向司机师傅道歉。眼见着车开走,她跑去猫咪身边,小心翼翼把它抱到公交站的木椅上,心中想着,不过就是迟到,班主任曲老师再怎么不待见她也不可能因为迟到退学,大不了就是听她啰嗦几句。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猫一命,没有七级也该有个两三级吧。虽说其实她连“浮屠”二字是何意都不知道。
经过仔细检查后谷雨确定,就只是伤了前爪,流了些血,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后来这一撞,不知会不会伤了脑子,神经什么的,因为它虽然睁着眼睛,但却四肢瘫软,全无抵抗,任凭谷雨随意摆弄。谷雨从书包中翻出一枚创可贴,可左右比量,完全没办法用在猫咪身上。只好把自己手上的纱布拆下来给猫咪包上伤口,用创可贴贴了自己的手指。
处理好之后,谷雨重新给它安置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自己则坐在它旁边。趁猫之危好好撸了一把,从小就喜欢猫咪,只是碍于时常搬家,又条件有限,没有养。它的毛格外得细软,如同春天的风,温暖丝滑,分外治愈。它的毛色也好奇怪,像极了当下最流行的奶奶灰,不带一丝花纹和杂色。
等了许久,谷雨翻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距离下班公交车还要许久,于是拿出语文课本,一边摸着猫咪一边背诵上课要提问的课文。
一个小时后,下一班公交车准时驶来。谷雨上车时,那只猫咪还是没有醒,她带着担心离开,还没到学校就已经开始盼望着放学。
平时,离学校几百米开外就开始人头攒动,今天眼见着就快到站,路上依旧冷冷清清。
忽然一个高高瘦瘦,清冷料峭的身影在车窗外划过,谷雨探头去看,果真是薛安,传说中的薛安,高三一班,人帅家富成绩又好,据说为人也超好,谦逊温和。入学典礼上听过他的演讲,从容稳重,想来应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不过竟不知道,他也会迟到。
“呦!我还以为你是个道姑,不食人间烟火呢!”
谷雨闻声回头,说话那人坐在司机后面靠窗的位置,梳着高马尾,校服拉锁拉了一半,半搭在肩上,脖子上青色的纹身“YD”格外刺眼。校园里另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杨两两。竟然遇到她,谷雨心中思忖,听她这语气,倒好似早就认识自己,真是受宠若惊!刚刚看见校园白传奇,紧接着就遇见校园黑传奇,原来传奇都是这个时间才来上学的。
谷雨装作没有听见,依然看着窗外,张望着越来越近的站牌。车刚一停,杨两两就大步走过来,语气轻浮又充满挑衅地对谷雨说:“喜欢就表白,不要压抑自己,反正他又看不上你。”说完嘲笑着先下了车。
谷雨不做声,看着她走远。双手插进上衣口袋,低头朝学校走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是薛安。心中有一丝好奇,如此被老师传颂,被学生追捧的传奇,究竟时怎样一个人。但她没有回头,学生是仅次于广场舞大妈的可怕群体,没事总爱对别人品头论足说三道四,多看谁一眼就能给你杜纂成一整部金瓶梅,还是少找这样的麻烦。
进了学校大门,谷雨忽然发觉,兜里好像有一股温热在蔓延,还黏黏的,她心里一惊掏出手来低头去看衣服,果然!血已经在校服左边口袋周围晕染了好大一片,新鲜的血液持续从创可贴的缝隙间涌出来。她蹲到地上打开书包翻找,创可贴没了,面巾纸也只剩空壳。她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干净的下来,搓成团,展开再搓成团,反复蹂躏使纸张变得柔软。她听见薛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走入视线,又毫无停留走过去。她用揉搓过的纸,艰难擦拭手上的血,剩下半张,折成长条状,准备用来包扎。还没开始包扎,那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又回到视线,他在谷雨面前蹲下来,手里攥着一卷纱布,拉过谷雨受伤的左手,很熟练地包扎。他似乎是有经验的,没有像母亲缠得那么厚。
谷雨偷偷看他,柔软蓬松的发丝映在清晨的阳光里变成咖啡色,眉尾生的浓重利落,眼窝深邃,俊朗挺拔的鼻梁,紧闭薄削的嘴唇,天生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不该有的轻佻,皮肤白净细腻,但却似乎有些晦暗,像刚经历了大病。好看是无比好看,但却好像心事重重,悲伤落寞。
至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抬起眼神看她一眼,默默包扎,默默站起来,默默离开。
“谢谢你。”谷雨对着他的背影说。
他顿住脚步,轻轻说了句“不用。”头也没回,朝高三教学楼走去。
班主任曲老师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整天板着脸,仿佛和全世界有仇。谷雨默默听她教训了十多分钟,翻来覆去那几句话,无聊得很。最后赶着上课的铃声结束了批评教育,如果第一节课不是她的语文课,恐怕还要再教育上一会儿。
这一天平静得一如往常,但谷雨却并不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平静的日子了,若不是没有留心,恐怕应该已经发现校园里迅速掀起的流言蜚语。
晚上放学回去,到家时已经快九点,郊区寂静,微风吹来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空旷的环境把路灯称得格外的清冷。
她猫着腰在站牌周围找了好久,圈子越找越大,一直到家门口,也没找到那只受伤的猫咪。
回到家,母亲看见谷雨校服上的血迹,又是一通责备,一边责备,一边给她端来热气腾腾的宵夜。
第二章 薛安
“滴答”,手机响了。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母亲在楼下客厅抽噎了一夜,父亲时而安慰时而大骂。落地窗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但阳光还没有出现。薛安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彻夜未眠的眼睛酸涩胀痛,屏幕上的字一片模糊,他揉揉眼睛,打开刚刚收到的邮件。
发件人是一串乱码的数字,不知又是哪里的奇怪广告,薛安心中一阵酸涩。他侧过身子缩成一团,看着屏幕上寥寥无几的文字:
自杀保险:
千倍赔率,按要求成功自杀即可获得理赔。
他锁紧眉头重新看了一遍,丢开手机,他望着天花板,“自杀”两个字犹如闪电惊雷,嗡的闪过他的脑海,他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簌簌流下。
薛家是做酒店生意的,祖上几百年前就在经营客栈,大风大浪没少经历。薛家现在住的,依然是先辈们传下来的地方,后院的地下原先是地道,日本侵略战争年代逃命用的,据说太爷爷当年躲在地道里七天七夜没吃没喝都没有死,出来之后依旧能东山再起。文革时期经历了一些波折,解放后千方百计又寻回这块地皮。薛家从祖上就相信这是一块能带来好运的风水宝地,所以世世代代居住于此,房子换了一茬又一茬,装修变了一样又一样,如今后院的地道也修成隐秘的地宫。昨天,薛安还坚信,眼下这小小波折根本算不了什么,可现在父亲却在苦苦商议母亲变卖家产,变卖这世代居住的“风水宝地”,看来真的是穷途陌路了。
父亲很爱母亲,无论多忙,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家人的生日,都从都会精心庆祝。而今天,5月15日,薛安十八岁的生日,却没人记得了。
天空渐渐变得明亮,阳光丝丝映进落地窗,薛安浑身酸胀从床上爬起来,洗澡,换干净的衣服,自己动手做早饭。热牛奶,烤面包,煎鸡蛋,切水果......水果没切成,篮子里剩的几个苹果和橙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烂成一摊。这是薛安十八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做饭,牛奶溢出了锅,面包是糊的,煎蛋是碎的。薛安静静吃完自己那份,拿起书包照旧去上学,经过客厅时,母亲蜷缩在沙发上,裹着她最爱的那条红围巾,眼睛红肿,不敢看自己的宝贝儿子。父亲拿着手机,不知第多少次翻他的通讯录。
“我做了早饭,你们吃点吧,我上学去了。”薛安在门口,背对着父母,静静说。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母亲又呜呜地哭起来。
薛安站在庭院前看着空旷的街道发呆,想了一夜,竟都没有想过以后没有司机要如何上学,破产后的生活,还有太多他根本就想不到。他呆呆的看着天空,明明万里无云,却似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回忆着无数次坐车走过的那条路,沿着看起来更熟悉的建筑前行,他心不在焉走着,“自杀”两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自杀保险:千倍赔率,按要求成功自杀即可获得理赔。”这广告简短的叫人过目难忘。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是真的,可又偏偏想要相信它是真的。因为,如果是真的,他就可以有一个能劝服自己逃离的理由。他无法想象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曾经交好的那些朋友,学校的老师、同学,不愿接受事实的母亲,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父亲,都要如何面对?他不敢想,也无法想。
何人会发这样的广告?目的为何?骗钱?可骗钱何至于还要命?薛安忽然冷笑一声,莫不是哪个认识的人,听到了风声故意整他吧,一笑过后又忍不住湿了眼眶。
等红灯的时候,他拿起手机回复了那封邮件:
“笑话很好看吧”
就这样发过去,没有标点符号,薛安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情绪。
发完抬起头,已是另一轮红灯。然而,红灯未了,回复就来了。薛安打开邮件,是自动回复,是一封问卷,内容从生辰八字详细到兴趣爱好,从家庭背景详细到身高体重三围,问卷最后一行字:
收到问卷后将于24小时内审核,通过审核方可购买,届时会有专人联系,投保方等待即可,问卷若有作假,保单无效。
薛安将邮件翻到底,整整五十个问题。薛安呆呆看着手机屏幕迷茫不知所思,不知等过了几次红灯,终于看见了绿灯,薛安将手机丢进裤子口袋,继续沿着记忆中上学的路摸索前行。
当他看见学校的大门,心中竟出现一丝奇妙的欣喜,原来,达到开心最要紧的因素,是抱有最低的期望。当你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即使是再小的事,也会是一份十足的惊喜。
他站在校门口张望,太阳比往常来上学的时候更高些,周围是前所未有的冷清,真是应景。唯一一个也穿着校服的,走在前面的女孩,忽然停下了,她放下书包蹲在地上时,他看到她衣服前面的一大片血迹,他默默从她身边走过去,那丫头正愤愤地揉搓白纸,指尖上新鲜的血液还在往外涌。薛安想起上次打篮球受了点小伤,当时秦筝羽给了他一卷纱布,用剩的顺手丢进包里了。他伸手去书包侧面摸,果然还在。他握着纱布折回去,在她面前蹲下来,拉过她的手,照秦筝羽教他的手法给她包扎。“这算不算在走之前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薛安在心中问自己。包扎好后,他站起来,朝教室走去,他听见那女孩在后面说了谢谢,他没有回应。
薛安走进教学楼时,早课已经结束,正赶上整栋楼从极端地安静到极端喧闹地变化,像是爆炸,青春期各种交织的渴望爆炸。他魂不守舍得逆着着人群走到自己的教室,走了一整个早上,那点面包和煎蛋早就消化完了。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身体总不会听思维的话,不会因为你有多难过,就安静下来配合。
薛安坐下后,先把手中剩下的纱布放到同桌秦筝羽的桌上。
“这个还给你,谢谢你。”
秦筝羽嘴里咬着面包,看着脸上写满阴郁的薛安,从没见过他这个样。
“昂。”他随意哼了一声,继续啃他的面包。薛安坐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来,表情凝重地看着秦筝羽,他嘴里含着面包,惊恐的眨眨眼睛,默默咬下那口面包把剩下的一般试探地伸过去,弱弱问道:“你想吃?”
薛安点点头,从他手里夺过面包,别过脸,一边大口噎着面包,一边红了眼眶,这二货竟也这样叫人舍不得。
秦筝羽推推薛安的臂肘,“诶,您这千金贵体,吃这廉价面包,不会出什么事吧?先说好,我可不负责的。”
薛安从满嘴的面包渣中,闷出个“滚”字。
上午第四节是语文课,是秦筝羽的必睡课,一见到语文老师,就开始呵欠连连,没一会就瘫倒在桌面上了。都已经高三了,老师都已经懒得管他了,这个时候,老师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要学习的学生身上。
这一上午的课薛安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那篇调查问卷已经偷偷看了十几遍,每一个问题都已经想好了答案。
“诶,薛安。”
后座的男生伸手推推薛安的凳子,小声叫他。薛安回过神,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他回过头,“嗯。”
“你今天不太对啊,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薛安心中一惊,什么也没说就慌张回头。张口就提到家里,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还装作这么风轻云淡的样子来打探!薛安感觉浑身传过一阵麻木,他太害怕了,太害怕大家异样的眼光,善良的同情和不善良的嘲笑,还有那些看热闹的围观和评论。
他拿出手机低下头,克制着双手的颤抖,一一填上早就了然于胸的答案,颤抖着点击了“发送”。发完把手机丢进桌洞,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心中默念着:如果是真的,就能拯救爸爸妈妈破碎的生活,就能拯救整个家族的骄傲了,有一线希望就应该把握住。他不断在心中对自己默念这样的话,企图掩盖自己对死亡的渴望。
大约十分钟后,薛安听到了手机的震动,他整个人都随着那一声震动绷起来,他低头死死盯着课本上的文字,却好像忽然之间一个字都不认识了,紧握的手心也开始出汗,最后,还是用这双汗兮兮的手拿出手机。
考核通过。
薛安感觉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窟,四肢变得僵硬,脑子也似乎要凝固。一边痛苦着,一催眠自己,这就是期待中的结果。
他把手中剩下的所有零用钱,总共九万七千六百块,一并汇入了对方提供的账户。对方提供了一个地址,一下课,薛安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去赴约了。
秦筝羽醒来的时候,教室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都已经是吃过饭回来的了,他迷茫的发了会儿呆,自言自语埋怨薛安:“今天下课怎么不叫我!早餐的面包就被抢了,现在午餐也泡汤了!”
他谈了口气,穿上衣服,晃晃悠悠出去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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