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漂泊》——林玥雯

驻点

今天北京下着小雨。一个典型的北京农村自建民居，有上下两层加一个院子，院子里又加盖了东厢房和西厢房，前门左右两边还各有两间房。要是住这的七八家人凑一块儿还真是热闹。只是平常大家都忙着教孩子，只有做饭时刻能看到在院子里搭灶做饭的人们。住里屋的人日常生活都在室内，有共用厨房和洗涑间。

小旭从这院儿里提着一袋垃圾出来，到了街道的垃圾箱旁边正想着怎样绕过水坑把垃圾抛进去。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小妹，等等，瓶子给我！”“噢，好吧！”小旭这才回过神来，顺手把垃圾袋和手中的瓶子一起递给了在垃圾箱旁边拾矿泉水瓶和纸板的大爷。

“在想什么呢？”她自己在心里嘀咕。嗯，这一次住满期后，又要搬家了，刚刚在这一家房东家里从一间房换到另一间房，搬了整整大半天，收拾得真心心累。可是又要搬到哪里去呢？这一家房屋也是小旭喜欢的，大大的院子，进去一个客厅，分布在客厅周围的几个房间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带孩子来这里康复的家庭。这里就像一个江湖，十分热闹，也是适合这些本就不爱和人打交道的各种发育障碍儿童。

嗯，确实喜欢，但是原来本相处很好的房东现在突然变了，房租突然上涨，还明示这一季住满让他们搬家。“也好，各人都有自身的利益和想法！”对于这位经历风雨的自闭症孩子母亲，搬家已成了一种习惯。

思绪让她回到上一次搬家，那是在重庆大坪一个叫“东方巴塞”的单梯楼里。就是那种三十几层高但没有小区的电梯楼。房东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黑黑的瘦瘦的模样。他原是位经营小摊点的商贩。后来有点积蓄干脆倒腾房子了。那天小旭离开和房东大大的吵了一架。因为房东扣了她一千五的押金，理由是租期未满一年。小旭说明了孩子的情况也承诺另外找人接租。可房东是一个怕老婆的人，回去商量半天就是不干。小旭收拾着一包包的各种生活日用品，孩子的玩具，丢掉一大袋大袋的垃圾，真想把所有烦恼都都出去，可还是没能，只感觉人的现实和内心的拔凉。

也不是没遇到过好房东，大坪这一次租房的上一家就特别棒！那是在重庆北碚第九人民医院给孩子做康复训练时，一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租了一套两居室房子给她。老板人非常随和，平时都在外地做生意，基本都是电话联系。偶尔回来看一次也特别好打交道。

嗯，再上一次呢。那时是在渝中区一家康复机构为孩子训练。在那里搬了两次，两个地方挨得很近。一栋楼是六七十年代的老厂房改成的单间配套出租。房东太太专门整租了这栋五层小楼做出租生意。大多数都是租给农民工或者小商贩。租金也就四五百的样子。小旭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长得圆润的满脸笑容的房东还满心欢喜。可是没多久就被楼道飘荡的油烟味和有时候小孩拉的屎弄得想逃离。还好隔壁住的棒棒大哥人非常好，经常帮着逗逗小孩，人们聊天也挺热情。当她用脸盆揉搓衣服，洗碗池的淘米水流淌时，她忽然认同这种最底层生活的真实模样。

嗯，是的，自从她从银行辞职出来之后的生活就是搬家，搬家……

之前还住过黑漆漆的教堂，门卫告诉她，她们住的那个底层房屋以前死过很多难民，就是在以前动荡的年代，后来和别人合租过三居室。再后来，再后来……生活就是一个个驻点。

对了，孩子，小旭想着，孩子一定得好起来，她去教堂祈祷过，上帝一定听见了。哪怕是驻点的生活，也要将驻点连成线，哪怕孩子发育慢点，也要尊重生命，尊重孩子，给孩子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

于她，驻点不过是北京冬天用伞撑起的雪，重庆夏日挥洒的汗，还有那一包包等待出发的行礼。

小旭回到住处，继续收拾着房间，开始了今天给自己的工作安排！

老家传来消息

我一贯起床后，洗漱吃饭完毕，把孩子和他奶奶送上去学校的滴滴车，然后回家收拾我们租住的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先收拾床铺，叠被子叠衣服，扫地拖地，收洗碗筷晾晒衣服……

每天都这样，看着收拾好的一切心里也安静舒适。这种舒服似乎只属于自己，恰如有时内心的痛苦和寂寞也是这样属于自己一个人一样。

今天我感觉收拾屋子都是不那么轻松了，内心说不出的复杂和难受……

昨晚老家传来消息说，老家的刘叔被洪水冲走了。这几天接连大雨，他家就住在河边不远处，可能是他去河边摸鱼时水势太猛不小心被卷走的。我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和他的儿女们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的伤痛。

刘叔是一个老实人，他人非常友好，且乐于助人。记得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村里办婚事，说是一个男的要嫁到我们村来还办了嫁妆。大家都很好奇这一重未发生过的大新闻。果不其然他结婚那天是和大姑娘出嫁一样红红火火的抬了十几抬出嫁物资过来的。那天村里派了女方亲属过去接，那边也有很多亲戚送过门来。

初见刘叔是一个黑黑壮壮的小伙子。才嫁过来没多久，我们总能看到他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身影。他女人就是住在村口的李姑。李姑人也勤劳善良热情开朗。大伙儿来来往往进出村去都要经过他们家门口，他们总是热情的和人打招呼，现在的回忆中都是那憨厚的笑容和爽朗的招呼声。

勤劳的人们总会有收获，后来刘叔家一天天富裕起来。但农村家庭收入总是微薄有限的，劳作之余他开始出门收破烂，听说天不亮就出门了，天黑了才回来，中午节省吃点干粮。我们那时看着眼中的刘叔和李姑心里满是敬重。为了养活孩子们，并努力一个个供他们上大学，他们白天做点小生意，晚上挑灯干活，吃穿都非常节俭。村里哪家有点事情他们还要尽量帮忙，哪家有困难了他们也是尽量接济。

后来，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我有一年大学毕业后回家看到他们突然老了，那白发满头的朴实模样……

再后来听说他们最大的女儿考上大学了，全家欢喜。然后是他们的二女儿也上大学了。

接着老家传来消息李姑因车祸去世了，她的儿女们有的哭晕过去，村里人都非常伤心。

接着他们的三儿子也考上海军院校，紧接着刘叔参加完他上高中的小儿子的成人礼。

这一次，他们说刘叔被洪水冲走，我不太敢信也不得不信。因为他们说衣服鞋帽在河边，人没见了。他还扛着病呢，这几年可能日思夜想的就是孩子的学费生活费还有他自己的病情。

每次我回老家和刘叔说的话并不多。但他们家盖的房子特别漂亮，他的孩子们个个长得漂亮壮壮的还特别能干懂事。我对刘叔和李姑他们一生辛苦付出的理解就在这些劳作结晶里。

或许他们只是悄悄的走了，或许远方出村打工的人们来不及为他们送行。或许人们会惋惜他们的生命。但我认为他们的伟大会永恒。因为他们的生命创造了这么多的价值，培养出四个上大学的儿女，还修建出美丽的乡村家园。

老家传来消息了，我多么希望是好消息，告诉我，劳作的人们都平安幸福。人生变化无常，你们劳作的同时也要爱护自己，我们在远方，很多时候无能为力，甚至一年到头也不能陪你们说几次话。感谢你们在我们童年里给予我们那么多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