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狩行》： 囚

第一章 囚

不知道晕过去了多久，袁华被身边“滴答”的水声唤醒，缓缓的睁开眼，看见的是一片昏暗的环境，其间有微弱的黄光忽闪忽闪的跳动着。他甩了甩头，大脑的刺痛感刺激他清醒过来，他龇牙咧嘴的坐起身来。

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是在一处牢房之中，四周的墙壁光秃秃、湿漉漉，像是一张张哭泣的脸颊。陈旧满是泥垢的桌子上放了一盏所谓的灯，腥臭的灯油上浮着灯芯。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进来，搅动着空气中霉陈的味道。

黑沉沉的牢房安静得令人毛骨耸然，袁华坐在一处较为干燥的地上。想着之前的事，他开始整理思绪：“最开始我是在与王警官吃断头饭，然后就被带去执行注射死刑。意识模糊后又逐渐清醒过来了，这时我就出现在了那个全是书架的山洞里，遇见一堆穿着打扮像古代人样子的人，他们说我是贼将还我揍了一顿。”

这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他骤紧眉头接着回忆：“这时候一声雷炸响在山洞里，紧接着那股雷光扑到了我身上，我眼前一白记忆就到这里了。”

想到这里，一种异常的感觉油然而生，大脑里出现一招招剑法，剑锋所指之处雷光阵阵，招式开阖间刚猛锐利，袁华有些兴奋而又不确定的感叹道：“这……”说着袁华四下寻找起来，终于，在墙角发现了一根小树枝。

把树枝捡了起来，他将信将疑的将它拿在手中，按照脑海中的剑法来了一式劈向旁边的桌子，半晌，完全没有脑海中那种雷光乍现的样子，桌子仍魁巍不动。

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袁华无趣的丢掉树枝，盘腿坐下，眉目紧皱：“看来直接用不行，想要使出这上面的招式，按照脑中的记录，还需要一种叫元力的东西。”

想着想着，袁华向后仰过去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想到：“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难不成人生一场真的像梦一样，死去之后就会在另外一个地方醒过来？”

对于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袁华不由得陷入思考的泥潭中。孤零零的房间里黯然无声，只有时不时的“滴答”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然后一切又归于阴沉。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淅淅沥沥的脚步声，有人从牢门底下像狗门一样的地方，塞进来两个馒头一杯水。袁华赶紧起身，贴住牢门吼道：“放我出去！”可是传来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和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袁华只勉强吃了几口略带馊味的馒头，喝了少许水。他一会儿坐在地上发呆，一会儿又像只困在牢笼中的野兽般走来走去，这一天就在这不知所措中过去了，

第二天，送饭的脚步声又传入袁华的耳朵，这次他没有嘶吼，在送饭的人靠近自己房间的门的时候，他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承天宗地牢。”送饭的人操着一口粗犷的声音说道。

“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袁华有些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不知道。”

听见送饭人这事不关己的口气，袁华气愤的踹了一脚门，发出巨大的声响。而送饭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淅淅沥沥的向着远处走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外面响起一行人的脚步声。他们在袁华的房间门口停下了，拨弄锁的声音从牢门传来。袁华喜出望外，赶紧站起身到牢房门口。

随着“吱呀”的声响，牢门被打开了，袁华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便被一脚踹翻在了地上，之后迎接袁华的是三五个人的拳打脚踢。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暴行，袁华只得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妈的个废物，灵根都没有也敢来承天宗偷东西！”

“下手注意点，别打死了，没法给上面交差！”

他们打了很久，才停下手。

“差不多了吧，走吧！”

“诶，把他灯给吹了！”

“吕茯苓真是给了个好活儿，打人和打沙袋就是不一样，妈的，浑身通透！”

牢房的门重重的关上了，灯没了，袁华就连最后一丝光明也失去了。黑洞洞的房间里，他蜷缩成一团，身上各处传来难以忍受的淤痛，他紧紧的握住拳头，咬紧牙关发出砰砰的响声，愤怒犹如一把尖刀一刀一刀的在他的心里刻下了“吕茯苓”三个字。

待他身上的痛苦缓解了下来，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摸索着向前走去，直到他感觉摸到了墙，才停了下来。顺着湿滑的墙，他慢慢的坐了下去。一动不动的在地上坐着，过了好久，他的眼睛才渐渐适应黑暗，能模糊的分辨出周围的东西了。

每过个四五天，袁华都会遭受到那几个人的毒打，他也尝试过反抗，可是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更加令人发指的折磨。这些人拥有超出袁华想象的力量，在他们面前袁华就像是一只咩咩待宰的羔羊。

结合目前的遭遇，他渐渐的推测出，这一切折磨的源头都是因为自己脑子里的这套莫名其妙的剑法！

现在每当听到走廊中传来乱哄哄的脚步声，袁华就会像条件反射般躲到墙角抱成一团。这还只是对他肉体上的折磨，长时间的孤寂与黑暗才是他真正害怕的梦魇。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少时间，他现在的听觉已经足以令人称奇了。因为他已经习惯在万籁俱静的黑暗里听蟑螂爬行而去，听蜘蛛在墙角结网，听远处的墙壁里两只老鼠为了食物而打架，听自己数到七十七天花板滴落的水珠。

这一天，袁华像往常一样窝在墙角，在这个角落里他倒是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愉悦，因为在这里他可以享受到从墙壁小小的缝隙中吹进来的一缕微弱的风。这时，牢门的大铁锁又响了起来，生锈的铰链支轴嘎嘎转动，袁华大惊失色，连忙蜷缩成一团，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牢门。

让他感到吃惊的不是牢门的响声，而是以自己如今的听觉，在这寂静的牢房里，自己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终于，在袁华警惕小心的眼神中，铁门被慢慢打开了，出现在袁华眼中的是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之前自己才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第一个人，恐怕也是她将自己送进了牢房。

刚刚打开门，她冷俊的脸不由得骤起眉头，因为从袁华的牢房里扑面而出一股人类排泄物的味道。她提着一盏灯直直的站在门口，借着手中的光亮，目光向着里面一寸一寸的寻找着袁华的身影，虽然她向里走一步就能看到牢房内的全景，但是很显然，她并不想这么做。

终于她在门这一侧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袁华，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出来吧，长老们要见你。”

袁华见来者没有恶意，警惕地站起身，试探性的问道：“为什么把我抓起来？”这女子冷冰冰的看着袁华，回答道：“因为你拿了你不该碰的东西。”

“你当时也看到了，”袁华辩解道，“是它自己变成一股雷跑进我脑子里的，而且……”

不等袁华说完，这女人就打断道：“你和我说没用，有什么话给长老们说。”

“那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袁华眼神逐渐从灰蒙蒙变得锐利，“吕茯苓是谁？”

“吕茯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她微微的骤起眉头。

袁华并不打算回答她，靠着角落的墙看着她。

“他是吕长老的儿子，”她顿了顿，“本应是你偷走的《雷天行》的主人。”

听了她的回答，袁华心中也有了个大概，一瘸一拐的向着门外走去。

见袁华走了出来，她本能的用灯笼照了照袁华。只见袁华浑身上下到处是淤青，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全然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样子。

“想出去的话就老实跟我来，别耍花样。”忍受不住袁华的味道，她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撇开袁华向着牢房外走去。

袁华心中不断的思考着，此次长老见自己或许就是自己离开的机会，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对了，”她在袁华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回头说道，“我叫叶璇，一会儿见了长老，想从这里出去就别乱说话。”

“这是一个审判吗？”袁华连忙问道。

“算是吧！”叶璇答道。

跟着叶璇走了出去，走廊上清爽的风吹得袁华很是惬意，就连身上的疼痛的减轻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几个看守的面前。

“给他收拾干净！长老们要见他。”叶璇冷冷的对着这几人撂下这么句话。

这几个看守正在吃饭，袁华偷偷的看去，心中是咬牙切齿的恨意，这几个人就是平时殴打自己的那几个，虽说他们的相貌袁华不知道。可单单从他们的身形，袁华便可以完完全全的确定。

第二章 论生杀

这几个人无奈的丢下碗筷，将袁华带到这牢房里的一个水井旁，用葫芦瓢不停的向袁华身上泼着刺骨的凉水。冰凉的水淋在袁华身上，并没有让他感到难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生的愉悦与希望。同时，他也深深的记住了这几个杂碎的面貌。

好大半天，袁华才被收拾干净，他们给袁华套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把他五花大绑才交给了叶璇。

从监牢中走出来，袁华跟在叶璇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希望一会儿你能帮我说两句话，先谢谢了，我叫袁华。”叶璇仿佛没听见般，牵着袁华继续走着。

见到叶璇并不理自己，袁华便也识趣的不说话了，他们不一会儿便出了牢狱的大门。袁华出了地牢，眼前的景象给把袁华惊住了。

此时阳光灿烂，澄澈的天空下白的、橘黄的柱子支撑着一座座宏伟的建筑，它们依山而建，白墙黑瓦，从地面上挺拔而起，其间云雾飘摇，模样胜过梦境。房屋顶下向下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装饰物：有的像雄鹰张开的翅膀，有的像几根缠绕在一起的水柱，有的像长剑、旗帜。房屋间的广场上来来往往的门人络绎不绝，更偶尔有人从天际飞过，这样的景象是袁华一辈子也未曾见过的。

正在袁华惊叹于周围的景色之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犹如天籁的声音：“叶师姐，这就是在藏经阁盗书的那个人？”

袁华从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与叶璇一样的白袍素衣，眉淡而远，眼睛忽闪忽闪的，煞是可爱。左腰间别着两把弯刀，说话举止间颇有些古代西域的风味。叶璇冷声道：“苏师妹，好好练功去，不干你的事以后少问！”

这苏师妹全名苏璃瑞，原本是大漠人，十年前全家被大漠马匪所杀，叶璇的师父路过，见其仙灵根独特，便救了其一命，并带回了宗门抚养。相处日子长了，其精灵古怪的性格便暴露出来，惹得叶璇的师父十分喜爱，更是视如己出平日里宠爱有加。

听到叶璇如此说，苏璃瑞只得不甘心的“哦”了一声，虽然很好奇，便也只得目送着袁华与叶璇离开了。

叶璇带着袁华穿过广场，一座座柱子林立的厅堂伸展而去，直达袁华眼睛的边界。他们直直的进了最高的一座楼，穿过几个走廊，便来到了议事厅。

袁华打量着这个房间，正中央靠墙的是个玉石平台，有半人多高，其中的玉絮似乎活的一般，灵动飘摇。平台中间铺着一张褐色地毯，上面绣着不知名的兽。地毯上有五把椅子，中间的椅子坐着一鹤发长须、慈眉善目的老者，他身着白衣，头发简单的盘在头顶，举手投足间让人感到仙气飘飘，这老者是这承天宗的宗主司空曜，老者身旁左右两边各坐着二位长老。

左边第一位是山河院吕恭钦吕长老，管理宗门的财务进出。圆而长的脸颊上，似笑非笑的嘴勾勒出刚健坚毅的线条，额头皱起深思的纹路将双眉压弯，两眼深邃阴沉，不时对袁华透露出厌恶的火花。

左边第二位是惊鸿院樊明哲樊长老，管理宗门的人员调遣与刑罚。他脸颊偏瘦，皮肤略黑，留着黑而长的胡须，头发花白且干净利落的盘在顶冠之下。

右边第一位是共济院李驱李长老，管理宗门丹药发放与伤员救治。这个人儒风儒雅，外表较其他人来说年轻不少。端正稳重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似乎在思考着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右边第二位是镇命司霍文澜霍长老，协助宗主管理三院一阁。此人又高又瘦，头发已经半白，紧致利落的束于头顶。深陷的双眼炯炯有神，老鹰鼻，牙齿白得像食人的野兽一般，时不时的端起茶杯，一副深谋远略的样子。

他们背后的墙上是一张大幕，绘着这个宗派的全貌，云雾飘摇亦幻亦真。在大幕两旁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承天悟道，太极还从无极始”，下联是“体世修真，三元总自一元生”。

看到这些，袁华不由得呆滞在了原地。叶璇向着他的底盖弯踢了一脚，低声呵斥道：“跪下！”袁华膝盖受力，“扑腾”一声跪在了大厅之中。旋即叶璇单膝下跪高声道：“惊鸿院叶璇，将盗窃武技者带到！”

司空曜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袁华，眼中似有万般星芒，看得袁华心神颤抖，他轻轻的捋着胡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受什么人指使，是如何以凡人之躯进得我藏经阁的？”

来的路上袁华就已经想清楚了，《雷天行》这个东西如果能拿回去他们早就拿回去了，想必这么正式的审问，恐怕是牵涉到自己的性命。如果他们完全不讲道理，要怎么弄自己都可以，不必有审问这个环节，而且既然有审问，就说明自己仍有一线生机。

看这地方的陈设，是道门之地无疑，他们是善。而自己是个杀了三人的杀人犯，上辈子是被判死刑的人，自己是恶，绝不可透露自己的身份。善恶不两立，知道自己的来历后，就没有道理可讲了。再有这个地方充满了让自己不理解的力量，有什么测谎的手段也在情理之中，自己还绝对不能说谎。

本次自己的目的首要保证自己的性命，再则才是自由。

袁华凝视着台上的众人，他说道：“小子袁华，见过各位长老。确切的说，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那个房间里的，我眼睛一闭一睁就出现了那里了，如果当时不是叶璇姑娘打开那个石门，我恐怕得饿死在里面。”

刚刚说完，吕长老一掌猛的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怒道：“大胆贼人！你当我等是三岁小孩吗？”

吕长老突如其来的呵斥着实让袁华内心吓一跳，可他却面不改色，看着台上的众人继续说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而且我也没有骗你们的意义。”

“再者，我一凡人之躯，拿这个《雷天行》来又有何用？它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花！”

“你正准备行窃刚好被叶璇撞到而已，并不能说明你没有行窃之心。”吕长老继续说道，“你还是坦白是受何人指使，讲明如何进得藏经阁，一一招来，尚有一线生机，你若还是继续这样胡扯，便是自掘坟墓！”

见吕长老处处针对自己，袁华双眼不动不避的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道：“若长老不信，又何须将小子叫来问话，杀了我便是。”

司空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欲开口，吕恭钦却抢先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杀了你又何妨！”

听见这句话，袁华内心顿时就凝住了，全场的人也被他突兀的言语震摄得鸦雀无声，半晌，司空曜开口说道：“吕长老，这人命不比草芥，这样怕是不妥吧？传出去恐怕有损我承天宗名声！”

“动不动就要杀人，为了拿回《雷天行》吃相可真是难看，”霍文澜继续说道，“吕长老！好做派！”

这时，樊明哲盯着台下站着的袁华，沉吟道：“吕长老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胡言乱语，弟子执掌刑狱已有近五十年，其中不乏有嘴硬的奸恶之徒。恰好我门下有一人，深谙问魂之法，想来他必定可判这小子所言虚实，宗主也好做决断。”

吕恭钦焦灼道：“既然有这等人，还不赶快叫进来。”听见长老门如此说，叶璇便抱拳匆匆离开了大厅。

袁华仔细的观瞧起台上的众位长老，分析起目前的形势。

吕长老迫切的想置自己于死地，而且派人来折磨自己的人也姓吕，这不会是巧合。听樊长老说话的口气，和吕长老是同一阵营的人无疑。而霍长老与吕长老是敌对关系，自己的生死对他不重要，妨碍吕长老对他来说有点意思，姑且可以算作自己这边的人。

李长老至此一言不发，一副事外独立与世无争的样子，应属于中立。最后住持这个大局的司空曜，应该会以宗门利益为重。

所以自己想要活命，就必须把霍长老与宗主拉到一起，才能在吕长老、樊长老手里活下来。

想到这里，袁华心中沉闷，要如何把宗主拉到一起，这成了个大问题。

就在袁华苦苦思索之时，叶璇带着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进来了，这人双眼无神，似乎睡眠不好，有很深的黑眼圈。进到大厅便拜倒在地上，他恭敬道：“山河院成归，见过宗主、各位长老。”

吕恭钦挥挥手，不耐烦地指着袁华说道：“罢了罢了，你看看他所说是真是假吧！”

成归站起身来，将手放在袁华天灵盖上。袁华顿时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冷感从天灵盖扑朔而进，成归皱了皱眉“咦”了一声，吕恭钦赶紧问道：“怎么了？”

“有什么就说，议事厅之上，为何吞吞吐吐？”樊明哲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