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石桥垂钓
第001章 同是落魄人
崔旰(gan)看罢礼部贡院榜单,苦笑着摇摇头。他推开拥挤的人群,很有些落寞地朝大门外走去。
唉!看来这古代的科举确实难考,自己附身的这个崔旰,虽然在本州也是数一数二的文人,不过到京城参加科考,已考了四次明经,每次都名落孙山。
要说这明经科的难度,可是比进士科简单多了,它好歹也有百分之十的通过率,每年的录取人数也在一百二十人左右。
那进士科每年的录取人数不过二十余人而已,录取率在百分之一!
而且,这所有的录取率,都不包括州里面的初考!每个州一年不过推荐几个人而已。再加上京城国子监各学堂,一年不过才几千人参考。
算起来,这可比自己考大学难多了!当年自己也没有费多大的劲,就考上了西南一还算不错的部直属重点大学。
……
正当他心里想着唐代科举的艰难时,忽然一个声音在后边传来:“崔兄,请留步!”
崔旰停步一回头,看见是赵涓和柳载。
咦?刚才怎么没看见他二人?
刚才自己看了榜,此二人均已经中了进士,他们脸上自然满是得意之色。
“恭喜赵兄、柳兄金榜题名!”崔旰拱手相贺。
“多谢!崔兄时运不济,可惜!走,到附近四海酒肆小叙如何?”赵涓说道。
“这……也好!”崔旰本想拒绝,不过一想,那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于是三人一同往四海酒肆而来,进得酒肆,挑了一张安静的矮案席地而坐。
有侍者上来问着点了酒水菜品,便扭头去了,三人便接着聊天。
只见那柳载对崔旰说道:“崔兄,其实据我所知,崔兄此次本在录取名单里的,不过,后来韦太守(韦坚)找了礼部侍郎韦公,才将崔兄下掉了!”
崔旰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兄台如何得知此等机密之事?”
柳载说道:“崔兄,此乃是小弟前几日与长安尉吉温小聚时,他暗示的。崔兄也知道,这吉县尉与高将军(高力士)关系非同一般。
据他听高将军讲,韦太守对于崔兄向朝廷举报其利用修建广运潭中饱私囊一事,极其不满,于是给礼部侍郎韦公写了封信告知此事。
他二人本是一家的,将崔兄黜落不过是翻手之间的事。因此,我觉得崔兄当初鲁莽了!假如真要举报韦太守,也可以等放完榜以后再说啊?”
原来如此!崔旰与赵涓听罢,终于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只见崔旰苦笑道:“我当初是有些鲁莽!不过,我看着大冬日几百户百姓因修建广运潭而无家可归,一时就忍不住向监察御史举报了!”
赵涓摇摇头,道:“崔兄,举报又有何用?修建广运潭可是皇帝同意的,听说是为了改革漕运!
再说,韦太守之妹为太子妃,他家权势滔天,跟李相公(李林甫)又是亲戚关系,一般人难以撼动。今后崔兄科举之路定然会更加艰难!”
说完,他摇头叹息不已,很有些为崔旰惋惜。
崔旰悠悠道:“事已至此,也别无它法!像韦太守那等只顾自己邀功,不顾百姓死活之辈,我实在不能忍!”
……
这时酒菜逐渐端了上来,几人喝酒聊天,谈些今后的打算。
按照规矩,即便是科举及第,也要在家里呆几年,才可以做官(一般情况,进士三年,明经六到七年)。
只有两种情况可以立即做官:一是立即参加吏部试;二是参加下半年的制举考试。
不过,这两种考试的难度比考进士还要难很多倍,因为参加考试的人九成以上都是明经或者进士已经及第的人,录取率有时还不到百分之一。
因此他二人今年都无参加这两种考试的打算,准备待相关手续办理完毕后,立即回乡。
“崔兄有何打算?如果要回乡,我等可以作伴呢!”赵涓问道。
崔旰是卫州人,赵涓是冀州人,柳载是汝州人,三人基本上可以同一大段路。
崔旰摇摇头,道:“我准备到处走走,看看时局变化再说!”
赵涓端起酒杯,道:“也好!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崔兄文武全才,虽然暂时困顿,他日或许胜过我等多矣!来,我三人共饮此杯!”
“好!”三人举杯一干二尽。
“柳四郎,如何在此地快活?”突然一个声音自旁边传来。
三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青衣官员带着两名衙役,正在五步外走过来。
柳载忙起身迎接道:“原来是吉县尉!相请不如偶遇,请吉县尉赏脸,坐下小饮几杯!”
“好!二位金榜题名,我倒要恭贺二位!”他本是来此地办案,不想碰见柳载了。
随后吉温让跟随的衙役自去办事,他自己却坐了下来。他不认识崔旰,柳载给作了介绍。
吉温?崔旰一听,这人不就是唐代有名的酷吏吗?自己曾经在电视里见过此人。
吉温一见崔旰,知道他是得罪了韦坚的人,加上他又连明经都未能及第,言语之间自然很有些轻视他:
“崔老弟,这科举之路并非人人走得通!崔老弟不妨做个小吏,将来或许也可以入流!我看在崔老弟是柳四郎朋友之分上,倒是可以推荐崔老弟!”
崔旰一听,当小吏?你不就是说我永远不可能科举及第吗?那小吏在官员眼中,那就跟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什么也不是!
话说回来,即便真的能入流,还要候选若干年才能当官,且在科举及第的官员看来,同样是一个“吏”!
再说了,哥是千年后来的人,即使不能当官,想办法挣钱当个大地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见他淡淡说道:
“多谢吉县尉好意!大唐东西何止万里,地域如此大,我想四处走走,暂时没有当吏职的想法!”
那柳载、赵涓二人一看吉温如此没有礼貌,也很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吉温是高力士的朋友,而且如今是京县尉,今后前途无量,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
几人喝了一会儿,忽然吉温指着门口进来的一个人,对他三人说道:“几位,一个借钱的懒汉来了!”
崔旰扭头一看,只见一位身高六尺五左右,年纪四十余岁,衣衫破旧的大汉走了过来!
“七郎,我找你多时了,为何却在此处饮酒快活?”那汉子过来给吉温行了礼。
吉温神情很有些冷淡,道:“哥舒兄!难道最近手头又紧了?”
他并未让那汉子坐下饮酒!
柳载一看,既然是吉温的客人,忙也让他坐下喝几杯。
那姓哥舒的男子也不客气,抱拳谢道:“在下哥舒翰多谢几位郎君!”
说罢,他坦然而坐。谁知他这个动作,更让吉温眉头一皱。
崔旰一听,不由得一惊!什么?眼前这个男子,居然就是唐代名将哥舒翰?
随后只见哥舒翰说道:“吉七郎,我家中田地欠收,佃农付不起田租,最近我手里很紧,今日来是想找七郎借一贯钱救急的!”
这时旁边有侍者拿过来一只酒杯,崔旰拿过酒壶给其斟满酒,那哥舒翰也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吉温一听,他果然是来借钱的,于是神情更加冷淡,道:
“哥舒兄!男子喜好酒色并无可厚非,不过花费当量力而行!还有,哥舒兄乃是高官之后,可以门荫入仕,为何不去找吏部放一个差事?”
哥舒翰说道:“我就喜好女子与杯中之物,要是无这两样东西,人生就毫无趣味了!
至于吏部,我倒是去过一次,人家要考试,我哪里考得过?于是吏部让我到兵部去。
兵部倒是爽快,让我到河西从军,先当队正,我还在考虑之中,主要是家中老母尚在,我不放心!”
说完他又喝了一杯。
吉温点点头,道:“哦,原来如此!不过哥舒兄,这俸禄是半年一发,我一个月也只有两贯四百余文。你知道,我家里也有二十余口人,花费不小。
而且最近我手里也非常紧,这一贯现钱我暂时拿不出来。这样,我就先借一百文给哥舒兄救急,望哥舒兄不要嫌弃。其余的钱还请哥舒兄另外想办法筹措。”
哥舒翰一听,不觉一愣!他原本以为,吉温应该肯定会借给自己钱的,毕竟二人关系还不错。
而且据他所知,这吉温当着京县尉,很有些挣钱的门道。再说,此人家中良田数十顷,怎么可能缺钱?
哪有他这样的朋友?简直是打发要饭的来了!哥舒翰越想越气。
他不经意地一扭头,发现周围赵涓、柳载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他顿时感到很是无地自容!
我哥舒翰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只见他满脸通红,腾地一声站起来,道:“诸位,告辞!”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吉温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冷笑道:“一个懒汉,四十多岁了,就是不肯出去做事。要是我有他的背景,早做到五品高官了!”
赵涓与柳载一听,都摇摇头,没有说话。
崔旰一看,兴许哥舒翰真的是缺钱急用呢!此人将来会飞黄腾达,自己何不帮他一把呢?
(注,本文中的崔旰,就是唐代崔宁,“宁”字为其后来改的)
第002章 差点卖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起身追了出去。
“哥舒兄慢走!”那哥舒翰刚跨出大门,身后传来了叫喊声。
他停住脚步扭头一看,是崔旰追了出来。
“崔贤弟有何事?”他满脸疑惑。
“哥舒兄,听闻哥舒兄需钱救急,小弟这里尚有几两碎银,哥舒兄若不嫌弃,可先拿去用!”崔旰掏出钱袋,里面也就几十文铜钱,还有二两碎银子,他干脆把钱袋子递给哥舒翰。
崔旰只是普通小康人家,家中并不算太富裕,不过旅店里面还剩余十来两银和一贯多钱,也暂时够他一年半载的花销了。
那哥舒翰先是一愣,随即摇头摆手道:“这……这如何使得?我与贤弟萍水相逢,哪能借贤弟钱?再说,今日若借了贤弟钱,他日如何还与贤弟?”
崔旰笑道:“兄台勿要客气!几两银罢了,哪里还用还?看兄台如此着急,莫非家中有何急事?”
“实不相瞒,我岳丈家中失火,财物全部烧毁,急需用钱……”哥舒翰直接道出了原委。
“哦,原来如此!那哥舒兄就不要推辞了,小弟也不缺这几两银子!”崔旰非得要递给他。
两人双手一碰,崔旰但觉得此人力大无穷。不过,他执意要送,便也暗自双臂发力,将钱袋推给他。
那哥舒翰猛然间感到崔旰的力道极大,不由得一愣,暗道:这崔旰看来也是武艺高强之人,并不弱于自己。看不出来此人居然文武双全,难得!
几个推搡下,哥舒翰看见崔旰如此热情,便不再推辞,而是接过了钱袋,道:“既然贤弟如此客气,我就暂且收下,他日再还与贤弟就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哥舒翰便告辞离开。
崔旰回到屋里,与众人继续喝酒。期间,柳载问起吉温在办什么案子,吉温道:
“最近京城多家旅店被盗,三位也要小心,财物一定要仔细保管,最好是随身携带!
此次估计是惯偷进入到京城,我正在抓紧排查。只要他在长安城内,我保证他跑不掉!”
柳载知道他为办案不择手段,而且非常残忍,估计案子很快能破,便道:“看来吉县尉就要立功了!”
吉温道:“立功?我还担心受罚呢!此案要是不破,长安城这些高官怕是要弹劾我呢!他们可都担心不已,害怕大盗上门呢!”
几人又聊了些闲话,喝到酒足饭饱,便各自离去。
……
崔旰有几分醉意的回到福临旅店。刚进大门,便发觉不对,这里居然有好几名衙役在忙碌不已。
“崔大郎!你回来得正好,旅店进了强盗,你屋里也被盗了。不知大郎屋里可有贵重之物?”店主人张九满脸担心地说道。
啊?崔旰一听,感觉一个晴天霹雳!自己还真的放了十两银子和一贯多钱在屋里呢!
他赶紧回屋,到得门口一看,只见房门的锁已经被打开,那正对着的窗户也是开着的。
不用说,肯定是衙役和店中侍者都已经来过此屋了。
他一下就失魂落魄!怎么如此倒霉?科举落榜也就罢了,没想到仅有的财物被盗,唉!……
……
经过他一番寻找,那盗贼也是厉害,居然把崔旰的银子、书籍、衣物全部偷得一干二净!
唉!我这个月房钱还没有结清呢!怎么办?如今所有的钱都给了哥舒翰,就是要做生意挣钱也没本钱呀?
思前想后,他看着腰里的钢刀,心想,这把刀是家传宝刀,还值得二十贯,明日先拿去当了再说。
衙役录完口供,他倒头就睡,晚饭也没吃,实际上也没钱去吃。
……
第二日临近中午,他才准备出门到西市典当宝刀。
出门前,他还从床垫子下面扯了两根稻草。按照他的计划,如果当铺杀价,他就准备直接将刀卖掉。
(过去那准备出售的东西,上面会插上稻草,以表示出卖。)
……
唐代长安的东西两市,都是中午开市,日落前三刻关市,其余时间是不允许买卖的。
才进到市里,他肚子就咕咕叫,毕竟有两顿没吃饭了。
来到当铺行,这里一排有好几十家当铺。
他走进第一家当铺,把刀递过去:“店家,当刀!”
里面一位五十余岁的干瘦老者看了看他,把刀接了过去,瞅了半天,才伸出三个指头:“三贯!”
什么?三贯?崔旰大怒!
他也不想还价,抢过刀就走。那老者一看,摇摇头冷笑道:“我给三贯还算高的!如今天下太平,出门没几个人带刀剑的!”
崔旰又接着走了好几家当铺,人家最多也才给三贯,还有给两贯的。
他一看,我这价值二十贯的宝刀,怎么到了当铺就如普通钢刀一般?
唉!这三贯钱与自己的目标差得太远,不能当,看来还是得出售。
想到这里,他拿着刀,急匆匆地赶到专门卖刀具兵器的地方寻了个地方坐下,然后摆上刀,在刀鞘里面插上稻草,便开始等候买主问价。
谁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别说问价了,连看都没人看一眼。
崔旰很是无奈,心想,今日这刀要是卖不掉,自己的生活费都将没着落,该怎么办?
早知道自己就别当什么英雄,借钱给哥舒翰了!
正当他垂头丧气之时,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四郎,这里居然有自己要卖的,不知价钱几何?”
崔旰心中一喜,忙一抬头,见是两位瘦弱清秀的少年郎。
不对!刚才好像是女人的声音!他饿得有些眼花,忙揉了揉眼睛,然后定睛一看,不由得心里一乐:这哪里是两个男子,分明是女扮男装的美娘子!
“两位娘子好!”崔旰微笑着问道。
只见那二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位大眼珠女子说道:“你可是要卖?”
“当然?”
“要卖何价?”
“二十贯!”
那大眼珠美女一听,忙转头对另外一位俏脸女子说道:“四郎,他只卖二十贯,可真是便宜!”
那女子看着崔旰,悠然道:“如此廉价,莫不是贼人故意贱卖?”
崔旰一听,什么?我贱卖?还贼人?
他立刻站起身道:“这位娘子,我这刀是家传的,本来要五十贯。不过,我最近手里紧,因此只要二十贯!”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那两位女子吓了一跳!只见那大眼珠女子说道:“什么?你是卖刀,不是卖人的?”
什么?卖人?崔旰一时呆住了!
他惊讶地问道:“二位娘子,我当然是卖刀,怎么说起卖人来了?这是从何说起?”
那大眼女子冷笑道:“你既然不卖,头上为何插着稻草?如此浪荡郎君,真是少见!四郎,走!”
说罢,她拖着“四郎”转身就走。
“四郎”看着崔旰,也摇摇头,撇了撇嘴转身离去!那样子对崔旰极为蔑视。
崔旰一听,心下着了慌,赶紧取下头上的襆头一看,不由得一阵苦笑!
只见自己的襆头上面,果真插着一根稻草!
想不到差点把自己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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