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如是说》——三爪炎痕
第一章 初始的风暴
圣神历七百三十五年三月十日,暴风雨夜。
没来得及休息,连续数个月的航海让我们精疲力尽,我能感觉到其他人的恐惧,事实上我同样害怕,但是必须要做。
今夜不是最好的选择,船舱外一片漆黑,暴雨让我看不清海面,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幻想着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窥视着我们,但是……不得不做。
我们会成功,一定能成功,到那个时候……我心爱的贝阿朵莉切,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写到这里,劳伦斯停下了手中的笔,转回头,在他视线的前方,畏畏缩缩的仆人正端着油灯站在微微打开的门旁。
“很抱歉打扰您,我的主人,水手们让我告诉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包括……”
说到这里,仆人顿了顿,将脸上那慌张和不忍稍作掩藏。
“包括仪式要用到的祭品。”
听到仆人的话,劳伦斯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更自信,然后对仆人说到。
“我马上就过去。”
眼角扫到自己刚写下的日记,劳伦斯颤抖的心才终于坚定起来。
——没错,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做,而且必须成功。
随着仆人走在狭窄的过道中,唯一的光源就是仆人手中忽明忽暗的油灯,劳伦斯的思绪不由得开始发散。
名为‘玛利亚的微笑’的老式西班牙大帆船在暴风雨中发出快要挺不住的危险声音。老实说,劳伦斯一直对于这艘两个世纪前的老古董一向抱有相当严重的质疑和畏惧,他从登上这艘船的时候起就没有一刻不担心这艘船在海中解体,尤其是眼下这样的恶劣环境更是让劳伦斯不安。
好在劳伦斯的担心从来没有实现过。据有经验的老船长介绍,这艘船被保养得非常好,除了一直维持着原本的船体结构和外,船上的一切都是质量过硬的新品。
劳伦斯记得当初就是那个老船长一再要求,自己才会买下这艘老古董。
最底层的船舱,数十名奴隶被锁链锁住,粗鲁地捆在一起,一群身穿黑袍的人围在他们身边,除了几人举着枪用以威胁这群皮包骨头的虚弱奴隶外,其余人全都捧着一些看上去不太正常的东西,比如说山羊头骨又或是奇形怪状的祭器。
当劳伦斯到达时,捧着祭器的黑袍人发出了不悦的指责声。
“你迟到了,劳伦斯小少爷,看来你怀里昂贵的钟表并没有让你更准确地把握时间。”
劳伦斯只是看了一眼黑袍人,并没有回击,早在这几个月的航海中他就已经习惯了对方阴阳怪气的腔调并且产生免疫力了。反倒是劳伦斯身后的仆人小声咒骂了一句‘恶心的怪胎,卑鄙的外乡人’。
虽然对于仆人的多嘴有所不满,但劳伦斯不得不说他确实觉得仆人骂得挺舒心。
“够了,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开始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劳伦斯的语气中难免带着颤抖,站在不远处的老船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还是一言不发地闭上嘴垂下了头。不光是老船长,其他人也是这样一幅不情不愿但却也无可奈何的表情,因为他们深刻地明白这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劳伦斯是贵族的长子,因为被身为子爵的父亲所看好而从十六岁开始便涉足家族生意,本来的话他会这样一路顺利地等到父亲死去,然后继承子爵的爵位继续自己美满的人生,但这一切全都在父亲的死讯传来后被打破了。
劳伦斯已经没余力去争论正值壮年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病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在他不在家中这段时间,弟弟借着父亲的死掌握了家族很大部分的力量,反而是正统继承人的自己被驱逐出了权利中心。
有野心有能力且占据了优势的弟弟会乖乖将家族的一切交回自己手中吗?答案显而易见,只要自己回到家中,就会被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监禁起来,最终不是被病死就是在肮脏的地牢中慢慢消失,而自己年轻美貌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也会遭到残酷的对待吧。
仅仅一个变故就让劳伦斯失去了一切,简直就像是那些小说作家编写出来的故事一样离奇,但这偏偏是现实,让人笑不出来的现实。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劳伦斯没有办法,想要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保住自己,他只能寻求特殊的手段,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去想的手段——恶魔召唤。
据说恶魔拥有者匹敌神明的力量,只要付出代价就能实现愿望。尽管从未尝试过,但这样的故事却广为流传,所以劳伦斯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找到了一个愿意协助自己的异教徒,并且将原本作为商品的奴隶作为祭品,准备了这次的献祭。
“那么如你所愿,小少爷。”
异教徒阴森森地笑了起来,看向劳伦斯的目光污秽而邪恶。
“献祭正式开始。”
和劳伦斯想象中不一样,异教徒简单地说完,便开始了这场献祭。
异教徒开始念起劳伦斯理解不了的咒文,随着咒文的响起,异状发生了。不用抢不用刀,作为祭品的努力开始发出凄厉的嘶号声,他们本就瘦弱的身体开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干枯,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吸食这些可怜家畜的生命。
劳伦斯看得头皮发麻,他亲眼看着忍受不了折磨的奴隶不顾水手们手中枪械的威胁奋起反抗,但不等他们真正做出什么,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数十名奴隶很快就成了漆黑的干尸,垃圾一样堆砌在画在船舱里的魔法阵上。
口中的唾液就像是被吓得缩回去一样,劳伦斯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里就像被塞了辣椒一样隐隐发痛,甚至连胃里翻滚上来的呕吐感也被刺痛压了下去,他想要说点什么,但身体却不听话,就连张嘴都做不到。
“我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受不了眼前的惨象,老船长拔出了别在腰间的火铳,将枪指向了异教徒。
并不是因为对奴隶有所怜悯,只是单纯地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而爆发了出来。
第二章 降临
既然贩卖奴隶,那么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老船长拔枪并不是为了威胁或者恐吓这样没意思的小把戏,而是真的打算杀死异教徒。
劳伦斯清楚地意识到不能让老船长杀死异教徒,就算眼前的景象让自己的人性受到苛责,即使这样也要将这场献祭进行下去,但是身体却无法跟上大脑的反应。
下一秒,枪声响起,刺鼻的血液和恶心的淡色脑液喷洒到他脸上,并无稀奇的温度却灼热得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可不行啊,明明是你们主动找的我,却想要在仪式完成之前反悔,这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啊。”
异教徒骨瘦嶙峋的左手捏着老船长握枪的手臂,那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粗壮手臂此时就像是干枯的稻草一样严重变形,血肉和骨头从异教徒手指的缝隙间不断往外溢出。
“虽然和预定的流程有点不一样,但也无妨,让我们开始下一步的献祭吧。”
看着异教徒松开失去了脑袋的老船长尸体,劳伦斯已经被吓到停止思考的大脑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就看到异教徒高高举起了双手。
“感到荣幸吧,你们已经成为了献给吾主的祭品,欢欣雀跃吧,你们的运气很好,能够成为吾主降临于此世的基石,这可是卑贱的家畜最好的归宿。”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劳伦斯无法理解异教徒的言辞,或者说是拒绝理解。他还有妻子和女儿在等着他,还有那个搞不清卑尊贵贱的弟弟,必须要让那个蠢货知道自己才是最佳的爵位继承人,所以啊,怎么能和奴隶一样像家畜一样死在这种地方?
和被吓傻的小少爷不同,水手们面对突发危机的能力要强大得多,因为老船长的死产生的惊恐马上就被狠厉压下,纷纷将手中的枪转向异教徒,没有任何言辞,只有沉闷的枪声在船舱中不断响起。
之前异教徒为了不被枪击而挡开了老船长的手,这就意味着他并非不死不灭的怪物,水手们手中的枪能够对他造成威胁。正是看中了这点,水手们才能够像这样激起凶性奋起反抗,而且就算想要逃走,在这样的暴风雨夜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就算跳船也不过是换种死法。
就算是操使着恶毒魔法的异教徒,本质上也不过是人类,能够被杀死。
……能够被杀死才对。
“……怎么了?没有子弹了吗?”
如果说之前血腥可怕的场景让人感到恐惧和恶心,那么现在呈现在水手们眼前的景象就是连这样最基本的生理反应都无法产生的混乱。
本就让人生厌的异教徒在铅弹的洗礼下严重损毁,就像是被鬣狗啃食过得尸体一样破破烂烂,但就算这样,这个早已不成人形的肉块依旧站在原地,举着双手,用破裂开来的眼珠扫视着周围的人,缺失了皮肉的嘴轻蔑地漏出笑声。
这次反抗则是水手们连机会都算不上的垂死挣扎,如同走过场一般无法对现状造成任何改变地结束了,如果他们在看到老船长的死亡后选择逃跑的话,就算只是数分钟而已,至少能够多活一会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劳伦斯被异教徒留在了最后,他眼睁睁看着水手们像之前的奴隶一样慢慢变成尸体,鼻腔中只剩下血腥味,眼中只剩下水手们凄惨的死相,连自己什么时候摔倒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就像是往皮球中灌水,超出界限的水会将皮球撑爆,超出界限的恐惧反而让劳伦斯从浑浑噩噩的混乱状态解放了出来,可就算是这样,劳伦斯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跪地求饶和痛苦嘶号而已。
“谁、谁都行!求求你救救我!!”
用出生以来最大的声音,拼死向着不知道谁发出求救的嘶喊声,这就是劳伦斯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反抗。
“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能救我!!”
正如异教徒所说那样,如同家畜般卑贱的呼喊声,这样的呼喊声实在是太过于无力。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命运,那一定是戏谑的、任性的、肆意妄为的、无理取闹的,所以才有人回应了家畜卑贱的呼喊。
就像是有人往运作中的齿轮间塞进了树枝一般,整个世界以伴随着奇怪滞涩感变得缓慢了起来,在这样的离奇状况中,只有劳伦斯的思想还在正常运转。
“咕——”
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劳伦斯拼命想要理解眼前的异状,但面对这超出常理的状况,人类的理解和认知太过于狭隘,连思考本身都不过是徒劳。
在这样的劳伦斯面前,如同本就存在一般,唐突地出现了黑色的截面,连光芒都无法穿透的黑色让劳伦斯产生了一种不光是眼前事物,就连世界都被抹去了的错觉。
从截断世界的黑暗中,与世界之理背道而驰的存在出现了。
劳伦斯不知道那是什么,其存在本身就是凡人所无法直视……或者说不允许直视的伟力,在其面前俯首并非因为何种理由,而是本该如此。
跪下,这是劳伦斯唯一能做的,在这一刻无论是恐惧还是求生的欲望都被挤到了后面,‘跪拜’是唯一的选择。
“你想要什么?”
劳伦斯跪下后,听到有人这么问他。
下意识地,劳伦斯将这个声音认作了恶魔,他没有忘记自己原本是在做什么,考虑到已经完成的献祭,似乎恶魔出现在自己眼前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为什么是出现在本该是祭品的自己面前这个问题,反而被劳伦斯忽视了。
——果然,我是特别的!这样的想法充斥着劳伦斯的大脑。
想要什么?答案无比清晰。
“我想活下去!”
这个回答让那个声音发出了轻声的嗤笑,但那个声音却没有拒绝。
“可以。”
那个声音说。
“但是作为代价,你的一切将归我所有。”
劳伦斯本能地对此感到不安,但此时根本不存在其他的选择。
“啊……我、我同意。”
对于身为奴隶商人的劳伦斯来说,自己的一切归他人所有这种条例并不陌生,可是相较于死亡,成为奴隶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即使对方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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