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义未来》： 智慧都市（1）

第一章 智慧都市（1）

……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叫不出声……

……好痛！不知道身体的什么地方，好痛！……

……难受的感觉慢慢消失，但我感觉不到我的四肢……

……又开始痛了，好难受！……

……想动。

……想吃。

啪嗒——啪嗒——……

※※※

面前的工位上停着一个车厢样子的物件，它刚刚从左侧的上一个工位通过一支吊顶机械臂输送过来。

通过几乎全透光的蛋型的车厢外壳看进去，内部的一个横柜型仪表台和纵向两列三排布置的座椅，被安装在连接车厢两端、但似乎悬浮于车厢底盘的反拱桥型地台之上。

“编号0678491丙型车厢到达三号工位，请确……”

未等好听的女声念完，工位前身着灰白色工装的青年将早早准备在触控操作台上的手指按了下去。

青年头上戴着一顶与工装同色的鸭舌帽，短帽舌，帽子中间贴着一张绣有编号的魔术贴，编号和工装左胸的魔术贴上的一样“临：1000760”，脖子上挂着一条蓝色的带子，带子伸进右胸口袋里印出一个长方形痕迹。

“本工位将进行车厢座椅使用情况目视检查，请再次……”

“确认完毕，请……”

“检测程式将在本语音结束后开始执行，请……”

在一连串被中断的语音播报完毕之后，青年盯着的车厢内座椅如同抽搐般开始活动——头枕上下左右移动、靠背角度调节、背部护翼展开收拢、座椅坐垫倾角调节、臀部护翼展开收拢……

虽说看起来鬼畜异常，但实际上又十分严格的按照顺序一步步进行下去，这六个座椅在进行相同测试的时候也十分同步，每一个单项测试结束后还有适时的停顿。总体来说是一种便于观察的基础上非常高效的感觉。

一声短促的“呜”声之后，车厢内的座椅回归到测试前的样子。

“检测程式运行完毕，请……”

在控制台一页测试结果全部显示绿色的电子清单底下按上手印，青年的手又移向了控制台屏幕右下角的位置。

“检测员宣绮铭确认完毕，检测单自动移交，请……”

被讲出名字的青年按下确定键的同时向左边空着的工位瞄了一眼——那个工位已经没有新的待检车厢送过来了，操作员也仅仅只是在操作台上查看着什么。

青年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操作台，手上也没闲着。

“检测员宣绮铭提交下工请求。”

语音响起的同时，青年面向大门的方向看去，并举起了手。

这个车间看起来是一个某种交通工具的车厢检测站，车间里有两条流水线，一共十二个工位对称分列于两侧，每个工位对应某道工序。

整个车间室内空间并不是很大，正中间一条两米宽的干净清爽的走道贯穿正门和室内尽头，两侧的工位被中央走道和机械臂活动范围的6米宽的通道夹在中间，机械臂通道与工位之间的地上横有一条笔直的、微微隆起于地面的黄黑斜线警示地标。待检测的车厢从室内尽头两侧的物料门由吊顶机械臂输送过来，检测完的车厢从大门方向的物料门送出去。

目光转向大门的正上方，那儿有一个宽大的透明观察窗，车间监管人员就在那个观察窗后的办公室里。

因为视野的关系，从宣绮铭的位置只能看到办公室有两个人，而在他提交请求之后，其中一人将脸转向他并站了起来，随即低头与旁边坐着的另一人交谈着什么，然后再次看向宣绮铭，像他一样举起了手。

相互点头致意后，宣绮铭转头扫了一眼自己工位的控制台。

“检测员宣绮铭的本次下工请求经程毅主任批准，本工位控制权限收回，请做好工位的清洁工作后退出车间。”

青年从左侧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袋，拆开后从里面取出一块湿巾，在控制台已经关闭的屏幕上仔细抹了一圈。

“感谢您的辛勤工作，劳动最光荣！期待下次与您相见，再见！”

这回总算是让女声语音讲了一句完整的话。

在语音声中麻利地收拾完，青年从工位位置退出来，右转向着大门走去。

车间里意外地感觉很安静，每个工位那边的语音信息站在操作台前的时候可以清晰地听到，但是一旦离开工位，语音消息的音量骤降，并且变得模糊难以辨认字句。

在机械臂运动的电机运转声，和若干种莫名的、轻到几乎会被忽略的“呜呜”“呼呼”声中，宣绮铭的脚步声可能才算是最大的噪音源吧。

在经过最靠近大门的工位的时候，他出声打招呼：“哟！食堂老位置等你。”

“哎，老宣，又去食堂？”在那个工位操作的人闻声回头，看起来和宣绮铭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回应道，“下班后去上面找地方吃一顿吧，别老吃……”

只见宣绮铭竖着手指做禁声手势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举手指了指现在在他头顶上方的观察窗。

视线向上抬去，正对上一个眼神不善的中年人。

因为有点靠近观察窗，中年男人面前的玻璃玻璃上，随着他的呼吸短暂地出现一些白色水汽。

年轻人顿时不再说话，回过头去继续工作了。

……

第一章 智慧都市（2）

宣绮铭口中提到的食堂距离车间并不远。

在经过更衣室换好一身衣服之后，宣绮铭来到了同一层仅数米之遥的食堂。

脖子上挂着的蓝色带子现在能看到连着一张身份信息卡，进入食堂正门之前，他捏着信息卡举到脸颊旁边，就这样径直走了进去。

“欢迎您，临时员工宣绮铭先生。”

这次的语音播报是个男声。

似乎是时间还早的关系，食堂里没有其他人在。

布置得十分简洁的食堂仅有9张4人桌。桌子两边高低布置的两根倒U型粗圆管，应该是被用来当做椅子使用。

柜台不长，只有“取餐口”和“餐具回收口”两个较明确的窗口区域。

当然，并不是说未到正式用餐时间才没有人在柜台值班，而是这个食堂就是无人化的。用于选餐的屏幕就安在取餐口上方，一块指示牌被放置在两者之间，担当说明：“↑请在屏幕中点选套餐↑”，指示牌的第二行写着“选完后请耐心等待”。

虽然屏幕中有许多选择，但宣绮铭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随手选了套餐一。

没一会儿，轻轻的“个”一声，一个盛放食物的餐盘就出现在取餐口内。一支看起来像金属制的推杆将餐盘缓慢推出取餐口。

“请取用您的食物及餐具，祝您用餐愉快。”

从选餐到取到食物，前后也就短短数十秒，瞥了一眼飘着热气的食物，宣绮铭习惯性地弯腰往取餐口往里面看了一眼，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端着盘子走到食堂最里面的角落落座，宣绮铭开始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三条分列显示的未读信息在最显眼的位置——两条未接来电和一条备注名为“小任务”的未读消息。

盯着屏幕，宣绮铭数十秒没什么动作。最后，才决定先查看未读消息：

“打你电话没接，今早我这里有一个高报酬任务，不过委托人是第一次接触，具体等你回来再说，委托人说会等你至今天晚上19:00，如果需要回绝提前通知我。”

“高报酬，怎么个高法？”小声嘀咕着，他关掉了消息页面，正打开通讯录准备回电时，食堂门口传来脚步声。

“欢迎您，员工王迪先生。”

还未更换工作服的男性快步走了进来。他进来一眼就看向了宣绮铭坐着的角落。

“哟，老王。”宣绮铭向来人打着招呼。手机已经面朝下放在餐桌上，背部的呼吸灯有序地时亮时暗。

“哎哟，你已经点好了啊——”王迪一脸来晚一步的表情，走到取餐口扫了几眼菜单，“我刚才还没说完，我本来想说等下和你一起去上面找地方吃的，算我请你好了咯，好歹同事一场——”

“吃东西我随便的呀，”宣绮铭笑着回道，“不过你说你要请客，那准备去哪吃？”

“那我还没想好，老程盯得紧，我不敢开小差，”在屏幕前犹豫了一会儿，王迪点了一个汉堡套餐，站在柜台边敲着手指等取餐，“不过那个美食街，从头逛到尾，总能找到满意的店的咯。”

“你的意思是随便吃咯？那两家人均消费三百多的店也可以选？”宣绮铭笑容里总感觉有点其他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觉得选错套餐了还是其他什么意思，王迪愣了愣神。随后咧开嘴笑了。

“当然，当然，像五一这种节日也不是每天都有的，你这种临时工也是难得来一次。”

等待了比宣绮铭取餐时略长的时间，王迪从取餐口端出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杯饮料和一个纸包的汉堡。

“不过我不喝酒，吃的也不是很多，是不是放心了很多？”宣绮铭看着走来的王迪搓了一下左手手指，右手抓着勺子开始拨动餐盘里的食物。

“真不是心疼‘点数’。”王迪为自己辩护，“倒是你，这里好像几乎就只有你和小潘吃的下口这些东西。”

放下餐盘，王迪伸手比了比自己盘子里的汉堡，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比上次的还要小。

“味道还好啊，工作餐免费的，我也懒得上去花额外的‘点数’买吃的。”

宣绮铭挖了一勺米饭和餐品的混合物塞进嘴里。

“老程都忽悠过小潘出去潇洒过，你怎么就不舍得这点，赚了‘点数’当然要花啊。”王迪似乎对食物失去了兴趣，又或者是为了转移话题，显摆似得用手指磕了磕左手腕。

他的左手腕——或者说整个左小臂，覆盖着一个银灰色的像是护臂一样的东西。

“huiwei的新款，单手操作和双手操作都可以，收取方便，防摔防碰，”王迪翻过手背，点了点“护臂”，顿时一块遮盖了整个小臂上半部分的柔性屏幕亮了起来，接着又翻回手心，从小臂内侧拉出一个棒状物。棒状物连接手腕的固定环，被王迪翻折上去，用左手握住，“整体压感操作，炫酷到没朋友。”

棒状物被王迪握住之后，覆盖小臂的柔性屏展开，越过拳头翻折到他握拳的手心位置，一块小了一号的半透明屏幕随着他手腕的转动而运动，完全遮住了他的左拳。

“炫酷是挺炫酷的，”为了尊重对方，宣绮铭吞下嘴里的食物，看着王迪操作，“多少‘点’？”

讲到价格，王迪一脸悲愤地用右手捂住了眼睛，半仰着头道：“原价7299，你知道我的‘消费系数’要高一点……所以，最后我用8860的价格拿下它的。”

“1.2左右了啊，你干了什么……”在心理默算了一下，宣绮铭有点吃惊。

“我不知道哇！”还没等宣绮铭说完，王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总觉得审核的那帮大爷是不是破解了我的ID，故意整我的。”

看着王迪将手臂上的设备归位，并开始拨开包着汉堡的纸，宣绮铭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ID的那串代码我看见就头痛，破解不太可能。”

“你是多少？”王迪翻动着纸包，上下打量着藏在里面的小小的汉堡。

“我……我是0.9左右。买有些东西的时候会高一点，大体上稳定在0.9……接近1的样子。”宣绮铭有点迟疑地回答道。

“呜哇，你倒是说说你干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的系数会低于1……”又是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只不过这次的音量小得多。

得到的回答是宣绮铭的耸肩。

“也是，这个系数真的是玄学。”

话题至此终结，两人回归沉默，低头吃着自己的食物。

“……这一别，大概只有十一还能有机会再见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王迪盯着餐盘里捏成一团的纸包，嘴里叼着吸管含糊地说道。

“……这——不好说。”咽下嘴里的东西，宣绮铭轻声说道，“也许会上来发展也不一定。”

王迪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也好的，你也差不多该做决定了，这样两头跑，两边都不太顾得上……你那个代购的生意跑得怎么样了？”

讲到自己原来的老本行，宣绮铭却有点难以开口：“……说实话越来越难了，其实这边的东西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能有些人觉得这边制造的东西质量好一点，但实际上都差不多的。”

这番话得到了王迪的肯定。

“……真正稀奇的那些东西又带不出去，喏——”宣绮铭朝取餐口那边努了努嘴，王迪也顺势看了过去，“这里应该是一台食物打印机，不过要比市面上卖的那种高级一点，这台出餐速度很快，口感也好很多。”

这换来王迪一个鬼脸：“哇，你居然吃过那个屎……”

“哈哈哈哈……”宣绮铭听到评价词忍不住笑出了声，“是的是的，口感方面我承认，市面上卖的那几款食品打印机做出来的东西口感确实很奇怪，最新款的那个我也试过了，好不了一口气。这不是还有一台机器烂我手里出不掉了吗。不过味道还原的还好的。”

“难怪你吃得下这个，哈哈哈！”王迪笑得前仰后合，还重重拍了一下大腿。

“……味道是还好，我说的过了点。”渐渐恢复正常的王迪补充道。

“嗯，”宣绮铭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勺子——食物已经基本吃干净了，“还有就是往这里带东西，先不说环保的那群人又开始刁难人了，就说这边吧——听说禁止的东西又增加了几种。”

“是什么？”王迪似乎来了兴致。

“具体禁止了哪几样还要查查看。反正现在运输成本也高了，利润真的很少很少了。”宣绮铭摸起手机，在屏幕上操作着，“合成油真的不经烧，动力又差……我看是差不多到头了。”

“你这种属于挣扎得够久的了。”

吸完的饮料杯发出空洞的“噜噜”声。

突然自觉说的有点多，宣绮铭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晚上还有点事情，我要先走了。”

“要我陪你去结算吗？”王迪也站起身，跟着宣绮铭去餐具回收口。

“不用……”

刚想拒绝的时候，王迪左腕上的设备响了。

伸手点亮屏幕，看到提示上的名字的时候，王迪顿时焉了：“……老程找我。”

“嗯，希望老程这次找你不是什么大事。”宣绮铭安慰道，“我这边自己能应付，你去好了。”

“好……”一脸无奈的看着宣绮铭，王迪微微弯腰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有事电话联系？”

“嗯，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