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魔入侵》——千禧猫男

楔子

李千禧正撅着屁股在田埂下捅黄鳝，浑浊的稀泥水被他拨弄得哗啦啦的响。

他的身上光溜溜的，只有一条灰色的打底裤遮羞，经年的坦胸露背，使他看起来黑黝黝的，异常精壮。

头顶是涛涛烈日，脚底却一片冰凉，正反相益的两种温度一结合，使他不觉冷，也不觉热。

埂上，散落着他的草黄色拖鞋，灰色短袖，以及一个残破的竹篓。

这些，都像是随处捡来的。

“呦..呦呦....，有了有了...”

他忽然一阵狂喜，布满泥浆的脸上异常紧张起来，眼珠登时鼓得大大的。

“还想跑...，你还想跑....，”

他一边发狠的喃喃自语，手上动作更是激烈起来，一个头几乎完完全全的都钻进了田埂里去，屁股也撅得更高。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人影飞出来，“呼”的一脚，扎扎实实的就招呼到了他撅得老高的屁股上。

他“啊！”的一声叫唤了，逮到黄鳝的喜悦登时消折，身子“噌”一下就深深的栽进了埂子里去，直像一棵斜插的桩子杀进埂子里似的，迅速而流利，不带任何停顿。

“啵！”

还未逮出洞门的黄鳝已然溜走，不知去向，一声从淤泥里拔桩似的闷响，他从埂子里抽出自己已被污泥覆盖的半截身子：

“啊呀！.....啊呀！......啊呀呀呀...！”

他小奶狗一样的叫唤着，一边抹着脸上和身上的稀泥，然后扭回头来看那把他踢进埂子里的人。

“爷爷....，我可是您的孙子啊。”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望着埂上道，只有一对眼仁还有些人的模样，细细转动着，充满委屈。

他抬头望见的，是一个花发晶莹，满脸皱纹，可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嘴里叼着一根旱烟，用右手扶着，抽得哒哒的响。

“臭小子！”老人站在埂上一瞪眼，旱烟锅就敲在了李千禧的头上，“我可没你这么不争气的孙子。快十八的人了，书也不去读，活也不想干，整天尽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谁是你爷爷？”

李千禧心里一打转儿，嬉笑道：“既然你不是我爷爷，那您踢我干什么？小心我告你无辜乱打人的罪名。”

“岂有此理！”爷爷的白眉头忽然一竖，举起烟锅就要砸，“你是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是吧？”

眼看烟锅就要砸下，李千禧脚力猛然一蹬，嗒嗒嗒的就从那田里跑了出来，岂料刚一从田里出来，爷爷已经跳到近旁，又举烟锅砸下，李千禧眼角瞥见，一边抱头大呼求饶，一边拔腿又跑。爷爷见烟锅砸头已伤不到他的痛处，忽地飞身踢出右脚，这一脚又扎扎实实的踢到了李千禧的屁股上。他当即受力不住，几个大马趴跌了出去，爬着就起不来了。

在那地上爬着起不来，就又叫苦说：“唉哟，爷爷啊，爷爷，我可是你的孙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爷爷嘿嘿一笑，把旱烟别到后背，说：“刚才是那个兔崽子说不是我孙子的？”

李千禧抱怨：“那您还说您不是我爷爷呢？”

爷爷又一怒，说：“好你个臭小子，啊，还敢还口？”

李千禧忙爬起来又要跑，岂料脚踝已给爷爷的一只手抓住，心底忽然一凉，惊呼道：“爷爷，您不会又想使那招了吧？我可是典型的路盲啊，到时候又不知要花多久才能找回来，您......，”

他一边大呼着，身子已给爷爷拖着脚踝甩得飞了起来。

接着爷爷就越甩越快，越甩越快，一边咧嘴笑道：“你出去给爷爷我争口气，别在像以前一样总想回来。嘿嘿....，爷爷我这次下狠心了，不把你扔到长城上，爷爷就算白活了这百十来岁了。”

随着甩动的加快，李千禧在爷爷手里已经不见一个具像的形体了，而是变得犹如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一样，成了一抹流影。

而在这流影当中的李千禧，早已经被甩得四仰八叉，七荤八素，其什么知觉也都没有了，又怎能听见爷爷说什么呢？

紧接着，只听“嚯！”的一声疾呼，正是从爷爷嘴中喊出的，应声之间，李天风“咻”的一声，便如脱弓的利箭一般从爷爷手中疾飞了出去，眨眨眼，他就在那晴空里消失了踪影，从射出去的方向来看，不知要落在哪里了？

爷爷于是看着李千禧飞出去又消失了踪影的方向，竟是浅浅的一笑，毫不在意，又拔出背后的旱烟，转身一边走，一边就叭叭的抽起来。

................

第一章 从天而降

在急速旋转中失去知觉的李千禧渐渐恢复了神志。

一睁开眼，带着一股雪天的冰冷的疾风就在耳边簌簌乱响——虽然是三九艳阳天，可这急速中飞行的冷风刮起来也像冰嚓子一样寒彻。

他打了一个寒噤，忽地就讶异了一声，坐起身来，接着把头往右一看，又往左一看，再往下看去——竟是千米高空，而自己已像一辆在高空里极速行驶的列车一样飞速的前进了。

眼前的云朵像树木一样一排一排的离自己远去，灼热的日光在身旁穿梭不停，看着如此惊奇之险境，李千禧竟然只是目光稍微一乍，便已不再诧异了，而后却是颓丧起来，自怨自艾的道：

“唉！早知道这样就不惹爷爷生气了，又被他扔了出来，..........这下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去？”又躺下来，把手互相嵌住，盖在脸上，“想想这是第三次被爷爷扔出来了吧？..........爷爷也真是的，为什么每次回来都非得把我扔出来呢？记得他第一次扔我的时候，我也才第一次见到他，那是时我才四岁啊，他竟然狠心把我从村里一下就扔到镇上，害我当了十多天的叫花子，到处要饭吃，还被恶狗咬。他第二次要扔我的时候被祝婆婆阻拦过的，谁知道他竟然连祝婆婆的话也不听，直接把我扔到了县里，那也才是我第二次见到他，可让我费了一个多月才重新找回去呢！现在第三次见他了，他又把我扔了出来。”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果不是祝婆婆非说他就是我爷爷，我都绝对不可能想见到这个怪老头的。真是可悲，像我这样的人，天下能有几个啊？”

此番顾自言语，陷入星星寥寥的回忆，耳边是虎虎的风响，忽然他就打了一个冷摆，不住哎呦了一声，喷了个响鼻，溢出一串鼻涕，但马上就被疾风飞吹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他忙又把手抱住胸襟，起首一看，自己身上竟然光溜溜的污浊不堪，除一条满是黑泥的打底裤外，再无任何遮羞的衣布，也在此时才感觉，身上紧梆梆，硬生生，活像一个陶罐似的，一点也不舒展。虽然那早已被疾风吹干以致脱落的泥块已经退去，但残留在身上的黑斑一样的痕迹使自己看起来简直像极了一条癞皮狗。

又在心里抱怨，喃喃的说了出来：“爷爷啊爷爷，您若非要扔我也行，那起码也得把我的衣服和鞋子一起扔来才好啊！现在好了，光溜溜的，还这样一副“死狗”模样，全都不俊了，待会儿要是掉到哪条大街上去，不羞死人了才怪！最惨的要是掉到哪家院子里，还不得被人当作怪物打死，要是在掉到那个姑娘面前，人家还不得.........。哎呀，爷爷，你这是要孙子的命啊！”

正这样哀怨着，忽然一声雁叫传来，起身回首一看，只见两只大雁正迎着自己飞来，当下一慌，怕直去撞伤了大雁性命，于是愤然身子一扭，翻到外面去，却因力道不稳，导致气流打岔，便如失控的飞机一样颠簸起来，闪闪撞撞的胡乱摆动，似乎随时会被撕碎在空中，于是本能的随手一抓，竟然攥住了另外飞来的一对大雁的双腿，一手一个，死死拽着，岂料这大雁的相向飞行速度怎能与他那样的极速相比，于是当即被空气一阻，硬生生就把两只大雁的大腿给撕了下来，握在手里，但他却没怎么感觉到，意识模模糊糊的。

虽得此般微小以致都察觉不到的助力相助，但也无益于他在那空中颠簸乱撞的情况，他的身体也因此而在空中失去了平衡能力，渐渐于跌撞中行成了一条抛物线，最后往直接变成了垂直下降。

他在急速下降的过程中终于不必跌撞了，而且很快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忽然露出大笑，眨眼间放声疾呼，看起来却并不是一种害怕，而是一种兴奋，一种刺激，好像是这种垂直下降的感觉给他带来了某种异常的感受，让他止不住的就要放声大叫，以寻求这种感觉带来的奔腾畅快之感。

“哦~~！新地方，哈哈哈哈......，我李千禧来了！”

他在高空里疾呼，接着就又是放声大笑。

“咦，这是什么？”

大笑中，他忽然感觉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于是拿过来凑近一看

“腿！”他大惊，

“什么东西的腿，怎么会在我手里？”他不解。

因为刚才那一系列危险而紧张刺激的颠簸飞撞中，他根本无暇注意到自己的手里会有什么？甚至连抓没抓住两只大雁的腿他也是模糊的，因为那两只大雁带给他的力量太微乎其微了。

手中紧握着那两只被生生撕扯下来的大雁腿，他不明所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肚子忽然间敲来一阵急鼓，便越看这两只大雁腿就越是觉得肥美。

于是大笑：“哈哈哈，肚子正好也饿了，不管了，正好用来填肚子”

“....唷...！”

在一片小小的颠簸里，他把两只大雁腿往灰色底裤边一别，眼睛下望，竟已快要落到地面了。

只瞧见一片绿色的水塘正展开怀抱迎接自己，又哈哈一笑：“要是落在里面正好可以洗一个澡。........唉哟......，来了！”

已把洗澡的姿势展开。

只听“嘭！”

却没有落在那片绿幽幽的水塘里，而是恰恰落在了水潭边的埂子上，离水塘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顿时双眼繁星乱转，但也即马上恢复过来，翻转栽进泥里的身躯——那埂子竟然被砸出了一个三四米宽，丈八多深的大坑。

他吐了一口泥巴，然后哟哟叫唤了几声，似乎有点疼，然后有些懒散似的从坑里爬出来，嘴巴里又吐了吐泥，有些疲倦虚弱的睁开眼睛，忽然摇了摇头，惊喜出声，：“呀！洗澡了，”跳出来，扑通一声就扎进了水塘里。

先在水底潜了一个来回，在另一端冒出头来，张口大笑，喜不自胜，就开始搓身上的泥巴印记，忽然听到水塘边：

“啊...啊...，你..你是”惊讶得说不完整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衣着朴素，手里那着一根长瓢的妇女，于是打声招呼：“哈喽，你好，我叫李千禧。”然后就又钻到水你巡了一圈，在冒出头来，已又在另一边了。

又是欢喜的笑着，看着那还惊诧不已的盯着自己的中年妇女，有笑道：“婶婶，怎么了？”

“你.....你是从天上掉下来。”中年妇女小心警惕，又惊诧不已的问道。

李千禧坦然哈哈一笑：“不....，我是被爷爷扔过来的。”

中年妇女又警惕着，长瓢早已横在身前：“扔....，扔过来的？”

“是啊？”李千禧笑道，攉水在脸上搓了搓：“婶婶您不知道，我都被爷爷这样扔过三回了。他每次回家后，见到我都要把我扔出来一次。”

“那...那你是从哪里被扔过来的？”中年妇女仍是问道。

李千禧笑道：“我不知道，我住得那里没名字的，只有祝婆婆还有其他几个婶婶叔叔们，人很少。”

“那....那你有没有受伤？或者是....”中年妇女又问。

李千禧大咧道：“哦！没事，我是摔不烂，打不坏的人，好久了都是这样，婶婶不用替我担心。”

中年妇女手中横着的长瓢缓缓放了下来，眉头忽然皱得更紧，顾自疑声道：“摔不坏打不烂？哪有这样的人？”

李千禧从水塘里爬了出来，瞥眼看见两只大雁腿栽在自己砸出的深坑里，于是跳下去，把他捡了出来，又道：“婶婶刚才问我什么？”

中年妇女又道：“你怎么能摔不坏，打不烂？世间哪有这样的人。”

李千禧一锅嘴，在那坑边踱步萦思，说：“我也不知道，祝婆婆说我有一次从树上掉下来，醒来以后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祝婆婆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就是刀枪不入的，摔不坏，打不烂，水火不侵。”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可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来，仍是疑惑的紧盯着他。

李千禧忽然便又道：“呀，婶婶，你有没有什么破衣服啊？我想要两件来穿，我被爷爷扔出来的时候太急了，衣服鞋子都没有时间穿呢？”

中年妇女看他身上只有一条已被泥水浆成黄色的打底裤，也没穿鞋，光着脚丫，手中握着两根带羽毛的大腿，头发凌乱糊糊，模样确实够狼狈和可怜的，又看他那一直笑嘻嘻的嘴巴，总乐不停，似乎天底下就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事，不免着实有些可爱，心里的戒备心思就收了大半，说：“是有一些，都是我丈夫的，我看你身形和他差不多，应该可以穿的。”

李千禧跑过来，站在中年妇女面前：“那我多谢婶婶了！除此之外，我还想向婶婶借个火，”舔了舔嘴唇，往两支大雁腿上看去，“我的把它们消灭了，肚子好饿的！”

那中年妇女见李千禧跑过来，本来又将长瓢横起来的，可听李千禧只为借火，并无恶意，于是又松懈下来：“那你跟我回去吧？我都放在家里的。”

李千禧嘴巴一咧，笑道：“呀，太好了！谢谢婶婶了！”

他于是手持两只带有羽毛的大雁腿，四仰八叉的朝前走去，不管方向，只觉那里平坦就朝那里走，却被中年妇女叫住：“唉！不是往那边去的，跟我来。”

他“哦”了一声，反身回来，举着两个大雁腿，就跟在中年妇女身后，随她回家去。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两边都是长势旺盛的禾物。

一边在路上走，李千禧左挑右看，就对这高高的叶子长得像心一样的绿幽幽的东西起了好奇心，禁不住地就问：“这是什么啊？婶婶，能吃吗？”

那中年妇女回过头来，说：“这是芋头，是能吃，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吃不得的？”

李千禧笑道：“他还没长熟是吗？我掏黄鳝也是只捡长熟了的掏的，起码要有拇指大，祝婆婆说过，小东西没长熟，吃了他就是违背天理，要折寿的。”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你的祝婆婆真是个有心的人。”

李千禧登时来了精神：“那是当然了，我从小到都跟在祝婆婆身边，我懂的东西都是她教我的，她懂得可多了。”

中年妇女又问：“那你父母呢？没陪着你吗？”

李千禧不知伤心似的，大咧道：“父母嘛？我也不知道，是祝婆婆和叔叔们把我养大的，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没父母陪你，你还这么开心？真是少见。”中年妇女有些感叹道。

“能有什么不开心的？”李千禧又道，依旧大大咧咧的，“我知道开心就好，在不开心的事，总是会过去的，那剩下的就开心了。”

中年妇女又道：“所以你就这么开心？”

李千禧道：“是啊！祝婆婆说，凡事开心就好，没什么大不了！”

中年妇女笑了笑，抬头一看，眼前已是一条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