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暗面》：家庭囚笼

家庭囚笼

“喂，都放学了还不走？”刘阳说。

周祥仍坐在课桌边一动不动。

“你别想了，不就是你爸妈离个婚吗，人生总是要向前看的嘛。赶快回去吧，你妈还等你回家吃饭呢。”

“回不去了。”周祥平静地说。

刘阳并不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想要问个究竟。

“我妈今天中午出车祸死了，她前夫借势侵占了她的遗产，现在我无家可归了。”

“不是吧，你爹咋这么狠心啊！”

“他不配当我爸，从我七岁就开始瞒着我妈在外面乱搞，还经常假借出差的名义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我都恨不得今天是他让车撞死！”周祥说着一脚踢开了身前的课桌。

“好了别气了，今天你来我家住吧。”

“不用了，我去外面住酒店。”

“算了吧，你能有多少钱啊，再说了，未成年人不是不能单独开房么？”

“反正我有地方去。”

刘阳叹了口气，把周祥从座位上拉起来。

“你还是跟我回家吧，咱俩也好有个照应。”

刘阳是从附近农村考进城里重点中学的插班生，学习成绩优异。由于校内宿舍住满了，家里头就给他在学校旁边租了间不大的房子，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住。人很聪明，这也是周祥欣赏他的原因之一。两个人在运动会赛场上认识之后，就结为死党。

刘阳拽着周祥来到家门口，打开门，周祥发现屋内灯火通明，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在沙发上抽烟。

男人看见周祥，先是一愣，然后快步走上前来。

“这谁啊？”男人问。

“我朋友，他父母离婚，来咱家借住一段时间。”刘阳说。

“介绍一下，这是我爹，从老家来探我班儿的。”

“叔叔好。”周祥小声地说。

男人挠了挠头，而后脸上堆起了笑。

“好，来，请进。”男人迎道。

“我先带他安顿一下。”刘阳说着，拉着周祥进了屋。

“这是我的睡衣，刚洗过，你要是不嫌就先穿着吧，明天刚好周末，咱去买新的。”刘阳说。

“不嫌，新的就不用买了。”

“别太拘谨嘛，就当自己家一样啊。”

这时男人推门进来，喊两个孩子去吃饭。

“有酒吗，叔叔？”周祥问。

“你还小，不能喝酒，就喝点汽水吧。”

说着，男人去旁边的冰箱翻了一会儿，拿出两瓶汽水，递给他们。

“快，尝尝我爹的手艺。”刘阳说。

见周祥开始动筷，刘阳和那个男人也开始进餐。期间刘阳讲了一些今天上课发生的搞笑事件，周祥因为一天都沉浸在悲痛当中没太关注这些，现在仔细一听，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心情好了一些。

“叔叔的手艺还真不错，简直和外面菜馆一样好吃。”周祥说。

“好吃就多吃点儿啊，不够吃再跟叔叔说。”男人回应道。

吃过饭，周祥和刘阳回到房间写起了作业。

“你爸真好，要是我爸能有他一半就好了。”周祥说。

“别想了，都过去了。”

“明天你打算怎么过啊？”

“你看你啥行头也没有，明天先去搞几身换的衣服吧。”

“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好了，又是留我在家又是给我买衣服……”

“诶，都是哥们儿嘛，应该的。”

第二天早上，刘阳带着周祥去逛商场，男人叮嘱刘阳了一番后，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起了电视。

中午，男人给刘阳打了通电话，让刘阳别逛太晚，早点回来。

到了晚上，二人回到家里，男人赶忙迎上去。

“你怎么弄得这么多伤？”男人问刘阳。

“没事，下楼梯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没事就好。”男人再次回到沙发上。

周祥扶着刘阳进了房间。

转眼到了周一，刘阳和周祥都去上学了。

中午，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男人开门见到的是一队身穿警服的人，敲门的那位警官在通着电话。

“找到了，就是这一户，放心吧队长，人我肯定带过去。”警官对电话说。

男人突然怔住了。

“那天晚上的事你应该清楚吧，局里要录个口供，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官亮了一下证件，用肩抵了抵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什么事啊，还要去警局？”男人故作镇定地问道。

“这么大的事你就别装不知道了，放谁头上都不好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才行。”

警官一挥手，几名警员将男人带上警车，向警局驶去。

一路上，男人呆滞地透过警车的玻璃望向天空，一言不发。

进入警局，在一队人的跟随下，男人被带入了审讯室。

“那么，请你描述一下事件的经过。”一名警员问道。

“我……”男人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额头上泛起了汗珠。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说，我都说。那天晚上他们让我到公园去碰面，然后就和往常一样他们派人把箱子给我……”

“什么公园箱子的，我是问……”警员的话还没等说下去，就被站在后排听审的另一名警官拦住了。

“接着说！”警官说。

“他们把箱子给我，说几天之后一个老板会来拿货，还交给我一部手机，说是单线和那个老板联络用的，让我拿到钱之后就立马转移。”

“箱子里面有什么？”

“货，就是……白粉。”

“那你为什么会在那个高中生的家里？”

“我在旅馆等了几天，根本没有哪个什么老板联系我，身上的钱也快花完了，就想去抢个小孩搞些钱，他又是一个人住，干脆就威胁他让我住下了。”

“你上头还有什么人？”

“和我接头拿货的人叫‘龙哥’，他上头是‘刀哥’，再上面就不知道了。”

“箱子呢？”

“放那小孩家沙发下面了，和手机在一起。”

审讯结束后，警官和几个警员离开了审讯室。

“队长，没想到办个未成年人偷盗案还能牵出这么一条大鱼，这下关于那贩毒团伙的线索可算是找到了。”

“这还得多亏那小子够机敏，才能想出这么一番主意来，让那家伙不打自招。”

说着，几人上了警车。

“队长，现在去哪儿啊？”

“去那小子的学校，问问他把偷来的衣服藏哪儿了。”

长夜

N市，晚九点四十三分，一处住宅区的路口发出金属猛击和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孩子的哭声。

之后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现场，从出租车和两厢轿车的废墟中抬出一个哭喊着、血迹斑斑的孩子，又把那血迹的主人——一对夫妇，同出租车司机和车上一名不幸的乘客拖了出来。

第二天，这件事上了地方报纸的头条。

在事故中失去双亲的A得到了父母的全部遗产以及出租车公司的赔偿。他拒绝了孤儿院的床位，在警方的保护下出院回到了寂静的家里。

因为A不具备办理储蓄卡或者存折的条件，所有财产都被转移到他的一个表叔名下。

一年后，表叔在股市陪完了几乎所有的钱，从公司阳台一跃而下。

失去生活来源的A被迫提前进入一家私自雇佣童工的会所打工。他跟着会所里一个被称作“华哥”的领班度过了十三年时间。

华哥很照顾这个小后辈，在他犯错的时候替他求情，还时不时把客人给的小费分给他。

一天华哥突然问他：“喂，小子，你要在这会所混一辈子么？”

“当然不想了。”A说。“我也是有理想的人。”

“那就好，这几年就当你积累社会经验了。在这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你也没少成长吧。”

“这还要承蒙华哥的关照。”

“别奉承我了，还是想想离开以后你怎么办吧。”华哥掐了手里的烟，扬长而去。

半夜时分，A在员工宿舍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弄醒，和同宿舍的员工一齐向宿舍门口望去。

“你们老板涉嫌跨境贩毒，已被拘捕，这家会所倒闭啦，快收拾收拾自谋生路去吧！”一个警官模样的人喊道。

随后一队警员进屋把所有人分批带上警车送回了警局。A看到，那个“华哥”正坐在副驾驶和司机有说有笑。

“我调查过你的身世了，今天就先在局里委屈一下，明天我给你介绍一份正经工作。”华哥转过头对A说。

第二天，华哥带他来到一家酒吧，跟酒吧老板交待了几句后拍了拍A的肩膀。

“好好干！”说着，华哥离开了店里。

老板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嗯，形象还不错，你想做酒侍还是服务生？”

“我不会调酒。”A说。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嘛，毕竟我以前也是干这个的。”

“我还是做服务生吧，业务熟悉。”

“也好，那你今天晚上来上班吧。”

“可是……”

“有什么问题吗？”

“您这里有员工宿舍吗，我的房子几年前卖了。”

“唉，只听他说你比较困难，没想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算了，这楼上还有一间空房可以租给你，但租金要从工资里扣。”

“谢谢老板，那我先去买点东西。”

出了酒吧，转身来到公园，路过一处广告牌时，A停下了脚步。

“新人作家大比拼！本社现面向全国征集优秀新作品，优胜者可与我司签约成为职业写手……”

一年后，某出版社在公司召开了一场简单的新人欢迎仪式。

“初次见面，作为新人作家还请各位多多关照。”A说。

“这是之前那个征文活动的优胜者，现在是我社的签约作家了。”社长说着，招呼一名员工到A身边。

“以后他就是你的责编了，工作上的事你们要好好沟通啊。”

“是，社长。”编辑说。

“请您关照了。”A说。

“走吧，为了欢迎你，咱们去喝两杯？”编辑说着，把A拉了出去。

一年年过去了，A的作品不断面世，人气愈发高涨，由他自身经历改变而成的都市小说也受到广泛好评，不久他便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和责编也成了好哥们儿。

“诶，我一朋友在一家智能科技公司上班，他们搞了个最近很火的那什么‘时空穿梭机’，有没有兴趣去瞧瞧？”编辑边喝着咖啡边问。

“好啊。”A说。

“那咱们下午六点在出版社门口见。”

下午六点，A和编辑在约定地点汇合，前往郊区的科技公司。

一进门，编辑就认出了他的朋友。

“哟，最近怎么样？”编辑问道。

“如你所见，盆满钵满，好多大公司都急着和我们签合同用我们的技术，这还要多谢政府开放民用穿越政策嘞！”

“是嘛！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负责人那个作家，也是我朋友，想必你应该看过他的作品吧。”

“噢噢噢哦哦！您就是那位老师？我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啊！快给我签个名吧！”

“好啊。”A掏出名片，用前台的笔签了名递给一旁满脸期待的狂热读者。

“喂，我来不是开读者见面会的，你不是跟我吹嘘你们的产品么？赶紧让我们见识见识啊。”编辑假装不耐烦地说。

“哦对，这边走。”

三人来到一处实验室，里面摆放着一套正在运行的穿梭机。

“是不是很科幻？是不是很厉害？”

“看起来还不错，不知道用起来行不行。”编辑说。

“我能试试么？”A突然问。

“呃，现在还在调试中，不过晚上十点左右应该可以，您愿意的话……”

“我会来的，十点是吧？”

“啊，对。”

“我说，你怎么就自愿成了小白鼠了？”编辑问。

“这个，说不定能……”A恍惚地说着，哽咽了一下。

“没事，就是想体验一下。”

“这可是有危险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无所谓！只要能……”

“来，先生，我先安排您做一下体质测试，再走一下程序。”一边的研究员说。

“那我先去了，你们聊着。”A说。

晚上十点，A带着合格的测试报告书再次来到了实验室。

“您好，恭喜您通过了测试，这是使用协议，请仔细阅读后签名。”一名研究员说着，递给他一张表。

“要是出事了怎么办？”A想起了编辑的话，有些犹豫，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研究员。

“和驾车一样，我们会为您上保险，如果发生意外，我们会……”

“给，签好了，快开始吧。”没等研究员说完，A就递上了协议，站在了设备中。

“那请您说想要去的时间地点，我们会为您转移，不过范围仅限于二十年中现在时间的前后一小时。”

A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十点三十分。

“那就二十年前的今天，九点半，地点是……”

“好了，设置完毕，我们会在半小时后将您传送回来，切记遵守规则不能改变过去，否则很可能造成时空异常。”研究员说。

“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开始传送。”穿梭机发出冰冷的提示音。

在一阵晕眩后，A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公园的椅子上。

“成功了？可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啊，这机器出了问题吗？”A既惊讶又茫然地想。

看看路边的表，已是九点三十一分，A立即跑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向本来预订的地点驶去。

“还剩十二分钟，快呀！”A心里忐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老照片。

“哪怕只见一面也好！”A想，眼睛盯着照片上孩子身旁微笑的父母。

“小哥你那么着急是……是出了什么事么？”司机带着些许酒味含糊着问道。

“你，你不会是酒驾吧？”A问。

“放心，只是小酌一杯，我可是老司机了，再灌一斤我照样开车稳当。”

说着，车接近了预订地点附近的十字路口。

“管不了那么多了，师傅，麻烦你快一点！”A催促着。

“好啊，开始提速了哦！”司机加大了油门。

突然，十字路口闪出一小轿车，A冲司机大声喊让他刹车，可是司机还沉浸在飙车的快意中。

九点四十三分，小轿车里小孩的哭声响彻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