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青青》:信
信
他躺在床上想要入睡,枕头里却埋藏了太多故事。他索性爬起来给她写信。
“西山的雪慢慢堆了起来,嗜文亭不时有提着炉火上山温酒的人。”烧了杯热茶,他把笔搁在了案上,也搁在了开头。
“我去梅林取回的雪水泡茶,味道还是抵不过你院里的古井。记得你不听曲,倒是城南新修了个戏楼,偶尔会请京里的角,听说还得过程先生指点。”欲落笔时纵有千言,成行已去其半,写到此更忘所有。他叹了口气,用食指敲着桌哼起《文姬归汉》--“极目胡天空咏叹,不知何处是长安……”
“现在战事无碍,桂姨昨个刚从北面下来,她说日本人现在倒也安分。只是很多路都不通了,走商的来得更少。要是当时我肯定还会埋怨托信也难,不晓得你要何年才能知会云云。”他想了想,又把后面句给划掉了。
“对了,隔壁新搬来户人家。姑娘在念大学,我与她家借过炭,她说话蛮讲究的。”他盯着纸发呆,等到提笔的手都酸掉,他才回过来神。他没有再写一个字,却莫名其妙的笑了。风把帘裹得肿胀,他的手指围着灯蕊打转。其实原来不这样的,以前他有满篇的闲愁,动辄倚马千言。
他想起早上姑娘来借《诗》的情景:她轻声扣门,只露出了半个头,发梢还有片片的雪。明媚的阳光把她的脸晒红,而他就呆呆地笑着,竟看得痴了。
我是注定逃不脱这片土地了,我把自己的根种在这,但慵懒而不去浇灌,任凭它荒芜。可是,我夜半煎熬对月流涕的窗,再无人为我合上。他想得越来越远,像脱缰野马,他再收不拢思绪。他知道这是读书人的通病,他也陪她笑过这段不暗世事。他绕不开说事总要铺垫半天的德行,像绕不开她。
天已泛白,他把草稿重新抄上一遍。对折信纸,就照着灯火点了起来。
出游之前
我回到家,右手往墙壁上摸到了熟悉的开关。打开灯,再将空调调成25度,换上一双毛绒的拖鞋走到写字台前坐下。
我摘下眼镜随意的搁到台灯下,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揉了揉眼睛,捡起笔兜里的一只钢笔开始回忆今天的事情。
秋意渐浓,却还没有到叶子全部都会枯黄的时候。昨夜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堆积的雨水刚好可以打湿今早我出门时的鞋尖。
也许是碍于我送过你太多的东西,我无数的夜失眠不寐选择投递给你的信件或者纸条,孤星黯淡的夜里陌路分别时我几声细长的珍重,可以算的话也包括去年初冬的第一场落雪——于是你讲究的送了我一个烤瓷杯子。
杯子的底座绘着红蓝相间的条纹,杯身用了很大的地方画了一座比例完全相同的埃菲尔铁塔。哦,你终究还是记得我一直很想去巴黎的,不是为了那里朦胧虚幻的暧昧,只是坚定而笃信的相信自己渴望那只属于第一眼的风情。但我总是觉得你不会记得的,就像这杯口总是圆的,你总是若即若离的。逻辑思维与一厢情愿尽管常常殊途,但是故事的结尾就一言不发的安静躺在书的末页。
我用这个杯子喝水,有时候买的矿泉水也倒在里面喝。看书写字的时候我也用它充当茶杯甚至奶茶杯,当然了,更多的时候我会用它来泡咖啡。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喝咖啡了,我习惯了早睡早起,不在深夜里还在灯下奋笔疾书。规律的生活习惯让我愈发沉迷在这个我早已厌恶的世界,我在字里行间休憩,抬头看到密密麻麻的汉字像汪洋大海一般将我淹没,我也开始明白,我厌恶的不过是我自己罢了。
思绪沉寂,还来不及热闹的公车刚好靠站,你楼下煎饼摊子熟悉的味道攥着我下了车。你家雕刻着北欧城堡风情的大门紧闭,我掏出手机来按出你的号码,却在电话拨出前挂断重新放回裤兜里。
巷弄里传来阵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推着另一辆推车姗姗来迟,车上的案板上还放着许多已经揉好的面粉,它们在阴冷的秋风里相互紧紧抱在一起,它们面前就是一锅看不出颜色的滚烫的热油。
我的四周终于也开始热闹起来,逐渐有她的邻居与我打着招呼问候早安,虽然这样的交集实在有些单向,我并不认识他们中绝大多数的人。在我看来,他们无论男女都是同样一张面孔,模糊不清的黑白式笑容中隐约有如同铅笔带过的嘴角上扬,我努力的点头表示回应,然后又把脖子往风衣的领子里缩了缩。
你终于打开了门,倦懒的容颜还有着几分睡梦中的沉醉。你打开一把黑色的伞,不急不慢的走到我的身边,把我也罩到这片巨大的阴影里。我重重的出了一口气,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终于被隔绝开来。
我的视线扫过你的侧脸,美丽而恬静。你精致的眉眼如画,眸子中有颗颗的琥珀装点着青山绿水,显得如此隐晦,如此神秘。
你也转过头来,对我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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