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权柄》——瀚曼
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
黑暗,无尽的黑暗,潮水一般将我抛起,又狠狠地丢入深渊。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经历的第几次剧痛了,我就好像一团橡皮泥,被一次次的撕裂、黏合、撕裂、黏合……似乎折磨我的这双手突然对我失去了兴趣,把我扔在一边,让我缓缓、缓缓地下落。
据说人死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回忆自己的一生,就如同看电影。而我就在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自己的人生,大多数事情还都记得,瞒着父母用生活费充了好几个月点卡的山口山,高考答完理综后的忐忑不安,和父母出去旅游……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非常失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全世界人审视的目光中,秘密无处藏身,所有的猥琐和鄙陋都暴露在人们面前。
“对啊”我长叹了一口气,想要叹出所有积攒的无奈。一秒钟内说出的两个字涵盖了我一生的苦恼。
依旧是只有声音从远处传来,“作为一个收集齐七宗罪的人,我可以在你来世赐予你三种惩罚。”我大声喊到:“怎么可能!我没杀过人也没犯过法,哪里有这么多罪行!”
“真的吗?”又是那种我最讨厌的玩世不恭又带着些许不屑的腔调,虽然声线并不让我厌恶,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一种硬物划过黑板的感觉,“让我们仔细清算一下吧。首先是饕餮,你自己应该记得,曾经不止一次吃自助餐吃到吐了吧?”
他对我的了解让我感觉到遍体生寒,“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条,色欲……”“我错了,你别再说了!”我捂住了耳朵,刚上大学那会儿确实有些难以启齿,每天两次居然持续了半个月!差点死在那里……
“第三条,懒惰……”“第四条,贪婪……”
……
他一条又一条地讲述有些甚至连我都已经遗忘的罪恶,他说的对,在这场人生的“战后总结”中,我早已一败涂地。傲慢、暴虐、嫉妒,这些毒药居然悄无声息地荼毒着我的灵魂。当我看到成绩比我好的同学能够调离我读的这个垃圾专业;当我在电影院里对大吵大闹的孩子下了重手;当我嘲笑家境比我差的同学……
“果然,因果报应,屡试不爽。”在这无比黑暗的时刻,我竟然沉下心来思考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错事。
“认命了?放心,不会那么简单的。这一世已了,你的罪就在下一世还清吧。作为惩罚,你将丧失味觉,品尝不到人世间任何美味;你将永远谦恭忍让,你应得财富的也会归于他人囊中;当你心有恶念想要妄加杀戮时,你将永远无法将刀剑对准他人。”
沉默,我并不明白这一切有什么含义。我原以为会像但丁《神曲》当中描述的那样,耽于色欲的人,不断地遭受狂风的吹袭;暴饮暴食的饕餮之辈躺在泥泞里,受着暴风雪、冰雹和脏水的不断袭击,冥府的三头狗对着他们狂叫,并用爪子将他们撕成碎片。
“去吧!去享受你的来世吧!”光芒熄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这画面的中央怪异不已,一个白面孔、蓝眼睛,满头虚汗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的母亲,怀里却抱着一个黄皮肤的娃娃;而旁边负责接生的稳婆和应该是女人丈夫的男子同样是惊诧不已,男子的拳头好像紧了紧,可过了片刻又松开,长叹了一口气。
我又转过去观察屋里的摆设,对于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我来说,这里简直可以用破败不堪来形容,壁炉里的火苗时隐时现,一张桌子靠在墙上,旁边摆了一把缺了一条腿的凳子,墙上挂着的弓箭表明这家的主人似乎靠打猎谋生,橱柜里摆着两个木碗,这似乎是主人仅有的家当。屋顶上面并不是一片片的瓦,只是简单的用干草铺了一层,我敢保证,外面下暴雨,屋里下中雨;外面下中雨,屋里下小雨。门也是歪歪斜斜的倚靠在墙上,上面的螺栓……上面没有螺栓……
我似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才是真正的惩罚,在一个中世纪的猎户家庭里出生,体验真实的被“骑马与砍杀”。如果运气好,可以找到一个腰部如同水桶的壮硕女人做自己的老婆,她的初夜还不属于我!运气不好,战乱、瘟疫、饥荒……哪一个都能够轻而易举的要了我这条小命。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我,是那个婴儿!对,没错!那双无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却让我不寒而栗。那双眼睛在吞噬我的灵魂,让我又一次地坠入深渊……
这不应该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这事太离谱了,而“普通”二字足以概括我有限的二十年人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赐予了一副普通的脸,上了一个普通的幼儿园、小学、初中……没谈过恋爱也没拿过第一,越成长就离失败越近,估计毕业后就是失业大军的一员。如果运气够好,还能在父母的荫庇下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过完我普通的一生。也真是可惜,没有在失去意识前把手放在额头上看看太阳,给一周才打一次电话的亲人报声平安。他们会担心我吗?也许会像一本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我就此消失,所有人都会失去有关我的记忆,会有另一个人来取代我的位置,会有另一个人在我爸妈的面前尽孝。罢了,这样也好,无人牵挂。
“人生不像做饭,哪里能等全都准备好了在开始”自嘲从自己的大脑中浮现出来,
我猛然发觉,自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长大,手上出现了汗毛,视角也离地面越来越远,眼前就像放电影快进一般,出现了无数场景。但我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挪动一根手指,吐出一个字符。尝试到最后,我放弃了,只能默默忍受着不能操控自己的那种惊恐。
第二章
红色,我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耀眼的红色。但是我知道,这赤红并非我从前看过的革命电影中人民庆祝解放的红旗或红布,它带着暴虐的热浪,像是巨龙张开大嘴择人而噬。
“别发呆,快跑!”一个惶恐中带着焦急的声音在大声催促,虽然破音了,但我没有丝毫发笑的冲动:那是我的“父亲”,他一手拿着猎弓,另一只手在拼命地指向森林,为我示意逃跑的方向。他的脸活像一个烤红的柿子——简直红透了。而“母亲”只能站在他身后,尽力地伏低身体,关切地看向我,大声疾呼着。
可还未等我发声叫他们同我一起离开,两根长矛就在父亲想要射出下一枝箭的空隙刺穿了他,那两个士兵甚至将他们挑到半空中,又带着狞笑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不由得呆住了,这从未经历过的巨大恐慌将我狠狠地钉在原地,我只能抖如筛糠。
这算什么?新的惩罚吗?看着我这一世的父母惨死在自己面前我却无能为力,这应该是人世间最大的无奈了,看着自己的至亲至爱摔倒在自己面前,你却连手都无法伸出……留下的只有绝望。
跑,我只有拼命的跑,那个诅咒让我连回身送死都成了一种奢望,拿不起刀剑的人能做什么呢?好在这副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劳作还算有力,足以支撑我逃离这片人间地狱。
身边的树木在不断的向后掠去,双腿只是在机械地摆动而没有了知觉,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一般发出呻吟,连空气都是火辣辣,令人窒息。
“站住!”一声暴喝从前方传来,受到惊吓的我一下子扑倒在地,还没等我喘上一口气,两双冰冷的胳膊就把我架了起来,这冰冷是从他们身上的铠甲传过来的。可笑的是我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们是如何穿着全身甲还能行动自如的!难道不应该更关心我的小命吗?我只得苦笑了一下,感叹到还是被抓住了。
“平民,说出你的来历!”旁边两个架住我的士兵像是提小鸡一般将我拎了起来,又狠狠地按在地上,抓起了我的头发,迫使我看向前方。
真是奇了怪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首先是一位身材高挑,却穿着紧身长裙的御姐,看得出来她穿的很费力,而且本应曳地的裙子仅仅到她的小腿处,露出了健美的脚踝,腰间还佩戴了一把长剑;而旁边略显矮小,似乎是侍女身份的人却穿着宽大到可以清洁地板的长袍,身体不断的左右摇摆,想要通过调整重心来缓解一下长期站立的不适;而二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位眼睛笼罩在黑色兜帽下的长须老者,嘴里却在念念有词。
在我还在观察的时候,我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似乎是那个先前让我站住的人又一次吼到:“公主殿下在问你话,你这平民在想什么!”
我真是爱死这位兄弟了,这是给我提了个醒啊!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呢。果然,后面的老者不由得咳嗽几声,见状,他只能闭上嘴,恶狠狠地盯着我,而另一只手又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清了清嗓子,我自信地说到:“抱歉,失礼了。在我有限的生命中,还从没有接触过像您这般尊贵的人。可让我疑惑的是,面前的两位,谁是公主呢?”
他们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的推测没有问题一阵阵清脆的拔剑出鞘声不绝于耳,都指向了我。而按住我的两名士兵又把我的头又把我的头很不友好地怼在了地上,吃了满嘴的泥……
“行了,让他起来,我有话要问他。”一旁着长袍的少女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往中间站了站,旁边的老者附到少女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少女的眼睛似乎突然带了一丝光彩;裙装御姐却是低下头,后退侍立在少女身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搭在剑柄上。又是一阵整齐化一的“锵啷”声,旁边的士兵收剑入鞘,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似乎在进行警戒。
“能告诉我是哪里出了破绽吗?”少女低下头来,巧笑嫣然的看着我。我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好奇和一丝转瞬即逝的……害怕?也对,我想出了村子里的人,应该就没人见过我这种黑发黑瞳黄皮肤的人了。一想到这里,又想到刚刚被毁灭的村子,我的父母,经常捎给我几块腊肉的艾丽大娘,和我父亲一同上山打猎的奥莱叔叔……
定了定神,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其一,衣服不合身;其二,你的贴身侍卫扮演公主还在佩剑;其三,能够看出你并不知道如何侍奉别人。”
“看得出来,你似乎并不是一个平民。”她的语气很平淡,至少我没有听出来想象中那股公主的倨傲,“你的头发和眼睛……对了,我在古书中看到过,你是赛里斯人,对吗?”
虽然大学学的是工科,但一些基本的历史知识我还是知道的,“赛里斯人”是古罗马帝国对掌握丝绸技艺的东方人的称呼,其实就是指汉朝人。她这么说我也没错。
于是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了。可不知道那位黑袍老人抽什么风,一个劲的用他那根木质拐杖指着我,努力克制住他的激动,压抑地吼道:“没错了,就是这个时间,就是他!”
听到这句话,公主身后的女侍卫眼睛里也流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是说……他就是预言中的天国之子?这……这太难以置信了!”
“公主殿下,我们必须留下他!他是您复国最后的希望。”黑袍老人已经收敛了刚才的激动,可还是伴着止不住的咳嗽说出了这番话。
我也是同样的激动,暗叹天无绝人之路,举不起刀剑又如何!我拥有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我突然想起张仪的一个故事。张仪因被怀疑盗相君之璧,被掠笞数百,后对他妻子说:“视吾舌尚在不?”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对,我的嘴在,我的大脑还在,我就绝不会放弃!
“为什么我们一定需要他?老师,不是还有你吗?”少女用略带撒娇的语气,抱着老师的胳膊说到。
我实在是没力气吐槽这个世界的设定了,这帮家伙穿着板甲还能健步如飞,还有余力把我按在地上;而我原本以为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居然也能步行跟上,这个时候那些贵族少女不正应该三五成群地坐在城堡中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讨论昨天去打猎的纨绔子弟们哪个射箭姿势更帅吗?
“虽然命运如同繁星难以捉摸,但占星师就是要从星象运行之轨迹知晓命运的蛛丝马迹。我们与你的相遇并非偶然,年轻人。”老人将头转向了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人怀疑他是否要把肺咳出来,“我想你心中一定会有无尽的疑问,今天,我的最后一日,我都会一一作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这样逃亡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公主殿下忠诚的骑士们,我们应该立即返身,同那群逆贼决一死战!”那个让我停下的人似乎是这群士兵的统领,他边说着边拔出来腰间的十字长剑。不得不说我有点嫉妒这小子,一头炫目的金发,配上一副剑眉星目,确实英俊非凡。
“够了!昂巴内尔,你身为卫队长怎能说出如此……”不知名的御姐倒竖柳眉,还未等吼完,我便插了一嘴:“好!这才是一名骑士应有的英勇,今日着实让我大开眼界!”“你怎么可以……”女侍卫又一次被我打断“可惜了,”我摇了摇头,趁着昂巴内尔还在得意,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喊道,“不过是匹夫之勇!一时怒气冲昏了头脑罢了!”
昂巴内尔那张英俊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绛紫色,大喊道:“一个平民怎么可以质疑骑士的勇气!”说完又转向公主,“殿下,我对您的忠诚就像这太阳一般耀眼,没有人能够比拟!”而公主似乎并不打算参加这次争吵,只是和黑袍老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想要看出我能做出什么举措来挽回他那冲动的言辞。
“诸位,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曾经想要成为公主殿下的护卫骑士?又是为了什么直到现在还坚守在公主殿下身边?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我的视线扫过了每一位士兵。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正义!”昂巴内尔不屑地扭过头去。
我没有理会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放心,大家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你们每个人都是英雄,即使……”我思考了一下,公主、复国,这两个词结合到一起恐怕就是最老套的故事了,国王逝世,准备登基的公主根基不稳,被他人取而代之,“即使是在逆贼篡国,公主被迫逃亡的情况下,你们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优渥的生活、美丽的姑娘和骑士的荣耀,选择一路保护公主不受恶人侵扰,这足以证明你们的忠诚和勇气。而你们内心所依恃的,我想,应该是对未来必胜的希望了。”
很多士兵都点了点头,只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我是为了一年200金第纳尔的薪水……”似乎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又弱弱地低下了头。这下引起了士兵们的一阵低笑,但笑过之后很快又恢复了戒备的姿态,不由让人惊叹这是一支精锐之师。而那个骚包的队长昂巴内尔在胸前画了个……T字?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忏悔听到这样不符合骑士精神的言论。
我也笑了一下,说到:“那你更应该保护好公主殿下了,如果殿下出事,恐怕就没人给你发薪水了!”这回士兵们都不在控制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个女侍卫也捂住了嘴偷笑起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礼后赶忙向公主低头致歉。
“今夜就在此扎营,我倒要听听,这位赛里斯人有何高见!”公主像是来了兴致,吩咐了下去,刚才还围拢过来的士兵一哄而散,纷纷干起活来。而我只能找块稍显干净的地面做了下来,思索一会儿应该如何说服他们放弃这头脑发热的行为,并且,重振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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