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思寻》——李青棘
第一章 宿醉
这一年的春天异常的短暂,似乎冬天刚过完不久就到了夏天,每天的温差也极大,早上出门要穿着羽绒服,正午的时候就要换成背心。
这样的气候在四季分明的北方平原却是少见。
张壹刚回到北方老家不久,还不是很适应已经和儿时不同了的气候。上身穿了件厚厚的毛衣,依然感觉很冷。
“就这儿吧,这儿老板给的实惠。”堂哥张武载着张壹寻了家路边的烧烤摊,虽然不是盛夏时候,烧烤生意却十分的红火。
“行,这儿挺好。”张壹也不介意路边摊的卫生如何,和自家堂哥喝酒自在便可,更何况现在身无分文的他也没有什么资格再去讲究环境和排场了。
哥儿俩要了两箱啤酒,一盘煮花生,一盘凉菜,二十串烤串,花生和凉菜的确分量给的很足,足够哥儿俩下酒。
两人各自守着自己的一箱酒,各自满上之后先干了一杯,又各自满上。
张武是个直肠子,剥了颗花生丢嘴里嚼了嚼,便开口问:“三儿,你这回回来是不是碰着什么事儿了?”
张壹没有说话,端起杯子一口灌下去。
“打小儿你就这样,小事儿嬉皮笑脸,大事儿就一声也不言语。”张武也端起杯子一口干了。
“你们又帮不上忙,跟你们说也是多余的让你们着急。”张壹把毛衣袖子往下抻了抻,然后把胳膊抱怀里,似乎还是觉得冷。
“你净放屁,家里谁是傻子?你摆着张臭脸,谁看不出来你有事儿?”张武又道:“你说说,起码家里知道为啥,你不吭声,家里跟着你着没影儿的急。”
“你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告诉他,我不还得挨他骂?本来就不痛快,我能还给自己找骂啊。”张壹也不吃东西,就是一直喝酒。
“你不说你爸就不骂你了?心疼你才骂你呢。这么多年就过年你才回来几天,平时在外面你是好是赖家里都不清楚,能不惦记你不心疼你?你好歹也是上了大学的,你不明白?”张武看着自己堂弟,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生气。
“哥,不是我不想说,我心里堵得慌,我没脸,我张不开嘴。我毕业以后这么些年,什么也没给家里添置。别人回家是衣锦还乡,我特么回家是走投无路了。”或许是借着酒劲,也或许是张壹不想再把这些都憋在心里了。
灌了一大口之后,张壹继续道:“大四那年实习,一家国企单位在我们学校招聘,我们系就我自己应聘成功了。实习了三个月,主管说不能转正,单位转正名额每年有限。我要转正的话,要么就是花钱,要么就是熬几年资历。咱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我熬了三年,把我的梦想,我的拼劲儿都熬没了。当时为了转正,我每个月的工资没给过家里一分钱,隔三岔五就请领导吃饭,给领导送烟送酒。最后单位裁员,非正式的都裁掉了。”
“呵呵,”张壹自嘲的笑笑,继续道:“那三年过去以后,在大学学的东西基本都忘了。身上还会的东西就是阿谀奉承和抽烟喝酒。再找工作,专业对口的干不了,其他行业也不懂。前前后后换了很多单位,最后选择在省城一家金融公司跑业务。”
“这次算是真正对口了,身上会的技能都能用到了。慢慢手里也攒了点钱。”张壹给堂哥递了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似乎是要吸进肺里或者是吸到灵魂深处。
“公司业务部女业务员要比男业务员多很多,公司招聘新人的时候也是招的女业务要多一些。然后新人就交给我们老人来带,差不多每个月公司都会给我分到一到两个新人。”似乎是不愿意回忆以前的事,张壹讲的很慢。
“其实我不愿意带新人,也没有几个老人愿意带。不仅是浪费精力,而且因为资源有限,不可能把什么都交给新人。开始我也没有认真带过新人,如果一直这样,可能现在我会过得很好吧。”
“去年夏天公司又招进一批新人,照旧有两个安排给我带。其中一个长相一般,我也没怎么管过,没多久就辞职了。另外一个很漂亮,说话也讨人喜欢,就是去年你去省城,我带她过去一起吃饭的那个。”张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教她怎么约,怎么谈,见招拆招,明的暗的,我会的基本都教给她了。她也确实有天赋,业务成绩越来越好,我和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后来慢慢的水到渠成确立了恋爱关系。”
“工作顺利,感情顺利,好像一切都顺风顺水,正好家里也总是催我结婚,我就找了个机会跟她求婚。恰好那时候我手里攒的钱也够首付,工资刨去月供也有剩余,然后她说那她就买辆便宜点的车,车房都有了基本就不用花家里什么钱了。”
“因为平时业务忙,我也没带她回过咱们这边,准备过年放假的时候带她来咱们这边给你叔和婶看看,然后去她家那边见见她父母。”
“后来还没到过年呢,就听说要出限购的政策,然后买房就提上日程了。她跟我说,她妈妈说房子必须是她的名才能领证,只要有房有车对她好,她家里就没意见。她还说,她买车,但是跟她爸妈说车是我买的,不让她爸妈挑理。咱们这边,你也见过她,她那模样,带回家也有面儿。我就没多想,没多久就把房子买下来了。”
“后来没多久,我的很多客户都不跟我联系了,我打电话也不接了。她开始也慢慢的好像在瞒着我什么,我俩也各种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儿吵架,再后来都不让我碰她了。”
“因为客户都不再跟我联系,我的业务一落千丈。经理找我谈话,直接跟我说有成绩就干,没成绩滚蛋。然后我又一次失业了。”
“晚上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不知道去哪了,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后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身上的钱马上就要用完了,信用卡也早就被她套空了,而她也再没有回来过。”
“有一天早上我睡醒,听到有人敲门,我以后她回来了。我开门一看,两个陌生人,说是新的房主,房子他们已经买了,甚至房本都下来了。让我搬走。”
“我整个人都懵了。后来对方把我的东西都给我扔了出去,把我也赶出去了。我走投无路,回公司找她,公司保安不让我进去,给同事打电话,没人理会我。最后找大学同学,厚着脸皮住在人家租的房子的客厅里。”
“同学让我报警,我没有证据证明房子是我买的,信用卡是她套的。她拿着我的卡,账怎么走的我都不清楚。”
“我这辈子作了什么孽?我哪里对不起她?”张壹两手插进头发里,低头哽咽。
咚——
张武干了杯酒,把酒杯大力在桌子上一墩。
第二章 进京
张壹张武弟兄俩一宿是喝了吐,吐了喝,一直喝到烧烤摊打烊才走,两人在张武的门市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人方才睡醒。
张武煮了汤面,两人垫了垫肚子,吐空了的胃才舒服一些。
“三儿,过去的就过去了,许别人对不起咱,咱没对不起别人就行。反正良心不安的不是咱,你说对不?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没?”张武问道。
“我现在除了跑业务别的也不会,跑业务挣提成也比吃死工资要好一些,就是不稳定。”张壹想了想,继续道:“不过省城是不能回了,就那么点资源,那些客户既然甩下我,肯定不会再继续买我的账了。我想去京城发展,机会肯定会多一些。”
“恩,你还有心劲儿好好干就行。你坐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说吧,张武就出去打电话了。
快晌午的时候二嫂来到门市上,从挎包里拿出个鼓鼓囊囊的纸袋。
“三儿,你那出什么事儿,嫂子也不问了,你二哥让我取了五千块钱,你拿去用。”原来纸袋里是五千块钱,张武给媳妇打电话才从银行取的。
“嫂子,你们也挺不容易的,这——”张壹到不是矫情,他也知道现在什么买卖也不好做,堂哥家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门市上赚的钱,去了开支,剩不下多少。估计这五千块钱,少说三四个月,甚至半年才能攒下来。
“墨迹什么墨迹。”张武结果纸袋,一把塞进张壹怀里,“等你混牛了,我要你个五万八万的你敢不给?”
“二哥。”张壹一时哽咽。
稳定了下情绪,张壹对哥嫂二人说道:“哥,嫂子,我这次回来,你们就别跟我爸妈说了,省的他们惦记。”
“恩,我们不说。”二嫂应了声。
“行了,我们又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用你嘱咐还。”张武一脸的不耐烦道。
“你们昨晚喝那么多酒,肯定也没好好吃东西,你们哥俩唠着,我去给你们做几个菜,晌午好好吃点,别喝那玩意了。”二嫂道。
“那感情好,可有时间没尝嫂子手艺了。”张壹恭维道。
门市里屋有间厨房,约么一个小时后,二嫂就做好了六个菜一个汤,三荤三素十分丰盛。三人在门市门口摆上桌子,来了客人买东西也不耽误生意。
张壹在从省城回来之前,已经连续几天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昨天下午回来以后夜里和堂哥二人喝了个大醉,这顿饭到是这段时间唯一一顿饱饭了。
古人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虽说这话有失偏颇,但也不无道理。二哥二嫂没什么文化,在老家做点小生意谋生,从来不会给顾客缺斤少两,反而经常在结账的时候,少要个零头什么的。虽然挣得钱少,但是日子过得快活自在。张壹是张家兄弟三人里,唯一去大城市读了大学的孩子,虽然本性善良,但是在社会的染缸里,也不得不学会了些阿谀奉承偷奸耍滑的本事,他接触交往的人,也大多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各施手段。
下午,县城有发往京城的班车,哥嫂二人将张壹送到车站,三人依依惜别。
临发车前,张武给张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他到了京城以后,到某某地找一个叫郭龙的人。
这个郭龙张壹也是认识得,只不过得有十来年未见了。
原本张家和郭家在农村的老宅是邻居的。
郭家在郭龙这一辈有兄妹两人,男孩叫郭龙,女孩叫郭凤。
张家兄弟三人都是男孩,大伯家老大叫张文,老二张武,兄弟二人差八岁。
二叔家独子张壹。
郭凤和张壹同岁,郭龙长二人两岁,张武长二人一岁,四人是从小一起活泥巴,一起过家家。
四人中尤其郭凤和张壹关系最亲,甚至二人之间还有很多不可与他人言的小秘密,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在读高二的时候,郭家突然搬走了,从此张壹就再也没了郭家兄妹的消息,没想到二哥竟然有郭龙的电话和地址。
上车后,张壹拿着手机反复翻看通讯录,无数次想要拨出去,却不知道对方接听之后,自己该说什么,礼貌的寒暄显得有些虚伪吧?还是等到了京城在打吧,张壹如是想。
随手翻了翻新闻,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有价值的新闻或政策,张壹便闭上眼休息,傍晚六点多钟就到了京城车站。
先给二哥去个电话,报了平安,然后就翻出郭龙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谁呀?”对方是个十分洪亮的声音,虽然十来年未见,但依稀还有一分熟悉的感觉。
“郭龙哥,我是张壹啊,十来年没见了,还记得老弟吗?”这段时间以来,张壹身上第一次出现了激动兴奋的感觉。
“————你打错了。”对方沉默了几秒后答道,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喂!喂!喂!”张壹又查了下电话,“没错啊!什么情况?再拨一次看看。”
“嘟——嘟——嘟——”电话通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对方按掉了。
这样张壹更疑惑了,十来年没见面的发小,不应该这样啊,难道是换了电话二哥不知道?或许是这样吧。
这样一想,张壹也就不纠结了,找了家小饭馆,吃了碗面条,竟然要二十块,心疼的张壹只咬牙。
吃完面,张壹想找个小旅馆,酒店是舍不得了,要是身上没带着那五千块钱,他现在宁愿睡车站。
找了十来家旅馆,张壹觉得都挺贵的,毕竟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最后,他找了家网吧,开一台机子凑合一晚,至少比旅馆便宜,网吧里有监控,也不怕丢东西,他也没带什么行李。
第二日,按照堂哥给的地址,张壹倒了几趟地铁又换乘公交车,最后找到了郭龙工作的地方,一家叫凤来仪的KTV。
上午KTV没有开门,张壹在路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翻新闻,到中午买了俩馒头一包咸菜凑合吃了。一直等到下午三点KTV才开门。
张壹一看KTV开门,整理了下衣服,赶紧进去,到了柜台问道:“美女,请问你们这大包怎么收费?”
柜台的收银看张壹穿着得体虽然不是名牌,到也干净整洁,讲话又有礼貌,心里也有些好感,便回道:“先生几位啊,大包是10人以上的包间,如果人少的话中包和小包环境也不错的。”一般她们这些都是要向客人尽量推大包推办卡的,只是张壹经常跑业务,跟人打交道多了,语言神情都容易让人有好感。
“招待几个客户,差不多五六个人吧,加上公主的话就得十几个人了,大包宽敞些吧。办卡有什么活动?”张壹一脸认真的样子问道。
“办卡的话,存一千八百元就可办卡,包房费全免,知道达到最低消费就可以,而且还有七到九折的折扣————”对方详细介绍起来。
“活动到是挺优惠。”张壹好像听得很认真,然后话一转:“对了,郭龙在你们这做什么工作啊?”
“啊?龙哥?您是问龙哥吗?”柜台小妹一脸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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