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湖》——九月默默
手机丢了
苏浙皖三省交界地带，是一片丘陵。江南雨水丰沛，日照充足，温暖湿润的气候适宜茶树和毛竹生长，因此这丘陵里多是茶园和竹林。
清明前后，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天，把这漫山遍野的茶园和竹林洗得一片青绿，每片叶子都油油发亮，嫩绿黄绿翠绿深绿，叫人眼睛无比的舒服。山头山腰有时飘过一片云雾，整个山就仿佛从天上飘来，仙境一般。
山间有公路蜿蜒，何为边开车边欣赏这美景，一不小心开过了头，等他发现，已经开出去好几公里了。只好调头回来，偏偏路上又有车碰擦，两股车道被堵得严严实实，大半个小时才过去。等到绿园茶场，已经十二点半，汪非凡和她父母饥肠辘辘地坐在餐桌前哀怨地瞪着他。何为心一颤，心想糟糕。
果然，汪非凡像机关枪一样开始了。“我说你长不长脑子，这不是第一次来了吧，还能走错路。我去你家都是六点就起床了，生怕迟到惹你爸妈不高兴。你今天睡到几点起来的啊，九点？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又打游戏了吧？哼，你是故意的吧，跟你说了十一点半准时开饭，你非要搞得这么晚，体现你的重要性吗？都是我爸拦着我不让我吃，不然我早把一桌菜吃光了，给你留个屁……”话没说完，肚子里咕噜噜地响起来。汪父趁机拉着何为落座，汪母也把菜热好端出来了。
何为嘿嘿笑了两声，去拉汪非凡的小手。“小凡，我也不是故意的，这边路口都长得那么像，我看错了。”
“看错了，路口那么大的牌子写着绿园茶场，你不识字吗？走错路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说一声，你看看你的手机，我打了几个电话，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
何为伸手摸裤兜，没有？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还真的没有手机。跑去车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奇怪了，我不可能不带手机啊，这一路也没下车，手机怎么不见了？”
汪非凡翻了个大白眼给他。“先吃饭，等会儿找到手机你就跪那手机上吧！”
汪父汪母互相看了一眼，笑着说：“小何你别理她，一早上念念叨叨，望眼欲穿的盼着你来，打不通电话都急的要报警了。这会儿耍威风，不就是个纸老虎么！”
何为当然知道汪非凡的脾气，他们谈了五年恋爱，汪非凡眨下眼睛他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拽着那双柔软的手轻轻一拉，汪非凡就倒向他的肩头了。“小凡，是不是饿坏了，以后我要是再迟到，你就先吃，别等我。吃饱了才有力气骂我嘛，不然发挥不好，显示不出你的实力！”
汪非凡呵呵讪笑，说，“吃饭吃饭，哪那么多废话。”
饭吃完了，手机还是找不着。何为回想了一下早上起床的经过，今天起晚了，因为昨晚没定闹钟。然后急急忙忙出门，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吃，当时还是用手机支付的，因为忘带钱包了。嗯，手机肯定是带了的。然后从南京开过来用了两个小时左右，到了山里信号有点弱，就把手机扔副驾驶了。之后就没再动过，那手机应该还在副驾驶啊，难道路上堵车的时候给人顺手牵羊了？
“小凡，拿你手机打一下我的号码，不会给顺走了吧？”
汪非凡把手机扔过来。“要是有人拿了，肯定不会接电话的，你还指望拿回来吗？”
“试试看吧，也许有那种傻B，想要捞一笔呢。”
电话打过去居然是通的，但是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何为不死心，不停地拨打。那手机倒没啥值钱的，好几年了，但是手机里的东西他很珍惜。他跟汪非凡从相识到现在的照片视频全在里面，一开始自动上传到云端，后来免费空间满了就不再上传了，所以丢了就再也没有了。
“别打了，再打就没电了。”
“再打打看，也许人家没听见呢。小凡，我们相爱的照片视频可全在那里面，手机可以不要，照片不能不要。”
汪非凡噗嗤笑了出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给你说得这么邪恶。”
何为敲了一下汪非凡的头。“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我哪里邪恶了？你就天天想着怎么上我吧？”
汪非凡脸贴过来，凑着何为的耳边说，“我喜欢做你应该感到高兴吧，不然咱们以后改改啊，一年两次……”
何为忙正色道：“那可不行，你要是晾着我，不怕我出去找别人？”
正说笑呢，手机那头突然接通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喂了一声。听上去信号不好，有那种无线电干扰的声音。
何为忙对汪非凡做了个嘘的手势。“喂，你好。你拿的是我的手机，我可能不小心丢了。手机我不要了，但是里面的照片能不能发给我，我给你个邮箱……”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过了半分钟，才说道：“照片拍得这么垃圾，还要留着干嘛？我已经帮你删了。”说完是一阵轻笑，像风刮过树林一样沙沙的。那声音也听不出是男是女，反正很难听。
何为感觉背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你怎么解锁了我的手机？”何为反应过来，他的手机既有密码又有指纹锁，按道理是看不到里面内容的。
“呵呵呵，天下没有解不开的锁。”
汪非凡忽然抢过手机，打开了扬声器。刚才他们说什么她听不清，看何为表情不对，估计是谈得不顺。谁知电话这时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
汪非凡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电量只有20%，估计那头也没电了。看何为不高兴，只好安慰他。“算了吧，我手机里也拍了不少照片，也不算损失太大。”
何为嗯了一声，心里想对方怎么这么奇怪，而且能解锁他的手机，看来是技术型的小偷啊。
绿园茶场是当地的老茶场，上百年历史了，一直是汪家经营，动荡年代也不曾转手。汪家有秘传技艺，制作的茶叶品质上乘，尤其是明前绿茶，冲泡后茶色碧绿清澈，香气清幽，比起其他茶场的品质更胜一筹。此时明前茶采收已到尾声，新茶即将上市，汪非凡便带何为去茶园逛逛，看看炒茶的过程。看完炒茶已快五点，两人顺着茶园小路边走边聊，又说起手机的事。
“小凡，我觉得不对啊，我开车也没开窗，车门都是锁的，手机怎么给人顺了呢？”
汪非凡说：“你路都能走错，手机丢了也不奇怪。你不是每次看到绿园茶场的牌子就拐进来吗，我爸怕你不认路，特地把牌子做大了，你还能看不到。”
“我看这景色太美了，没注意路，走到前面雾湖度假村的路上去了，一直开到门口才发现。哎，雾湖度假村没听你说过啊，离这里很近，什么时候去转转？”
汪非凡愣了一下说：“瞎说什么呀，这附近哪有什么雾湖度假村，就没有雾湖这个地方。”
“不会啊，就几公里远。旁边不是有个云湖吗，雾湖就是个名字而已，在云湖边的雾湖度假村，名字很不错啊。我在外面都看到水面了，好大一片，不就是云湖么。”
“哈哈，还真有点道理啊。”汪非凡看天色不早，拉着何为回头。茶园不大，平时十几分钟就下山了，今天却似乎走得格外的久。
何为看看手表，已经六点了，因是阴天，天色黑的早。汪家小院已经亮起了灯，那灯光隔着夜雾照过来，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汪父汪母一定已经做好饭等着他们了，早上下过雨，汪母说有新鲜的地皮菜吃。
汪非凡忽然站住了，小声地说道：“何为，今天是清明节？”
“是啊，不然我怎么有空来你家，小长假嘛。”
汪非凡想了想，说：“我明明看到日历上是明天啊。”
何为笑了。“是今天，你记错了。”
汪非凡向何为身边靠近一点说：“这山里有山神，你信不信？”
何为搂住汪非凡的肩膀，嗯了一声。“虽说山不大，山神还是可能会有的。应该还有土地吧，附近的云湖还有湖神，你家的井里说不定有个井龙王呢。”说完忍不住笑起来。
汪非凡甩开何为的胳膊，骂了一声。“滚！”
两人还是手拉着手下山了，夜雾愈加浓重，汪家小院已经看不清楚，只有灯光朦朦胧胧地，隐约能看到一团亮。又走了几分钟，汪非凡咦了一声。“这条路我怎么没走过？”
何为也发现了，他们走在一条石子路上，路面不宽，大概也就够一辆车走，会车是不可能的，完全没有空间能让。路两边各有一条排水沟，沟里还有水。路上铺的石子是白色的，大小很均匀，有点日式庭院的感觉。
“可能是新铺的吧，你爸上次说附近搞了个景区，我们看来走到景区来了。”
汪非凡哦了一声，她大半年没回家，这新铺的路确实没走过。
身后忽然响起嘀嘀的喇叭声，安静的夜色里把人吓了一跳。一辆红色的敞篷车跟在他们身后，司机不耐烦地瞪着他们。“喂，好狗不挡道啊。”
何为和汪非凡往旁边让了让，路还是不够宽，跑车过不来。司机似乎嗤笑了一声。汪非凡一听怒了，拉着何为走在路中间。“对不起了，这路没法让，劳驾你慢点开吧。”
司机呵呵地笑了。“我好心提醒一下，你们二位已经走错路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再往前走可就回不了头了。”
迷路
汪非凡也笑了。“我们走错路不用你来告诉我。你就好好开你的车吧，路边有沟，别掉进去了。”
何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汪非凡，对司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太久没回来，这条路不熟。请问绿园茶场怎么走？”
“我为什么告诉你？”
这时后面又来了一辆车，这辆车呢，就有点奇怪了，是一辆马车，但是没有马夫。马车前面挂了两盏煤油灯，随着马车的前进一晃一晃的。拉车的是两匹枣红马，毛色油亮，看上去是血统很好的纯种马。何为其实不懂马，但是看过赛马比赛，这两匹马就长得像赛马一样漂亮。
跑车司机看到后面的马车，顿时来精神了，吹了个口哨。“安吉姐姐也来了！”
后面马车里一个女声呸了一下。“山翁比我不知大多少，还好意思叫姐姐的？赶紧让开，好狗不挡道。”那山翁仿佛常被这安吉骂，全不当一回事。“安吉姐姐消消气，不是我不让你，实在是我也走不了，路被这两个人挡住了。”山翁说话时把这“人”字重读了，似乎意指自己和安吉不是“人”。
汪非凡拉着何为轻声说，“咱们不是撞了邪吧，这马车太瘆人了，那两盏灯像鬼火一样。这跑车男也不正常，谁开这种豪车来走山路的？”
何为点点头。“是不正常，不过也难说，这年头傻B太多。上次不是还有个开特斯拉的在高速上开没电了吗？”他们这里轻声细语，谁知那山翁耳朵尖听到了。
“嗬，你小子说谁傻B呢？”
安吉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可不就是傻B吗？成天开着个破车招摇，怕谁不知道你有车呢。哎，你们两个小朋友怎么回事，前面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
汪非凡轻声说道：“看吧，前面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咱们肯定撞鬼了。”何为同意地点点头。“今天是清明节，阴气重，估计鬼魂都出来游走人间了。”不知为何竟没觉得害怕，大概因为安吉和山翁都不像鬼。
这时，对面传来嘀嘀声，有车开过来了。眼看着越来越近，就要正面撞上，何为与汪非凡无处闪避，只好跨过排水沟。谁知看着小小的排水沟，最多五十厘米的距离，这时变得有丈把宽，且黑森森的，深不见底，只听得有水流湍急的声音。两人腿肚子都抖了，幸亏还没跨出去。
对面来车闪了两下灯，似乎是向山翁和安吉打招呼。山翁也闪了两下灯，一点也不担心对面的车会撞上来。
何为闭着眼紧紧抱住汪非凡，心想看来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就在即将撞上的瞬间，何为感觉脚下的路剧烈地抖了一下，睁眼一看，石子路分叉了。是的，刚才明明是一条直路，这时分成了两条一样大的岔路，这辆飞速疾驰的汽车从那条岔路上开走了，岔路绕过了跑车和马车，又回到了原来的路上，合二为一，变成一条路。这条石子路，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可以按需调度路线。
何为感觉自己的心还在狂跳不已，看看汪非凡，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既然石子路会分叉，那就太好了，让跑车和马车从岔路走，他们就可以回头了。“呃，兄弟，你看到刚才那辆车走掉了吗？”
山翁哼哼一声。“我又不瞎。我也不是你兄弟，想当我兄弟你还没资格。”
何为点头称是。“当然当然，我口不择言说错了。我们不如就此说再见吧，我们还是不往前走了。”
“再见？怎么再见，你们还挡着路呢。”
“你们走岔路，或者你把岔路弄出来，我们走岔路也行。”
“你以为我不想么？可是这路又不听我的。”
“啊？！……”何为呆住了，这还是一条有思想的路啊？
汪非凡说道：“既然没法回头，咱们就继续走下去吧。”
山翁说道：“对，你们不走，我们也走不了。既然如此，你们还是坐我的车走吧，你们走得太慢了。”
安吉也说：“的确，走得这么慢要误了时间了。”
跑车本来是两座的，这时像变形金刚一样嘎嘎响起来，变成了四座。何为和汪非凡刚才见过道路变形，这时又见到汽车变形也还是很震惊。山翁开车飞快，何为和汪非凡都有想吐的感觉。何为眼睛瞄了一眼仪表盘，车速都上两百了。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羊肠小道的路上开得这么快，山翁技术着实不错。刚才没撞死他们俩也幸亏这技术了。令人惊异的是，安吉的无人驾驶马车竟然一直跟在车后一个车身的距离，丝毫没有落后。
就在这风驰电掣的时刻，忽然响起了诡异的歌声：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醉里看百花深处愁，莫把那关外野游，留佳人等候，梦里殇此情高几楼。原来是汪非凡的手机响了，她费劲地掏出了手机，忍着胸口翻腾的不适，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轻轻喂了一下，何为耳尖听到了，正是那个技术型小偷。
跑车的车速忽然就降下来了，降到了可以平稳接电话的水平。汪非凡打开扬声器，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说道：“呵呵，手机还给你，要不要呀？”
“要要，你在哪里？”何为抢着说，生怕汪非凡拒绝了。
“我在雾湖度假村等你。”电话挂断了。
何为看了一眼汪非凡。“他说雾湖度假村。”
“嗯嗯，我听到了。”
山翁忽然笑道：“有意思。”
转眼间，车开到了一座大门口，门前一块巨大的风水石上赫然写着“雾湖度假村”。
“我白天来过的啊。”何为轻声说。“原来手机丢这里了。”
回头再看来路，哪还有什么石子路，就是白天开车过来的柏油马路啊。
“就是这么巧，我们也来雾湖度假村。”山翁说着下了车。安吉的马车也在旁边的车位停好了，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女人，穿得像那些修禅的居士，又有些像道姑的服饰，颜色素淡，衬得她中上的姿容，倒也很养眼。山翁呢就非常时髦了，时下流行的夹克牛仔，明星同款的发型，那张脸顶多二十出头，长得真是不错，非常醒目。“好了，二位，你们自去吧，我们就此再见了。”安吉朝他们挥挥手。
山翁此时也不管何为他们了，只是追着安吉喊姐姐。“安吉姐姐等等我，都一年没见了，咱们好好聊聊。”
何为拉着汪非凡说：“小凡，你觉不觉得很奇怪，这两人一看就和我们不一样，又不像是鬼怪啊。”
“鬼怪也不会在脸上写着：我是鬼怪。这地方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反正我是没听说过。不会我们走到鬼城来了吧？”汪非凡说完感觉背后阴森森的，不觉四处察看一下。他们正站在度假村的停车场入口，车位不少，但是只有一半停了车，仔细看看，还有不少豪车。出了停车场，就到大堂了。路边脚灯明亮，路灯也全都开着，整个院子里可以说是灯火通明的，仿佛白昼。但是夜雾也很浓重，十米开外就看不清东西了。
大堂一进去是个大水池，哗哗地流着活水，有喷泉的口，但是喷泉没开。水里还养了几尾红鲤鱼，悠哉悠哉地游着。大堂里没什么人，何为和汪非凡在沙发上坐下。汪非凡掏出手机，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下午忘了充电，也没带充电宝。何为接过手机，在大堂里转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自助充电。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在没开机的情况下，手机竟然有电话打进来了。何为吓得手一甩，手机掉到水池里了。然而，铃声还是在响着。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醉里看百花深处愁，莫把那关外野游，留佳人等候，梦里殇此情高几楼。
汪非凡飞奔过来，盯着水里的手机喃喃说道：“这手机不是成精了吧，这样也行？”
何为深呼吸一下，心想手机未必成精了，但这地方真有几分古怪。正打算伸手去捞手机，汪非凡拉住了他。“等等，你看这鱼。”
“鱼怎么了？”何为定睛看，红鲤鱼全都游过来围着手机，嘴里扑噜扑噜吐着泡泡，看着很可爱。再仔细看看，吓了一跳，那鱼嘴里全都是尖牙，密密麻麻的不止一层，八成是食肉的。这手要是下去了，皮肉还能有剩吗？“嚯，食人鱼呀！”
汪非凡靠坐在水池边，双手抱头，无力地说：“我们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带到这鬼地方。”
何为也坐下来，搂着汪非凡的肩膀。“现在想想，我白天怎么会开车到这里来呢？可我确确实实开到了大门口，还停在那块风水石照了张相……”他愣住了，想起来自己手伸出车窗照相，然后有个人从门里出来，对他说不许照相，他边说不照相了，边对那个人偷拍了一张。赶紧掉头回去，路上堵车，他无聊地掏出手机看刚才拍的照片。
为什么在那里拍照，何为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觉得这个度假村在湖边上太美了，虽然是现代化的设计，钢精骨架，但是有大幅的幕墙玻璃，可以穿透玻璃的墙壁隐约看见湖面。湖边绿树葱茏，紫藤和杜鹃正在盛开，倒映在湖面，衬着淡淡的水雾有种忧郁淡雅的美感。
何为翻到那张偷拍的照片，那个男人正对他挥手说赶紧走，眼神很犀利。他的脸很普通，大众脸，身材高大，皮肤很白，白得透明，不是正常人的白，嘴唇却很鲜红，说话的时候叫人无法不看他的嘴。何为盯着那张嘴，也许是错觉，刚才很严肃的脸似乎透出一股笑意，嘴角有点弯曲，难道是蒙娜丽莎的微笑？不不，不是错觉，那张脸真的笑了，缓缓地咧开嘴，对他说：就是你了。
就是你了。就是你了？就是谁，我吗？那张嘴还在说，一遍一遍地，鲜红的嘴唇开开合合，像一朵血红的花，罂粟花。何为觉得方向盘在晃，不，不止方向盘，座椅也在晃，整个车都在晃，看不清楚东西，一切都变形了，在旋转，在运动，转得他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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